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美保拉麦克莱恩著钟山雨译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美保拉麦克莱恩著钟山雨译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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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不可能只是仰望着你作者：（美）保拉·麦克莱恩著；钟山雨译本章字数： 1539 更新时间： 2024-01-03 15:22:05

三周过去，我感觉已在马德里待了数年，且永远不想离开。我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紧张，一颗心永远悬在嗓子眼。当加拉维塔斯山上的德国炮台开始持续轰炸这座城市，生命都变得更加艰辛，也更加珍贵，对每个人都是如此。白天，齐射炮在短时间内爆发，六十或一百枚炮弹在十分钟之内纷纷落下，我们就躲在门口，餐馆，或者旅馆房间的浴缸里，等着这一波过去。过后，我们聚在格兰大街酒店或奇科特，要不就在戴尔默的房间里，议论着炮弹的数量，多少人遇难，当天是否在别处还有战事，已经发生了什么，明天也许会发生什么……一遍又一遍过着这些话题成了一种安慰，它将我们紧紧连结在一起，令我们感到安全。它是这里唯一的语言，我们所有人的交流方式。

很快，我学会了分辨枪声的不同，学会了如何从玻璃爆炸的碎片雨中穿过，如何在弥漫着强力炸药烟尘的浑浊空气中保持呼吸。我的西班牙语也进步了，没过多久我就能与排了数小时队领食物的妇女交谈，还有去上学的孩子们——只要哪栋楼还设有学校，他们便跨过地上四溅的血迹去上课，有时候在路上停下来挖宝找炮弹，互相交换，就像圣路易斯的孩子们交换弹珠和棒球卡片那样。

一个傍晚，我从军队医院回来，在圣多明各的广场上驻足听一个人弹奏弗拉门戈吉他。情侣们手牵手散着步，悠然走在柔和的晚风里，交谈着，仿佛这天上午的密集炮轰不过是一场梦。

广场的一角，鸽群昏昏欲睡，而一群孩子朝它们扔着石子。吉他手坐在稍稍离群的地方，他将琴抱得离身体很近，另一只手弹奏着明亮的音符。曲子美极了。我坐下来听完，想着勇气究竟从何而来。自从去年十一月，佛朗哥将目光锁定在摧毁这座首都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有战火和死亡。但大多数马德里人仍然拒绝离开。只要还能待在家中，他们就能忍受武装卫兵、路障和灯火管制，也能接受弹坑，被迫击炮攻破的大楼，为阻止坦克行进而被截断的街道。当终于流离失所后，他们仍然会留下来，愿意的话还会晚饭后出门散散步，告诉自己和彼此，站着死要比跪着死更强。不是如此吗？

吉他手弹完了尾声，这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燃烧声。我下意识地缩作一团，紧紧夹住双肩。然后炮弹来了，旋转，尖啸，落在了广场上，撞击时炸开了地上的鹅卵石。我的全身都紧张地催促我快跑，但恐慌却令心脏急剧跳动——我没有跑，而是蹲了下来，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直到尖啸声再次传来，旋近的声响越来越大，最终撞击出四溅的火光。整个广场的人惊慌失措。

孩子们像撒落的硬币般四散逃开，弗拉门戈吉他手倒在了琴上。我终于冲了出去，几乎喘不过气来，一路挤进了广场旁已经满是人的门廊。强力炸药的硝烟飘过来，像一条毒药制成的丝带。我们数着时间等待，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Que Dios nos ayude.”我前面的女人轻声说道。愿上帝保佑我们。一只空菜篮平衡地挂在她的臂弯里，她的儿子头发乌黑，抓着母亲深色披肩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的脸。

寂静了五秒，十秒，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广场，男孩仓皇地跟在后面，脚上穿着麻绳底鞋，深色的薄袜子滑到了下面，母亲的披肩像风筝尾巴的沿儿一样，拖着他一路走。我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她要送男孩回到安全的家里。

他们刚跑到广场正中央，忽然空气瞬间碎裂。炮弹呼啸划过，爆炸成无数碎片，如同片片分解的烈日。快得谁都没看见，谁都没想到，一枚碎片刺穿了男孩的喉咙。他倒了下去，依然握着母亲的手，四周，每隔几秒炮弹仍在不断坠落。女人伏在了孩子身上，一遍又一遍尖声喊叫着，要他起来。

我从没有像这样目睹过死亡，就在我的眼前，而且还是一个孩子的死。我的内心裂开了一道口子。脉搏激烈地跳动着，我感到心脏就要爆炸了。但我还活着。两个男人冲了过去，轻轻将男孩的尸体抬到广场的边缘，那位母亲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跟着一路留下的血迹走着——而她往后的人生都将如此前行，恸哭，再恸哭，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