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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敢为天下先
书名： 十八颗红手印 作者： 刘振波 本章字数： 3074 更新时间： 2025-03-25 15:52:26

严宏昌向小岗村全体代表提出要分田到户。开始的时候，上级情绪相当热烈。开始当严宏昌说还要再承包协议上签字摁手印，会场上当时就寂静下来。小岗人是真有出手的，他们就愣是闷了两个多小时，谁也不吭声。严宏昌也不着急，他不紧不慢的抽着烟，默默地看着众人。

严宏昌再开会之前，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因此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严宏昌知道，这是决定小港人命运的大事，不是着急的事儿，必须让乡亲们都想通了，自愿决定，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这手印你别摁，按了手印也干不成。要是有一个人不愿意，他非把这事说出去不可，只要一说出去，那就是竹篮打水、井中捞月，白忙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有人就坐不住了，他们用目光询问严宏昌：队长，你快拿个主意吧！

严宏昌并没有急着拿主意，他昌耐着性子反复劝说：“乡亲们，咱们分田到户，不为别的，就是要填饱肚子，过上好日子。可是天上不会掉馅饼，现在上头是没有指示精神，要想干就得靠我们自己。大伙要是不愿意按手印，那就按部就班的走老路，还这么混日子。反正咱们村是出了名的三靠村：吃粮靠返销、用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这种生产方式倒是没有任何风险，但是大家想一想，不摁手印，咱们有饭吃吗？大伙要是没想好，就再等一段时间。”

严宏昌说完了这番话，还是没人接茬，这种场面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在大包干协议书上签字，摁手印是一件大事，他十分理解乡亲们此时此刻的矛盾心理。就在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是什么声音呢？

不知道是谁肚子叫唤起来了，医学上把这叫做肠鸣，文词把它称为肠辘辘，就是人在饿到一定程度从肚子里发出来的一种声音。其实我们都听过这种声音，尤其是小岗人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每天都能听几遍。这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他一下子就勾起了每个人企盼得到粮食的强烈欲望。这种欲望从心底里产生，迅速膨胀起来，很快就笼罩了整个空间，大伙都受到了感染。刹那间，这种声音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人们再也坐不住了：“宏昌，我们没有一个人不盼望能吃饱饭的，也都知道分田是个好办法，可是谁敢这么做？这可是要冒着杀头坐牢的危险。”

严宏昌耐心地解释：“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分田到户那肯定有风险。但大家不要担心，只要注意保密，不管谁来问，咱都不能说把地给分了。我已经说过，包产到户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大家是跟着干的。不论有多大的事儿，杀头也好、坐牢也罢，都由我一个人承担，跟乡亲们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说，我就是主谋。俗话说，法不责众，总不能把咱们小岗人全抓起来吧？顶不济，你们还按老样子过，说不定通过这件事儿就能引起政府的关注，给我们想点办法。这些咱都是往坏处想，凡是都有两种可能，如果咱们保密工作做得好，不被别人发现，没人注意咱们，那不就吃饱饭了吗？”

尽管严宏昌一再承诺由他承担责任，开始还是有人担心：“队长，这事要往坏处发展怎么办呢？”

“我刚才已经表过态了，如果上级追查责任，由我严宏昌一个人承担。”

“宏昌，你说你一个人承担责任，上头就能相信你吗？”

“这不要紧，写协议的时候咱区分开，把我的名字写在最上边，单写一行，大家的名字往后错两行，这就可以区分我是主谋、你们是随从了。另外这件事儿很有可能关联到另外两名干部，所以事先我们已经开会研究过了，不论我们几个人，谁出了事儿都无怨无悔。但是我还想拜托乡亲们一件事儿，一旦我们出了事儿，请大家帮助我们把我们的孩子抚养到十八岁。我在这儿先谢谢乡亲们了！”

说到这儿，严宏昌站起来，给老乡们深深鞠了一躬。当他把头抬起来的时候，乡亲们看见严宏昌是眼含热泪。还让他再说什么呀？解释铁石心肠听了这一番话也得动心、也要落泪！人家为全村人能吃上饱饭，不被饿死，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怕？再说了，宏昌说得明白，分田到户有两种可能：成了，以后吃穿就不愁；要是不成，大不了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参与分田计划的严俊昌，严立华，严立学几个人一看，时机成熟了，他们立刻站起来走到严宏昌的面前：“宏昌，你写协议，这个手印我们同意摁！”

十八户代表一见有人带了头，他们“呼啦”，都围过来了：“宏昌，你把我们都写上。”

不是二十户人家吗？怎么就来了十八个代表？

当时村里有两户单身汉没来，他们常年不在家，就由他们的父亲或者是哥哥帮他们摁手印。严宏昌此时此刻激动不已，他拿着笔的手微微有点发抖。严宏昌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放下笔，拿过来一包纸烟，把烟倒出来，把烟盒拆开，把烟盒铺平了，准备拿它写协议。当时小岗人是真困难，连一张像模像样的纸都买不起。严宏昌提起笔刚要写协议，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宏昌，等一等！”

是谁在关键的时候喊了这么一嗓子？

大家不约而同回头一看：是队里的老会计。

“先别写了。”

“嗯？！”大伙全愣了。他这是怎么了？前两天老会计开始挺积极，走东家、串西家搞串联，征求大伙的意见。怎么现在突然提出来不让写协议了？他为什么出来阻拦呢？你知道不知道就你这一嗓子，我们整个的脱贫计划全泡汤了？你有意见干嘛不早说呀，现在要写协议了，你又来泼冷水？大家的目光“刷”的一下子都集中在会计的身上。

就见老江会计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走到严宏昌的跟前，把烟盒拿到了手中：“宏昌，我不是不同意写协议，我是说不能往这上边写这协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是我们的生死文书。”

严宏昌愣了：“你的意思是……”

“我家里有一张白纸，都放了好几年了，今天派上用场了，就用它写协议，我这就把它拿来。”

老会计很快就把白纸取回来了，郑重其事的交给了严宏昌。严宏昌接过白纸心里很激动，他知道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白纸，这是小岗人的希望。他屏住呼吸，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庄严的写下了这样一份契约，或者说是协议。契约的内容是：1978年12月2日，地点严厉华家。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全年上缴的公粮，不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短短几句话，真是朴实无华，虽然写得很简单，但是催人泪下。这不是一份寻常的契约，这是小岗人向传统宣战的誓言；这不是商家互相制约的一份普通的合同，这是农村改革的号角。当时小岗人并不知道大包干是一个伟大的创举，他彻底打破了吃大锅饭的旧体制，扩大了生产者的经营自主权，使广大农民成为农村经济的主人，也使小岗村成为三十年后农村改革的发源地。尽管这份契约只有八十七个字，可是字里行间渗透了小岗人念念不忘国家的一片真情；你别看只有四行字，可是字里行间无处不渗透着小岗三名干部以性命相搏，为百姓出头的大无畏精神。太悲壮了。协议内容的下边是十八个人的名字。严宏昌把契约写完了，给大家念了一遍。十八个人在自己的名字上边按下了鲜红的手印，这就是后来被存入中国革命博物馆的赫赫有名的十八个手印。这不是普通的手印，它是启动中国农村改革浪潮的按钮，是改革的浪潮在全国一泻千里，势不可挡。和好多事情一样，分田到户从开始到成功不是一帆风顺。在当时计划经济的年代，他也是冲破了层层阻力，显一显，差点被扼杀在摇篮中。

严宏昌首先遇到的问题是这土地怎么分。小岗的地是连在一块的，他把土地横七竖八的分了好多块，做了好几次调整。

为什么这么必须谨慎呢？

因为这是背着上头把地分了，要是分的不平均，万一闹起意见来就前功尽弃了。他和另外两名队干部左盘算右盘算，足足算了两整天，这才敲定了分地方案。乡亲们没有不佩服颜宏昌的，他不仅有胆有识，而且还大公无私，心特别细，处理问题非常公正，把地分完了。可过了没几天，严宏昌又发现了新问题。

什么问题呀？

咱们明天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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