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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完了，回不去了
书名： 与他重逢的世界 作者： 姜辜 本章字数： 6751 更新时间： 2020-05-09 17:27:24

郝小枝觉得尤金变得很奇怪。

在家里吃最后一顿饭时，非要把睡得又香又沉的雪饼给搬到饭桌上来，为的就是隔开他俩的座位；紧接着就是在回学校的大巴车上，这次特别坚决地不和她坐一块，还说什么一个人孤傲地欣赏风景才是尊重大自然的正确态度，结果就真的独自抱着一大袋零食坐在了她和许沉言前面，整整一路，连个头都没有回；最后，就是现在这刚在小公寓里落下脚的时候了，行李箱一着地，就立刻找起了马靴和披风，说要赶紧回到英雄世界里头去。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不是不想家的吗？”郝小枝打开小冰箱，从里面拿了瓶椰汁递给尤金，“哎，你先喝点东西歇歇吧，我看你一路光吃东西没喝水。”

“我不渴，我也不是什么想家，我就是得回去一趟。”

尤金有些烦躁地拧开椰汁的瓶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

椰汁很甜，冰度很够，但他急着回去的心还是一刻都不能耽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罗伊斯那堆无聊的屁话——他喜欢郝小枝？拜托，他只是一堆被设计师精确计算出来的游戏数据而已，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更何况还是对一个玩尤金玩得这么菜的傻子玩家……可他也不能否认的是，虽然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压根儿不可能喜欢郝小枝，但整天看着郝小枝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也不是个事儿，还说什么看她的眼神不会骗人……啧，本游戏世界第一帅，天生一双多情桃花眼，看谁都风流多情行不行？

总之呢，狂躁晕乎了好几天的尤金受够了这种莫名的单向折磨和不断地自我拷问，所以他需要立刻回到寡淡无味的老家怀抱里静一静。

“哎，等等，”尤金头一歪，连带着抓在手里的椰汁盒也紧了紧，“你怎么知道我一路没喝水？郝小枝，你干吗一直看我？你都跟许沉言坐一块了就不能专心——”

“大哥，你坐在我前面好不好！”郝小枝蹲在地上开始清理起了行李箱，出发前不知道尤金犯什么病，非要把他的衣服另外装个袋，“当然一抬眼就看到你了啊。”

哦，这答案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一点都不惊喜呢。

为了冲刷掉由这段没什么内涵与意义的对话所带来的小尴尬，尤金决定原地耍个帅，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纸盒，然后左眼微微眯起，瞄住了五步开外的垃圾桶，好，一二三，开始本帅今天迷人的表演——靠，扔歪了是个什么意思？

随着哐当一声响，尤金和郝小枝眼睁睁地看着盒子被垃圾桶的边缘弹开不说，连垃圾桶本尊都不堪打击地朝后仰去。

“那个——”郝小枝推了推眼镜，声音里明显带着调笑的意味，“神枪手尤金？”

呵呵。尤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个由他亲手造成的小破局。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现实世界果然不能久待，看到那个倒霉的纸盒子没，看到那个脆弱的垃圾桶没，它们统统都是我被这个迷人又危险的世界无声无息扼杀掉的一部分啊！

尤金心里虽然在极具舞台剧效果的咆哮，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之余也没忘了要高贵地朝想笑又不敢笑的郝小枝下达酷酷的命令：“开电脑接水，我现在就要回去。”

“好好好，开开开，大哥您少安毋躁。”

郝小枝见尤金似乎是来真的，便暂时放下了折到一半的衣服然后转向了电脑桌：“本来呢，我是想说等明天下课了给你带一份海鲜饭回来尝尝味道，就是你之前说意面很好吃的那家，老板昨天告诉我出了海鲜系列的新品，不过你着急回去的话，就下次来了再吃吧。”

尤金含含糊糊地点了个头，没听太清刚刚的郝小枝到底讲了些什么。

郝小枝没有驼背的习惯，向来坐得很端正，尤金觉得视线方便，就一直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她的头发好像长长了，细细软软的，一直垂到肩膀，被头顶的小夜灯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像极了她家院子里那些柔嫩有生机的绿植，这么一想，郝小枝跟她的名字还是挺搭的。哦，还有她家用的洗发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是香味馥郁又复古，有点浓，但是意外地好闻。

然而认认真真登录游戏的郝小枝压根儿就不知道背后的尤金正经历着如此曲折又丰富的心路历程，因为从她登进页面的第一秒起，她的信息栏就被之前那个失恋的哥们儿给塞满了。

——大神！大神你诈尸……啊呸！大神你终于上线了呜呜呜有人带我飞了。

——大神你最近干什么去了啊，我看了你战绩只打了两把自定义，但还是帅得飞起！

——大神假期过得开不开心？一定是乐不思蜀才没有打游戏的吧！

——大神大神你说句话呀！嘿嘿，我偷偷跟你说，我最近遇到了我想追的女孩子。

——唉，不过也不知道追不追得上，算了算了，网瘾少年不需要爱情。

——大神，我们开一把新出的深海模式吗？我玩了一下午了，挺好玩的，我邀请你？

哇，郝小枝被失恋哥们儿……哦，不，从最新的信息来看，人家已经成功走出失恋阴影是个有第二春的哥们儿了，反正郝小枝被这哥们儿的手速给深深折服了，应聘打字员，月入两万不是梦！

“这ID我都记得了，怎么老给你发信息啊？”尤金慢悠悠地走过来，口气很是不满。

“什么叫给我发信息，”郝小枝为这单纯的哥们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看，人家口口声声喊的都是大神，我又不是大神，这些话其实都是他给你说的，要不你来回他两句什么？”她仰着头，眼神诚恳得不得了，“网络一线牵，相逢即是缘。不容易的，尤金。”

“神经病。”尤金细长的手指扣着他多日不见的短枪，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敲到郝小枝头上去，“要回你自己回。”

我回就我回咯。郝小枝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再次点开了跟那哥们儿的对话框。

——我才刚到学校，放假回家了，家里的电脑上没有装这个游戏。

——哦哦，没事儿！那大神现在玩不玩？

——现在啊……最近应该都玩不了了，等会儿我要送一个朋友回家，然后明天开始上课了。

——唉，可惜了，新出的深海模式今晚十二点就没了，真挺好玩的，大神只能等下次了。

——深海模式？怎么玩啊？

——就是场景什么的变成海底的样子，然后怪兽什么的也成了各种海底生物，那个水和气泡做得特别逼真！还是十个人一局，不过全是队友，一路杀到最底层，救出人鱼就算赢。

郝小枝看到最后一行字整个人都愣了一愣，人鱼吗……她记得整个英雄人物库只有绮丽儿一条人鱼，所以，这个深海模式是为了救绮丽儿？

想到这里，郝小枝心情复杂地关闭了对话框，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游戏官网。

果然，最先使人注意到的就是深海模式的介绍，她点进去，与一张制作精美的图片面对面——被海草困住的绮丽儿眼神无助又可怜，头上的珍珠王冠不见了，法杖也被折断丢弃在鱼尾旁，而在这张图的右边，也就是在紧挨着拯救人鱼四个大字的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剪影。

那是尤金的原画。纤长的身形，飘逸的披风，还有冒着火焰星光的双枪。郝小枝太熟了。

“尤金……”

郝小枝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怎么就飘忽了起来，她关掉网页，然后在客厅一角找到了尤金——是已经换好披风马靴，此时正垂着眸将枪塞回腰间的尤金。

她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用力地以抿嘴这个姿势来压下心里头微微酸涩的滋味，难怪一开始尤金那么嫌弃自己给买的粉红色T恤呢，果然他自己的衣服才最衬他的俊美和英气，所以同理可证，尤金自己的世界，还有他自己的失忆爱人，才是最最适合他的去处。哎，想什么呢。她丧气地挪回目光，人家尤金也就是觉着好玩才来现实世界到此一游的而已，他的真实存在本来就不在这里啊……

“干什么？”尤金准备完毕，就又走过来摸了一把郝小枝的头发，那动作和神态都像极了在呼噜一只带毛的小宠物。

“啊，没事没事，我现在就去给你接水。”

被尤金一碰，郝小枝就立刻慌张地站了起来，一边摇着头一边连跑带摔地冲进卫生间。

水声哗啦啦地灌进郝小枝耳朵里，让她不得不再次想起深海模式和绮丽儿那双快要流出眼泪的眼睛，于是她将水龙头拧小了些，朝着外头大声问：“尤金，你今晚一定要回去吗？”

问完之后，郝小枝简直快要窒息了，她的意思其实是，你今晚一定要回去救绮丽儿吗？

“啊，对。”尤金看着从洗手间溢出来的灯光和郝小枝一小截的影子笑了笑。郝小枝是不是坐车坐到昏头了？往常都是她旁敲侧击地催着他走，而这次他主动要走了，她的话里却好像有了点挽留的意味。

“很快的，我就回去一下。你要是想我过来，别关游戏就行。”

“嗯。”郝小枝简单平静地应了一声，内心却卷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暴。

来，让当了十多年三好学生的郝小枝解读一下尤金这番话的中心思想——前半句的意思就是说对，本帅今晚一定要回去救绮丽儿，后半句的意思则是说，反正这深海模式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完了，所以救完绮丽儿之后本帅会很闲。如果本帅要是实在没事做的话，就会再来现实世界玩玩，所以某些凡人开着电脑等就行了。是不是这个意思！尤金你就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郝小枝愤怒地将一整盆水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无比干脆地开口道：“站好，我要泼了！”

哎？尤金的脑子有一点转不过来，这人咋回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性特技，翻脸如翻书？刚刚不还黏糊糊有点舍不得我的感觉吗？怎么一转眼就像秋风扫落叶似的冷酷无情？还有，这是郝小枝第几次赶我走了？胆子也忒肥了一点吧！我长那么帅，我不要面子的啊！

呵。郝小枝冷冷地盯了一眼尤金，他现在一脸神色复杂又是几个意思？

难道从这一秒开始，他就在想着要怎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帅的姿势救下绮丽儿吗？行吧行吧，我知道了！郝小枝莫名气鼓鼓，手起刀落般将一整盆水毫不含糊地给泼了出去，赶紧回到英雄世界去救你的爱人吧！赶！紧！的！

然而三秒钟之后，郝小枝望着尤金，尤金也望着郝小枝，气氛很是诡异和凝重。

滴答滴答，随着湿漉漉的电脑发出一命呜呼的叫声之后，俩人才同时在这间小公寓里爆发出了痛心的哀号——

“我的电脑！”

“怎么回事？”

“尤金，”双双再度沉默十分钟之后，郝小枝僵硬地挤出了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请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尤金面无表情地朝着还在滴水的电脑桌伸出了手，是实打实的触感，那道能让他重回游戏世界里的链接之门，居然真的消失了，“我也很想知道。”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郝小枝揪着一张即将出一笔昂贵修理费的苦情脸，开始了不着边际的猜测，“你该不会被英雄世界除名了吧？我们学校缺课一个月以上也要开除的……”

尤金没有说话，只是挨着郝小枝的床边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

眼下这件事情的确有点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了，链接之门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按理来说，只要服务器没有崩坏，或者游戏系统没有进行大型的更新和维护，那么链接之门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而郝小枝刚刚还成功登录了账号，并且和网友聊了天，这恰恰就证明了游戏世界里一切如常，没有出现任何能导致意外发生的问题。至于她刚刚假设的那种情况，更是不存在，虽说上一个这么来去自如的英雄已经被永久性删除，但那是因为游戏官方觉得那英雄本身已经落了伍，而他尤金现在正是炙手可热，人人都追捧的英雄，这种倒霉事，轮不到他的。

“哎，尤金……”

郝小枝本来是不愿意打扰一脸沉思的尤金的，可是她拿着小抹布在电脑边擦呀擦，每擦一下就觉得心中那笔修理费又贵了一倍，虽说她的银行卡余额因为奖学金的缘故看起来还挺富足，但是飞来横祸似的划走一大笔也很肉痛的啊！

“你说，”郝小枝看起来诚恳得不得了，“我现在拿电吹风吹吹电脑，它会不会好？”

尤金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就给出了答案：“我看你是想炸死我们俩。”

“噢，那干脆炸完之后再撒点香葱和酱料好了。”

郝小枝泄气地撇撇嘴，也跟着尤金一块坐在了地上：“反正你现在有家不能回，没法去英雄救美，而我明天在上完一天的课和晚自习之后还要抱着电脑去——”

“等等，”尤金不确定他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英雄救美？谁？”

郝小枝一时语塞，想着人之初性本善，还是不要戳人家伤口比较好，特别还是尤金这种嘴比死鸭子还硬的。算了，忍字头上一把刀，念在深海模式还有俩小时就结束的份上，郝小枝决定照顾一下尤金装什么都不知道。

“没……没谁，我就念着英雄两个字然后顺嘴了而已。”

“算了。”尤金看了看郝小枝床头的闹钟，时间不早了，便摆摆手示意她去洗澡，“你明天满课，先休息吧。至于电脑的话，交给我。”

郝小枝顺从地点完头之后又将头一歪，惊喜地问：“原来你还会修电脑啊？”

“闭嘴！”尤金凉凉地瞥了一眼郝小枝，“赶紧拿着你那条全是猪的浴巾和那件老婆婆睡衣去洗澡睡觉。”

见郝小枝还磨磨蹭蹭着没有起身的打算，尤金便皱着眉作势要凶人：“快点，十一点钟之前必须睡着。”

去就去，装个啥子凶嘛。一切以唬人为目的的纸老虎，都该被丢进马桶里冲掉！

郝小枝哗的一下将花洒的出水口调到最大，其实话说回来，她是有那么一点点高兴的——虽说这种高兴来得好像有那么点不善良，但是情绪这种东西，也向来不是可以人为控制的。郝小枝就得承认，听着现在客厅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雾气迷蒙的镜子里的她自己，是挂着一个大大的笑脸的。至于她倒霉的新电脑……哎，既然尤金说了交给他，那就一定没问题吧。

相比之下，一直嘲笑郝小枝心思太小的尤金反倒没有平常那么四平八稳了。

他为什么要回去，还不就是为了少看两眼郝小枝，从而达到让自个儿身心静一静，也让罗伊斯那堆屁话都去见鬼的目的，结果呢？链接之门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分明就是在针对他尤金的帅气！

除此之外，尤金还发现这公寓是真的小，隔音效果也不好，比如现在浴室里那花洒，细细密密敲打瓷砖的声音简直让他烦上添烦。想着今晚回来的时候，小吃街在整顿没什么人，他便放心大胆地穿着自己的老行头走到了露天阳台上，清凉的夜风在哪里？吹老子，快。

然而夜风没等到，尤金只撞上了一对骑着自行车路过的母子，后座的小孩儿天真烂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指着他大笑：“哇，妈妈你看！那里有一个穿得好好笑的怪叔叔哦！”

靠，熊孩子！什么叔叔，我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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