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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名: 燃夏 作者: 卜鸣 本章字数: 11424 更新时间: 2025-03-04 17:39:35
肖辞墨对唐宁的冥顽不灵感到失望,但还是抱着哄小姑娘的习惯,如她所愿买了一个火把。
他高举着火把将顶端的麦秆点燃,却没有交到唐宁手上。
“我拿着吧,不然会烧到你。”
不听话的女孩,不该如此轻易的得到奖励。
人太多了,肖辞墨也有些厌烦,特别是那些没有界限,往路人脸上乱摸松香的疯子。
他已经没有更多耐性引导,带着唐宁拐上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开门见山。
“考虑一下,跟我结婚?”
唐宁毫不意外,甚至一直在等肖辞墨开口。
她功利的妈妈,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适婚男性表现出热情与熟络。除非肖辞墨早就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家里催婚了,他需要带一个合适的女友回去。
与唐宁急于为她张罗未来的母亲不谋而合。
在肖辞墨眼里,唐宁拥有相配的家世,足够的美貌,以及对他近乎崇拜的爱慕,是当下最好的人选。
更重要的是,唐宁别无选择。
“我查过你的高考成绩,那个分数,如果没有我帮忙,你连档都提不了,更别说去上华美。”
唐宁撇了撇嘴,并不否认她是个学渣。
但这一次远算不上考砸,只是刻意逃避做选择,才消极怠慢了复习和考试。其实只要陈伯伯一张推荐信,所有华美之外的院校都会破例收下她。
只是唐宁不想要,她不喜欢一板一眼的学院派。
可是真像陈子千那样离经叛道,放弃学业自学成才,唐宁又感觉自己吃不了那个苦。
索性就不去想这个事,但总有人抓着她的小辫子逼迫她。
“如果跟我结婚的话,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专心画画就好,想上学的话国内国外的一流院校随便选,不想上的话我可以直接帮你办画展,送拍卖,找推手把你捧红。”
唐宁笑了笑,听起来还真是充满诱惑的顺遂人生啊。
“也许我可以复读。”
“复读?”肖辞墨嗤笑了一声,“那是别无他法的穷人才会做的选择——用时间赌命运。你不需要,你最宝贵的就是青春,不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趁着年轻健康的时候多生几个孩子,把你的好基因传承下去。”
唐宁越听心越凉:“你还真喜欢孩子啊。”
她幽幽地说了一句,肖辞墨没听清。
“什么?”
“我说你——”唐宁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恶心的恋童癖!”
当初肖辞墨从众多追求者里选择了她,唐宁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她像一张干净的白纸。
那时她以为这是夸她单纯可爱,后来才明白白纸是可以任由他涂画的。他可以教导她如何讨好,如何忠贞,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淑女。
直到白纸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对他的涂画发出质疑,肖辞墨就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你变得不可爱了。”
然后他找到了更可爱的新的白纸。
于是她以为的恋爱,在他口中就成了“你会错了意”。她的寻根问底,在他口中就成了“你不懂事你不成熟”。
唐宁的初恋,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了炮友。她的失恋,也变成了无关痛痒的好聚好散。
很久以后唐宁才渐渐明白,肖辞墨喜欢的不是她,只是喜欢她作为孩子的年轻、漂亮和纯洁。
漂亮女孩也许比一般人拥有更多的宠爱,但也可能要承担同样多的风险,她们从小就会被居心叵测的男人盯上。
“唐宁,这样胡言乱语污蔑人,可不是一个成熟的淑女该有的行为。”
肖辞墨举着火把,只照亮了他一半的脸,另一边沉浸在夜色里,僵冷而阴鸷,像是要随黑夜一起将唐宁吞噬掉。
唐宁冷得牙齿打颤,努力维持着脸上不屑的笑容。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肖辞墨多少会有点长进,却没想到教育她的说辞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那时她以为一切真的是自己年纪太小,太幼稚,才无法获得肖辞墨永恒的喜欢。于是再见他时,她只能麻木自己,装作这一段交往不存在,就连她妈妈都以为是她小时候单恋对方。
也理应如此,埋藏掉肖辞墨的恶迹,她就算不上曾被伤害。彼此在各自的花花世界里及时行乐,相安无事,对两家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特别是对相对处于劣势的唐家来说。
所以肖辞墨来找她,她也尽可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唐宁你长大了,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他。
让他看到你的成熟,让他后悔对你的辜负。
可是没有。
肖辞墨依旧像过去一样,而她却在努力学着体面。
凭什么?
唐嘉乐说过,她可以永远不成长,不妥协,不改变。
“肖辞墨,你是个垃圾,凭什么要我做淑女啊?”唐宁冷笑道,“你那些死心塌地的小情人呢?都被你恶心跑了,所以回来找我了吗?”
肖辞墨微微拧了拧眉,强忍着怒意:“都是过去式了,把你的嫉妒心收一收。”
唐宁捂着脸大笑,觉得荒唐至极。
“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她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忽然看到了漫天的星斗,跟那晚与唐嘉乐在露台上看到的一样美。
“啊,我忘记给你介绍了。”唐宁故作后知后觉,“唐嘉乐不止是我哥哥,还是我男朋友。”
“一整个暑假我们都在做爱,在那个屋子的每个角落,沙发,楼梯,包括你坐过的椅子,用过的餐桌。”
她笑眯眯地看着肖辞墨的脸色越来越僵冷。
一个见她与其他男性说两句话,就叫她“荡妇”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她放浪的男女关系?
肖辞墨心里理想的妻子,可是要忠贞到为了他刨得十指鲜血淋漓啊。
“结婚后我也不会改自己,还是会维持现在的状态,你能接受的话,我就答应。”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肖辞墨阴沉地说道。
“我怎么没有?”唐宁笑意全无,恼怒地大喊,“我凭什么没有?”
肖辞墨忽然笑了一下,有些瘆人。
“你这个暑假犯的错,我可以选择原谅,只要婚后不再犯就好。”
“我不要……”
“你好好考虑吧,我肯定是你最好的选择,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唐宁攥紧手指,气得发抖。
这是让她考虑吗,这是威胁!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不会再被他的话术骗了,她没有错,错的是他!
“我说我要给你戴绿帽子!”
肖辞墨的脸瞬间暗了下去,他拿着火把猛然欺近,吓得唐宁向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不能。”
他一手将火把冲着唐宁漂亮的脸蛋晃动,一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臂,不许她闪躲。
“不干净的女人是要被烧死的。”
火焰在唐宁瞳仁中跳动,她几乎嗅到了头发被燎着的焦糊味。
像是被骇人的温度扼住了喉咙,她连一句救命都喊不出来,只能哆哆嗦嗦地扒着肖辞墨的手,企图挣脱他的桎梏。
看到唐宁眼泪快要掉下来,肖辞墨才笑了笑。
“吓到了?怎么变胆小了?”
他安慰似的揉了揉唐宁头,仿佛刚刚不过是一个轻松的玩笑。
发丝乱在眼前,唐宁也不敢抬手整理,甚至无法抬头直视肖辞墨。她告诉自己不要怕,可是身体却动不了。
肖辞墨重新牵起唐宁的手:“走吧,我们再去逛逛。”
唐宁亦步亦趋地被拖着向前挪步,像是回到了过去那个生涩的自己,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会被教导,只能听他的。
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无法反抗他,只敢悄悄地讨厌星星。
“你放开……”
唐宁如蚊蝇一般低声抗议,手心全都是汗,软到无力挣脱肖辞墨的手掌。她只能一只手仓皇地摸着随身的包,寻找被她塞在角落的手机。
她好后悔,她一开始就该让唐嘉乐陪她来。
不,她就不该来。
不该装作成熟,不该嘲笑他的保护。
唐嘉乐,我想离开这儿。
她想要求救,可是连手机都拿不出来。
唐宁无力地埋头哭泣,肖辞墨回头看她,笑盈盈的,如同欣赏一张被他重新涂抹的白纸。
“知道错了?”
唐宁下意识想点头,但是忍住了。
“问你话,你要回答。”
点头的话,她就可以暂时摆脱这种窒息般的无力感。
可是她不想。
她不想向这个糟糕的人低头。
就在这个时候,肖辞墨手上的火把忽然失控,火焰向着他扑了过去。
唐宁讶异地抬眼,就看到一把黑色的粉末从她头顶上空再次抛向了肖辞墨。“轰——”的一声,火焰骤亮,像是把黑夜点燃了一般。
肖辞墨被晃了眼,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火把。火焰落地的瞬间,唐宁另一只手腕被握住,用力一拉,将她从肖辞墨手中拽了出来。
当她回头看清唐嘉乐的脸时,还以为是白日发梦。
不对啊,这是黑夜。
所以梦是真的,她鼻尖瞬间酸涌。
唐嘉乐将她拉到身后,朝着肖辞墨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走。”
不用解释,不必犹豫,唐宁就跟着他迈开步子朝反方向逃跑。
唐嘉乐一边回头警惕肖辞墨,一边松开攥着的手腕,张开干燥而温暖的手掌,重新包裹住唐宁被染红的手指。
温暖却有力,有力却温柔。
这一刻唐宁忽然感觉手上的力量回来了,反手紧握住唐嘉乐的手。
他们穿越过游动的火光,潜入黑夜,逆着人潮向暗的深处奔跑。火焰如游龙一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带着炽热的温度,点亮唐宁的瞳仁,她却不再感到害怕。
没有人说话,她也不问唐嘉乐要带他去哪儿。
只是跑,像从冬天奔向春天。
唐宁感觉自己到达了体能的极限,嗓子如刀割一般,两肺像是吸入了炙热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会发疼,发出嗡嗡的噪音。
她跑得满头大汗,只能大口吞下空气,来压住自己快要吐出来的心脏。
唐嘉乐比她好一些,但黑色T恤前后襟也被汗水染湿了一片,时不时回头看向唐宁,像是怕她跟丢了一般。
明明两人的手一直攥在一起,他却总觉得有人会冲上来夺走她。
出了三月街,向北是家的方向,但唐宁却扯了扯唐嘉乐的胳膊,摇头。唐嘉乐不问缘由,就带着她向东进了古城。
古城里禁火,冷光如流水,隐入人流的两人都接近力竭,不再逃亡,只是这么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游走。
唐嘉乐在路边商店里买了瓶水给唐宁,她喝了两口才有力气说话。
“我想洗手。”
唐宁蹭着指甲的红色染料,怎么搓都去不掉,反而把指腹都染红了,像是淋漓的鲜血。
唐嘉乐心里莫名抽痛了一下,点头。
那瓶水他一口没喝,全都倒在了唐宁手上。可惜一瓶水用光了,还是没能把手上的红色洗净。
唐宁显得有些无力,低垂着头像是又要落泪,唐嘉乐忙握住她的手。
“别担心,能洗掉的。”
他领着唐宁拐上一条岔路,没走多久,就到了红龙井。这条街中央有一条三级叠水台,一条清澈的溪流一直流到古城的西北角。
唐宁急切地迈下石阶,蹲在水边用力搓洗着手指。她洗得太狠,像是要把指甲抠掉,唐嘉乐看不下去,忙拉住她。
他让唐宁坐在一旁干净的石头上,自己蹲在水中的一块石头上,就这么捧起唐宁的手,用手指帮她一点一点地清洗。
两人在靠近下游的位置,没有上游那么繁华。夜晚时,只有沿街店面的灯光照亮水波。唐嘉乐背着光,唐宁只能看到他躬起的背脊,以及埋低头时露出的后颈。
领口的位置有一条不太明显的晒痕,之前好像没有见过。
“你白天去哪儿了?”唐宁问道。
“嗯?”唐嘉乐小声说了一句,“没去哪儿。”
唐宁猜测道:“一直跟着我?”
“算是吧。”
他早晨去给小电驴换了个车胎,后来就一直停在别墅小区外的树下。
不到十点,看到肖辞墨的车开了进去,他就再没离开那个地方,连中饭都是在路边吃的。
三四点的时候,总算等到了唐宁出门。
他不敢跟的太近,就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跟着肖辞墨的车环了海,去了周城,后来车没电了。
眼看着肖辞墨又把人带上车,他等不及充电,就把小电驴丢在了周城,费劲打了辆车跟了过去,结果还是晚了。
三月街人太多了,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唐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她被肖辞墨拽着。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她在哭。
“一直跟着我,怕我跟肖辞墨上床?”
唐嘉乐洗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如果唐宁真的自愿,他是不会去拦的,也没有资格拦。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怕,怕自己这么快,这么轻易地就被替代。
怕这个夏天,毫无挣扎余地的提前结束。
好在没有,也坏在没有,他更愿意看到唐宁在跟别的男人快活,而不是被他们欺负到无力还击,只有哭泣。
“你不会。”
唐宁抿了抿嘴角,有些惧怕这种心有灵犀的熨帖感,于是下意识否定唐嘉乐的笃定。
“我可不会为你当柏节夫人。”
唐嘉乐知道柏节夫人的故事,但不懂唐宁这么自比的意思。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唐宁,后者将这份疑惑当做了质疑。
仿佛在问——除了我,你还会喜欢谁?
唐宁不想承认。
“肖辞墨是我第一个男人。”
她故意说完没继续,等着唐嘉乐的反应,不想后者只是低下了头 。
“那些星座也是他教我的。”
她继续等他爆发,可是没有。
“我知道。”
唐宁嗤笑了一声,心说你知道什么。
“我第一次见他时只有八九岁,在一次我搞不清干什么的聚会上。有许多孩子一起,肖辞墨最大,也长得最好看,所有女孩都喜欢他。”
唐嘉乐知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不想听,该用手捂住耳朵,可是又不舍得放开唐宁的手,只能沉默。
他第一次见唐宁时,也只有八九岁。在唐伯伯七十大寿这一天,他顶着唐这个姓氏,混在一群陌生的孩子里。
他们都是唐家人,但没有理会他,只有唐宁奶声奶气地问他。
“你几岁了?”
“八岁。”
“那是哥哥啊。”
唐嘉乐鬼使神差地将这一句当做了使命。为了做唐宁的哥哥,他努力长高,努力学习,努力像个大人。
终于在十岁这一年,凭借各种竞赛的奖项,获得了胡悦的认可,走进了唐宁家的大门,再次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漂亮妹妹。
“我听说肖辞墨是新美毕业的,就求我父母帮我也转去了新美,打着请教问题的幌子要到了肖辞墨的手机号码,时不时就发信息骚扰他。”
那一年唐宁十岁,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但肖辞墨每一次出现,在她眼里都会发光。
“他一开始不怎么回复,后来每年过年,我们总在聚会里遇到,就慢慢开始的联络起来,有时候还会来学校找我。”
同一年,唐嘉乐也想去新美读书,但被胡悦拒绝了:“毕竟不是亲兄妹,在外面的时候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的好。”
他这才在偷听中知道,他和唐宁其实毫无亲缘关系,而胡悦也并不像热络的表面那般喜欢他。
忽然被撕扯开的落差感,让唐嘉乐无法自洽。他开始莫名地讨厌暑假,每一次与那群少爷小姐在一起时,他都板着一张脸,不理人,不说话,好似所有人都欠他。
没有靠山的身家,不讨喜的性格,自然会迎来霸凌。从最初的孤立与嘲弄,到后来的谩骂与围剿,唐嘉乐几次向父母请求,想要远离让他痛苦的夏天,但都被拒绝了。
“你要懂事,这是在帮爸爸妈妈。”
于是唐嘉乐就这么懂事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晦暗的暑假。
被欺负的最惨的一次,他被一群男孩按在马厩里,被洗马的水流冲得困在墙角,完全爬不起来,身上沾满马粪与稻草。
他们骂他蹭,骂他不配,骂他就该被他们当狗骑。
如果不是唐宁骑马进来将他们赶走,唐嘉乐的人生应该已经结束在十四岁,不是自绝,就是杀了那些人。
从那之后,唐宁总是护着他,谁若再欺负他,她就公然与对方翻脸。虽然她总让他替自己做作业,替她顶包挨骂,但私底下也是真的对他好。
每个夏天都穿着漂亮的裙子从楼上下来,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每一次见他闷声不响低着头,她就会凑过来关心他,是不是生病,有没有吃饭。
一起画画的时候,她会主动夸他画得好 ;一起学习的时候,她也会眼睛亮晶晶的说你好聪明。
换了新衣服她会发现,剪了新发型她也是第一个注意到,总是毫不吝啬的夸奖他好看夸他帅气——这些话连他父母都鲜少会说。
更早开窍的唐嘉乐一度以为,唐宁是喜欢他的。
“我那时候嘴甜,很会哄人,没多久就让肖辞墨对我上了心。只是我还没成年,而他已经快要大学毕业。
肖辞墨很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在巨大的年龄差面前,他一直跟我维持着哥哥和妹妹的关系。
虽然我后来意识到,我们其实远比兄妹暧昧。”
唐嘉乐曾经觉得,能做唐宁的哥哥已经很好了。有了这一层亲缘关系,他就不必与其他男生放在一起比较。
虽然长相、学习他比得了,但家底、阅历他比不了。那些人从头到脚一身的钱,比父母花在他身上一年的开销还要多。他也没有在马尔代夫冲过浪,更没有在瑞士滑过雪。
不去比较,他就可以在兄妹关系里独占唐宁。
直到他发现,男生们开始私下讨论唐宁逐渐发育的身材,用微妙的眼光打量她的愈发出落的面庞,甚至大胆的捉弄戏弄唐宁,说她的裙子上沾了经血。
唐嘉乐才意识到,妹妹不止是妹妹,还是一个女人。
“人对感情开窍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好像一朵花忽然开了的感觉。我开始对男人好奇,对接吻、对做爱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于是某个夏天的傍晚,一场大雨。其他人都被自家的司机接走,离开了唐宁家的别墅,只剩下被困的唐嘉乐。
唐宁悄悄将人拉进自己的房间,按倒在床上。在唐嘉乐一头雾水时,拽下了他的裤子。
她年纪还小,只是觉得好奇,根本没有其他更多的想法。
但唐嘉乐已经十四五岁了,虽然发育的慢一些,但也是半成年的年纪,该懂得都懂。
他第一次在异性的目光下感觉到一种无法控制的燥热。
后来,唐嘉乐冒雨落荒而逃,之后一周都没有再来唐宁家,暑假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唐宁也知道的版本,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天唐嘉乐第一次自慰,开始做越来越放肆的春梦。
明明她只是看了看,完全没有碰他,唐嘉乐却在梦里被她的手握过,被她的唇吻过,被她的身体贴过。
唐嘉乐第一次见识到自己肮脏又猥琐的灵魂。他用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方法与自己和解——他要对唐宁负责。
那是他第一次,在暑假之外的时间去学校找她。
新美,有名的贵族学校,那里不只有唐宁,还有暑假里其他的男生。
当唐嘉乐看到唐宁与曾经欺负过他的男生相伴走出校门,相谈甚欢时,他下意识躲到了树后。
唐嘉乐这才恍惚意识到,夏天只是唐宁为他营造的一种美好的假象。而所谓的唐宁喜欢他,也不过是他太过于喜欢唐宁而产生的一种错觉。
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场单恋罢了。
在肖辞墨这个名字出现在唐宁口中之前,他就清楚的知道,妹妹或许变成了女人,但这个女人,他配不上。
“那时候喜欢肖辞墨的女孩太多了,一个比一个漂亮,我还是个小女孩,本以为自己没机会了,直到我十五岁生日那一天……”
唐嘉乐买了花,是唐宁喜欢的向日葵。
挣扎了许久,他确定自己还是可是放弃不了。见过了光,就不可能甘心再独自回到黑暗里去。
于是他准备了一肚子告白的话,等在唐宁家楼下。
“那天的雨太大了,肖辞墨接我回家,我们被堵在路上。我在车里主动亲了他,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唐嘉乐迟迟没有见到人,就发现信息问唐宁在哪儿,而他却收到一条答非所问的回应。
“唐嘉乐,我谈恋爱了。”
唐宁有了喜欢的人,与他无关。
“其实直到那时候,肖辞墨也没有挑明我们的关系,但事后他买了玫瑰送我,还夸我很可爱……”
唐嘉乐不甘心,一直等到唐宁回来。
雨没有停,唐宁抱着一捧玫瑰,从一个男人车上下来,在伞下与他吻别。很久之后,她似乎才注意到唐嘉乐。
在车子走远后,唐宁向他走了过来。
“唐嘉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雨太大了,快要把唐嘉乐的伞骨砸断。他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让所有的喜欢烂在了肚子里,就像那束被扔进垃圾桶的向日葵一样。
换成了一个他最不想要的结果:“我终于可以甩掉你了。”
“好像就是那天,你对我说——我终于可以甩掉你了。”
四年前,他们共同记忆的节点,而唐宁不幸的初恋也从这一天开始。
“那之后我一直跟肖辞墨在一起,每周末他都接我去他家里。他怕我爸妈担心,从不让我留宿,所以白天都在做晚上才会做的事。”
唐宁说着忽然沉默了一阵,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说起来,确实是他亲手把我调教出来的,你也算沾光。”
她看向低埋着头的唐嘉乐,忽然希望他也玩笑似的说一句“那要多谢他了”,然后将这段痛苦的过去跳过去。
可是他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因为她提起前任而恼怒地甩开她的手。
但唐宁清楚地感觉到,那双握着她的手在抖。夏夜的水明明没有那么凉,她的手也早已被他捂热。
“唐嘉乐……”
她叫他,他才慢慢抬头,怕被听出鼻音,只能用嘴长抒了一口气。
唐嘉乐侧过头,用脸蹭着胳膊,抹掉狼狈的眼泪,始终没有放开唐宁的手。
这一次唐宁没有嘲笑他,只是有点遗憾。
如果她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唐嘉乐该多好啊。第一次恋爱如果是从这个夏天开始,她应该会感到很幸福吧。
其实,此时此刻也不算差,因为唐嘉乐还握着她的手。
唐宁忽然不想这个夏天这么快结束。
“不洗了。”
她反握住唐嘉乐的手,将人拉了起来。
“回家吧。”
一路上,唐宁都紧紧牵着唐嘉乐的手,夜风吹干了燥热的汗,她感觉神清气爽,心都明亮了许多。
唐嘉乐却比往日更加沉默,完全感受不到重获至宝的欣喜。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与肖辞墨差的并非身份,也不是让他懊悔的时机,而是——喜欢。
当唐宁向他讲述有关肖辞墨的回忆时,他完全可以理解那种心境。因为当唐宁的目光在追随着肖辞墨时,他也在看着唐宁的背影。
喜欢绝不会因为被追求被感动产生,而从一开始,那个人就在你眼里发光。所以几十人的聚会,她只看到了肖辞墨。
其他人包括过去的那个他,都在滚滚红尘里,被唐宁抛之脑后,未能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唐宁能够坦然地承认过去对肖辞墨的迷恋,客观地陈述两人的过往,说明她已经对肖辞墨没有了过去的感情。
但有一个事实永远不可能改变。
就算没有那场大雨,就算他在阳光下比肖辞墨更早一步向唐宁表白,也不可能被唐宁喜欢。
喜欢她的总会喜欢她,但不喜欢他的,最终也不可能喜欢他。
此时此刻唐宁对他的笑,以及这个夏天唐宁给他的所有温柔,仅仅是因为这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只有他。
只有他陪唐宁面对难听的指责,友情的得失,以及关于未来的抉择。她需要一个肩膀,而他刚好在。
他始终不曾拥有过唐宁,而以后也不会拥有。
他只是这个夏天的一簇烟火,用尽全部的力量,在唐宁最晦暗的夜空短暂的亮了一下。
在怦然绽放的刹那,获得了一点点偏爱。
但待他冷却,下落,便如死灰。
“唐嘉乐,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唐宁急着回去与肖辞墨撇清关系,一时间忘乎所以,快要到家时才发现唐嘉乐的沉默。
唐嘉乐想了想,摇头。
没有人会关心,烟花落下之后去了哪里。没有意义,何必多此一举。
唐宁以为他还在吃肖辞墨的醋,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便拉着急切地往回走。
她想要快点在他面前与肖辞墨撇清关系,告诉他,她真正喜欢的是……
闪烁着的蓝红光打断了唐宁的喜悦——民宿外停着一辆警车,而不远处停着肖辞墨的车,很难不怀疑这两辆是一起来的。
唐宁这才想起来,唐嘉乐刚才踹了肖辞墨一脚。
垃圾,就因为这点事情报警吗?
她现在充满了跟肖辞墨撕破脸的斗志,放开唐嘉乐就冲进了门。
所有人都坐在客厅里,看到唐宁的瞬间,胡悦先冲过来抱住了她,像是要哭了一般。
“宁宁你没事吧?”
唐宁一头雾水,她能有什么事?
真正差点把她头发烧了的人,可是坐在这儿的肖辞墨。
“辞墨说你半路被人绑架了,这才通过认识的朋友联络了警察。”胡悦解释道,“怎么回事,抢劫吗?你怎么回来的?”
唐宁还没反应过来,随后跟进来的“绑匪”唐嘉乐已然明白了一切。
他确定肖辞墨当时看清了他的脸,只是没防备住那把松香,和最后泄恨的一脚。
故意模糊这一点,大张旗鼓地报警,明显是为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是绑架,”唐宁觉得荒谬至极,“唐嘉乐怎么可能绑架我?”
肖辞墨这才故作后知后觉:“原来是唐嘉乐吗?那大概是我误会了吧,警察同志。”
“那您身上的伤……”
“这个我们私下商量。”
唐宁越听越气,什么私下商量,是要对唐嘉乐动私刑吧?
“肖辞墨,你要是敢欺负唐嘉乐,我就把那些年你对我干过的混蛋事情都爆出来!”
虽然肖辞墨足够谨慎,等到她十五岁才下手,法律上奈何不了他,但唐宁最受长辈们宠爱,不说别人,只要她跟陈伯伯哭一哭,也能让肖辞墨的名声在这个圈子里彻底烂掉。
肖辞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仿佛她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
“大人谈事情,小朋友就不要参与了,你上楼吧。”
唐宁还想再说,却被胡悦拉了一把,催她听话。她一把拉住唐嘉乐的手,颇有些要抵抗到底的意思。
“不是说我被绑架吗,没有我这个受害者的证词,算什么商量?”
没人回答,只有肖辞墨看了唐嘉乐一眼。
“你父亲是唐旗风吧?”
唐嘉乐瞬间汗毛林立,虽然他早有预料。
胡悦昨天就跟他提过醒,这是他肆意妄为必然会迎来的结局。
唐宁感觉唐嘉乐的手心出了一层汗,滑到快要握不住他,只能低声叫他。
“唐嘉乐……”
“你先上楼去换衣服吧。”唐嘉乐没看她,只是推掉了她的手,“我跟他们讲清楚。”
唐宁被胡悦扯着上楼,但不肯走。
“肖辞墨,你做个人行不行!”
她急得要哭,唐嘉乐却回头对她笑了笑,为她宽心。
“没事的,说清楚就好了。”
“说什么?”
“你上去吧。”
唐宁被胡悦推着向楼上走,一步比一步沉重。走到了二楼,胡悦才小声劝她。
“别犯傻了,真以为唐嘉乐能护得了你?”
“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以后能给你什么?他能让你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暑假玩玩就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你还想跟他继续啊?”
唐宁瘪着嘴,没说话,其实回来的路上她是这样想的——也不是她提出要继续,而是单纯地相信——只要她说一句喜欢,唐嘉乐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陪着她走到底。
“就算不喜欢肖辞墨了,也别跟他闹僵。”
胡悦看得出来,唐宁看肖辞墨时眼睛里没有光了。
她虽然势利现实,知道唐宁跟着肖辞墨能一劳永逸,但是只要女儿不喜欢,她绝对不会强求。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在这个圈子里,宁愿多一个朋友,也不要多一个敌人——这才是大人的处事方式。”
唐宁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原来大人的世界这么糟糕吗?”
胡悦无法回答,只能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不上是安慰还是警醒。
“回房间吧,聊完了我让唐嘉乐去找你。”
唐宁点了点头,上楼回了房间。她洗干净了手,换下肖辞墨送的裙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走上了露台。
她坐在曾经跟与唐嘉乐一起看星星的藤椅上,仰望同一片天空。
璀璨的银河在天空尽头缓慢的流动,而事实上它亘古不变,变的只是跟着地球一起旋转的眼睛。
与自然相比,人类何其渺小。任何火把都点燃不了夜空,人造的烟火也永远比不上星星的永恒。
谁会不喜欢星星呢?
肖辞墨让她讨厌星星,但现在她愿意试着为唐嘉乐重新喜欢星星。
即便这在其他人眼中何其幼稚与感性,可唐嘉乐说过,她可以不长大,不妥协,不改变。
唐宁攥着手指,深呼吸着,努力平复着久违的悸动。时间短暂又漫长,唐嘉乐上来找到她时,她还没有完全想好怎么说。
唐宁张开发紧的喉咙,半天才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开场白。
“没事了?”
“嗯。”
她刚才看警车开走了,猜到大概没什么大事了。
“没有为难你吧?”
唐嘉乐摇了摇头。毕竟他只是个小角色,跪下道个歉就没事了。
“肖辞墨呢?”
“走了,明天应该也不会来了。”
最后胡悦跟肖辞墨说的很清楚了,没有感情就做个体面的朋友吧。
那一刻唐嘉乐忽然觉得,胡悦其实是个不错的母亲,他反而像个不够成熟的孩子。
“你过来。”
唐宁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唐嘉乐坐下。
可后者真听话坐到了她身边,唐宁却瞬间生出了一头热汗。
明明两人在这儿做过更羞耻的事,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唔,唐嘉乐……”
唐嘉乐低着头没吭气,沉默让唐宁像是活在真空,心脏怦然到她面颊发燥,全世界都是她一个人的声音。
“唐嘉乐,我不喜欢肖辞墨,我喜欢……”
只差一个字的时候,不远处的天空骤然绽放了一朵烟火——是火把节最后的献礼。“嘭——”地一声打断了唐宁,给了唐嘉乐开口的机会。
“唐宁,要不……算了吧。”
烟火继续,唐宁像是没听清,转头看向唐嘉乐。
“嗯?”
“我说,我们还是做回兄妹吧。”
烟火还在继续,在沉默的两人之间响亮地燃烧又落寞地凋谢,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绚烂的色彩里,唐宁竟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他威胁你了?”
“没有。”
唐宁转过头沉默了一阵,强迫自己冷静,才重新看向唐嘉乐。
“那是给了你什么好处?钱,人脉,还是出国留学?”
唐嘉乐抿起嘴角没说话,权当默认。
不对,唐宁摇摇头,唐嘉乐不是这样的人。
毕竟没有肖辞墨,还有陈子千。所以无关唾手可得的利益,这确实是他自己的决定。
“我说过,我没提你就不能……”
“为什么不能?”唐嘉乐打断她,“没有肖辞墨,难道你会跟我结婚吗?”
唐宁觉得莫名其妙,她都说不喜欢肖辞墨,唐嘉乐还在这儿吃哪门子的醋啊?
“唐嘉乐你犯什么神经病啊?”
唐嘉乐仓促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唐宁会是这个反应。
“没有,我很清醒,就是想明白了。你要烟火,我要星星,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
“所以呢?”
“我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我也给不了。”
不止如此,他还会额外给唐宁带来许多她本不必承受的困扰,比如嘲笑,比如冷眼,比如对她这个人的全盘否定。
当唐嘉乐跪在肖辞墨面前给他道歉,而后者却不屑一顾,一直跟身边的民警数落唐宁的荒唐和非智时,他才意识到,他放弃自尊并不意味着会给唐宁带来别人的尊重。
下跪没关系,对侮辱也早就麻木,但是他受不了唐宁因为他被别人嘲笑。
他只要是以男人的身份站在唐宁身边,就会让唐宁跟着他一起变得廉价,但是哥哥不会。
他本来就是被强行安排在唐宁身边的一条看门狗。
“唐宁,夏天总是要结束的。”
唐宁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一簇烟花燃尽,天空重归暗淡。星辰依旧闪耀,只是不属于她。
“果然。”
果然对男人心动就是犯贱。
唐宁把一肚子的话嚼烂吞了下去,压在心口,猝然一笑。好蠢啊,她竟然让唐嘉乐先开了这个口。
就像四年前那样,再一次被唐嘉乐单方面甩下了。
她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总算重归平静。
“可以,你滚吧。”
她站起身,唐嘉乐埋着头没动。
唐宁抱着一丝侥幸回头看他。可惜没有任何不舍的眼泪,只是比她更平静地看着面前幽幽的池水。
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了夜风的凉意。
夏天,是真的结束了。
“唐嘉乐,我们再也别见了。”
“好。”
唐嘉乐是连夜离开的,带着他少得可怜的行李,唐宁站在露台上,漠然看着他一步步越走越远。
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平静的像是黑白默片。
胡悦很满意唐嘉乐的急流勇退,说这就是成年人的清醒,她果然没看错人。唐宁后知后觉,原来她也是个成年人了。
这一晚,唐宁短暂的睡了一会儿,醒来就跳下床冲到一楼。唯一的客房房门开着,空空如也。
原来不是梦。
是她醒的慢了一点。
她第一次发现梦醒是这么残酷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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