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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阴差阳错
书名： 十八颗红手印 作者： 刘振波 本章字数： 3199 更新时间： 2025-03-25 15:52:26

严家太要给儿子去送口粮，可是他觉得太少，就想着到城里去找宏昌娘，想给宏昌多凑点口粮。可是他溜溜在城里大找了一天，也没瞧见宏昌娘的影。巴严家太饿得两眼直冒金星。严家太就想着到饭店去踅摸踅摸，看看有没有客人吃剩下的捡点，好歹填补填补肚子。上世纪六十年代粮食挺紧张，城里人每人每个月就这么三十来斤粮食，如果副食能跟上，差不多也就够了。可那时候什么东西都得凭票供应，有钱你也买不着，一个人一个月就那么三两油，肉就更甭说了，连大白菜都要票。人们的肚子没有水，就靠粮食填，你说那三十来斤粮食哪够吃的呀？所以饭店里也没人剩饭，再加上也是晚上七八点钟了，也没什么客人来了。严家太像做贼似的，里里外外转了三圈，只落了个瞎子点灯白费蜡。饭店有位服务员看出来了，这服务员还多少管点事儿，她在饭店的小头头，他就问严宏昌：“你是不是想讨口吃的？”

严家太一听，脸“噌”的下子，都红到脖子根了，他没要过饭呀。

“是，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嗨，哪有你这么讨吃的？要饭你得张嘴要啊，你这一声不言语，一辈子你也要不着。”

这服务员的眼睛还真管用，她一眼看见了严宏昌背得粮口袋了：“你背的什么呀？我看怎么像粮食？”

“真让你说对了，这是要给我儿子送去的口粮。”严家太简略的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位服务员他真挺同情他：“要不然我给你想点办法弄口吃的。今晚真挺巧，我们饭店刚来了一车煤，可是那俩男服务员有事的有事、下班的下班，就剩下我们三个女同志了，还真不弄不动。你要是能把这车煤给我们倒腾进来，我给你几个馒头，你看怎么样？”

严家太一听乐坏了：“行，太谢谢您了。”说完话，他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出去。

“等等。”这位服务员把他给拦住了：“你先垫巴垫巴。”

服务员顺手递过来一碗粥。严家太也真是饿极了，端着那碗粥往嘴边这一转，也合着这碗小点，“滋溜”的下子，这碗粥没了。

严家太不光喝粥快，他干活也不慢，三下五除二，一车煤全弄进来了，还真利索。服务员给他拿来三个两合面的馒头、一小碟子咸菜。严家太也没客气，这是自己劳动所得，也不是白要的，两口就消灭了一个馒头。然后，跟服务员要了一张纸，把这俩馒头和剩下的咸菜全包上了，往书包里一塞。看的服务员一愣：“你怎么不吃了，一个馒头就饱了？”

服务员没明白，你看刚才那架势，再来俩馒头也不够。

“我这就不错了，把这俩馒头给儿子留着，他一天就能喝上二两粥，这俩馒头能管点事。”

严家太的话不多，可听得这位服务员心里边有点发酸：“你就是再加上这俩馒头也不够你儿子吃几天的呀。”

严家太打了个嗨声：“谁说不是呀，不过过了明天我就有办法了。我在县医院有个熟人，明天我去找他，就能化解眼前的困难。”

“噢，你在县医院还有朋友？那你今天怎么不去找他呢？”

“也说不上是朋友，反正挺熟。”

“他是大夫还是护士，他是哪个科的？”

“他也不是大夫，也不是护士，什么科的我不知道。不过他在县里边可挺出名，一提他一般人都知道，还是个名人。”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张柱子。”

“嗨，你说的是他呀？你没看见这城里边贴着好多告示吗，这张柱子昨天给抓起来了，他是非法组织卖血，克扣群众。”

严家太一听，这心当时就凉了半截了。这人要是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他就指着找到张柱子卖点血换点钱，可谁知道张柱子给抓起来了，这卖血都不灵了。本来严家太喝了一碗粥、吃了个馒头，心里挺高兴，脸上也带着笑纹。可这一下子，脸上表情当时就凝住了。服务员一看愣了：“老乡，你怎么了？”

这时候严家太打了个嗨声：“其实我跟张柱子也没什么交情，明天我就想到他那去卖点血换点粮食。你看，这下这血都卖不成了，我怎么办呢？”

服务员这才明白：原来他说明天的办法就是要去卖血。虽然素不相识，可让严家太这几句话说的，服务员打心里往外佩服：我得想点什么办法帮帮他呢？

这时候严家太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什么，同志你能不能跟你们领导说说，今晚上再买两车煤不行吗？”

服务员一听就乐了：“我们买那么多煤干什么？”

“我好连夜再给你们把煤弄进来，再给我几个馒头，能让我儿子多顶几天呀！”

严宏昌这句话虽然是笑谈，还真给服务员提了醒了：“别说，真有个机会。我们这有位老师傅下午得病住院了，他儿子在外地，得明天下午才能赶回来，正愁着没人护理，你能不能辛苦辛苦，到医院给老师傅做个临时护理，只要顶到明天中午就行。我们给您补三块钱，再加几个馒头，你看怎么样？”

这可是天上掉下个热馅饼，把严家太给高兴坏了。别小看那三块钱，能买十来斤的粗粮，再加上自己从家里带的合在一处，不仅能给宏昌解决一个月的口粮，还能给家里剩个两三斤的富裕。严宏昌是千恩万谢：“太谢谢你了，就这么着吧！”

严宏昌在医院做了这一天半的护工，拿着工钱买了口粮就直奔学校。到了学校已经是四五点钟了，一打听，儿子回家了。严家太知道家里没人，生怕严昌发生什么意外，就赶紧跑回来了。

“宏昌啊，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这个给你。”说着话，严家太打开书包拿出来一个馒头：“都怪我误了给你送粮食，快把这馒头吃了，然后爹连夜送你回学校。”

宏昌接过了馒头，是双眼含泪：“爹，快别说了，家里的事三婶都跟我说了，我不想回学校了。”

“啊？宏昌你不回学校了？你不能辍学，难道你忘了，爹就是因为不识字被人家欺负的事了吗？”

父亲的一句话，让严宏昌想起了父亲就因为不识字被别人欺负的一段往事。

感情严家太真干了一回“被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事情。

那是合作化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分到土地的农民，都要根据自己分到的土地亩数向国家交纳相应数量的公粮。对此，严家太非常赞成：“是共产党分给了我们贫雇农的土地，我们当然应该感恩共产党，为国家建设做些贡献了。”

严宏昌除了带头足额缴纳公粮之外，还自愿缴纳自家的余粮。当时对小岗村来说，人们的生活虽说不上多富裕，但是自给自足还是没问题的。

有一天，严家太刚吃过了午饭，正准备到田里去干活，就见村长走进了他的家门。因为严家太平时老实厚道，所有他在村里人缘挺好，再加上她带头缴纳公粮、多交余粮，因此村长对严家太也挺客气，每次见面都笑呵呵的。可是今天，村长却是板着脸、皱着眉，说话硬邦邦的：“家太，每次你都是主动交公粮，这次你怎么落后了？害得咱们村挨了批评。”

严家太有点懵了：“村长，您这话从何说起呀？今年的公粮十天前我就交了。我不但交足了公粮，还多交了一百斤余粮呢。不信，你去‘粮公所’问问。”

村长一声冷笑：“嘿嘿，我就是刚刚被粮公所的‘大青虫’剋了一顿，就是他说你没交公粮。”

严家太这下可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村长，正是‘大青虫’亲手给我办的手续，他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去找他问问，不能让咱们村无故挨批！”

“大青虫”是谁呀？

“大青虫”叫贺月龙，他是“粮公所”新来的管理员，大青虫是百姓们给他起的外号。

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呢？

说起来，他这个外号还是挺贴切的。贺月龙总穿着一件黄不黄、绿不绿的制服，这就占了一个青子；贺月龙身材肥胖，长了一身虚肉，他往那一坐，就好像几个救生圈落在了一块，真跟条大肉虫似的、一骨节一骨节的，所有得了这么个外号。本来这就够十五个人乐半个月的了，他那副尊容，又给他添了不少“彩儿”。

大青虫长什么样啊？

他是大头、大手、大脚巴丫子。一张大胖脸、两道八字眉、一双小眼睛，就那张嘴还算不错，还让他给撇裂了。最让人顶不住的，是长了一个红鼻头。他这红鼻头不是一般的红，有位有学识的人曾经这样描写：“问君能有几多愁，请看‘大青虫’的红鼻头。”您说他这形象得多愁人吧。

刚才咱们说了，“大青虫”爱撇嘴。“大青虫”这嘴撇的可是很有技巧，见到干部，他的嘴角往上撇，脸上还带出谄笑；见到交公粮的农民，他的嘴角往下撇，要是没有下巴挡着，都能撇到肩膀上，同时脸上冷若冰霜。他看谁都想欠他钱似的。也不知道他是在家收了老婆气了呀，还是刚被领导训了，他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家天格外寒冷，当严家太八粮食交到他的手中的时候，大青虫连看都没看，张嘴说了一声：“你这公粮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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