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美保拉麦克莱恩著钟山雨译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美保拉麦克莱恩著钟山雨译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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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不可能只是仰望着你作者：（美）保拉·麦克莱恩著；钟山雨译本章字数： 1659 更新时间： 2024-01-03 15:22:05

天色已晚，厄尼斯特疾步穿过暗流涌动的曼萨纳雷斯河，绕过西方公园的南角。这里太不安全了，尤其是晚上，炮击往往在此时发生，有时也有炸弹投下。巨大的容克和亨克尔战机飞过，巨大的噪音如同死亡迫近，令他膝盖都瘫软了。

河流沿岸，公园漆黑一片，延伸向前，除了炊事的火光和燃烧取暖的油桶。成千难民在此扎营，带着他们的绵羊、驴、孩子，团团挤在噼啪作响的红色煤渣周围，这里一堆，那里一堆。自从马德里被包围，他们已经在这里几个月了，而现在只能守着微弱的火光，等待局势逆转。但这终究会发生吗？

战争的持续已超出所有人的预期数月之久，且毫无停战的迹象。他身后，加拉维塔斯山的前线，硝烟仍在一柱柱升起。这次进攻仅仅持续了十分钟或一刻钟，但已经足够长了。他避身在壕沟里，流弹像金龟子一样尖啸划过头顶上方。他闭上眼想保持镇定，于是努力专注地聆听枪声的差别，然而想起的却是玛蒂。于是他明白，自己实实在在陷入了困境之中，没有人能拉他一把。

爱上她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但那又怎样呢？她出现在基韦斯特的那天，好笑的是，他不过是在读着自己的信件，享受着代基里酒，和任何一个平常的下午无异。接着临街的门开了，阳光射进来，是她。

后来的他常常向朋友打趣，说她肩膀以下全是腿，但那时引起他注意的，却是她那一头颜色宛如麦田的金发，还有那肌肤的光泽，仿佛某个储藏在罐子里的整个世纪的炽热夏日，顷刻间全部释放了出来。

她是个美丽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但置身于他家乡的小酒吧，且人到中年，他觉得自己受着保护，安全得很。他处心积虑建立起一套生活的模式，他清楚这模式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他有可以指望得上的朋友，也有靠不住的，他在学着辨别二者的不同。而且不管怎么说，他的创作才是真正紧要的。他已经写了一些书，有些小说他自己喜欢得很，即便有时外界看不到它们的价值。那本非洲的书[5]出版后，评论界骂得很惨，想要挫伤他。但他们毕竟够不着他内心建造起来的东西，够不着正等待着他写出来，还有尚未被他发掘的故事。

他拥有完全的优势——他的感觉正是如此——所以只消再喝上一杯代基里，读读信件，也许再读读文章，然后他就回家和妻儿共聚。就算她的光彩那样夺目，那样难得一见，这个美丽女子还是对他构不成威胁。和她交谈时，他有意留心着所有的细节：她手套的长度，黑裙子的布料垂坠在她肌肤上的质感，还有她的眼眸，不知为何聚集着所有的颜色，只好一次又一次地看它们如何变幻。

她的母亲也很美丽，他当即颇有好感。这一家人都让他喜欢，甚至连带上弟弟，和他们聊天轻松自然。是在离开酒吧后，他才发觉自己还在想着刚刚那个女孩。她跟着他回了家，在他的记忆里闪着柔光，像只听过一次的交响乐音符片段。他在身后关上朝向怀特海德街的门，脱下鞋子，感觉着地砖的冰凉时，她依旧没有离去。然后费孚[6]走来说给他留了晚饭，如果他还想吃的话。她是个警觉敏感的人，像渡鸦一样歪着头，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回来晚了——他立刻明白自己只得撒谎，而且这不会是他对妻子说的最后一次谎，关于那个金发女子的谎。

此时此刻，在公园的边缘，他停下转身看了看身后，山峰粗显出圆的轮廓，阴影笼罩。明天他便会知道两边的伤亡人数。在战争中，精确核算是一种手段，能够避免让人想到真实倒下的人们。但这并未奏效，总之对他无效。而酒精几乎往往是更有效的疗愈方式。于是他决定去奇科特，但愿也能在那儿见到她，那会让他感觉好些——趁还没变糟之前。

他现在能看清的只有眼前的事情，仅此而已，而这其中有她。也许是战争改变了他，走在刀刃般锋利的边缘，这还是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不论是什么缘由，她已打破了他长久建起的防线，而现在，他不愿停止想她，只想再靠她近一些，不管那将摧毁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与你必须做的事情；有你以为的自己，与你在这样一个夜晚成为的自己——在马德里昏暗喧哗的街上，跟随着你的脚步，走向它应去的地方。

[5]指的是海明威的随笔集《非洲的青山》，1935年出版，是一本自传色彩浓厚的书，描写了他1933年在东非的狩猎经历。

[6]“费孚”（Fife）是海明威对波琳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