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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帝王之相
书名: 鬼面佛相:姚广孝 作者: 苏启文 本章字数: 3371 更新时间: 2024-06-18 10:16:14

朱棣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身看向长史,眼中略过几分不悦,一旁的袁珙见此情景,自觉地侧身走开几步,而后默默等待。

长史焦急地说道,一边紧紧攥着朱棣的衣袖不肯松手,继而道:“所谓尊卑有序,殿下今日假扮侍卫来测试此人,本就是乱了规矩,眼下殿下又要将此人带去正堂问话,便更要落人口实了!”

朱棣听闻此话不由皱紧眉头,问道:“落人口实?此话何意?”

长史眼中满是急切之色,继而道:“殿下当真不知么?眼下朝廷新一轮北征在即,皇上的目光可是紧盯着北平府,紧盯着殿下您。这个时候,殿下非但不积极整饬军备,反倒招揽一名来路不明的术士到府上问话,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又会怎么想殿下?”

长史的话才说到一半,朱棣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朱棣冷声道:“长史的话未免太多了些吧?且不说宗室之内的事儿,轮不到你一个小小长史来过问,本王想要做什么,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不成?难不成长史以为,今日本王见一个相术之人,便有损于北征大业了?实在荒谬!”

说罢,朱棣理了理衣袖,甩开了长史的手。

长史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朱棣,继而道:“殿下,此人实在来路不明,偏又能言善辩,属下实在担心殿下会受人蒙蔽啊,若殿下真有心事,何不召城中大儒文士一叙呢?”

朱棣心中暗道,自己的心病,若是可以坦然说给城中大儒听,便与公然谋反又有何区别?

朱棣毫不留情地回绝道:“所谓儒士若是真有才学,又何必要以空印案欺瞒父皇,进而遭到父皇捕杀?”

这个例子实在举得没有多少说服力,儒士和各地官员也并非是同一批人,长史正要出言辩驳,朱棣却已经阔步远离,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一旁的袁珙回身盯了长史一眼,心中若有所思,转头跟上了朱棣的脚步。独留长史一人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长叹一口气,默默转身离开,没有再继续纠缠。

这一边,袁珙才随着朱棣进了正堂,只见几名精干的亲兵,无声无息地从左右钻出来,扯开了屏风将视线阻隔,随后鱼贯而出,守在了大门外。看几人的身手,应该是朱棣的贴身近卫。袁珙来时便已做足了功课,知道这些亲卫看起来毫不起眼,却是一支独立于朝廷设立的地方镇守兵、藩王三护卫之外的力量。在来燕王府之前,袁珙受姚广孝的委托,花了些时间走遍了北平府及其周边城池,凭借游历四方积攒的人脉和关系网,大致理清了北平至燕山一线的驻军情况。

根据皇帝的设计,在边塞,各藩王可以施加影响的军事力量由亲及疏,大致可分三类:

第一类无疑是王府亲兵,由各藩王自行招募组建,原则上不得超过千人规模,具体职能上则与家丁类似,只作看家护院之用,不参与正规作战,不属于朝廷官军序列,因此便也不得装备铁甲刀盾等制式武器。但这一支力量无疑对藩王最忠诚度最高,也最便于指挥调度,目前王府之内总计有亲兵八百人,平日燕王不在时,由长史负责指挥调度。

第二类则是在朝廷制定的“三护卫”制度下分配的卫所兵。大明立国至今,军户已经有了种类繁多的分类,诸如屯卫、陵卫、亲军卫等,而三护卫同属于明军卫所体系中的一环,唯一的区别是三护卫由藩王直接指挥。依照编制,每卫下辖战兵不超过五千六百人,再辅以大批的随军家属及工匠,以朝廷分配的军田和农舍以实现军粮军备的自给自足。例如分配给燕王的三护卫正是燕山中、左、右三卫,这也是为什么王府长史可以决定燕山中卫出身的朱能是否可以补其父亲的千总军职。目前燕王麾下三护卫的总兵力在一万六千上下,闲时由各级军官组织训练和农耕,战时则由燕王亲自指挥,是燕王手中的核心战斗力。

第三类则是各地镇守兵,这是由朝廷提供军饷供给,分派驻守地方的主力军团。严格来说藩王对镇守兵并无指挥之权,仅在战时可对镇守兵进行“节制”。所谓节制,仅是将镇守兵临时划归藩王调度,但具体的指挥则交由朝廷委派的将领代劳,是由朝廷严密掌握的正规官军。目前北平府周边镇守兵总数已达六万,分属十二个卫所指挥使司,名义上由北平府布政使司负责指挥调度。这部分兵力远远超过三卫所的实力,更别提若是三卫所人心不齐,被朝廷强行收回,那么燕王身边就只有孤零零的八百人来面对朝廷驻扎在北平府的六万大军。

袁珙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若是一个觊觎皇位的藩王,身边每日沉睡着一只时刻可以吞噬自己的猛虎,不生出心病才是一桩怪事。

是的,虽然姚广孝如实传达了朱棣的原话,只称是朱棣近来心事颇重,想找位相术大师看看面相,但袁珙几乎立刻从姚广孝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朱棣的真实意图,进而猜测出朱棣所谓的心病是为何事。

并非因为燕王的伪装不够严密,只因为向自己发出邀请之人是姚广孝,一个时刻满腔野心无处释放,以挑动天下大乱为终极追求的“妖僧”。此刻,姚广孝就静静坐在屏风之下,见袁珙步入堂中,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似乎丝毫不意外袁珙通过了燕王设下的考验。

朱棣看了姚广孝一眼,后者也向他微微点头示意,袁珙则看出了眼前二人的心照不宣,知道姚广孝无疑已经完全取得了朱棣的信任,三人通过几轮眼神交流,迅速确认了彼此的立场和关系,接下来便可关起门来坦诚说话了。

见袁珙已经落座,朱棣便开门见山道:“听道衍大师说起,道长有相面之能,恰好本王近来常感心焦乏力,却不知内理,不知道长可否替本王解答一二。”

此时一旁的姚广孝干脆闭目打坐,丝毫没有给袁珙目光暗示的意思,袁珙略一思索,面朝朱棣恭敬地说道:“山人便斗胆为殿下一观。”

说罢,袁珙微微凑前几步,快速扫过朱棣的面孔,脸色微变,瞳孔随之一颤,而后作低头伏地状,低声说道:“请殿下恕罪!”

朱棣困惑地看着面前的袁珙,不明白他为何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作出如此夸张的反应,于是开口问道:“道长,何罪之有呢?”

袁珙没有抬头,只是沉声回话道:“殿下本是有福之相,山人观殿下耳垂厚大,天庭饱满,这天庭饱满则厚福,耳垂关联肾气,而肾主智,殿下不光是有福之相,且足智多谋,可成大事。”

朱棣听了片刻,眉头皱得更紧,不解道:“既是如此,道长何故说自己有罪?”

袁珙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伏犀骨。”

朱棣一愣,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小桌,问道:“什么骨?道长还是起来说话吧。”

袁珙缓缓坐直了身子,一字一顿道:“伏犀骨。此骨相,上至百会穴的顶部,下至中正之部,又名方伏犀骨,主大富大贵,大名大寿。”

说着,袁珙停顿了片刻,加重了语气道:“可若加上天庭饱满、耳垂厚大,则此面相独一无二,可享帝王之福!”

话音刚落,坐上的朱棣周身一颤,眼中忽有精光掠过,他立即将目光投向姚广孝,想要确认袁珙此话,是否出自姚广孝的授意,却见姚广孝缓缓睁开眼,严肃地摇摇头,示意此事绝无事先商量之说。

与此同时,袁珙郑重地整理衣冠,以臣子叩见天子的礼节向朱棣行礼,而后低声道:“因此,盘踞殿下心中的绝非心病,而是磅礴的帝王之气,正待冲天而出!方才,未以帝王之礼叩拜,请恕臣下之罪!”

此处,袁珙没有用“山人”的自称,而是用了“臣下”的自称,并且故意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调,显然意有所指。一旁的姚广孝也随之起身,而后与袁珙一般伏地叩拜,神色严肃,朱棣手心微微冒汗,心跳也随之加速。

朱棣心道,在这虎狼环伺的北平府,竟有两个如此胆大包天的逆臣,在应天府已有皇帝和太子临朝的情况下,对一位藩王行天子之礼,但是,为什么要拒绝呢?让姚广孝将袁珙招揽而来,不正是为了此番大计么?

朱棣心中并不相信所谓帝王之相的说辞,可有些时候,为了成事就必须有一套拿来说服世人的玄学之说,譬如君权神授,譬如天人合一。不然王府亲兵,燕山三卫,乃至未来的天下人,何以相信你朱棣可以成为一代帝王?

既然今日有送上门的说辞,自己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朱棣满意地点点头,紧锁的眉头也随之松开。

朱棣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带着些帝王的威仪,继而道:“道长请起,道衍大师请起,道长远道而来,想必已是困乏不已,本王自会为道长找一处下榻之所,这几日,便委屈道长先在庆寿寺内小居几日。”

袁珙轻声道:“谢殿下抬爱。”

其实,这袁珙可谓聪明得很,却也听出了朱棣此话中的送客之意,他并不担心方才这一番花花轿子会惹得朱棣不快,若朱棣真心中不悦,此刻带自己走的就是门外的亲卫了。

姚广孝在袁珙耳边低语道:“袁兄做的很好,燕王殿下的心病已然被治好了大半,殿下向来苦于难以在朝廷重压之下争取军心民心,有袁兄相助,这件事便会轻松很多。”

袁珙微微点头,表示知道姚广孝的意思,更知晓朱棣召自己前来的真实用意。

“成败之数,不光由被相面者决定,也由相面之人决定。”

袁珙想起了别古崖最后的话,直到这一刻,他才对这句话的多了几分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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