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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书名： 赤心如炬——决战黄疃庙 作者： 许泽夫 本章字数： 2645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7:42

当??当??当??钟声悠扬地响起。

胡在海被钟声惊醒。法王寺的钟声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敲响，天快亮了。

法王寺内原有僧人20多位，诵经念佛，钟鼓齐鸣。可惜被日军的飞机一顿狂轰滥炸后，佛像身首异处，僧侣非死即伤，寺庙几近废墟。住持智善大师眼被炸瞎，右腿被炸残，但他不离寺庙，每天晨钟暮鼓，从不间断。

胡在海说不清自己这一夜是睡着了还是失眠了，似梦似醒。

法王寺钟声的余音在黎明的天空回荡。胡在海从内心敬佩智善大师，寺没了，眼瞎了，腿残了，但心中的佛永在。

从长临河回来，胡在海常出现这种状态。那天，如果不是马元的及时提醒，自己可能成为像秦桧、汪精卫那样的叛逆而遗臭万年。

胡在海想不到桂系第七军副军长漆道微没有如约赶赴长临河，把这口黑锅甩给了自己，暗地里派特使伍焕蒿跑到汪伪政权安徽省政府所在地——蚌埠，与省长林柏生密谈。

林柏生曾是汪精卫的秘书，民国二十九年（1940）任汪伪国民政府行政院宣传部长，不遗余力进行卖国宣传，推行奴化教育。他抱紧了日本人的大腿，对同胞却磨刀霍霍，压制内部舆论，为侵略者摇旗呐喊，甚至在辖区内推行鸦片种植，满足一己私利。他自诩为文人雅士，其实奴颜媚骨，为了飞黄腾达，竟然认仅比自己大十一岁的陈璧君为干妈。

林柏生自知日寇的崩溃为期不远，自己的命运危在旦夕，他自嘲只要走出蚌埠五千米就有做新四军俘虏的可能。伍焕蒿的到来，让他宛如在汪洋中见到一根救命稻草，他想国共两党血海深仇水火不相容，为了对付日寇才“兄弟阅于墙，外御其侮”,一旦共同的敌人消失了，两党必将争夺执政权，他毫不怀疑国民党最终会取得统治权。

伍焕蒿的到来让林柏生大喜过望。关于与桂军联手对付新四军一事双方一拍即合。林柏生提出：在津浦路南段（北起蚌埠南到浦口）全面清剿，并分为两个清剿区，铁路以东由林柏生的部队负责，铁路以南由桂系部队负责，待布置妥当后，同时发起进攻，使新四军首尾不能相顾，一鼓作气歼灭之；关于进攻时间，林柏生觉得驻扎在这一线上的伪军部队战斗力太弱，他将调吴化文部前来接防。

林柏生恳求伍焕蒿从中斡旋，面见漆道微。伍焕蒿答应了，并建议会面地点设在全椒县城，以视察军务为由，双方同时到达全椒。

令胡在海想不到的是，谈判结束后，日方代表铃木根本没有离开长临河，他像一条鲲鱼，当感觉到有危险时就静静地伏在水底淤泥中。

湖光山色客栈坐落在巢湖岸边，是一幢建于清末的徽派建筑。从外面看，层层跌落的马头墙高出屋脊，中间高两头低，半藏半露在参天柳树之间。这本是一位淮军将领的私宅，陈俊之将落魄的主人扫地出门，改造成为集住宿、赌博、饮食于一体的高端场所，专供接待贵宾和自己享受。

最高的一层阁楼上，铃木端着高脚酒杯，一边品酒，一边欣赏风光，巢湖风光尽收眼底。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一群水鸟在波峰浪谷间振翅翱翔，与渔家风帆共舞。远处的姥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静静伫立，翘首盼游子归来。

一阵湖风吹来，铃木轻咳两声。

军曹过来正要关上窗户，被铃木叫住：“不用关了。”

“大佐阁下，我是为你的健康着想。”

“我很健康。”铃木一口饮下杯中酒，说，“不要错失了这迷人的风景。”

军曹只好把关了一半的窗子再次打开。

铃木一口喝光杯中酒，往远方一指，问：“你可知那是什么山？”

军曹往湖岸望去，一座苍翠的高山矗立在湖边，奇特的是山顶有四座峰峦一字排开，比肩而立，各不相让，像四个互相不服气的汉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铃木敏锐地捕捉到门外的轻微动静，他动若闪电，唰地抽出军刀，指向门口，呵斥道：“什么的干活？”

军曹也掏出枪，顶上火。

“别、别，铃木太君，是我、是我。”陈俊之一副惊恐地表情出现在门前，“千万别开枪，我是陈俊之啊。”

铃木收起刀，不悦地问：“为什么不喊报告？”

陈俊之的腿肚子在抖，他以袖子揩着额头的汗，解释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喊，你就??铃木太君，你不愧为大日本帝国的精英，反应太快了。”

“陈桑。”铃木又恢复了笑容，“你来得正好，你看，那座山是不是叫四顶山？”

陈俊之瞅了一眼，点头道：“是啊，是叫四顶山。”

铃木摇头晃脑地吟诵：

胜景天然别，精神入画图。

一山分四顶，三面瞰平湖。

过夏僧无热，凌冬草不枯。

游人来至此，愿剃发和须。

“好诗好诗。”陈俊之谄媚地拍着马屁，“铃木太君，你的诗太美了，好诗好诗。”

铃木笑道：“陈桑，你们中国有句话，叫‘不读书，不如猪’,你就是一个不读书的人。”

军曹扑哧笑出声。

陈俊之不以为耻，反附和着笑。

“这几天闲着没事，找了本《长临河方志》,这是唐朝的诗人罗隐写的，我喜欢就背了下来。”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陈桑，你来这有要紧的事吗？”

“没有没有，我来看看你还需要些什么？”陈俊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猫抓一样。一个日军大佐，住在自己防区，这个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新四军找上门来，这个后果可承担不起啊。可铃木倒好，优哉游哉地待了一周，还没有走的迹象。

“铃木太君，在这里还??还习惯吧？”陈俊之挤出笑容。

“很好！”铃木走到窗边欣赏道，“这八百里巢湖风光，多像我的家乡北海道的洞爷湖，美不胜收啊！”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铃木沉浸在回味中，眯着眼说：“挂面圆子、泥鳅煮挂面、糯米粑粑、米虾蒸鸡蛋??味道太好了，太美了。”

陈俊之心里像燃起火，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你是贵客，就多住几天。”

铃木话锋一转：“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千里长席，终有一别啊。”

陈俊之听闻，马上开心起来，呼道：“铃木太君，你要返回了？！”

铃木说：“该走了，我想新四军注意力该放松了。”

陈俊之肉麻地吹捧道：“高，实在是高，啥时走，我给你准备船去。”

“不不。”铃木摇了摇手，“我们来时走的是水路，这么久了，不可能不走漏风声，新四军的水上游击队说不定正张着网四下寻我呢。”

“哦，那??太君。”陈俊之和军曹都望着铃木，“你的意思是??”

铃木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说：“走陆路。”

“走陆路？！”两人张开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以为听错了。

“是的，走陆路！”铃木利落地说，语气十分坚定。

陈俊之心想：管你走什么路，只要这尊神离开长临河就谢天谢地了。他伸出拇指：“铃木太君，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真是高啊。艺高人胆大，我这就去给你准备老百姓的衣服。”

“不。”铃木坚定地拒绝，“我要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返回南京。”

“啊??”

陈俊之死心塌地做着日本人的鹰犬，抗战胜利后，摇身一变又成了国民党的巢湖水上公安总队总队长，继续与人民为敌。新中国成立后，陈俊之携带大量金银财宝只身逃往台湾，不料途中被劫，到台湾后身无分文，靠当水手谋生，生活凄惨，2000年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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