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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归案
书名: 蝶变 作者: 刘良忠、刘良林 本章字数: 5878 更新时间: 2024-07-08 13:35:51

宗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度日如年,而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又觉得完全被幸福包裹着,就连平日里令人烦躁的虫鸣声也觉得悦耳动听起来。尽管每次担惊受怕度过快乐幸福的一夜,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深深地爱着宗,每次的相逢都觉得是那么短暂,每次他走后只留下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身影,心灵深处那难以抹去的思念和愁苦此时便奔涌而来,抑也抑不住,压也压不了,情绪犹如开了闸的水流,尽情地宣泄,有时流泪,有时静默,有时痴狂,有时……

我多么想时时刻刻陪伴在宗的身边啊!可是我不能,我真害怕有一天他会从我身边突然消失……

谁知怕鬼偏撞鬼,就在2000年2月17日夜里,各家各户都在热热闹闹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新年的时候,笼罩我一生的噩梦从天而降!天塌了!地陷了!我的心也随之空了!

那一天,风儿轻轻地吹过窗棂,不时吹动着窗台上那盆碧绿的万年青,沙沙作响,一切预示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宗的手在温柔地轻轻地抚摸着我,爱是什么?爱是他手上的温度,宗用灼热沾满爱的手抚摸着我的浑身的伤痛。有时候发出几声压抑的叹息,便会让人想起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那沙沙声就像亲爱的宗在我耳边缠绵细语,不由得让我想起那一天,我把他送我的玫瑰花含在口中咀嚼的情景,想起我们一见钟情,初次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深邃的目光如一艘康桥河上的小船往我心湖的深处……

今夜,他该来了,我心绪烦乱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柔和的灯光弥漫在心尖,缠绕着几许思念,我躁动的心犹如一只活泼的小鹿,不断撞击着我的心扉。夜色深沉,我的心绷得越来越紧,不安的情绪弥漫在心头,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宗不在时我总是不自觉地要产生许多可怕的联想,远处深巷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就会让我的心悬到嗓子眼,让我全身的神经绷到最紧张的程度,我想他回来,又怕他回来,矛盾的心情让我时常烦躁不安。

我亲爱的宗,但愿你能渡过难关,平安回来,平安回去,宗不在时我总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宗,你来吧!你想的你要的我都给你,我要用女人最热烈的爱滋润着你,我要让你尝尽做男人的幸福,我要让你销魂蚀骨般享受……可是他一回来,我反而什么心思也没有,时刻竖立着惊恐的耳朵,警觉地聆听着窗外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总让我心惊胆战。这紧张的情绪,影响着我们相聚时本应有的风花雪月和翻云覆雨,使我原本温柔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

“笃笃笃…”熟悉的敲门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是他,我的宗回来了。我心慌意乱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宗魁梧的身影一闪就进了门。我立刻走到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危险才进了屋子,关上门,宗用大衣把我娇小的身体紧紧裹在温暖宽阔的怀抱里,我的头依靠在他的怀里,思念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膛。我紧紧地抱着他,热烈地吻着他,恨不得把他吞进我肚子里,做我肚里的虫子,谁也找不到,谁也抢不走……

宗瘦了,深邃的目光变得忧郁而飘忽不定,我心疼地抚摸着宗消瘦的脸庞……宗的身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汗臭味,因深居简出,不敢到公众场合去,住的地方也太简陋,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澡了,我赶紧给宗找了衣服,让他去洗澡。然后,随手操起遥控器,调至自己最喜欢看的韩剧,不一会儿,精彩的韩剧就让我进入了主人翁的世界里,忘却了一切。

宗洗完澡出来,穿着粉色睡衣,紧靠着我坐下,捧着我的脸狠狠吻了几下。然后对我说:“芬,把遥控器拿来,我想看看台球赛。”宗过去是赌台球的大庄,球技非凡,非常喜欢看台球比赛节目。我这时正看得尽兴,居然忘记了宗是在逃犯,就是不肯把遥控器给他,而当天刚好有五国台球精英赛,他正迫不及待地准备观看。

宗练过功,臂力过人,见我不给,就来抢夺我手中的遥控器,由于长时间的担惊受怕使我的脾气变得暴戾古怪,就在宗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一下被激怒了,一把夺过遥控器,然后手一扬,就把我甩在沙发角落上。我气得跳起来,用手在他脸上一阵乱抓,宗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几道长长的渗出血水的伤痕,一层黝黑的皮肤还嵌在了我的指甲缝里。他不再争抢,在衣橱上的镜子里照了照被我抓伤的脸,赌气蒙头睡去。也许他太累了,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我看着睡在床上的他,猛然想起我的宗是个在逃犯,心里不由一阵酸楚。我再也没有心思看电视。

夜深了,我靠在沙发上看着沉睡的宗,睡梦中的他微皱着眉心,我多想摇醒他说声:亲爱的,是我错了。但是我又不忍心摇醒他,睡吧!我的爱人,睡吧!我至亲的人,沉沉香甜地睡一觉,忘却不开心的事吧,我紧靠着他躺下,辗转反侧,想着心事,许久许久难以入睡……

迷糊中,“叮铃铃……”

一阵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炸响了,像一声惊雷炸得我打了个寒噤,猛然惊醒!我一股脑地翻起身,抓起电话,却什么声音也没有。难道仅仅是我做了个噩梦么?不!一定有情况!我警觉地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猛地感到一阵晕眩。星星点点的亮光在窗外闪烁,楼下站着几堆黑压压的人影?可是耳朵里不时听到一声声凄厉的狗叫,分明在提醒我,那是警察!那一闪一闪的是警察们警车霓虹灯发出的红光!

原来,整栋别墅已经被警察围得水泄不通,比箍紧的桶还严实。我知道,世界末日到了,天塌下来了!

我跌跌撞撞地倒回床上,宗惊醒了,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他脸上被我抓破皮的伤痕渗出的血水,已经凝固成几道痂。我心里一阵阵紧缩,仿佛被人用钢丝扎紧勒得生疼。宗望着我煞白的脸上流着泪水,如一串串珍珠,簌簌往下掉,他立刻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依旧与从前一样平稳冷静,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他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也没问,默默起身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这张沙发刚才还留下我们抢夺遥控器时的搏斗和争吵,现在成了我们即将别离的伤心处。宗依旧用他刚强有力的大手,替我拭着不停滚落的泪珠,我也没说话,默默地将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递给他,他默默地穿着我递给他的衣服。此时的夜,是那样的静,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初春的深圳并不冷,但我仿佛感到脊背上有一股阴冷的寒气,一点一点侵入我的骨髓。

我一时呆了,如同被神佛点了“定身法”,双腿如灌满了铅,一步也无法挪动。直到宗伸出手来握着我冰凉而颤抖的手时,我才回过神来。我感到了爱人手心的温暖,宗握住我的手,一起往楼下走去,一步又是一步,每走一步都显得是那么艰难,那么沉重,每一下沉闷的踢踏声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我脆弱的心尖上,把我的心砸得粉碎。我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此刻,希望这楼梯永远也走不完啊!希望马上化成两尊雕塑永远立在天堂门前。

宗把我的手攥得紧紧的,走得很慢很慢,脚步很沉,很沉,终于走到了楼下,宗平静地打开了大门。随即,两把黑洞洞的冰冷枪口分别顶在他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上。我感到宗的手本能地要抽开。我知道这或许是我们最后的肢体接触。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不争气的眼睛里泪如暴雨狂飙着,宗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只有两人才听得懂的话语:“活着!”说完,他猛地抽开手,我再也抓不到他温暖的手了。

宗的双手在警察的断喝下高高举着,顺从地戴上了警察手中冰冷的手铐。我的心爱的宗在警察推搡下趔趄着步子摇摇晃晃地被推向警车,就在快被推上车的那一刻,宗使劲顿了下脚步,扭转头冲我说:“回去吧!外面风大,照顾好自己!”这时,我再一次看到他脸上几道被我刚刚抓伤的皮肉,又渗出了血水,这一幕在我脑海中像照片一样永远定格……

我的心脏仿佛被人活生生扒了出来,连同我的生命之根被活生生拔出!我泪雨纷飞,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狂叫着宗的名字!扑向了宗!先前的理性和温文荡然无存。

老辣的警察显然早就料到这一切,瞬间,五六个警察猛冲过来,几乎腾空把我架起,直到我心爱的宗强行被车载走。警察这才放下我,被警察放下后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发疯一般嚎啕着朝载着爱人离去的警车扑了上去。可是那车再也不理会我,呼啸着绝尘而去。

我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真痛恨那个开车的司机啊,你为什么把我亲爱的宗载走!我真痛恨那部无情的车啊!留给我的只是一路烟尘!

我爬了起来,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昂着头朝前追赶着,奔跑着,绝望地,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追赶着……

夜,真黑啊!警车早就没了踪影,我还在竭尽全力地奔跑着,心里仿佛一切都空了,耳旁响着呼呼风声,我跑呀跑呀,只觉得每跑一步,就离我的宗近了一点。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漆黑冰冷的夜淹没了我。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回荡着我奔跑的脚步声与剧烈的喘息声。

我终于无力再奔跑,虚脱地瘫倒在地。我匍匐在地上,任由泪水无声地奔涌而出,滴落在悄无声息的马路上。晶莹的泪光是那夜唯一的光源。眼泪一次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见不到一丝丝光亮,哪怕是自己的泪光也成了奢望。

我哭干了眼泪,知道自己以后什么也没有了。宗没有了,爱没有了,眼泪也不会再有了……现在,我只剩下自己,一个失去寄托失去灵魂的空躯壳。

那一夜,我不知道是如何返回家的,只觉得周围有一双双猎奇而诡异的眼睛盯着我。回到家里,回到那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脑袋里发出嗡嗡的声响,耳中充斥着魔鬼般的怪笑、狞笑、狂笑声……

我使劲关上房门,抱住头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啊——”地长啸了一声,蜷曲在沙发上瑟瑟发抖。我觉得我的灵魂飘出了体外,身上的余热在慢慢地散去,一点一点地流失……

我冷,我感到手冷、脚冷、身冷、心冷。彻头彻尾刺骨的冷,浸入心扉的冷。

实在无法忍受这冰冷的世界,我想要撕毁砸碎这寒冷的帷幕,想让阳光迸射进来,照耀我这冰封已久的心房,照耀我四周毫无生气的世界。我的双手狂乱地挥舞着,我拼命想攒紧这始终会消失的阳光。只愿阳光温暖的光辉在我心房再多停留片刻。炽热的太阳啊,我将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情愿被你焚烧,焚烧我这冰冷的躯壳,情愿被你的炽热融化,让附在我身上的毫无知觉的灰尘飘散消失,我再也不愿活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温暖的太阳,祈求你实现我最后的愿望,烧了我吧,烧了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身体中注入了一股暖流。我使劲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一声亲切的呼唤在我耳边响起:“我的傻女哟!起来吃点吧?我熬了点参汤,快暖暖身子!”是她,我的干娘。自从河塘沉书,十余年来,家乡亲人音讯全无,多亏有干娘的疼爱,才让我又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干娘名黄桂芳,是本地人,五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皮肤光洁白皙,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由于热衷赌博,不顾家,让丈夫受不了,早年离了婚,一直单身。她是在赌场上和宗认识的,继而又认识了我。她开了家美容店,招了一批靓仔美女做服务员。一有空,她就往赌场里钻,也认识了不少黑社会的人。为了照顾她的生意,我常去她店中美容。我们俩挺投缘的,久而久之,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形同母女,我就认她做了干娘。

昨晚,干娘得知我出事的消息连夜赶来,怀抱着哭昏了的我斜倚床头眯到天亮。

见我醒来,干娘端来参汤,取了汤匙,一手勾着我的脖子怀抱着我,像喂婴儿一样,一小勺一小勺把汤送入我的嘴里。我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感动,原本以为早已哭干的泪水又汇聚成河,肆意奔流。

喝完干娘喂下的参汤,我略微有了些力气。看到了干娘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仿佛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我挣扎着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干娘面前:“干娘,你救救我们,救救我的宗吧!我求你了,没有宗我什么也没有了……”说着又泣不成声。

干娘双手抚摸着我耸动的双肩,不禁涕泪交错一串串滚落在我的身上:“我说傻女哟,宗和彪仔他们犯的是死罪哟!干娘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再说。他们的事有人会来操持,不用你劳心……”

可我哪里听得进干娘的劝说啊,我泪眼模糊,葫芦般抱着干娘的双腿使劲晃着:“干娘,不去求情就没有了希望,去了就有一线希望!干娘,今天上午就带我去吧!愿舍一身剐,哪怕倾家荡产,失去全世界我也要赌上一把!”

面对如此倔强的我,干娘点着头:“好好好,幺女,你且起来,洗尽尘泥,干娘陪你去!”我这才知道昨夜神志恍惚不知道在哪儿滚了一身烂泥,恶臭难闻。干娘为了让我多休息,就这样怀抱着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了一夜。干娘,我的好干娘!干娘终于愿意和我一起去说情了。

收拾停当,干娘对我说:“幺女,喊上你婆婆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她老人家兴许更有办法。”于是我们上门找到宗的母亲。

这件事是因我闯的祸,显然婆婆对我有一肚子怨气,她瞪鼻子上脸地对我嘟嘟哝哝:“你个灾星火,克夫相,疯婆子,狐狸精,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但是为了宗,什么都忍了。自己酿下的苦果,打断门牙也得往肚里吞。听到我要去“营救”宗的消息,一位平时玩得来的发廊妹,来自四川籍的叫杨梅的姑娘,自告奋勇地前来助阵,更增添了我要通过一切手段来“营救”宗的决心。

我们先找到沙井派出所。可所里的人说,此案系大案,当夜就移交专案组,把宗和彪仔押往宝安区拘留所去了。于是我们一行又连忙赶到宝安,到了宝安区拘留所,却又听说已转逮捕送深圳市龙岗看守所了。就在赶往龙岗看守所的路上,我们邂逅了一位杨梅熟悉的警官。也正是这位警官,参与了抓捕宗的行动。宗过世的父亲有一位要好同学在警界比较熟悉。病急乱投医,我们有请他找找关系通融警察的想法。谁知他听后一脸严肃,显出警察特有的威严与铁面无私,他语气铿锵,斩钉截铁地对我们说道:“你们不要再去找谁了,你们花再多的钱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司法部门的人都是秉公执法的,钱再多现在也救不了宗,宗的事最起码也是无期徒刑。国家与社会已经不容许他这样的人在社会上行走了!”

我婆婆听到这话几次欲昏倒,脸色煞白,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挂满一脸,急得说不出话来。干妈只好叫杨梅开车先送她回去,我听了则如五雷轰顶!头晕目眩!好像被人在头上猛击了一闷棍,又犹如万箭穿心。我丧失理智地对他大吼:“宗曾帮助过拘留所所长成功追捕过逃犯,难道这一切一点也不能将功补过,减轻他的罪行吗?”

这位警官听了,突然急红双眼朝着我大声吼道:“告诉你吧,宗是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我比你还了解宗,他不是线人!也不是二五仔!他没有资格与国家和社会讨价还价!他也绝没有想过,他一直在干着许多暗地里无法见人的勾当!他的事要深挖,枪毙也不一定够!你这个无知的蠢婆娘,你读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而正是从这位警察无情的痛骂声中我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在这痛骂声中让人看到大多警界里不一样的警官,分明让我触摸到混沌尘世中一颗洁白的心。也就是这位警察后来成为名震一方的刑警队长,我知道,他不是用他的骁勇用他的睿智来收服人心的,而是用他那对人世间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震慑人们黑暗的灵魂,得到大家的拥戴。

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我们只好认命了!就像一个癌症晚期的亲人被医生宣判了“死缓”,我们的一切解救都成了泡影与徒劳。

夜,又一次黑了下来!毒瘾又悄然而至,面对黑夜的恐惧与死亡的威胁,我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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