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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残存的身体
书名: 契约婚姻 作者: 益安 本章字数: 4396 更新时间: 2024-09-06 15:00:35

“请你吃蛋糕啊,学长。”千海把一块蛋糕递到云何前面,“这一个生日,到底是学长你给我过了呢。”

“你二十七岁了,千海。”云何说道,“这些年……”

“哎呀,女生的年龄怎么能说出口。”千海娇嗔了一声,随后笑道:“学长,你看我这个嗲发得怎么样?我常用这一手讨好客人呢。”

云何借着吃蛋糕掩饰自己的羞愧,千海抓起那几根蜡烛用力地扔向了远方,站起身说:“我们走一走吧,学长。”

两个人下了看台,沿着操场跑道边缘向前走,千海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拽着他的胳膊,她有时走得靠前,有时又慢了下来,云何怎么也跟不上她的脚步。

“你一定很疑惑吧,学长。”千海踢开了一粒石子:“疑惑当年发生了什么。”

“际明给我说过一些,他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我就知道,是他说的,大傻蛋。”千海停下来,抓住一边的双杠,轻轻一跃坐了上去。

“我给你说过,我是重组的家庭。我姐姐的妈妈也嫁人了。嫁给一个有钱人。嗯,是一个死过前妻的人。所以,她是注定不能入人家的坟的。那边也不愿意。”

“我姐姐说,她要让她妈妈跟我继父葬在一起。要把我妈妈的骨灰移走。”

“你姐姐的妈妈去世了吗?”

“没有啊。”

“那为什么急着迁?”

“因为我姐姐是坏人啊。”千海冷笑,“她信风水,她说看风水的说,我妈妈骨灰不能与我继父合葬在一起,挡我姐姐的财运。其实,她只是欺负我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

云何本想说你可以不同意,去争取,忽然想到了千海的身世,就闭了嘴。

他不是千海,他无法去感受这些年千海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为什么改名字啊,学长。刚才我看到你的转账,还愣了一下。”

云何说:“因为你。”

“因为我?”千海调皮地一笑。

云何有些呆愣,她呀,真是一会儿一个面孔。

笑起来,冷艳没了,仿佛又是当年那一个小姑娘。

“是的。你走之后,有一年多,我遇到了际明。他说了你为什么找我借钱。然后,又说了此后你做了什么。”

“就是在那个时候,千海,我后悔得要死。从那开始,我就想着能见到你,亲口向你道歉。那一段时间,我心里很乱,生意也不好,我去庙里烧香。忽然听到师父们在念经,念《金刚经》。我拿了一本跟在后面念。经文上面说: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我觉得就是在说我自己,回去之后,我就去改了名字。”

“啊,好有趣。”千海拍起了手,“学长还去参研佛学哦。”

不知道这句话中有多少讽刺,云何被她说得脸发烧,不敢再去看千海。

“天晚了,学长。生日过完了,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一次。我们再见吧。”千海从双杠上跳下来,晃了晃手机:“谢谢你的钱,学长一诺千金,这一次,不会再骗我了吧。”

千海转过身就走,走了两步停在那里,又加快了脚步,她好像捂了一下脸,随后放下手,消失在黑夜里面。

云何一个人穿过操场,走到看台那里,仿佛又看到了校园歌手比赛的那一晚,千海站在摄像机后面,踮着脚尖,看着显示屏。

在那一晚他甩开千海一年多之后,际明忽然找上了门。

“学长,我毕业了。”际明说。

见到际明,云何有些尴尬,大概是因为千海的事儿。

他让际明坐下来,际明站在那儿说:“我来给学长说一件事,千海她当年找你的确是有难处。她妈妈的骨灰没有地方安葬,她要买一块墓地。她给我说,她无路可走了,只有学长你可以帮她。”

云何沉默不语。

际明又说:“千海说她以前做那些事因为她不懂,她受过伤害。我想,是学长你给了她希望吧。她是在遇到学长之后,才开始快乐的。”

云何冷笑:“你什么意思?在为她辩解?”

际明摇了摇头:“我是说,学长可能是最有希望拉她出来的人。后来的事情你不知道,她为了筹钱,真的去……去做了援交,还被拘留了,学校开除了她。”

际明什么时候走的,云何忘了。

他反复回味着际明的话,记得际明最后说:“学长,要不你帮帮她吧,不要让她这样。”

他没有存千海的电话,他不知道怎么再找到千海。他赶快联系际明,要来千海的手机号,拨过去,都是空号。

千海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

后来,他的愤怒散去,悔恨满满涌上来,他总想起那一晚自己的言语,他那样恶毒地去攻击一个女生,只为了他男性的一点虚荣。

两万块钱对他不算什么,不值得千海因此而葬送她自己的一生。就算不是女朋友,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妹,那样凄惨的身世,他不应该帮一帮吗?

悔恨会化成刺,只有见到千海才有拔除的机会。当然,时间久了,刺痛感也会慢慢减弱。如果千海不再出现,有一天,这一根刺可能会慢慢腐烂掉。

直到今年春尽的时候,千海忽然给他打了电话。

他按照地址,走进一个老旧的小区,走进陌生的屋子,看到了千海。在见面之前,心里准备了太多言语,如何开场,如何道歉。

或许千海已经不再做援交了,有了新的生活。

千海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袍,整个人躲在里面。

这一间屋子,一片雪白。

在看到千海的那一瞬间,时间被缩短,仿佛就是昨天那一个小姑娘,只是她忽然瘦了,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像一个失去比例的布偶娃娃。

“你来啦,学长。”千海站在那里,等着他靠近。

“好久不见,千海。”云何看着她:“这些年,你好吗?”

“你说呢,学长。”千海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走近了他,“你也知道,我做了什么吧。”她的手慢慢爬上云何的脸,她贴了上来:“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说的,给我过生日,你的伤也好了,不怕运动。”

“今天,我没有来例假哦。”千海笑着,她抓着云何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学长,你现在可以摸我。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你摸我吧,我不收你钱。”

云何收回了手:“不要这样,千海。”

千海咯咯一笑:“怕脏了你的手吧,学长。”

“对不起,千海,我一直想向你道歉,当年,我一时火大,不该说那样难听的话。你一定有你的难处。”

千海缓缓地解下自己的衣服:“学长,我们算是谈过恋爱吧。时间不长,你一直没有看过我的身子,今天你可以好好看看。”

云何一时愣在那里,要说拒绝的时候,千海的袍子完全褪去了。

除了过瘦,可以看出千海原来的身材有多好。小腹上没有一丝赘肉,诱人的马甲线上、肩下、乳间,都有斑斓的纹身,让这瘦弱的躯体有了妖艳的美。

云何脸色发烫,他走上前想帮千海把衣服拉上,千海忽然转过了身,把后背给了云何。

霎时间云何瞳孔地震。

那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后背。

可以用破破烂烂来形容。

后背上的肉是被用刀剐过,再生长出来后,不是原生的光滑细嫩而是野蛮生长,随着曾经布下的伤口纵横交错,同时在这些沟壑之间还有密密麻麻的圆形伤痕。

云何心口如被重击,他扑上前去用袍子把千海包住,千海用力挣脱他,向后靠着墙咯咯的发笑,笑得眼泪一直向外涌:“吓到你了吧,学长。”

她用手拭了一下泪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一晚,你走了,我一直坐在那里。我们的争吵被人听见了,许多人走上来看到是我。有多少人在笑我,他们认为我是活该。”

“可是我不在乎,我盼着我多坐一会儿,学长你就会回来了。你会回来帮我的,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我一直坐着,一直等着,等到了天亮,你还没有回来。”

“你知不知道学长,我的后背是有纹身的,我偷偷纹上你的名字,我想着到那一天给你惊喜。”

“可是,你拒绝我了。我要去接客了,我怕别人发现你的名字,我要毁掉,我的手够不着,我只好找了一把很长的剪刀,一点一点去剜掉,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纹那么长的字,我剜了好久都剜不掉。”

“后来你知道吗学长,呵呵,有些人就是喜欢这些变态的行为,我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在我后背上肆意取乐。”

“我的身体早不是我自己的了学长,当有些客人看到我后背的伤而不敢看时,我忽然想到,或许我能残存最后一点自己的身体。那就是伤害它,我拿刀不停的去剐那些好肉,直到无人敢触碰,无人敢看见,无人敢从后面侵犯我的身体。”

“不要说了!”云何无力地喊出一句,随后蹲在地上,不敢再看千海,而他眼前却满是晃动着的伤口。

“那一天,嗯,就是那一天,我躺在那儿,还以为会与伤害过我的人一样,但是,只有学长你哦,你抱起我,你说我没有准备好。”

“你那样怜惜我,我好感动。你说你是爱我的,我相信。我也好后悔哦,如果我那时候不那么害怕,我再大胆一点,你就可以看到我后背的纹身。”

云何站起身说:“千海,你身上的伤我帮你治,可以植皮,我补偿给你。”

“哦,是吗。”千海歪着头看着云何,然后从袍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云何:“这个病也能治吗?”

云何接过那一张纸,展开了,那一行字就钻到他的眼睛里面。

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云何又好像不认识,巨大的恐惧从心头涌起,又读了一遍之后,确认读懂了上面的那一行字:

艾滋病病毒抗体阳性确症结果告之书。

姓名一栏中写着梁千海三个字,而其余的内容已经在他的惊恐之中模糊了。

云何全身冰冷,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千海,嘴唇动了动,想要再喊一遍千海的名字,发现自己失声了,他挣扎了半天,才不断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学长,为什么会这样。”

云何不知道要如何宣泄自己的悔恨,痛如万箭穿心。他扔了那一张诊断书,用拳头疯狂地去捶墙,砰砰两下之后,他感觉到了剧痛,这种痛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手。

“千海,对不起,千海,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要什么,我都补偿给你。”

千海拿过诊断书,火机点燃了,那一团火在千海手中燃起,直至化为灰烬。

“让我能好好地活完后半生吧,学长,如果你要补偿给我。”千海说:“五百万。”

“我答应你千海,只要你原谅我。”

千海走上前,握住云何的手,就这么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着他:“学长,这一次,你真的答应我吗?”

“给我时间,千海。我一定给你。”

五百万,对于许多家庭是天文数字,对于云何并不是难事。他没有,但是他父亲有。

春节的时候父亲一场重病入院,云何打电话给远在国外的妹妹,两个人隔着电话哭,那个时候以为父亲李建瑜就要离去了。

云何曾有个大哥,因为拿着钱挥霍玩乐而惨死街头之后,李建瑜对长子的悔恨转作对云何的严厉。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建瑜怕云何重走他大哥的绝途。当严厉超出了云何的接受范围,云何开始对峙。

他不愿接受父亲的安排去安稳地工作,是不是继承了父亲的血脉,他以为自己可以走出另一条路。

而迟迟不婚,也是他与父亲对峙的附加品。

若再追到内心深处,是与千海的事情,让他暂时忘记了爱情。

李建瑜养病期间,云何在身边侍候,血缘就是如此奇妙,那天晚上看到父亲吃过药后睡去,看着父亲脱了相的脸庞,云何悲从心起,他握着父亲的手心内默默念着观世音菩萨名号,越念心越悲,念到最后要哭出声来。

李建瑜醒了。

他轻轻握住儿子的手问:“程程,你三十一了吧。我存着一口气,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成家。”

云何擦了一下眼泪,“我知道,爸爸。”

李建瑜喘了一口气:“一直觉得你是小孩子,但现在你大了,懂事了。爸爸对你很放心。快结婚吧,儿子,给我生个孙子,你想创大业,我帮你,你开多大的公司,需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怕我熬不过几天了,我这些家产,要赶快分了,分给你,给你妹妹,我也想分给孙子一些啊。我带那些钱去阴间有什么用。”

云何可以结婚,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当与千海重逢之后,千海的那一身伤疤,那一张诊断证明,彻底催毁了他计划中的婚姻。

千海等不及,或许随时都会死。在这个时候,迅速拿到父亲的家产弥补对千海的愧疚,对于云何来说,远比一场适合的婚姻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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