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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赤心如炬——决战黄疃庙 作者: 许泽夫 本章字数: 5604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7:42

会议室是由堂屋布置而成的,几张八仙桌拼在一起,铺上一块蓝布,便是会议桌。这些身经百战的指挥员以同一种姿势端坐在椅子上,身板挺立。

会议室正中央悬挂着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的画像,两侧分别是党旗和军旗,简朴而肃穆。一张津浦路西敌我形势地图占据半堵墙。地图上,红色箭头代表新四军,蓝色箭头代表桂系,黑色箭头代表日军,黄色箭头代表汪伪军队。只见地图上几种颜色的箭头龙飞凤舞,犬牙交错,足见形势复杂与险峻。

朱正茂和王战进入会议室时,会议桌上已座无虚席,他俩悄悄地坐到参谋和工作人员的座位。

“朱团长、王团长,”总指挥发现了他俩,指着自己身边的两个位子说,“快过来快过来,坐到这里来。”

两人互相望望,都不好意思坐到总指挥身边。

总指挥加重了语气,说:“别像个婆娘似的,坐过来,有你俩的重要任务。”

听说有任务,而且是重要任务,两人不再谦让,坐到了总指挥身边。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有二师四旅旅长朱绍清、政委高志荣,五旅旅长成均、政委赵启民,六旅旅长陈庆先、政委黄岩,三师七旅旅长彭明治,独立旅旅长谭健??这些在新四军抗战历程中叱咤风云的将领,并没想到自己十年之后会成为共和国的将星。

每个座位上放着一包“飞马”牌香烟。这种香烟是新四军二师供给部下属新四军烟草公司生产的军供香烟。烟标的图案是一匹背生双翅、在云中奔腾的飞马,寓意革命如飞马奔腾。

总指挥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茶杯,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今天召集营以上干部召开津浦路西反顽战役部署会,下面先由参谋长向大家报告目前的形势。”

没有套话,没有官话,参谋长对着地图,讲解着:

“几年来,与新四军第二师、七师正面对峙的桂顽第一七一师、一七二师,不断地向淮南津浦路西和皖江地区进犯,企图摧毁与蚕食抗日民主根据地,虽经我军屡次自卫反击,但其反共气焰仍未消减,反而变本加厉。国民党桂系一七一师于1943年冬开始蚕食含(山)和(县)地区,1944年7月和1945年1月下旬,又两次进占江全(中心区)地区,切断新四军二师与七师的交通。到1945年2月21日,国民党桂顽一七一师主力在师长李本一的率领下,大举进犯巢南中心区,占领严家桥、石涧铺等地,烧杀抢掠达一周时间,企图完全摧毁皖江根据地,遭我军反击后撤退,但第七师牺牲两名团长和许多战士,损失很大。1945年3月,敌顽为策应进犯我巢南地区之顽敌,派一七一师副师长肖湘汤率五一三团的两个营和保三团的一个大队等部向含和地区进犯。3月中旬,李本一再度组织三个团兵力企图进犯巢南地区,后因老河口战役的发生而中止。

“此时,新四军二师部队为解含和之危,打乱桂顽进攻部署,乃于1945年3月4日起,对周家岗至肖家圩一线的顽据点发动配合性进攻,历时12天,共攻下据点13个,歼灭与瓦解顽军近1000人。这次战斗后,桂顽第七军将一七二师五一五团两个营并附军属山炮和师战防炮各一个连增兵皖东,配合向路西中心区藕塘进犯,得手后,伺机夺回肖家圩、界牌集、周家岗等地一线工事。此时,顽军在路西总兵力已达13000余人。另一方面,顽军虽然退出七师地区,但皖中仍然处于两面顽军夹击和敌伪配合状态中,完全截断了七师、二师和军部三方面的交通,对新四军威胁极大。”

参谋长说:“为了增援七师,巩固皖中,打开七师部队被桂顽两面夹击之局面,并伺机解决津浦路西问题,新四军军部决定成立淮南津浦路西野战司令部,并组织一次津浦路西反顽战役。谭健、彭明治为正、副指挥。目前四旅位于全椒县周家岗一线,五旅位于定远县岗王、安子集、得胜集等地,津浦路西分区部队在周家岗至响导铺、宁家庙一线阵地进行对顽防守整训。七旅今日将越过津浦路线移驻定远大桥,伺机移驻合肥与定远交界的古城镇。

参谋长一口气说完,人群涌起一阵波动——

“啊,大动作啊!”

“我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地干一仗了。”

“早就该给桂军点颜色看看了。”

参谋长轻敲了几下桌子,待大家安静下来,他一会对着地图,一会面对着大家,娓娓道来:

“指挥部认为:顽一百七十一师最多能以四个团的兵力集中作战,该师在定远占鸡岗战斗中损失惨重,因此处处谨慎,根本不敢长驱直入。我军放弃一些已经攻占的据点,顽军必将于进占后筑堡固守,显然对我军不利,如果我军以优势兵力主动进攻其据点,顽必增援。而我军兵力较多,可以歼灭顽军增援部队,并进而扩展攻势。桂顽为保存实力,在其部队有被歼灭危险时可能会放弃津浦路西阵地。

“鉴于以上分析,指挥部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法,力求在运动中歼灭一七一师的增援主力大部或一部,然后相机向其阵地进攻,迫使一七一师西撤,等顽军撤到半途再穷追猛打,歼灭其一部??”

总指挥在党内军内德高望重,他参加过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和中央根据地反“围剿”,红军长征后,出色地指挥留守红军的三年游击战争,抗战后,他是江南抗日根据地的开拓者,身经百战,顽强斗争,百折不挠。此时,他的心情和大家一样激动,他接过参谋长的话说:“是的,同志们。这场反顽战役我们集中了二师四旅全部、五旅一部及六旅十八团,三师七旅全部及独立旅,而我们的敌人呢,是我们的老对手一七一师、第十游击纵队、省保安团。双方投入兵力都在万人以上,这是我新四军自抗战以来少有的如此大规模的战斗,参谋长你继续。”

“指挥部决定将首站位置放在这里。”参谋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圈说,“各位请看,这个地方叫王子城,是江淮分水岭上一个不大的集镇,形同一只平放的葫芦瓢,是土顽王华槿和桂顽经营多年的反共堡垒,分大小圩子。小圩子位于葫芦瓢把上,大小圩子四周挖了6米多宽、3米多深的壕沟,但这壕沟里不仅有水,还有稀泥。既是护城沟,也是王华槿私设的监狱,王华槿常把抓来的犯人或肉票扔进壕沟,使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沟外密布铁丝网,有六七米宽,沟内沿是3米多高的土坎,圩子四周有大大小小十二座碉堡。王子城是一七一师的门户,驻守着桂顽一七一师五一一团的一个加强营,配备火炮、重机枪等火力,另外还有王华槿的剿匪司令部第一大队约800人,可谓兵强马壮,易守难攻。”

总指挥站起身,边说边踱到地图前:“指挥部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即围攻王子城,迫使敌人前来救援,我军在途中设伏,以优势兵力歼灭它。”他一拳击中王子城,“因此,围歼王子城的任务异常艰巨,事关全局??”

王战内心像汹涌的大海,他想到含冤死去的父母,他多么渴望率领全团把王子城打个稀巴烂,亲手活捉王华槿,为九泉之下的父亲和母亲报仇,为千万个受欺凌的乡亲报仇。他的脑子快速转动,寻思以什么理由把这个任务争取过来,可慢了半拍,朱正茂腾地站起来,他胸脯起伏,高声叫道:“报告总指挥,请将围攻王子城的任务交给我们团。”

包括总指挥在内,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朱正茂是久经沙场的,风风雨雨将他磨炼得沉稳老练,怎么一下子情绪似乎有点失控。

朱正茂并不在意战友们不解的目光,面向大家鞠了一个躬,“拜托各位老战友,不要和我争了,我要踏平王子城,活捉王华槿,扒了他的皮,为死难的弟兄报仇,拜托大家了!”

只见参谋长走到总指挥跟前,小声说着。

总指挥听着听着,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王战理解朱正茂的心情,他拽了拽朱正茂,说:“老首长,坐下,慢慢说。”

朱正茂坐了下来,脸色通红,眼球充血,像公牛见了红布。

他怎能忘记——

1939年初,中共中央书记处发电:“东南局、中原局并转八团,目前我党我军在皖东的中心任务是:建立皖东抗日根据地,目前在一切敌后的任务都是建立根据地了。这是我们一切工作的中心和目的,也是一切友党、友军政府及全体人民共同的任务,因此,固然不应空喊这一口号,但也不必把这任务秘密起来,而应当主动努力去作(做)。”根据这一指示,已在肥东一带站稳脚跟的八团积极争取一切抗日力量。

那时,王华槿拥有一百多条枪,是八斗岭地区实力较雄厚的地头蛇,如果能将其改编,无疑会增加八团的战斗力。

对争取王华槿,朱正茂持保留意见,他侦察到,王华槿在圩堡内几乎实行农奴制度,强迫当地的老百姓定期到庄园里服劳役。在民间的传说中,王华槿性格多疑而好杀,据说某次他感觉自己的儿子性格过于软弱,就一枪把他打死。虎毒尚不食子,这样的恶霸哪有什么信仰和道义可言?但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政治部派出宣传队的五个宣传员前往王子城,其中就有朱正茂的妻子、宣传队队长肖芳。

朱正茂把妻子送出老远,千叮咛万嘱咐,依依惜别。

在无限牵挂中,朱正茂等到了宣传队的消息:王华槿与省府在蚌埠的汪伪省政府勾结,公然当了汉奸,宣传队进了圩堡就像羊入狼群,肖芳和其他队员被王华槿残忍杀害,无一幸免,作为给主子的见面礼??

打下王子城、活捉王华槿也是王战的心愿。但他理解老领导,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只是用力握住朱正茂的一只手,朱正茂报以回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总指挥问:“朱团长,围攻王子城,你有几成把握?”

朱正茂果断答道:“十成!”

总指挥道:“哦,说说看!”

“王子城有一七一师五一一团的两个营,但最难啃的骨头还是王华槿。他经营王子城多年,深知罪孽深重,为了保命,修建的圩堡高大而坚固,圩堡内部地下挖了通道,士兵可以通行,更可以伏击来袭的我军。碉堡的正中,树立了一座高数丈的楼房,能够眺望5千米之外,楼房是三角形的,中间一个房间,三角各一个房间,中间的房间是大碉堡,供他吞云吐雾,而另三个房间是他的三房姨太太,好在我团缴获了几门迫击炮和掷弹筒,正好派上用场,更重要的是,这口气战士们憋了几年。”

总指挥用力拍了一下朱正茂的肩膀,说:“好,攻打王子城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团。”

朱正茂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说:“谢谢总指挥,我代表老八团宣传队遇难者、代表所有被害死的无辜百姓,谢谢你!”

“你听好了,别只顾报仇,你的任务是把古河和梁园的桂军吸引出来,要把握好火候。”

“明白!”

王战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一会抓耳,一会挠腮。被总指挥看出了,点名道:“王战团长,你有话就说。”

王战合上笔记本,要站起来。

总指挥说:“坐着说。”

王战说:“我认为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

大家都吃惊地望着王战,毕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总指挥说话的人并不多。

总指挥笑着鼓励道:“大胆说。”

王战走到作战地图前,接过参谋长手中的小木棍,说:“这里是浦口,驻扎着日军铃木大队,如果他从我侧翼偷袭,我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局面。”

总指挥赞赏道:“提得好,不愧为二师虎将。王团长,你有何破敌良策?”

王战说:“由我团派出一个营迂回到全椒,既可观察日军动向,又可牵制一八四团。”

朱正茂说:“看上去是着险棋,可运用得好,可以险中求胜。”

参谋长说:“抗战多年,日寇已成强弩之末,前方报告,在打扫战场时发现十四五岁的孩子兵和五十多岁的老汉兵,说明日寇兵源枯竭,难以支撑下去。”

王战说:“据可靠情报,前几天,桂系与日寇在巢湖岸边一个叫长临河的小镇上签订了一份密约,具体内容还在侦察中,但可以断定的是桂军与日寇相互勾结,我们要防止敌人狗急跳墙。”

看到干将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总指挥满意地笑了。他坚定地说:“你们讲得都有道理,军部首长充分考虑到了这些因素,只要日寇胆敢增援顽军,我军一定会迎头痛击,誓叫他们有来无回!”

总指挥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总指挥,我请求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们。”王战急切地说。

总指挥呵呵一笑,说:“王团长,特务团是块好钢,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王战急不可待了,说:“请总指挥下令,我团保证完成任务。”

“你们的任务啊??”总指挥故意停了一下说,“等待命令。”

“啊?”王战感到意外,“预备队?!”

“我可不会让一块好钢当预备队。”总指挥说,“王团长,你刚才分析得很到位,战斗一旦打响,形势瞬息万变,顽军一百八十四团团长胡在海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们将有何反应,驻守在大墅的第十游击纵队柏承君会有何动作,现在都不好下结论。你们的任务就是监视他们,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动,静若处子拜佛,动若猛虎扑羊,一招置敌于死地,明白吗?”

“明白!”王战嘴上这么表态,内心还是不服。

总指挥话锋一转,说:“一万多人的战役,后勤压力可不小啊。”他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廖成同志来了吗?”

“总指挥,我在这。”一个青年从后排站了起来。他三十岁的样子,白白净净,军装虽旧,但洗得干干净净,他就是廖成。二师六旅十八团政委。

“哦,廖成同志,你是福建人吧?”

“是的,福建龙岩人。”

“怎么听不出你的福建口音了?”总指挥奇怪了。他是湖南人,长征开始后,在闽西出色地指挥了三年游击战斗。1935至1938年任过闽西南军委军事部长和军委副主席,对福建方言并不陌生。

廖成脸红了,低头说:“总指挥,我的爱人宣属华是肥东桥头集人,近朱者赤,我学了肥东话,福建话反而不习惯说了。”

“就是那个满门忠烈的宣家?”

“是的。”廖成的语气中带着悲戚,“她家先后有六位亲人牺牲在抗日的战场上。巢北支队侦察连连长宣霞章、江北游击纵队侦察大队大队长宣鑫华,还有宣成章、宣义章、宣仁章、宣茂章??个个都是好汉!”

总指挥赞叹道:“将来赶走了日本鬼子,建立了革命政府,要为这些死难烈士刻碑立传,让我们的后人永远铭记他们??廖成同志,你这次担子可不轻啊!”

“报告总指挥,我们动员了一万民工,准备了15万千克粮食,还有充足的担架、马料、军鞋,建了8所临时战备医院,甚至,甚至??”

总指挥问:“甚至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甚至??战士光荣之后的安葬之地。”

总指挥领悟了,似乎有点意外:“啊?”

“我们在定远王子庙、全椒周家岗等地开挖了一千多个墓穴??”

会场很安静,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和呼吸。这是个谁都不能回避却又都不愿触及的话题。

总指挥的目光透过木格窗户投向田野,只见大片的麦苗在春风里漾起绿波。麦田之中,三三两两凸起的坟包上坟帽是新的,纸幡飘飘扬扬。他低沉地说:“打仗嘛,怎能没有牺牲?廖成同志,你考虑得很周到,向地方的同志们表示感谢!”

“请总指挥放心。”廖成庄严地表态,“请参战的所有部队放心,新四军哪里需要,我们地方党组织就出现在哪;新四军打到哪,根据地的老百姓一定会支援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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