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第十一章：幕后博弈
书名： 鬼面佛相：姚广孝 作者： 苏启文 本章字数： 2556 更新时间： 2024-06-18 10:16:14

三月中，车队过雄州，即将要抵达北平，通往北平的官道之上，朱棣与徐达并肩策马而行，此时正是天色将明之际，官道两旁已有早起的农户耕作土地，朱棣盯着田间的农户看了两眼，感叹道：“北方诸省饱经战乱之苦，这些年才勉强恢复了元气，又要支撑朝廷在边塞驻军，又要供应官军北伐残元势力，不可谓不艰苦，小婿既获父皇之命镇守北方，自然希望尽己所能，早日消弭北地兵祸，还生民以太平。”

徐达目光直视着前方，脸上并没有特殊的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洪武十四年，皇上亲点三路大军发起第四次北伐，臣以为，殿下的表现在三路大军中尤为亮眼，以殿下之能，扫平北地残敌，不过是反掌观纹罢了。”

朱棣眼皮微微一跳，从徐达的措辞中听出了弦外之音，自己以翁婿之礼相称，徐达却回以臣子之礼，此变动可是有何深意？

这时，却听徐达接着说道：“殿下，今日忽然对民事疾苦有感而发，可是因殿下府上那名主录僧，替殿下探访沿路民情的缘故？”

此话无疑令朱棣心底一颤，知道自己这一路上的小动作，无疑都被徐达看在了眼里。

朱棣故作轻松道：“岳丈说笑了，道衍大师染上风寒，在车驾之中静养，怎会无端替小婿探访民情呢？”

朱棣硬着头皮答道，此事绝不能在明面上做实，不然，日后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姚广孝都将十分被动。

徐达轻轻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殿下以为，皇上待诸位皇子们，如何呀？”

朱棣毫不犹豫地回道：“自然是关爱有加，时常过问诸皇子近况，事事上心。”

徐达听完安静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回道：“殿下若真这么想，自然是好。”

于是，接下来俩人没再继续对话，各自沉默着，迎着初升的朝阳徐徐前行，车队在第二日的正午时分到达北平府，作为前朝都城，北平府的规模远胜沿途所经的济南、真定各府，数里开外便能看见北平府恢弘的城墙，车队还没到达城门下，朱棣便看见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亲自率部出城迎接。

依照朝廷法度，藩王并无实际掌兵之权，北平府的驻军平日接受北平布政使和北平都指挥使调度，战时则由朝廷签发调令，由藩王领兵出战，因此从账面上来说，北平府驻军并不归属朱棣府所有，朱棣可以直接指挥的部队，仅有归属于王府的府兵，总数仅为八百人。眼下这八百人也抽出部分兵马，在王府长史葛诚的率领下列队迎接，时年五岁的朱棣嫡长子朱高炽也骑在马背上，好奇地朝远处探着头，迎接父亲的归来。

城门之下，王府兵与北平驻军列成泾渭分明的两个方阵，远远望去倒好似两军对垒，朱棣推测，想来大约又是自己不在北平这些时日，王府兵与北平府驻军彼此间又不对付了。照理说，北平布政使和都指挥使该是极力笼络的对象，可眼下世子朱高炽年幼，长史葛诚老成持重有余，却手腕不足，难以服众，自己只要一离开北平，后方便缺少一个能总览全局的坐镇之人，好比萧何之于刘邦，刘穆之之于刘裕，这点时常令朱棣深感忧虑，却不知如今姚广孝的到来，能否补足这一缺陷。朱棣一边思虑着，一边与驻守北平的多位朝廷官员寒暄招呼，朱高炽小心翼翼控制驱使马匹跟在朱棣身后，下人则在一旁紧紧攥着缰绳，生怕马匹受惊再摔伤了朱高炽。

朱棣见状，低笑了几声，一把将朱高炽抱上马背，逗着他的鼻尖说道：“燕王府上的儿郎，就没有让别人牵着缰绳走路的道理，你们将来都是要骑在马背上，为朝廷征战四方的，记住了吗？”

朱高炽认真地点点头，努力在颠簸的马背之上挺直腰板，正色道：“记住了。”

刚刚到达王府门前，没来得及进门，却见一名侍卫满头大汗地狂奔而来，一头扑倒在朱棣面前，脸上带着青紫的伤痕，看上去十分狼狈。

朱棣脸色微变，示意朱高炽先进府门，而后转身对侍卫道：“报！”

侍卫连滚带爬地凑上前来，急促地说道：“大事不好，道衍大师的车驾刚一进城，就被宋将军的兵马围住了！他们执意要带大师走，属下实在拦不住！”

朱棣重重皱眉道：“宋将军？怎么回事？快细细与本王说来！”

侍卫总算喘上一口气，而后低声说道：“起先，自出了京师之后，便有来路不明的探子，一直在跟踪车队，属下本以为，已在真定府将他们摆脱，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提前一步到了北平，并联系了宋将军出兵！道衍大师的车驾刚刚进城，便被宋将军的兵马团团围住，宋将军，斥责大师有不轨之心，并当众搜出了大师车驾之中的大量舆图！”

朱棣顿时感到两眼一黑，心道，舆图暴露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朱棣双眼微闭，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继而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绪，接着追问道：“大师，现在人在哪里？”

侍卫哭丧着脸回道：“宋将军让属下传话，说那道衍大师欺上瞒下，必然是将朱棣也隐瞒了过去，今日，定要狠狠治大师的谋逆之罪，但绝不会牵连到殿下，可若殿下执意要救这个反贼，宋将军就要考虑该如何向朝廷禀报此事了。”

朱棣顿时气急而笑，心道宋将军倒是心思缜密，自己堂堂藩王连北平都指挥使见了自己都要恭敬行礼，今日一个小小参将竟然拿朝廷来压自己，偏偏自己还没法发作。

这宋将军何许人也？乃是北平府驻军参将宋忠，在洪武十四年，此人曾参与第四次北伐，自去岁皇帝废除仪鸾司，改设立锦衣卫为皇家仪仗以来，此人便是锦衣卫首批指挥使，因仗义执言受皇上赏识，拔擢为参将，驻守北平。换句话说，此人虽官职不高，却是皇帝在北平布下的眼线，若其一口咬定道衍大师谋逆，朱棣无疑不便出手相救。

于是乎，朱棣先是皱了皱眉，从中隐隐嗅到几分阴谋的味道，又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宋忠的消息绝不可能如此灵通，唯一的解释是朱樉、朱棡的探马，在其中起了作用，他们也未见得掌握了姚广孝的行踪，只是本能地认为姚广孝形迹可疑，并且在王府之中地位低微，适宜做杀鸡儆猴之用，这也意味着，朱樉、朱棡已经不避讳将藩王之间的矛盾，摆在桌面上挑明了。

此时，一旁的徐达默默听了许久，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而后冷声对朱棣说道：“事情嘛，老夫已听明白了，为今之计，只有壮士断腕方能止损。这个道衍大师若是无关紧要之人，便趁早划清界限为好，若宋忠执意向皇上进言，老夫自会想办法摆平。”

人在危急时刻的反应才会显露出真实意图，朱棣立刻明了，徐达此话正是在明示，徐达不在意朱棣与姚广孝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但前提是，朱棣绝不能被朝廷和朱元璋所怀疑，为了保住朱棣，徐达甚至愿意铤而走险从中包庇。

朱棣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心道，无关紧要之人么？

徐达刚才还将姚广孝比作萧何，昔日汉高祖会轻易抛弃萧何于不顾么？

朱棣正色道：“小婿谢过岳丈！哎，道衍此人，于我而言尚有大用，断不可轻易抛弃，无论如何，都要将其搭救出来！”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