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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反客为主
书名： 鬼面佛相：姚广孝 作者： 苏启文 本章字数： 2882 更新时间： 2024-06-18 10:16:14

蒙在头顶的黑布骤然被掀开，姚广孝迷迷糊糊睁开眼，发出一声的呻吟，感到太阳穴传来隐隐刺痛。那帮抓人的兵丁下手倒是全无顾忌，动作迅速、出手果断，就好像在着急赶什么事情。

姚广孝心道，这是在赶什么呢？莫非他们是怕在闹市当街拖的太久，发生什么变故么？

姚广孝还记得当时的场景，自己的车驾刚刚入城，本要往庆寿寺而去，却不想在半途遭遇大队披甲步卒的包围，为首之人姿态极为跋扈，就连燕王府的侍卫也照打不误，一切发生的太快，姚广孝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就已经被明晃晃的钢刀包围，只见迎面一道人影走来，自己的脑门随即挨了一记重击，接着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醒来，便是在这间昏暗阴冷的小屋里。

此时，掀开黑布的男人背手站在姚广孝面前，监牢走道的火把在男人身后舞动，姚广孝挣扎着抬起头，发现看不清男人的面孔，只能嘶哑地问道：“足下何人？何故如此大动干戈，为难一介小小的僧人？”

黑暗中传出一声冷笑道：“小小僧人？我看未必吧？”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缓步上前，在姚广孝面前缓缓展开一张皱巴巴的图纸。

姚广孝心头一紧，心道，车驾内的舆图果然被他们发现了。

这男人轻轻摩挲着图纸，凑上前去仔细观摩，继而道：“大师的舆图功夫，倒是颇有些道行，比官军的图纸还要精细，本将实在叹服。若本将所料不错，这图中所绘，乃是济南府和真定府周边地形道路和驻军分布。本将好奇的是，大师既然只是所谓一介出家人，何故要绘制如此细致的舆图？是图财？还是……谋逆？”

姚广孝垂下头，一边避开对方刀割般的审视，一边在心中飞速思索：在这北平府中，能直接调动官军当街抓人，却又要来亲自审问，足见此人在军中的官职并不高，但却握有实权。

从前朝天下大乱之时开始，姚广孝便领悟了一个要紧的道理：战场之上，信息和情报往往起到关键作用，早在朱棣车驾抵达真定府时，关于北平驻军及各官员的信息便经由朱棣源源不断汇总到自己手上，因此姚广孝迅速推测出了此人便是宋忠。

昏暗的光线中，姚广孝缓缓抬起头，平静地问道：“宋参将是在暗指贫僧有意谋反么？”

北平府镇守兵参将宋忠吃了一惊，随即压下了惊讶的情绪，讥笑道：“很好，你既已知晓本将是谁，自然也应该明白，本将乃是圣上亲点的锦衣卫指挥使，代天子镇守北疆，本将眼中，自然容不得尔等宵小鼠辈，原以为大师要对谋逆一事极力辩驳，不过现在看来，大师是畏惧本将的威名，准备认罪了？”

宋忠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只要搬出当今圣上为他站台，他便拥有了无上的权柄，姚广孝心中暗自讥讽，天下之事向来是越执着于何事，越显露出当局者内心的虚弱。

姚广孝做出一副不解的神情，继而问道：“认罪？敢问大人，贫僧何罪之有？”

宋忠怒目圆瞪，将舆图重重拍在姚广孝脸上，呵斥道：“铁证如山，还敢狡辩么？”

姚广孝面不改色地偏过头，任由舆图缓缓飘落在地，而后不紧不慢地问道：“贫僧不知大人，为何咬定此舆图乃是贫僧所画，难道大人曾亲眼所见？”

宋忠冷哼一声道：“此舆图正是在你的车驾之中当场搜出，乃是本将亲眼所见。”

姚广孝直视着宋忠的眼睛道，继而道：“在贫僧的车驾上，便是贫僧画的么？大人一口一个所谓谋逆大罪，可断案的手段未免过于草率吧？难道大人准备就这么将此案报给朝廷？某月某日，在燕王主录僧车驾之中搜出舆图一份，遂定为谋逆大罪？不说圣上没法相信，就连朝中几位老臣也没法相信吧？”

宋忠噎了一下，恼火地瞪了姚广孝一眼，咬着牙说道：“本将自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姚广孝的声音透着隐隐寒意，“大人是准备以一介参将的身份，凭着一份来路不明的舆图，去查当今圣上嫡出的第四子门下的主录僧么？大人又将燕王殿下置于何处，将法理置于何处？”

宋忠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正在掉入姚广孝的陷阱，自己原本计划是以皇权威仪来震慑姚广孝，顺便不知不觉将朱棣从此事中剥离出去，可姚广孝却将自己与朱棣牢牢捆绑在一起，言下之意乃是动他姚广孝，便是等同于动朱棣，无疑是将一道大难题抛了过来。

宋忠心中却知道此事，并不宜大张旗鼓地让各方势力介入进，因为嘱咐他捉拿姚广孝的那个人严令过，断不可让事态扩大，此番只办姚广孝，给圣上留下一个朱棣身边之人皆是不轨之臣的印象即可，于是乎，只能硬着头皮道：“本将自然会请北平布政使参与此案调查。”

姚广孝呵呵一笑道：“大人想怎么做是大人的事儿，承担相应的责任与后果也是大人的事儿。”

宋忠考虑到那个人的身份和在朝中的影响力，要对付自己一个小小参加无疑易如反掌，因此，这件事务必要按照那位大人的心意去办，万不可节外生枝，想到这里，宋忠咽了咽唾沫，决心将主动权重新夺回来。

宋忠又道：“言归正传，无论大师如何诡辩，此舆图总不会是假的，大师一介僧人如何用得上如此精密的舆图？本将乃是军伍中人，一眼便可看出，这舆图分明是大军征伐之用！”

姚广孝正色道：“贫僧不想同你争辩。”

说到这里，宋忠冷笑一声，示意一旁记录审问的文书，将姚广孝的话完整记下，继而道：“无论怎么讲，你谋逆之心，通过此舆图暴露无遗，无可辩驳！”

姚广孝面无表情看着宋忠，淡然道：“若贫僧说，这舆图并非贫僧所画呢？还是那句话，大人难道是亲眼看见贫僧作画吗？”

宋忠似乎早有准备，大笑几声道：“死到临头还在狡辩！大师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都有哨探在一旁严密监视，本将自然早已掌握。”

姚广孝却并不慌乱，只是疑惑地反问道：“大人与贫僧素未谋面，北行之前，贫僧常年在京师天界寺内念经颂文，籍籍无名。贫僧好奇，大人为何偏偏要提早派人严密监视一位素不相识的僧人呢？”

宋忠楞了一瞬，一抹冷笑僵在嘴角，见宋忠没有回答，姚广孝冷笑一声，继续追问道：“贫僧更好奇的是，大人今日此举，究竟是冲贫僧来的，还是冲燕王殿下来的？”

宋忠额间顿时现出几根青筋，勃然大怒道：“够了！你这妖僧，死到临头了，还在诡辩！还想把脏水往燕王殿下身上泼？我看此案已有定论，就是你这妖僧心怀不轨，还想嫁祸于燕王殿下！来人，将这妖僧押下去，大刑伺候！本将就不信他不开口！”

姚广孝冷声呵道：“慢着！大人如此草率动刑，就不怕贫僧反咬大人诬陷吗？”

宋忠正色道：“笑话，本将会怕你小小妖僧的威胁吗？”

姚广孝面如寒霜，继而道：“是么？大人若真有心将此案做实，就该在一开始便杀了贫僧，如此便死无对证。可大人却并未如此做，说明大人心中有顾虑，敢问是何顾虑呢？是害怕燕王怪罪？还是怕……幕后指示大人的那位藩王，不一定能保得住大人？”

宋忠瞪大了眼睛，忽地向后退了两步，呵斥道：“妖僧！你在胡言些什么！”

姚广孝知道自己赌对了，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那个人是谁？是秦王么？还是晋王？”

宋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手下意识握住了腰间刀柄，几乎要拔刀而出，心虚道：“住口！本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宋忠如此反应，姚广孝在心中更加确信：此事无疑是秦晋二王中一人指使，目的正是拖燕王下水，只是手段实在拙劣了些。

见宋忠满脸狐疑之色，姚广孝微微加重了语气道：“贫僧还请大人屏退左右，贫僧有几句要紧的话与大人单独说。若大人还想在几位藩王之间的争斗中活命，便听贫僧一言！”

这句话无疑打动了宋忠，只见他沉默了片刻，挥手示意左右亲兵和文书退出监牢，很快，昏暗的监牢之内只剩宋忠和姚广孝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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