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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书名：世界文学名著-安娜·卡列尼娜（上下）作者：列夫.托尔斯泰本章字数： 1217 更新时间： 2024-06-13 16:24:23

伏隆斯基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庭生活。他母亲年轻时是出色的交际花，婚后，特别是在以后的孀居中有过不少轰动社交界的风流韵事。他差不多记不得自己的父亲形象，他是在贵胄军官学校里受的教育。

毕业时，他出落成一位年轻出色的军官，他立刻加入了彼得堡富有的军人圈子里。虽然他有时涉足彼得堡的社交界，但是他的所有风流艳事总是发生在社交界以外。

流连于奢华而又放荡的彼得堡的生活之后，他莫斯科之行第一次体味到和社交界一个可爱的、纯洁的、倾心于他的少女接近的美妙滋味。他压根儿没有想过他和吉蒂的关系会产生什么恶果。在舞会上，他几乎总是和她跳舞，他是他们家里的常客。他和她的谈话，无非是人们在社交场种种无聊的交谈，但他不由得在这些无聊的话中加了令她感到具有特别意义的话语。虽然他没有对她说过在别人面前不能说的话，但是他感觉到她越来越依恋他了，他越有这样的感觉，就越欢喜，对她也就越是情意缠绵了。他不知道他对吉蒂的这种行为有特定的说法，那就是向少女调情而又无意和她结婚，这种调情是像他那样风度翩翩的公子所共有的恶行之一。他以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发现这种乐趣，便尽情地消受。

要是他能听到那晚上吉蒂父母所说的话，要是他替她的家庭设身处地想一想，而且知道了如果他不和吉蒂结婚，她就会不幸，他是一定会惊诧莫名，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他不能相信，那件给了他，特别是给了她这么大的乐趣的事情是有害的。他尤其不能相信他应当结婚。

结婚这件事，对他说来好像是件不可想象的事。他不但不喜欢家庭生活，不喜欢家庭，特别不喜欢充当丈夫的角色，按他这班单身汉的观点，结婚是一种与他格格不入、令人厌恶的，尤其是可笑的事。可是虽然伏隆斯基丝毫没有想到她父母会说那样的话，但在那天晚上离开谢尔巴茨基家的时候，他感觉到他和吉蒂两人之间的秘密的精神联系在那晚上变得更加巩固，非采取措施不可了。但是能够而且应当采取什么措施，他却想不出来。

“妙的是，”他想。每当他从谢尔巴茨基家出来的时候，他通常产生一种由于他整晚没有抽烟而产生的神清气爽的快感，陶醉于她对他的爱所引起的新的情意，“妙的是我和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从眉目和无声的交谈中可以领略到，我们是这样互相了解，今晚她比什么时候都更明白地告诉了我她爱我。这是多么可爱、单纯，尤其是多么信赖啊！我感觉到自己变好了，变纯洁了。我感到我有了热情，我具有了许多优点。那双可爱的、脉脉含情的眼睛！当她说：‘我真的……’

“那又怎么样？哦，没有什么。这对我好，对她也好。”于是他开始思量到什么地方去把这个晚上消磨过去。

他寻思着他可去的地方。“俱乐部？玩培齐克[26]，伊格纳托夫去喝香槟？不，我不去。到Chateau des fleurs[27]去？在那里我可以找到奥勃朗斯基，有唱歌，有坎坎舞[28]。不，我腻了。这就是我所以喜欢谢尔巴茨基家的因由，我在那里渐渐变好了。我要回家去。”他一直走回杜索旅馆自己的房间，用了晚餐，然后脱掉衣服，他的头刚一触到枕头，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