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嫉妒者和被嫉妒者的故事
书名： 一千零一夜 作者： 邓嘉宛译 本章字数： 8416 更新时间： 2024-01-02 15:04:04

从前，有座城里有两个比邻而居的人，两户人家隔着一道墙。他们当中一个嫉妒另一个，成天眼红对方的一切，费尽心思想要陷害对方；他的嫉妒在心里滋长，到了一个地步，让他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稳。但那个被嫉妒者却一路发达致富，那个嫉妒者越是努力要害他，他就越发家道兴旺、事业成功、财富加增。终于，邻居的妒恨令他厌烦了，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邻居始终费尽心思要害他，于是他说：“安拉在上，为了他的算计，我不得不放弃这个地方的生活了！”

于是他离开自己生长的家乡，到很远的城市里落脚，在那边买了一块地，地里有座曾经用来灌溉田园的枯井。他给自己盖了一间小礼拜堂，并置办了一切需用的家具陈设，安心住在那里，诚心诚意静心侍奉至高的真主。

很快地，一些托钵僧和穷人纷纷前来投靠他，他的名声也在城里广传开来，许多达官显贵也来跟他结交求助。一段时间之后，他万事亨通、身居显要的消息传到了那位嫉妒他的老邻居那里，于是这个嫉妒者出发来到老邻居住的城市，打听到了他隐修的地方。这个被嫉妒者诚心欢迎故旧来访，以最敬重的礼数招待他。

那个嫉妒者说：“我千里迢迢跋涉到这里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所以，你遣退那些信众，让他们回自己屋里待着，你跟我到外头去。除非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谈话，否则我不会把这消息告诉你。”

于是，被嫉妒者吩咐那些托钵僧回房去，他们也照做了。接着他拉起老邻居的手，一同出到屋外，一路踱步来到了那座枯井旁。这时，那个嫉妒者趁他不备，猛一下把他推下井去，反正四下无人，不会有人看见。嫉妒者随即离开，心想自己终于结果了这家伙的性命。

话说回来，这座井里住着一群善魔，其中一个伸手托住落井的善心人，让他缓慢下坠，毫发无伤地落地。他们让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有个善魔开口问大家：“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他们回答：“不知道。”

他说：“这就是那个被嫉妒者，他逃离那个嫉妒他的人来到我们的城市定居。他给自己盖了一间小礼拜堂，每天连续祈祷和诵读《古兰经》，令我们十分快慰。但是那个嫉妒者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探望他，又趁他不备把他推下这个井来。话说，这个虔诚人的事迹今天晚上传到本城的苏丹那里了，苏丹为了女儿的事，打算明天来拜访他。”

“苏丹女儿出了什么事？”另一个善魔问。

“她被恶鬼缠上了，”第一个善魔说，“有个叫作梅姆恩·本·单单的邪恶恶魔爱上了她。不过，如果这个虔诚人知道药方，就能治好她，而药方非常简单。”

“药方是什么？”另一个善魔问。

第一个善魔说：“那只跟他一起住在小礼拜堂里的黑猫，在它尾巴尖上有个钱币大小的白色斑点。他只要从斑点上面拔下七根白毛，点燃后在公主面前熏一熏，那个恶魔就会离开她，永远不再回来，她也会马上痊愈。”

被嫉妒者把这些话全都听进了耳里。

第二天天亮，天气非常清朗，一群托钵僧出来寻找他们的领袖，看见他从井里上来，在他们眼里他变得十分高大威武。他抓到黑猫，从猫尾巴上拔了七根白毛，放在一旁。太阳才刚刚出来，国王就到了，他把群臣留在门外，在宰相的陪伴下进入修道院。

那个被嫉妒的虔诚人上前欢迎国王，说：“我可以猜猜您的来意吗？”

“可以。”国王回答。

他说：“您是为您女儿的事来找我商量。”

国王说：“虔诚的长老啊，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被嫉妒者说：“请把她送过来吧，愿真主相助，我能让她药到病除。”

国王很高兴，立刻差人把女儿带来。公主被绑着手脚带来了。被嫉妒者让公主坐在一道帘幕后面，又把猫毛拿出来，点燃之后去熏公主。那个附身纠缠她的恶魔发出大声咆哮，然后就离开她了。

她恢复了正常的意识，蒙上脸说：“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苏丹见此情景，欢喜到了极点，不但连连亲吻女儿的眼睛，也亲吻被嫉妒者的手。然后转身对一群大臣说：“你们怎么说？这人治好了我的女儿，该怎么酬谢他？”

群臣回答：“他应该得到公主做妻子。”

国王说：“你们说得好。”于是把公主嫁给他，被嫉妒者成了国王的女婿。

一段时日后，宰相过世了，国王说：“我们该选谁来担任宰相呢？”

“你的女婿。”群臣回答。于是，被嫉妒者当了宰相。

又过了一段年日，苏丹也去世了，群臣决定指派宰相继任王位。于是他当上了苏丹，做了国王。

有一天，他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骑马巡行各地时，在夹道欢迎的百姓中看见了他的老邻居，那个嫉妒者。他转身对一个大臣说：“把那个人带来见我，别吓着他。”

那位大臣去把嫉妒者带来。国王说：“从我库里取一千金币，再备上二十驮货物，一并赏给他，同时派人护送他返回自己的城市。”然后他跟那人道别，送他离开，并禁止对他过去所做的事加以惩罚。恶魔啊，你瞧，被嫉妒者如何原谅了那个嫉妒他的人，那人总是恨他，千方百计要害他，不惜长途跋涉然后用计把他推下井去。但是被嫉妒者没有报复那人的恶行，相反地，不但原谅他还赏他厚礼。

说完之后我哭着苦苦哀求那个恶魔放过我，并且念道：

我请求你，饶恕我的冒犯。心思审慎之人

原谅那些易于犯罪者所犯的罪过。

唉！若我心里装的全是冒犯的念头，

愿你的饶恕也清楚显在方方面面。

人应当饶恕那些落在他们手里的人，

若他们也蒙在他们之上的人施予恩惠。

恶魔说：“我不会杀了你，也不会就这么放你走，我肯定要对你施法术的。”接着他一把将我抓离了地，飞上天空，直到大地像一片汪洋中的一个盘子。不久，他把我放在一座山上，抓了一把土喃喃念了些咒语，再把土撒在我身上说：“从这个形状变成一只猴子。”我立刻变成了一只百岁老猴，接着他就抛下我走了。

我看见自己变成这副丑模样，又哭了，但是只能顺从这暴虐的命运，知道没有人能够一直走好运。我下到山脚，山下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我在平原中往前跋涉了一个月，来到了一处海滨。我伫立在海岸上一阵子，看见大海中有一条船，正顺着风朝岸边驶来。我躲到岸边一块岩石后面，等到船靠近了，立刻纵身一跃跳到甲板上。船上一个乘客说：“快把这不吉利的东西从我们当中赶出去！”

船长说：“我们把他宰了吧。”

第三个人说：“让我用这把剑杀了他。”

但是我抓住船长的衣摆哀哀地哭，眼泪流了满脸。船长可怜我，说：“各位商客，这猴子求我保护，我愿意保护他。从现在起，他在我的保护之下，不得有人骚扰或虐待他。”从此船长以仁慈待我，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明白，我总是随侍在侧，服侍他一切所需，因此他非常喜爱我。

这条船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上航行了五十天，最后在一座大城市的港口抛了锚，这城有许多人口，究竟有多少只有真主知道。我们一靠岸下锚，城内国王的大臣们就上了船，对商人说：“我们的国王很高兴你们平安抵达，派我们送这卷纸过来，你们每个人都要在纸上写一行字。须知，国王的书法大臣过世了，国王郑重地发了誓，谁能把字写得跟那个书法大臣一样好，就可接替他的职位。”接着他们把纸卷交给商人展开，那卷纸有十腕尺长一腕尺宽，接着每个会写字的商人都上前写一行字。等他们都写完了，我起身过去，从他们手里抢过纸卷，他们对我大喊大叫，责骂我，怕我把纸卷撕了或把它扔到海里去。但我做了个手势，表示我也会写字。

他们非常惊讶，说：“我们从来没见过猴子写字！”

船长对他们说：“让他写。要是他把纸抓坏了，我们会赶开他，把他杀了。不过，要是他写得好，我会认他做儿子，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又有礼貌的猴子；愿真主让我儿子像他这么聪明，而且生养众多！”

于是我拿起笔，蘸了墨水，用书信体写道：

时间记录了伟人的美德，

但是你直到此刻才被编写入史。

愿真主不使你成为人类的孤儿，

因你是所有一切善行的父母。

接着我又用行书写道：

你有一支笔将恩惠传向四方，

让世间所有生物享得幸福恩泽。

尼罗河的丰富怎比得上你的慷慨，

你五指伸出丰沛赐予天下苍生。

接着我又用刻印体写道：

每个书法家都会与世长辞，

但他的书法却会永存于世。

因此，尽情书写那些令你快乐的句子，

好在末日审判时在你眼前展读。

接着我又用楷体写道：

在命运的判决下，我们分离，

在残酷的命运机遇里，我们的努力再次成空，

我们飞进墨水壶口，借由笔的倾诉，

我们或可抱怨别离之苦。

接着我又用大字体写道：

任何凡人都不会永远牢据王位。

若你否认，世间第一位统治君主今何在？

故此，种下善行的树苗，让你成为伟人，

纵使你被驱离、被取代，功绩却永不消逝。

接着我又用法庭公文体写道：

当你开启墨水壶，行使权力，以王权凌驾众生，

让你的墨水展现你高贵的思维，慷慨的目的；那么，

在你权力在握之时，写下仁慈的事迹和与之相随的善行。

好让你的美德在刀锋和笔锋下广布。

然后我把纸卷交给那些大臣，他们收下带回去呈给了国王。国王看了之后，最赞赏我的字，于是对大臣说：“去找写这些字的书法家，给他穿上华丽的袍子，再让他骑上骡子，派一个乐队在他前面吹吹打打，带来见我。”

大臣听见这话都笑了，国王生气地对他们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我给你们下令，你们竟然笑我！”

“陛下，”他们回答，“我们之所以笑，有很好的理由。”

他说：“什么理由？”

他们回答：“陛下，您下令要我们带写这几行字的人来见您。只是，写这些字的不是人，是一只猴子。那猴子属于一艘船的船长。”

“这是真的吗？”他问。

他们回答：“是的，慷慨的陛下！”

国王对他们的报告惊奇不已，兴奋无比地说：“我想把那个船长的猴子买下来。”接着他便派使者到那艘船去，对使者说：“照我说的给他穿上袍子，让他骑上骡子，再派一个乐队在他前面吹吹打打，带他来见我。”

于是他们来到船上，拿住我，给我穿上袍子，让我骑上骡子，带着我列队穿过城市；城中居民大吃一惊，纷纷挤在街道两旁盯着我看，整个城市因为我而骚动不已。当我来到国王面前，我伏身吻地三次，他吩咐我坐下；我跪坐在脚跟上，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很惊奇我的行为得体，国王尤其惊讶。

一会儿之后，国王屏退所有的侍臣，在场只剩下我、国王陛下、一个太监和一个白人小奴隶。国王下令，让他们送上一桌的美食，当中包括天空一切的飞禽以及各样的山珍海味。他示意我跟他一起吃，于是我起来在他面前伏身吻地，再坐下与他一同吃喝。用餐完毕以后，桌子撤走，我洗了七次手，然后取了笔和墨水，写道：

为粥碗中所盛的飞禽落泪，

为炖肉和山鹑的消失长吁一口气！

为稚嫩的松鸡哀悼，悲伤不止，

为煎锅中的蛋饼和焦黄的家禽，我亦悲伤。

我心何等渴盼那鱼，它何等与众不同，

安静隐藏在面粉做的派中！

为烤肉赞美真主！它放在盘中，

并有锅中香草，盛在粥碗中，饱含醋汁！

我的饥饿得以满足。我躺下，

打算把双手伸进牛奶麦片粥中，浸至手镯所在。

我唤醒沉睡的胃口起来进食，如同在笑话中，

所有的馅饼都叠着馅饼，在我眼中熠熠生辉。

噢，灵魂啊，耐心一点！命运确实充满了惊奇。

若有一日命运使你穷困潦倒，解救必已不远。

写完我起身坐到一旁，国王阅读我写的诗，大为惊讶，说：“一只猴子竟有如此天分，写出如此流畅又老练的书法，真是太奇怪了！安拉在上，这真是奇中之奇啊！”接着他们选了好酒，用玻璃酒樽呈给国王，国王喝了之后递给我，我吻地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写了以下的诗：

他们用火烧我[26]，逼我开口，

却发现我既忍耐又自信。

因为我乃出身贵胄之家，

亲吻美女的玫瑰唇瓣！

又再写：

黎明穿破昏黑，请为我斟上一杯

美酒，美酒使悲伤的心欢快！

如此纯净光彩，不知是酒在杯中，

还是杯在酒中。

国王看了之后，叹口气说：“如果有人具有如此敏捷的才思，他会是当代出类拔萃的人才啊。”他唤人摆上棋盘，对我说：“你能跟我下盘棋吗？”我点点头，像是说：“可以。”我上前坐下，跟他对下了两盘棋，两盘都是我胜，他越发吃惊了。于是我拿起笔来，又写道：

两军终日对垒死战，

激战直达夜幕降临；

直到黑暗终止他们的争斗，

在一张长榻上他们并肩躺下，沉睡。

这些诗句让国王惊奇又欢喜，他对太监说：“去请美丽的公主来，让她来看看这只妙极了的猴子，乐一乐。”

太监出去，不一会儿随着一位姑娘进来。那姑娘一见到我，就蒙上脸说：“父王啊，您为什么派人召我来给这个陌生人看呢？”

“亲爱的女儿，”国王说，“这里除了这个小奴隶、跟在你后面的太监，还有我你的父亲，没有别人了。你是为谁蒙起面纱呢？”

她说：“这只猴子乃是个聪明的饱学之士，是个王子。依比利斯家族的恶魔吉尔吉斯在杀了自己的妻子之后，用魔法把他变成了猴子。吉尔吉斯的妻子原是艾伯尼岛的艾菲塔穆斯国王的女儿。”

国王听了这话，惊讶地转过头来问我：“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如同开口说“是的”，并哭了起来。

于是他对女儿说：“你从哪里知道他中了魔法？”

“父王，”她回答，“我小的时候，有个照顾我的老妇人擅于魔法，她教我魔法的规则，并让我勤练不辍。因此，我勤奋学习，熟练一百七十种魔法的变化，最简单的一种是把您城中的石头挪到卡夫山的背后，又把陆地变成大海深渊，把百姓变成在汪洋中游泳的鱼。”

“亲爱的女儿，”国王说，“我指着性命起誓，请你解除这个年轻人身上的魔法，好让我任命他做我的大臣，因为他着实讨我喜欢，又是个满有才艺的年轻人。”

“我很乐意。”她说，随即拿来一把刀，刀上镌刻着希伯来字母，她用刀在大殿中央画了一个圆圈，在圈中涂写了一些名字和符咒，同时口中喃喃念着咒语，有些我们能听懂，有些听不懂。

不久，一阵黑暗笼罩了我们，那个恶魔出现在我们面前，本相具现，两手巨大如干草叉，双腿如船桅，两眼如熊熊火窟。我们一见就非常害怕，但是公主对他说：“你是个不受欢迎的狗东西！”

他却摇身变成一只狮子，对她说：“你这个叛徒，你毁坏了跟我的约定！我们岂不是发过誓，不侵犯彼此吗？”

“该死的家伙，”她回答，“我怎么可能跟你这样的妖魔立下约定？”

“那好，”他说，“你就等着自作自受吧。”他张开大嘴扑向她。但她迅速闪避，同时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迎空晃了晃，嘴里念念有词。头发立刻变成一把锋利的宝剑，她一挥剑把狮子斩成了两截。他的头登时变成一只蝎子，公主却摇身变成一条大蛇，缠住蝎子，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只见蝎子翻身变成一只苍鹰，大蛇摇身变成了狮鹫[27]，振翅疾追苍鹰，追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苍鹰落地变成一只黑猫。狮鹫也跟着变成一只有花斑的狼，双方又展开一场激战，直到黑猫被击败，变成一条虫，爬进大殿中央喷水池旁的一颗石榴里面，那颗石榴开始膨胀，一直胀到像一只西瓜那么大。狼奔上前要抓住石榴，但是它蹦到空中，又摔落地面，摔得四分五裂，石榴子四散纷飞，落得满地都是。那匹狼摇身一变成为公鸡，迅速啄食石榴子，把它们全部啄光，只有一粒，因为命运使然，滚到了水池边，隐藏在那里。

公鸡开始咯咯啼叫，扇拍翅膀，用喙子向我们示意，仿佛说：“还有石榴子没被吃掉吗？”但是我们不懂它的意思。它暴啼一声，声音巨大到我们以为整个宫殿会坍塌下来。它在大殿中奔跑搜寻一圈，最后看见那颗石榴子，立刻蹿过去要啄食。但是石榴子一跃落入水中，变成一条鱼沉到池底。公鸡也摇身变成一条大鱼紧追下水。我们有好一会儿看不见它们，只听见尖叫咆哮的声音，看见池水剧烈翻腾。

这时，恶魔蹿出水面，整个变成一团火球，眼睛、鼻孔、嘴巴都喷火冒烟。在他背后公主紧接着冒出来，也是一团烈火。两人激烈打斗，直到双方都被一团大火包围，宫殿中充满了浓烟。

浓烟几乎让我们窒息，我们害怕会被大火烧死，一直想跳进水池里躲避。国王说：“至高无上、全能高尚的真主啊！我们属于你也必归于你！真主啊，真希望我没有催促女儿去尝试解救这只猴子，我这是加给她何等可怕的重担，让她和可怕的恶魔对战，这是一个全世界的恶魔都战胜不了的对手！真希望我们从未见过这只猴子，愿真主不要祝福他，也不祝福他来到的时刻！为了真主的爱的缘故，我们盼望以善待他，将他从魔法中解救出来，但是，我们现在把这可怕的痛苦拉到自己身上来了！”

而我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恶魔从火中蹿出，朝站在台阶上的我们俯冲而来，对我们的脸喷火。公主紧追着他，对他喷火，飞溅的火星朝我们当头罩下。她的火星落在我们身上不会伤害我们，但恶魔的火星有一团落到了我右眼上，毁了我的眼睛。有一团落到国王脸上，烧毁了他下半边脸、一半的胡子和他的下牙。第三团火星落到了太监胸口，令他身上着了火，整个烧起来，直接就此烧死。眼看我们的性命危在旦夕，非死不可，这时我们听见一个声音呼喊：“真主是最伟大的！他帮助并赐下胜利给真信徒，抛弃那否定信心之月，否定穆罕默德的信仰的人！”看啊！国王的女儿发出的火焰烧着了恶魔，将他烧成了一堆灰烬！

她来到我们面前说：“给我拿一杯水来。”他们递上水杯，她对着水喃喃念了一些我们听不懂的咒语，又把水洒在我身上说：“奉最伟大的真主之名，凭着真理的美德，你变回原来的模样！”

我全身一颤，立刻变回了我原来人类的模样，只除了右眼已经瞎了。这时她却大喊：“烈火！烈火！啊，父亲，我命在旦夕，因为我不习惯和恶魔作战，要是他是人类，我早就灭了他了。在那石榴爆开之前，我的较量并不费力，但我漏啄了一粒石榴子，那个恶魔的性命就在那颗石榴子当中。若我吞吃了它，他会立刻被消灭。但是，命运使然，我没察觉到命运的捉弄，使他在我不及防备之下扑上了我，让我跟他陷入苦战，从地下打到天空，又从天空打到水中。每次我对他施展一种法术，他就对我施展另一种法术，直到最后，他对我施展火术。火术之门一开，通常难有生还者。但是真主帮助我抵挡他，让我在召唤他拥抱伊斯兰的信仰时，用火先烧死了他。至于我，是个必死的女人，愿真主弥补你我离去后的位置！”接着她呼求真主援助，一直不停祈祷，她身上的衣服突然蹿出一股火苗，烧上她胸口，又蹿上她的脸。火烧到她脸上时，她哭着说：“我见证真主是唯一主宰，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徒！”

我们看着她被烈火烧成了一堆灰烬，在她旁边是那堆恶魔的灰烬。我们为她悲伤痛哭，我真希望自己代她去死，真不愿见到尽力救我的美丽人儿变成一堆灰烬。但是真主的命令无法改变。当国王看见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事，他拔光了脸上余下的胡子，不断打自己耳光，又撕扯身上的衣服；我也是这么做，我们一同为她痛哭。

朝中大臣纷纷赶来，非常惊讶大殿上有两堆灰烬，并且苏丹晕厥在地。他们围着他，直到他醒来。国王对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无不痛苦悲伤，所有的妇女和女奴都尖叫哭泣，他们为公主哀哭追悼了七天。

此外，国王下令为公主兴建一座有巨大拱顶的陵墓，里面长年点着蜡烛和明灯。但是他们诅咒恶魔的灰烬，让它随风扬散。丧礼过后国王重病了一个月，几乎丧命，之后他逐渐康复，胡子也长了回来。他差人来召我去见他，对我说：“年轻人，在你来之前，我们一直生活幸福，远离命运的无常，你来之后祸患不断。但愿我们从未见过你，没看见你那张丑脸！由于跟你谈话、同情你，我们落到这种亲人丧亡的地步。因为你，我失去太多。第一，我失去了比男人还强百倍的女儿。第二，烧伤让我受了许多苦，使我失去了下牙，我的太监也被火烧死。我没把这些全怪在你头上；这全是真主裁量给我们和给你的。赞美真主，我女儿救了你，尽管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但是，我儿，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城市，由于你而使我们所遭受的灾祸，到此但愿已经足够。”他对我大吼说：“你赶紧走吧，若我再见到你，我会杀了你的。”

于是我从他面前赶紧退下，离开之后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很难相信自己居然得以全身而退。我从头到尾回想一遍自己的遭遇，为自己只是失去眼睛而不是性命，感谢真主。在我出城之前，我先去了一趟澡堂，剃了胡须和头发，穿上一件毛袍子。随后我开始新的旅途，每天都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不幸，哭泣着念道：

怜悯我吧，我晕头转向，不知何去何从。

悲伤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不知它们几时成长。

我会忍受，直到耐心本身比不上我更有耐心。

我会忍耐，直到耐心讨得真主欢喜，终止我的悲苦。

一个被击败的男人，不抱怨，我会忍受我的厄运，

如同荒漠中干渴的旅人忍受无比的炎热。

我会忍受，直到治病的香料坦承，我确实

比它更能抵御苦毒。

没有苦毒；但是忍耐有可能欺骗了我，

我相信，这于我将比一切更苦毒。

铭刻在我心上的纹路述说着我隐藏的痛苦，

如果思绪可以穿破我的胸膛，阅读在它底下的事物。

若把我的重担放在山上，山岭都会崩垮成灰；

落在火上火会瞬间熄灭，抛向风中风会立刻止息。

让那些说生命甜美的人，终有一日遇上，

在他们一定需要苦毒更胜香料治病之时。

我跋山涉水，经过许多地方和城市，希望能来到和平乐园巴格达，晋见哈里发，向他述说自己所有的经历。我是今晚抵达这座城，并发现我这位兄弟，这第一个托钵僧，正站在路上不知何去何从；于是我问候他，跟他聊了一阵子。

不久来了我们另一位兄弟，这第三个托钵僧，他对我们说：“愿你们平安！我是个外乡人。”

“我们也是外乡人。”我们两个回答，“是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来到这座城的。”于是我们三人结伴而行，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经历，直到运气领我们到你家门前，进门见到了你。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是这样失去了眼睛，剃了胡须和头发的。

屋主姑娘说：“你的故事确实离奇。现在你可以走了，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但是他回答：“我不走，我要等到听完其他人的故事才走。”

于是第三个托钵僧上前来说：“尊贵的小姐啊，我的经历不同于这两个同伴，但是同样稀奇，并且更惊人。他们都是在无意中遭到命运的摆弄，而我是自己给自己招来了祸事，你这就听我说吧。”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