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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摆呀么摆汤料
书名: 从军记 作者: 文清丽 本章字数: 8825 更新时间: 2024-07-11 11:27:15

1

基地花园的迎春、玉兰次第开放时,李晓音与八个战友分到了食品厂。食品厂只生产一种食品,袋装方便面。到厂的第一天,厂里给每人发了两袋方便面,按教导员的说法,这叫认识方便面,了解方便面,以便尽快地爱上工作。

女兵们被带到食堂的饭桌前, 每人面前摆着一包方便面。李晓音从没见过方便面。撕开军功牌方便面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块压成长方形的面饼,还有一包汤料。按教导员的讲解,把面饼放进碗里,冲上开水,撒上汤料,盖上盖子。十分钟后,揭开盖子,面已松软。李晓音吃了一口,满口都是香气。

教导员笑眯眯地说:“香吧? 从明天开始, 我们的任务就是做方便面。把手洗干净,长指甲剪掉。要记着,你们做的可是食品,一定要讲卫生。”

食品厂在新兵排的西北方向,一里路不到。厂分前院后院,前院在基地卫生所对面,是生产车间。后院左右各有一个小湖,长着芦苇。两排对称的平房,左边是厂部和女兵宿舍,右边是男兵宿舍、炊事班、食堂。

车间主任带着新来的女兵熟悉整个车间和生产流程。

从国外进口的方便面生产流水线横跨车间,搅拌、蒸熟、烘干、切割、放汤料、验货、打包,确确实实是生产一条龙。

士兵们上班前,脱掉绿军装,戴上白帽子,换上白色带红边的工作服,戴着远看像大学校徽的红色厂徽。他们结伴,三三两两沿着两湖之间的小路走向车间。湖边长着绿绿的菖蒲,开着黄黄的小花,挺漂亮的。

还没进车间,轰隆隆的机器声就传了出来,让沉浸在诗意中的李晓音一阵惆怅。

她没想到会去做方便面,她也不是工人,也不该让堂堂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做方便面。她真的理解不了。革命军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新兵排排长是这么说的,这道理她懂。

李晓音和三个战友分坐传送带两边,负责摆汤料袋。一分钟内,四五十块面饼一闪而过, 她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放好汤料袋。机器是带电的,稍不注意会夹手。小小的塑料袋在手里特滑,要摆到面饼中间还得练好一阵,有时放得急,汤料袋会掉到地上;要是夹到机器里,那就是事故。每个人上班时都很紧张。负责的男班长说:“不用害怕,我摆汤料袋一年了,好好的,只要用心就能做好。你们是女孩子,怎么也比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心细手巧吧? ”他的话让女兵们紧张的心放松了许多。

一闪而过的面饼,汤料袋一个都不能漏掉,也不能重复。新兵时的战友梁艳玲坐李晓音前面。她们小组第一次完工后, 检查组的班长吼道:“十块面饼上没有汤料袋。”梁艳玲说:“咱四个人要分坐两排,要拉开一定的距离,分工明确,前面的先摆,后面的补充,这样忙而不乱。”

李晓音没想到胖胖黑黑的梁艳玲还这么聪明, 对她产生了好感。

观察梁艳玲,发现她拿汤料袋时,会捏着一角,捏得紧紧的,这样不易滑手,稳稳地盯着一闪而过的面饼,出手敏捷。这样一来,坐在她后面的李晓音轻松多了,最多补几个遗漏的。她喜欢跟梁艳玲搭班,她发现带班的班长也喜欢梁艳玲,动不动就说你们看看小梁是怎么干活儿的,她在哪个岗位都让人放心。

不久,梁艳玲就被提为副班长,这是同年兵中最快的,津贴也比李晓音多两元。这让李晓音悟出一个道理:凡事只要干好,就会有人欣赏。

三班倒,最怕半夜十二点起床,摸黑去车间上班。那时易瞌睡,带班的男班长会让女兵们稍稍休息一会儿。坐在烤箱前眯五分钟,已是最大的享受了。

有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左右,前面有喊叫声,接着是凌乱的跑步声,有人大哭。机器很长,烤箱又高,大家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机器半天才停下来,原来,前面负责搅拌的男兵的一只手让机器切掉了。

车间停工整顿。

事故原因是,男兵跟旁边人说话,没注意,手夹进了机器,这让车间每一个岗位上的人心惊胆战。

男兵去医院了。手能不能治好,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李晓音不敢打听。

李晓音更害怕了,她上的是夜班,白天睡觉,晚上上班。梁艳玲副班长给她做工作,说:“怕,不能解决问题,要用心,只要用心,就不会出事。”

话虽如此,李晓音还是害怕。每每上班,她不敢看搅拌机,一进车间,径直奔向自己的岗位。她也学着梁艳玲的样子,不跟别人说话,专心摆汤料袋。也怪,自己摆汤料袋也能八九不离十。梁艳玲说:“李晓音,你一直干这么好,年底就能当副班长。”

这对李晓音是个极大的鼓励,她心情好了。白天休息时睡不着,她便去找分到招待所的秦小昂玩。

秦小昂负责客房卫生,李晓音找她时,她正在清扫房间。李晓音拿起拖把帮忙打扫。整理完,两人擦着汗坐下歇息。秦小昂说她的工作就是拖地、洗衣、打扫厕所,不累,但这不是她想干的。她已经给父母写信,不久会调回南方。

“李晓音,你难道当兵三年就一直做方便面吗? 都是机器做,你摆个汤料袋有什么技术含量? ”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没答案。”

回到宿舍,战友们还在睡觉。李晓音怕影响战友们休息,端着小马扎坐到宿舍门口,给大哥写了一封信,汇报她的工作情况。信的最后,她请大哥把她调离食品厂, 最好调到电影队或招待所, 穿干干净净的衣服,有时间看书写作,争取复习考军校。

大哥很快来信了:

晓音,你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女兵,哥替你高兴。分到食品厂,要好好干。哥想起小时候的一个故事。那时,家里喝水要去沟里挑,我第一次挑,挑到半山腰,就累得不行了,是爹帮我挑回来了。第二次去,还是挑不上来,但爹没来,妈等着用水做饭呢,我硬是坚持挑回来了。第三次也累, 但比第二次轻多了, 浑身有了劲儿。如果第二次爹也帮我,我永远挑不起一担水。你要是明白了哥的意思,就长大了。你写东西不错,为什么不发挥自己的特长,好好写呢?至于写什么,写你熟悉的战友生活。怎么写?看报纸呀,难道你看报纸只为了解闷吗?

大哥的这一封信,让她思考自己的一系列梦想。每天军区报、军报一来,她第一个看。军区报的一个基层新闻栏目,让她受到启发,照猫画虎写了篇消息:军区某基地食品厂生产的方便面畅销全国二十个省市。

两周后,军区报发表了这篇稿子。她数了数,这篇稿子只有一百九十七个字,但毕竟报纸上有了自己的名字。她换上军装,戴上无檐军帽,在镜子里看了看帽徽是否端正,拿上报纸去找教导员。

教导员三十来岁,说话嗓门大,但态度和蔼。谁生病了,谁的信多,谁最近情绪不稳定不适合上班,教导员门儿清。教导员还给他们介绍小说、电影,有次还给女兵们讲了一节“女性之美”的课,李晓音大受启发。

相比表情严肃的厂长,女兵们更喜欢跟教导员汇报工作和思想状况。

厂办和女兵班都在一排平房里,厂长和教导员共用一间办公室,旁边是财务科、销售科、检验科。快到厂办门口了,李晓音冷静下来,这么少的字,就拿给教导员看,他会怎么想? 可这毕竟反映了食品厂的工作呀。军区部队那么多,一个营职单位的食品厂能在报纸上出现,想必教导员也高兴。

就在她犹豫时,教导员看到她了,说:“李晓音,有事? 进来说。”

李晓音站到教导员跟前,敬了个礼。教导员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坐下,心里有啥事,慢慢讲。”

“教导员,我,我写了篇小稿子,在咱们军区报上发了,你提提意见。”

教导员看了她一眼,说:“好事呀,快给我看看。你行呀,小李,文章都登报纸了。”

“就一百九十七个字。”

教导员从报纸的头版看起,边看边问:“在哪儿? ”

“右下角,这儿。”李晓音指了指,脸红了。

“哎呀,可以呀李晓音,你让咱小小的食品厂上报纸了,这可是大喜事呀。字不在多,内容是关键。你看看,几句话,单位,基地食品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畅销全国二十多个省市,也没说错呀;还有咱们的方便面种类,也很全嘛。”教导员说着,捏了一下鼻子,“不过,以后可以多写些,比如写咱们三班倒,咱们的盈利。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咱们也进行了女兵的心理调适工作,比如上政治课、美学课,组织春游、爬山,让大家懂得自尊、自强、自爱。”

“我写了五百字,编辑删掉了。”

“那是他不了解咱们厂的实际状况。”教导员又看了看稿子,说,“保存好。好好写,再写几篇,年底我就向党委提议,给你立三等功。”

可是后来写的关于方便面的稿子再没有登出来。那写什么呢?她写了一篇女兵梦见前线恋人的散文,开头是这样的:有人说天边飞下一片白云,海上漂来一叶红帆,一位神奇的王子向你伸出手———那就是爱,对此,我总觉有些欠缺。虽然不失美妙,可毕竟蒙上了一层神奇的面纱,朦朦胧胧,飘飘渺渺。其实爱既伴随着欢乐,也伴有淡淡的哀愁。

想到这儿,仿佛有液体轻轻地掉在枕上。起身一看,哟,不偏不斜,恰恰打湿了绣在枕上的并蒂莲。

…………

全是一些女孩子的小情绪, 但确实是她对全涛的那种不知是爱还是敬慕的表达。她投给了军区报副刊编辑,报纸上有编辑的名字。

报纸迟迟没有收到。有天,她收到一个厚厚的大信封,信封上写着北京《昆仑文学》编辑部,打开一看,有封信,还有两本散发着油墨香的杂志。她先在杂志目录上找她的名字,果然,《今夜静悄悄》在“女兵之页”栏目发表了,还是头题,还给她署名:战士李晓音。同栏目后面的两篇文章,作者身份是护士、技师。也就是说,她的文章比那两个女干部写得好,才放在了前面。

她的文章占了一页半,正文七百二十二个字。“文学”一词让李晓音心里一喜,她已经被专门发表文学作品的刊物认可了吗?

她看编辑的信。《昆仑文学》的许编辑在信中说,军区报的编辑是他多年的好朋友,李晓音投给军队报的稿子文学性强,作者又很年轻,适合文学刊物发,被推荐给了他。许编辑说,李晓音的散文感情饱满,细腻,写出了女孩的情绪,让她多写,他全力支持,现在写东西的女兵比较少。

再写什么呢? 李晓音在逛县城时,发现大街上有一位伤残的军人,她特感动,回到宿舍写了一个小故事,讲一个女孩给在边境的恋人写了一封信,去邮寄时被告知信超重了。还写了一篇思念班长的散文,一并发给《昆仑文学》的许编辑。

半年后,这两篇稿子以《小小世界》为总题,再次发表在了《昆仑文学》。

上次发表时,她没给教导员看。一下子发两篇,她准备下晚班后请教导员指正。

她还没找指导员,就接到通知,让她到厂部当文书。再也不用上夜班了,可以每天坐在办公室看报、写东西、到基地给战友们拿信,她太幸福了。

2

她跟厂长、教导员在一个办公室,两位领导的桌子拼在一起,靠着北窗,后面是荷塘。她的办公桌向南,对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窗外有棵紫玉兰树,窗子开着,远远飘着一缕香味。花瓣飞进来,落到桌面,李晓音舍不得扔,收集到玻璃瓶里,把瓶子摆到窗台。每每看书累了,看着花,心情大好。

刚到厂部,她还闹过笑话。有天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你们教导员,送两车方便面过来。”

告诉教导员后,教导员问:“对方是谁? ”

她答不上来。

教导员想了想,说:“小李呀,你要记住,以后接电话,一定要问清对方是谁,东西送到哪儿。一些关键的电话,要做好记录。”

李晓音的文书生涯就从接电话开始学起。接着, 她遇到了更难处理的事。

女兵们信多, 大多来信标明“内详”, 教导员认为这都是危险的信———男兵写给女兵的信,让李晓音遇到这样的信不要给女兵,先给他过目,他检查后再还女兵,说这是对女兵的爱护。

李晓音很为难,不听,对不住教导员;把信交给教导员,对不起女兵。大家都在一个宿舍,有一次就因为把信给教导员了,女兵把宿舍门反锁了,不让她进去。

正在为难时,她看见军区报纸上说,干部不能私自偷拆信件。她把报纸剪下来,悄悄放到教导员的本子里,从此教导员再不拆女兵的信了,但是教育的针对性更强了。女兵们也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李晓音感觉自己又进步了。

这天,全涛来了一封信,说:“李晓音,你行呀,我在《昆仑文学》看到你发表的作品了,那可是全军著名的文学刊物。你的起点比我高,我要与你比赛。”还引用了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晓音看了半天,虽说不清对方是何意,但心跳得特别厉害。

大哥在北京, 肯定也看到这份面向全国的文学刊物了。她本想写信告诉大哥和二哥,他们上一封信还让李晓音好好写作。二哥又给她寄了一箱书,说:“晓音,咱家还没作家呢,你肯定行。”

这就像前行,有人在旁边推着,她读书看报更勤了。她在军区报上看到一则征稿启事,要求两千字,写身边的人和事。她想起基地最高首长杨主任。杨主任是老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在野战部队当过副师长,后调到基地当主任,大搞农工商一体化,成为全军、全国劳模。

对,就写他。可是她并不了解基地主任。她琢磨半天。厂长桌上有部红色电话,还有部白色电话。她知道厂长与教导员给基地首长打电话时会拿那个红色电话。现在,红色电话就在她眼前,她犹豫片刻,拿起红色电话。还不知道怎么办时,话筒里就传来好听的声音:“首长,请问您要哪儿? ”

“您好,我是食品厂文书小李,我想向基地杨主任请示一件事,麻烦接一下好吗? ”

那边显然迟疑了一下,马上说:“好的,稍等。”不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

“首长好! 我是食品厂文书小李,为了纪念建军六十周年,军区报开展征文活动,我想采访您。”她照着事先列好的提纲念起来。她一共列了十条,纸和笔都在手边。

“食品厂小李? 你要采访我? 你们教导员知道吗? 你发表过作品吗? ”

“在军区报和全军文学杂志上发过一些小稿,我还没来得及向教导员报告。首长同意后我再向教导员报告。”

“嗯,你姓李对吧? 小李同志,等我有时间再说,好吗? ”电话断了。

两周过去了, 首长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也许首长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写稿子,那么下一篇写什么呢? 最好是军区报上没有发表过的,报纸上都是某某总机班的女战士业务考核夺得冠军, 某某医院卫生员发表多少论文, 某某女兵班长比武夺得第一……还没有关于女兵做方便面的报道。如果写这样一篇稿子,会不会白写?

有天, 她正坐在书桌前发呆, 一位穿毛料军服的首长朝里瞧了一眼,走进门来。他皮肤发黑,身体粗壮,走路像走队列,步子迈得很大,双臂挥得也极其有力。新兵会操时她见过基地主任,看着像,但不敢确认。

她马上站起来,首长已跨进门。

“首长好! ”她急得都没来得及敬礼。

“你们教导员呢? ”

“他们去车间了,我马上去叫他们。”

“不用,你是食品厂的小李? ”

“是的,首长。”她站得笔直。

“你不是要采访我吗? 我来了。我是杨振国。”

她准备了十几个问题写在纸条上,一下子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结巴着问:“首长,你———是如何处理家庭与工作的矛盾的? ”

首长背着手,在桌前转了一圈,说:“哪个爸爸不爱自己的孩子,哪个丈夫不爱自己的妻子,哪个军人不爱自己的岗位。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不知道的,问你们教导员。”

就这么几句话,怎么写呀? 她发愁了。

教导员看她有心事,关切地问她,她说了事由。教导员说:“哎呀,你问我呀,我给你讲,厂长也可以给你讲。你还要找谁,我帮你联系! ”

她问了十几个人,也只写了两千字,题为《夏花秋叶》。写好后,给教导员看了一遍,改了几个错别字,她寄给了报社。

没想到两周后,稿子就发了出来,归类为报告文学,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分类。教导员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电话,当着她的面给基地主任报告:“首长,你听听这段写得多好:他既是一位戎马半生的老军人,又是一位崛起于改革舞台之上的企业家。在他的带领下,方便面畅销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建厂至今共产鸡蛋一百二十万斤,盈利五十四万元,为国家换回外汇三十多万美元;在郑州召开的全国食品订货会上,一九八七年的啤酒订单仅几天就被订购一空; 一千二百亩红富士果园即将成为一座‘绿色银行’,那一万亩成片林、二百里林带,将这个基地打扮成当之无愧的绿化红旗单位……”

首长在电话里说什么,李晓音没敢听,只听教导员说:“好的好的,首长,谢谢您,我们继续培养。”教导员念的那段,她感觉写得不好,那是材料语言,她得意的是写首长跟妻子、女儿生活的细节。

教导员放下电话后,扬着报纸,不停地在办公室转圈:“太好了,太好了,首长很满意,表扬你了。好好干,李晓音同志,你的前途是光明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看到教导员那么兴奋,听着那激动人心的话语,李晓音心想,首长会不会调我去基地政治部? 那儿除了机关,还有分厂、啤酒厂、渔场、鸡场、矿厂,还有直属单位卫生所、招待所、总机班,能写的东西太多了。

李晓音等了一个月,也没动静。

这时,大哥来信了,信里说:

这是你第一次到办公室工作,说几条经验,你要牢记:1.

领导交代的事要事事有回复,办成的要报告,没办成也要讲明原因,这样领导才能相信你。

2.

要勤问。在领导眼皮底下工作,经常有和他们相处的机会,善于虚心地请教,你的发展和进步会很快。因为他们经验丰富,走的路比你吃的盐都多,这是有效的学习途径。

3.

自己负责的每件事,事先要落实好,不要到关键时有些问题还没有发现。某单位开会,干事马虎,给领导准备的讲话稿放错了位置,结果小领导错拿了大领导的稿子,大领导没有讲稿。

李晓音牢记心里,再上班时,她虽然背对着厂长、教导员,但耳朵专心地听他们谈厂里的事、基地的人事变换。教导员上课写的教案,她都仔细地留意。以后每次写的东西,她都让教导员过目。教导员有时改几个字,文章立马变样了。比如她写的一篇新闻稿,题目是《某部为新兵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教导员改成《某部为每名新兵绘制成长路线图》,既新颖,又具体。她把稿子写好,加上教导员的名字,让教导员再审。教导员看完,划掉他的名字,说:“好好写。”

3

有天,她正在看书,有人敲门,是位漂亮的女军官,穿着女式两口袋小翻领干部服,领章跟自己的不一样,钉缀的八一军徽是金色的,与三条黄边一起,衬得红领章特别漂亮。

她在基地从没见过女军官,她又是激动又是好奇。“首长好! ”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马上说:“请坐,我给你泡茶,教导员和厂长开会去了。”忙烫了杯子,用教导员的龙井茶叶给女军官沏了一杯茶。她睁大眼睛看着女军官,越看越觉得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军官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说:“你是那个李———晓音? ”

“是我,首长。”

“小妹,你还记得我不? 是你给我烤的鞋。”

“你是招待所的那位军官姐姐? 你怎么在这里? ”

“为了跟我爱人在一起生活,我调到了基地卫生所。听他说,食品厂有个女战士的作品发表在了《昆仑文学》上,有句‘打湿了绣在枕上的并蒂莲’,还有你的名字。我特好奇,我总想,难道就是那个爱读书的女孩? 没想到真是你。那次你帮我烤干了鞋子,我就觉得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将来一定错不了。这不,才刚当兵,就坐办公室了,还发表文章了。

可喜可贺。”

“首长好, 那是我妈妈给我寄的枕套上绣的花, 我带你去宿舍看看。”

“我叫林诗诗,叫我诗诗就行。”

“那我叫你诗诗姐吧。”

战友们都去上班了,宿舍里静悄悄的。四张床,东西摆放得整齐有序,进门处挂着四个女兵的帽子和冬装,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床单雪白。

“可以呀,每天上班,内务还搞得这么好。”

“教导员说,我们是军人,除了上夜班,跑操、点名、内务、队列等都是按军人一日生活制度要求的。军人要像个军人的样子,不能下了连就忘记自己的军人身份了。”

女军官把那只绣花枕头看了半天, 笑着说:“我明白作家为什么会写东西了,他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都写在了笔下,也明白我爸爸为什么那么盼望我学文学了,可是我让他失望了。写作是需要天赋的,我妈妈有天赋,大学时发过不少作品。”

“姐姐也能当作家。有一个作家妈妈,是多么幸福! ”

女军官摇摇头,说:“我只是爱看书,写不了东西。我爸爸是大学中文系老师,家里一大堆书,紧着我读。他对我说,爱读书的人老天会垂青的。我跟我弟都没有走上写作这条路。妈妈爱写作,却走得早,那时我才十岁,弟弟七岁。你当兵了,还成了文书,我为你高兴。对了,你在招待所见过我弟弟,他在军校上学。”

“谢谢诗诗姐鼓励,我的梦想就是调到基地政治部当报道员,这样采访的机会就更多了。”

“只要努力,你的梦想肯定会实现的。”

女军官的到来让李晓音很激动, 她想告诉秦小昂有一个女军官来看她,证明她写的东西还是可以的,而且这个女军官是大学生,家还在北京。她想了想,还是把这份喜悦写在了日记里。

年底,食品厂果真给李晓音报了三等功,全基地就她一个。梁艳玲入了党,秦小昂只得了嘉奖。秦小昂说,招待所工作不好出亮点,顾客也写表扬信了,可有什么用?

接着,基地政治部举办了为期十天的新闻写作培训班,食品厂李晓音也被选去。她没想到,最后一堂课时,负责培训的张干事,也就是林诗诗的爱人,竟然让她给官兵讲授如何写散文。

她说自己不行,学生哪能到讲台反客为主讲课,再说,她从来没讲过课,不知道讲什么。

林诗诗也是听课学生之一,晚上吃过饭,她拉着李晓音的手到公园里,说:“你当然可以了,那天到食品厂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我专门跟我爱人讲了,他在咱们政治部分管宣传报道,他策划了这场讲座,你可以从那朵并蒂莲讲起, 讲你每篇作品是怎么构思的, 又是怎么写的。”

“这样讲行吗? ”

“你讲的,我这个大学生都爱听,官兵肯定也爱听。”

林诗诗把李晓音拉到湖边的木椅上坐下,说:“李晓音,你先给我讲讲,如果我有听不懂的,给你指出来,这样你不就改过来了吗? ”

两人一直聊到晚上熄灯号响。李晓音回到宿舍, 又把刚才讲的内容拿笔记下来,反复念了好几遍。这是全基地的培训班,肯定有不少领导参加,自己一定要发挥出最高水平。

教室坐满了官兵,前几排坐的是全基地的文学爱好者,后面坐的是来自由听课的机关干部。讲课的老师有从军区、省报请来的编辑老师,还有省里一位著名作家。现在让一个也是学生的一年兵讲课,李晓音望望后排坐着的好几位干部,更紧张了。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林诗诗示意李晓音到讲台上准备。她艰难地拿起讲稿,站起来往讲台走时,腿肚子忽一软,忙扶住了桌子。

林诗诗过来, 拉住她的手悄声说:“胆大些, 这只是五六十人的教室,你将来还会面对成百上千的观众。”这么一说,她好像一下子有了自信,点点头,大步迈上了高高的讲台。

正要讲课, 基地杨主任进来了。李晓音忙要打招呼, 杨主任摆摆手,坐在了第一排。起初,她有些紧张,但是讲着讲着,一点都不紧张了。

特别是讲到妈妈送她到车站时流泪,三哥为送她坐过了站,她的眼泪出来了。台下官兵鼓起了掌,杨主任也不停地点着头。

培训班结束,李晓音回到食品厂厂部。一周后,她接到通知,去基地政治部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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