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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一千零一夜 作者: 邓嘉宛译 本章字数: 5393 更新时间: 2024-01-02 15:04:04
“这位兄弟,我们请求真主的宽恕!”他们回答,“我们的脑袋随你处置。”姑娘们都笑了,赶紧给他们打圆场,端来食物放在三个托钵僧面前。当他们都吃饱了,一群人再次坐下饮酒作乐。看门的姑娘给新来者倒酒,酒杯轮流传了好一会儿,直到脚夫对三个托钵僧说:“兄弟啊,你们有什么故事或稀奇的见闻,可以说来让我们开开心吗?”
三个托钵僧酒酣耳热,开口索要乐器;看门的姑娘给他们拿来铃鼓、鲁特琴、波斯竖琴。三人各取了一件乐器,调了音,便开始演奏歌唱;三个姑娘也开口高声唱和,一时之间热闹无比。
正当他们唱得高兴的时候,又有人敲门,看门的姑娘起身去看是谁来了。原来,这夜是哈里发[19]哈伦·拉希德按照他向来的习惯,带着宰相贾法尔和掌刑大臣麦斯鲁尔假扮成商人,微服出巡,进到城里来察访民情。当他们经过这栋三个姑娘居住的大宅时,听见屋里演奏歌唱欢笑的声音,哈里发对贾法尔说:“我想到这家去,听听音乐,看看唱歌的是谁。”
“大人,”贾法尔回答,“这些人肯定都喝醉了,我怕我们进去会吃他们的亏。”
“没事。”哈里发说,“我一定要进去,你赶紧给我想个说辞让我们能进去瞧瞧。”
“遵命。”宰相回答,并上前去叩门,而屋里看门的姑娘出来应门。贾法尔上前,在她面前伏身吻地致意,说:“小姐,我们是从提比里亚[20]来的商人,十天前来到巴格达做买卖,住在一个商贾的客栈里。今晚我们去一个商人家做客,吃饭聊天,畅谈了好一阵子才告辞。我们打算返回客栈,却因为我们是外乡人,对巴格达不熟,在黑夜里竟迷路了,找不到我们的客栈。因此,我们希望你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在你家里借宿一夜,愿真主赐福给你。”
看门的姑娘打量他们,见他们穿着商人所穿的长袍,看起来又很正派,于是返回姐妹那里跟她们说了贾法尔讲的话,她们不禁同情起这几个迷路的外乡人,于是吩咐她让他们进来。她返回门前,打开大门。
他们说:“你同意让我们进去了?”
“进来吧。”她回答。于是哈里发、贾法尔和麦斯鲁尔都进了门。屋里的姑娘们看见他们,都起身欢迎,请他们坐下和奉上酒食,并说:“欢迎你们来此做客,但是你们得记住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他们问。
屋主姑娘回答:“你们必须有眼无口,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许发问,也不许谈论跟你们无关的事,以免听到令你们不愉快的话。”
“很好,”他们回答,“我们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们都坐下来吃喝宴乐。哈里发打量那三个托钵僧,很惊奇他们都瞎了右眼,当他细看那三个姑娘,他更惊讶于她们美丽姣好的容貌。
她们斟酒递给哈里发说:“请喝。”
但他回答:“很抱歉,我起誓要去朝圣[21],不便饮酒了。”
看门的姑娘起身,拿来一条绣金花的餐巾铺在他面前,又摆上一个中国瓷碗,给他倒上柳花水,又加了一匙冰雪和几磅的糖果。
哈里发向她道谢,心想:“安拉在上,明天一早我一定要重赏她。”他们又继续宴乐,直到大家都有了醉意。这时最年长的姑娘起身,向客人行礼,然后拉着采买姑娘的手说:“来吧,两位妹妹,让我们来尽我们的责任吧。”
她们说:“好的。”
于是看门的姑娘起身,先撤了桌子,又把吃剩的食物果皮都扔了,再把大厅中央打扫干净。她重新给香炉添了香,请三个托钵僧坐在华盖一侧的沙发上,又请哈里发和他的同伴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然后她对脚夫说:“你怎么这么迟钝和懒惰!快过来帮帮我们。你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可不是客人!”
他赶紧起身束上腰说:“你要我做什么?”
她回答:“你先待那儿别动。”
采买的姑娘起身在大厅中间摆了一张椅子,又走到一间密室前,打开房门,对脚夫说:“过来帮忙。”
他走过去,她从房间里牵出两条戴着项圈的黑狗,交给他说:“牵好它们。”他牵着狗走回大厅中央,而屋主姑娘这时卷起袖子,取了皮鞭,对脚夫说:“牵一条狗过来。”
他牵一条狗过去,只见那狗哭着对屋主姑娘一直摇头。屋主姑娘扬起鞭子猛抽那狗,脚夫拉住项圈不让它跑。狗被打得凄惨嚎叫不止,但屋主姑娘一直打到臂力不支才停。她扔了鞭子,把狗抱进怀里,连连亲它的头,抹去它的眼泪。然后她对脚夫说:“把它牵回去,把另一只牵过来。”
他照着她的话做。她把第二只狗照样抽打了一遍。哈里发看着她做的事,内心很不安宁,胸口不停起伏,克制不住自己的耐性,很想知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他对贾法尔使了个眼色,但贾法尔把头转开,仿佛在说:“别出声,这可不是莽撞好奇的时候。”
这时看门的姑娘对屋主姑娘说:“请姐姐起来,上坐您的位子,该我来做我该做的。”
“很好。”她说,转身走到那个上方罩着华盖的上位,在那张刺柏木沙发上坐下。看门的姑娘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对采买的姑娘说:“做你该做的吧。”
采买的姑娘起身走进一间密室,拿出一个黄色锦缎所制,系着绿色丝绳,有着金色流苏的袋子。她走到看门姑娘面前坐下,打开袋子取出一把鲁特琴,接着边弹奏边唱了以下的诗歌:
你是我的愿望,你是我的目的;吾友,你的出席,
给我带来永久的喜乐,你的缺席令我心如火烧,
为你忧心如焚,为你痴迷,你始终掌管着我的心,
我对你的爱无所谓指责与耻辱。
当爱情抓住我的心,人生的面纱在我面前被撕开,
因为爱将面纱一扯为二,给荣誉的名声带来耻辱,
我披上病弱的外袍;标志出显眼的过错。
自从我的心选择了你,爱情和孤单都找上我,
我的双眼终日泪水涟涟,所有我的秘密全都暴露无遗,
当我的眼泪滔滔奔流,喷吐出珍藏的你的名字。
你医治我的痛苦,对于我,你既是疾病又是良药。
而他,治愈的良方在你手中,折磨永存,
你的一瞥令我心燃起烈火,用我的欲望之剑斩杀了我。
坦白说,有多少最高贵的人,阵亡在爱情的烈焰之剑下?
然而,愿我的激情不会终止,也不会想要寻求解脱。
因为爱情是我的安慰、骄傲和法律,在公众之前或私下都一样。
能满眼都是你的那双眼睛,是有福的,它们的意愿就是看着你!
啊,我毫不费力地承认,我已经变成激情的奴隶。
看门的姑娘听了这两两成对句的歌,竟喊道:“哎呀!哎呀!哎呀!”并撕破自己的衣裳,倒地昏了过去。这时哈里发看见她裸露的身上遍体鳞伤,尽是被鞭子棍棒痛打的伤痕,不禁大为惊讶。
采买的姑娘起身,取水来洒在她脸上,又给她拿来一件完好的衣服穿上。那些客人见此情景,内心都很不安,因为他们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哈里发对贾法尔说:“你看到那姑娘身上被打的伤痕了吗?除非我得知所有这些事情的真相,晓得这位姑娘和那两条黑狗的故事,否则我无法一直保持沉默,安心坐在这里。”
“大人,”贾法尔回答,“她们给我们立过规矩,我们不该谈论跟我们无关的事,否则我们就会听到令我们不愉快的话。”
这时看门的姑娘说:“安拉在上,妹妹你过来,该你为我服务了。”
“我万分乐意!”采买的姑娘回答。她拿起鲁特琴靠在胸前,用指尖拨动琴弦,唱了以下的诗歌:
若我们抱怨那人缺席,呜呼!我们当说什么?
抑或孤单袭击我们,我们当去往何处?
若我们相信传讯者会为我们阐述,
但信息哪能正确表述情人的悲叹?
当此心所爱被棒打鸳鸯,
情人的生命短暂,我们何能假装耐心。
呜呼!除了悲伤和绝望,我一无所有,
泪珠滚落我的双颊,成串不歇。
你永远离开了我渴望的视线,
却永远住在我心中,
我好奇,你是否守住那爱你至深之人的誓言,
她的忠诚,在时光中永远不会衰败。
你会永不忘记爱你的那个人吗?
她在泪水、病苦和激情中磨灭多少时光!
呜呼!在拥抱中爱将你我再次结合,
但那过去的严寒却与我须臾不离。
看门的姑娘听到这歌曲,大声尖叫着呼喊:“安拉在上!这歌太棒了!”接着伸手抓住衣服用力扯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采买的姑娘起身给她拿来另一件衣服穿上,洒水在她脸上弄醒她。她坐起身来对采买的姑娘说:“再唱一首,帮我完成我余下的任务,只剩一首歌了。”于是采买的姑娘拿起鲁特琴,唱了下面这首诗歌:
悲哉,我!这艰苦和残忍要持续多久?
我流的眼泪还不够让你心软吗?
若你的疏远继续延长,你残酷的意志,
打算使我绝望,我祈祷,到底足够了吧!
如果诡谲的命运只针对情人和他们的悲叹,
他们不会彻夜睁眼,痛苦失眠。
怜悯我吧,你的蔑视沉沉压着我的心;
我的王,终于到了你怜悯我的时候了吗?
你宰杀我,我该给你看我的痛苦吗?
深爱又证明所爱之人背叛的,他们何等悲伤!
爱和痛苦折磨,在我胸口随时间流逝而扩大。
流放的日子持续着,我看不到尽头。
穆斯林,警醒的主人,为爱奴复仇,
激情的暴君践踏着她的耐心,
我的请求是否公正?当我死时,你却把自己的拥抱
赐给了别人,罔顾真爱的判决?
我爱的人只向我投以轻蔑,
即使来到我身边,我岂能享受平静?
看门的姑娘听完第三首歌,大喊一声,伸手撕了衣服,甚至撕了裙子,第三次昏倒在地,她的身体再次露出那些遭到棒打的伤痕。那三个托钵僧说:“真希望真主没让我们踏进这间屋子,而是睡在垃圾堆上!我们的娱乐节目被这些叫人心痛的事搞得坐立难安。”
哈里发转身问他们说:“怎么回事?”
他们回答:“我们心里真的被这件事弄得非常不安。”
他说:“难道你们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不是。”他们回答,“我们是今天才来到这里的。”
哈里发说:“你们旁边那个人,他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们询问脚夫,而他回答:“全能者在上!我们同在一条船上!我是在巴格达长大的,但是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踏进这栋房子,而我进到这屋里来陪伴她们是因为我好奇。”
“安拉在上,”他们说,“我们还以为你跟她们是一家人,现在我们把你看为自己人了。”
哈里发说:“我们这里有七个男人,但她们只有三个女人。让我们来问问她们怎么回事吧,如果她们不愿意回答,我们就强迫她们说。”
他们一致同意,只有贾法尔例外,他说:“这真的不妥,她们爱怎么就怎么吧,我们是客人,你们要记得,她们给我们立过规矩,而我们全都答应了的。因此,我们对这件事最好保持沉默,现在都已经过了大半夜了,马上天就亮了,届时我们各走各路吧。”他对哈里发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只要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明天我会把她们带到你面前,你就可以询问她们的故事了。”
但是哈里发抬起头来非常生气地说:“我没那个耐心等到那时候。让托钵僧去问她们。”
贾法尔说:“这真的不妥。”
但他们还是聚在一起商量起来,一人一句说得热闹,至于谁去问问题,他们一致决定由脚夫去问。
他们议论的声音引起了屋主姑娘的注意,她对他们说:“诸位客人,什么事?你们在讲什么?”
于是脚夫上前对她说:“小姐,这群人想请你告诉他们那两条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痛打它们,打完又亲吻它们,帮它们抹去眼泪。还有,关于你妹妹,为什么她身上被打得都是伤,只有男人才会被打成那样。这就是他们要我来问你的问题,愿你平安。”
当她听见这话,她转身对其他人说:“他说你们要问这些问题,是真的吗?”
他们异口同声回答:“是的。”只有贾法尔保持沉默不说话。
于是她说:“安拉在上!诸位客人,你们真是陷我们于不义啊。我们之前跟你们立过规矩,每个人不要问跟自己无关的事,否则就要听见让自己不愉快的话。难道我们让你们进屋来做客,用美酒美食招待你们,还不够吗?不过,过错不在你们,而在带你们进来的人身上。”
说罢,她卷起袖子,伸手在地上拍了三下,说:“来人啊!”一间密室的门被打开了,鱼贯走出七个黑奴,人手一把雪亮的出鞘长剑。屋主姑娘对他们说:“把这些多嘴的人的手都反绑起来,然后再把他们连绑在一起。”
那些奴隶按她吩咐地把人都绑了,说:“高贵的小姐,您要我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吗?”
“慢着!”她答,“在你把他们的头砍下来之前,先让我问明他们的情况。”
“安拉在上,小姐,”脚夫喊道,“千万不要因为他人犯的过错而杀我,全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冒犯你,只有我除外。安拉在上,要不是这些托钵僧,我们今晚本来可以很愉快的,他们光是出现,就足以让一座繁荣的城市变为废墟。”接着他念了以下的诗句:
伟大者的怜悯多么公正!
对那些低下的人多么可贵!
凭着你我之间所有的情意,
别判无罪者遭遇罪犯的命运!
屋主姑娘听到这些话,尽管生气,可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并走过去对那些客人说:“告诉我你们是谁,你们还可以再活一会儿。你们若不是位高权重之人,绝不敢如此大胆冒犯。”
哈里发对贾法尔说:“该死的你!快告诉她我们是谁,免得她误杀了我们。对她说话客气些,免得我们倒大霉。”
“这对你不过是块小点心嘛。”贾法尔回答。
哈里发大声怒斥他说:“开玩笑有开玩笑的时候,该认真有该认真的时候。”
屋主姑娘对三个托钵僧说:“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他们回答,“我们是穷苦的外乡人。”
她对其中一人说:“你生来就瞎了一只眼睛吗?”
“安拉在上!不是的。”他回答,“我经历了一件少有的事,失去了我的一只眼睛。这故事很惨痛,就像眼角遭到针刺一样,如果写下来,可作为后人的鉴戒。”
她问另外两个托钵僧,他们的回答大同小异,说:“安拉在上!女主人啊,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若不是国王之子,就是统治一方的贵胄王子。”
于是她转向其他人,对他们说:“你们每个人轮流上前来,跟我们讲讲自己的故事,说完了就可以离开去做自己的营生。但是拒绝不说的人,我会砍了他的脑袋。”
第一个上前去的是脚夫,他说:“小姐,我是个脚夫。这个采买的姑娘雇用了我,首先带我去到酒商那儿买酒,再去了屠夫那儿买肉,又去了水果商那儿买水果,再去杂货商那儿买食品,然后去蔬菜商那儿买菜,随后去糕饼铺买糕饼,最后去香料铺买了香料,然后就到这里来了,然后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事你都知道了。这就是我的故事,愿你平安!”
这些话让屋主姑娘笑了,对他说:“走吧,去干你自己的营生吧。”
但是他说:“安拉在上,除非我听完其他人的故事,我不走。”这时第一个托钵僧走上前来说:“小姐,请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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