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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妻子落风尘明偿积，欠兄弟争窈窕暗索前逋
书名： 肉蒲团（全文） 作者： 李渔 本章字数： 2090 更新时间： 2025-07-01 16:18:31

暂且按下未央生得意之事不表，且说他妻子玉香，跟随权老实与丫鬟如意出逃。

行至半途，玉香突然腹痛难忍。

她腹中的胎儿，此前在家时想尽办法都未能打掉，如今在逃亡途中，历经辛苦，竟意外坠下。

若早几日坠胎，岂不是省去这番折腾？可如今出逃在外，无法回家，平白做了私奔之人，这难道不是丈夫种下的孽障，连累她至此？

权老实起初拐走玉香，本意是为报仇，并非贪图美色。

自拐出玉香后，他就想将她卖入风尘，只因玉香有孕在身，才犹豫不决。

此时见她坠了胎，便下定了决心。

他带着主婢二人来到京师，住进客栈，寻找买家。

但凡卖良为娼，都要设下圈套，瞒着女子本人。

权老实谎称有亲眷在此，托他帮忙找房居住，以此领人来看。

买家看中后，再骗女子入娼门。

京师有个鸨母，名叫顾仙娘，一眼就看出玉香是个难得的“奇货”，按照媒人所说的身价，毫不犹豫地买下了玉香，连如意也一并买去，让如意依旧做丫鬟，伺候玉香。

权老实卖了玉香后，心中渐渐愧疚，懊悔不已。

他暗自思忖：“我听闻佛经上说，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是。我自家妻子做出丑事，说不定是我前世玷污他人妻子的报应，今世才让我妻子被人玷污。

我本该逆来顺受，为何还要去玷污他人妻子，造下来世的孽障？就算要报仇，与她相处几夜，消了心头之恨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卖她为娼，连她无辜的丫鬟也一并卖入风尘？”

权老实想到此处，不禁捶胸顿足，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从前的事已无法挽回，唯有忏悔今生，预修来世。

于是，他将卖人的银子施舍给残疾穷苦之人，自己剪去半截头发，扮作头陀，四处云游，寻访真正的高僧，希望能得到剃度。

后来，他云游到括苍山中，遇到孤峰长老，知道长老乃活佛转世，便皈依在长老门下，苦修二十年，终成正果。

这是后话。

再说玉香堕入风尘，与如意来到顾仙娘家。

她四处打量，才发现这里并非良家住所。

即便贞烈女子跨进这道门槛，也难以脱身，更何况她已经失节。

玉香无奈，只得安心做起青楼女子。

她改名为妙，还取了表字，方便嫖客称呼。

为免读者混淆，作者仍称她为玉香。

玉香初到青楼的当晚，就有个大财主前来。

第二日，财主便要离去，顾仙娘挽留不住。

财主临走时，吩咐顾仙娘道：“你这位姑娘容貌出众，风姿绰约，样样都好，唯独欠缺三种才艺。你还得传授给她才是。我暂且离去，等你传授她学会了，我再来拜访。”

说罢，便离开了。

原来，顾仙娘身为青楼中的佼佼者，深知经营之道，她所调教的姑娘，除了容貌姣好，还需掌握独特技艺。

这第一种才艺，是精通各类丝竹管弦，能在宴会上演奏出悠扬动人之曲，以助宾客雅兴。

第二种才艺，是擅长吟诗作对，在与文人雅士相处时，能与之诗词唱和，尽显才情。

第三种才艺最为特别，乃是精通棋艺，能在棋盘之上与客人对弈，以棋会友，在你来我往间增添乐趣。

顾仙娘凭借调教出众多才艺出众的姑娘，在这行里享了三十余年的盛名。

与她的姑娘交往的都是乡绅权贵、公子王孙，即便她到了四五十岁，仍有富贵之人因她调教的姑娘而前来光顾。

玉香初来乍到，哪里知晓这三种才艺。

嫖客与她相处时，见她连第一种才艺都不会，后两种更是无从谈起，兴致便减了大半。

睡到天明，嫖客见她美貌，虽有不舍，可惜她不懂这些妙法，所以临行前才有这番叮嘱。

顾仙娘送走嫖客后，大骂玉香装模作样，不懂迎合，接了大财主一夜，就把人打发走了，以后还怎么赚钱，说着就要鞭打玉香。

玉香连忙跪下，再三哀求，顾仙娘这才饶了她，随后日夜传授这三种才艺。

顾仙娘教导其他姑娘时，就让玉香站在面前仔细观看，当场指教她；玉香与嫖客相处时，顾仙娘也坐在一旁，随时提醒她。

俗话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玉香惧怕鸨母的惩罚，不敢不学。

只用了一两个月时间，就把三种才艺都学会了。

再加上她姿容秀丽，又擅长笔墨，一时间名动京师。

乡绅权贵、公子王孙纷纷前来赏鉴。

其中有两个大老官，出手极为阔绰，宿她一夜，必定赠送一二十两金子。

你道这两个大老官是谁？原来，正是瑞珠、瑞玉的丈夫，一个叫卧云生，一个叫倚云生。

他们在京里坐监，听闻玉香的盛名，兄弟俩争先拜访。

起初，卧云生瞒着弟弟，先去与玉香以诗酒作乐了几夜；后来，倚云生瞒着哥哥，也去与玉香对弈消遣了几夜。

一日，兄弟俩的事被彼此盘问出来，索性把玉香请在家中，共同欣赏她的才艺。

不仅如此，连香云的丈夫轩轩子，也时常来凑趣，与玉香吟诗作对一两夜后，竟觉得自己才情焕发。

这才知道玉香才艺卓绝，若能常伴身边，定能让生活添彩。

卧云生兄弟在监里坐了一年，偶然思念故乡，想回去看看妻子。

于是，他们托人向大司成求情，获批了数月假期。

师弟三人告别玉香，一同回乡。

回到家中，三位佳人自然要为丈夫接风洗尘。

之后，便问起丈夫在外的趣事。

三位丈夫便把与玉香相处的事说了一遍，还对那三种才艺大肆夸赞。

香云姊妹三个第二日起床，各自讲述所闻，都觉得十分诧异。

瑞珠、瑞玉道：“我不信妇人之中竟有这样的奇人。照这么说，我们三个都无用了。这些话，说不定是他们三个串通好，故意激励我们用心的。”

香云道：“这种事瞒不过我们身边人。未央生见多识广，若真有这样的奇人，他必定知晓。等他进来，我们一同问问他。”

瑞珠、瑞玉道：“也有道理。”

一日，恰逢清明佳节，三位丈夫一同出去扫墓，要第二日才回来。

香云她们便叫丫鬟请未央生进来相会。

一见面，就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未央生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青楼之中或许真有这样的奇人。她既然在京师，我总有一天会遇到。等我与她一会，若她真有本事让我信服，那才是真奇人。”

四人聊了一会，共度一晚。

未央生次日出来，心想：“他们三个丈夫的话如出一辙，可见此事多半是真的。当今之世有这样的异人，我为何不去会会她？况且我久处温柔乡，正想学些别样妙法，添些生活乐趣。那个女子既有诸多才艺，我只消与她相处，学来一二，便可一生受用不尽。”

主意已定，他打算先回故乡看看妻子，然后进京寻访那名妓。

他这一去，定是：触翻东岳，泄不尽愤懑之胸；掬尽西江，洗不尽羞惭之色。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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