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第十八章
书名： 火速出击 作者： 周环玉 本章字数： 4748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7:31

日军大部队几乎是同时撤离了盛家桥和黄姑闸，凭借多年的作战经验，周国才和张林山认为这是一次非常不正常的撤离。但对于黄姑闸及附近的村民来说，又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黄姑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和喧闹。而对于新桥村的村民来说，既兴奋，又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前几日还有小鬼子来村里杀了人。这几日，一些逃离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返回了乡里，回来的人有的说东边安宁了，也有人说西边的国民党军队好像要打过来，传来传去，村里有些人坐不住了，就到处说些不利于稳定和团结的话。自从小鬼子的大部队撤离之后，上次来村里的那几个小鬼子这段时间也没有再来骚扰乡亲们，但周金海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让女儿周素梅去组织村里的自卫队加强村外的巡逻。

周素梅发现这段时间父亲有了明显的改变，开始有些主动向抗日方向靠拢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遇事胆小如鼠，怕惹事了，有时候反而为村里的百姓安危担忧。尤其是上一次小鬼子来村里时，父亲甚至不顾生命危险去保护乡亲们。父亲的这些变化让周素梅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她听从父亲的安排，去村里组织自卫队队员开始执行巡逻任务。

铁锁不在村里期间，周素梅担负起了自卫队巡逻的组织任务。可组织自卫队执行任务远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由于村里的自卫队长期缺少枪支和弹药，前些日子小鬼子来村里征粮时又杀害了几名自卫队队员，这让村里其他的自卫队队员失去了信心。任凭周素梅四处奔波去做思想工作，都没有人再愿意加入自卫队。周素梅只好和父亲商量，希望父亲能够出面帮助她。

“爹，你现在怎么突然关注自卫队了？”周素梅来到父亲的屋里，给父亲沏了一壶茶。

“我觉得铁锁这小子做的事不坏，他组建自卫队毕竟也是为了村里的安全。可这事，现在不好做了。”周金海有些忧虑地说。

“村里人心散了。”周金海捧起了茶壶，又叹气地说。

“爹，我们要想办法让村里人团结起来，只要团结一致，就不怕外来人欺负。”周素梅渴望父亲出来动员村里人联起手来。

“难啊！不是爹不想，这件事，难啊！”周金海皱皱眉头，站起身出去了，周素梅跟在父亲的身后。

周金海和周素梅刚走出巷口，看见村里有很多人一边跑一边嚷嚷着，他们朝老井的方向跑过去，一路上也在愤怒地骂着，看这情形好像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周金海和周素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跟在人群中向老井的方向跑去，一直跑到了翠莲家门口，这才知道村里人将翠莲家团团围住。

“交出来。”有人在喊着。

“对，把人交出来，交出来。”很多村民都在往前挤着，大声地喊着。

“素梅，出事了，应该是大伙知道这个日本人的事了。”周金海紧紧地拉着周素梅的手。

“别进去，听爹的话，先跟我回去。”

“放开我，爹，让我进去。”周素梅挣脱了周金海的手，从人群中挤进去。

翠莲守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一个锄头，站在那里，咬着牙瞪着这些围攻她的人，眼里充满了血丝，她的手和身子似乎在抖。

人群中的喊声一声比一声高，就像暴风雨一样袭击着她，她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击倒。所有人继续往翠莲家门口挤着，人群中有人朝翠莲的身上扔过来烂泥巴和猪粪，猪粪刚好砸在翠莲的脸上。

“你这个汉奸，把小鬼子交出来。”

“你们干什么？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都是一个村的。你们要干什么？”周素梅挤到翠莲的身边，站在翠莲的面前。

“把人交出来，杀了这个小鬼子。”

“对，杀了这个小鬼子，为乡亲们报仇。”人群中不断地有人在喊着，朝这边挤着，人群挤进了翠莲家的院子，院门被挤倒了，很多人冲进了她家的堂屋，香台被砸，桌子被砸，锅灶被砸，父亲和母亲的牌位也被人扔到地上踩踏。一时间，整个院子里，似乎在进行一场暴动。

有几个村里的长辈冲进了翠莲家的柴房里，进了地窖，把真子从地窖里拖出来；又有几个妇女绑了翠莲，还狠狠地扯着翠莲的头发，朝她的身上吐着吐沫，朝她的脸上狠狠地扇了几巴掌。真子和翠莲被很多人拖到了老井旁，拖她们的人要她们下跪，要她们给村里人磕头，真子和翠莲不愿意，在混乱中，有人狠狠地用脚把她们踹倒在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混乱和围攻，翠莲和真子吓得面如土色，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下场，村里人会用这样的行为来对待她们。翠莲用力将身体支撑起来，看着周围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此时变得非常陌生、冰冷。

“我不是汉奸，我不是汉奸……”翠莲感到全身无力，嘴里发出无力的申辩。

这是翠莲经历的第二次围攻。第一次是她丈夫被日本人杀死的那晚，她的家被几十个村民围攻。那晚，她被几个彪悍大汉一顿毒打后绑起来吊在老坟茔上的一棵树上，还差点被村里的长者驱逐出村，理由是她败坏了村风，给老祖宗的脸上抹了黑。她永远也忘不了丈夫死的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村西边三爷家的侄子摸进了她的家里要强奸她，她呼救后反而被三爷的侄子诬告是她要勾引他，三爷就找来几个人把她往死里打。后来，幸亏周金海出面才救了她，周金海派人把翠莲从老坟茔抬回来时，翠莲已是奄奄一息。

“打死这个汉奸，杀了她，为乡亲们报仇。”又有人气愤地喊着，还用脚狠狠地踩着翠莲的大腿，嘶喊声猛烈地抨击着她的心脏，她的整个身体就像烂泥一样。这一回，她被村里人当作汉奸抓起来，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事情，看来今天她要死在这里了。

而此时，真子被人用绳子绑在老井上，有人说要把她扔进井里，也有人喊着要扒光她的衣服再扔进去，一双双充满火焰的眼睛盯着真子，她感觉到整个身子被一团大火燃烧着，烧得她全身的血都快要干了。

这种情形在真子的记忆里逐渐熟悉起来，那时候还在黄姑镇上，一个和自己一样年轻的中国女人也被很多人这样围攻，围攻她的人就是日军士兵，后来那个中国女人被几个日军士兵当众扒光了衣服，接着就被轮奸。那天，她刚好路过，她惊恐日军士兵为什么要做出那样没有人性的事情，等那些日军士兵提着裤子离开之后，真子前去准备扶起她，发现她已经断气了。情形的重现让真子越来越惧怕，她害怕自己像那个中国女人一样被身边的这些人扒光衣服后轮奸，她害怕今天就是她的死期。真子的神情渐渐地模糊，她被身边像利器一样的叫喊声和唾沫、一些肮脏的粪便袭击着，她感觉自己离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远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子的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她心里很明白，这是父亲失去人性的残暴得来的报应。她深知这些中国人失去亲人的痛苦，如有可能，她愿意替父亲去偿还这份血债。

周素梅眼睁睁地看着翠莲和真子被乡亲们带走，毫无办法，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她在人群中没有找到父亲，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这个时候，只有父亲有办法控制这个局面，无论如何，她要撑到铁锁回来。

周素梅前脚进家门，周大春后脚跟了过来，他急匆匆地跑到周素梅面前，以一份哀求的语气对周素梅说：

“素梅妹子，叔呢？”周大春一反常态，这样的举动让周素梅有些惊讶。她没有理会周大春，此时她无心再去搭理这个讨厌的家伙，她现在急需找到父亲。她直奔向父亲的睡房。

翠莲家发生了这样的巨变，周金海已经感觉到隐藏日本人的事情已经暴露，接下来，女儿周素梅也有可能被牵连到这件事当中。在混乱中，他偷偷地离开人群回到了家，他要保护女儿。

周素梅和周大春进入周金海睡房的时候，周金海正从他床底下爬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枪，周素梅这才发现在父亲的床底下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密洞，父亲从来没有说过此事。周金海一见周大春站在眼前，立即端起枪指着周大春。

“叔，别开枪，我来求你事的。”周大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吓得两腿发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你小子要是把你看见的说出去，我就一枪毙了你。”周金海快速关上门，没想到无意中让周大春发现了家里的密洞。他又把周素梅拉到一旁问：

“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你？让爹看看。”

“爹，我没事。你去救救翠莲姐。”周素梅带着哭腔在求着父亲。

“是不是你告的密？”周金海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责问周大春。

“叔，我……我……说漏嘴了，快去救救翠莲姐吧……”周大春只好老实交代了。自从他占有了翠莲一次，他这心里就装上翠莲了。

“你……回来再找你小子算账。”周金海拿着枪匆匆出去了。

围攻翠莲和真子的人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声和喊杀声，有人在撕扯着翠莲和真子的衣服。一个看似可以做真子母亲的妇女在拽着真子的头发，真子咬着牙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翠莲也在不停地反抗，她的双手拼死护住胸前即将要被撕开的衣服，她发疯似的摇着头，哀求着乡亲们能够饶过她，她的哀求声再一次苍白而无力。

“让开，金海叔来了，让开，让开。”有人高喊起来，人群中让出一条缝隙，大伙看见周金海拿着枪挤进来，都在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声音，对翠莲和真子用刑的几个人也松开手退到一边。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到周金海身上。

“呯。”周金海朝天开了一枪。

“乡亲们，今天这事，就先到这里，这两个人先交给我看押，怎么处理，要等到铁锁回来再做定夺，也一定会有人要问为什么……”

“不行。今天必须杀了这个小鬼子，谁敢说不，就是私通日本人，就是汉奸。”村西边三爷家的侄子站在人群中高喊着，他还鼓动身边的人一起嚷嚷起来。

“对。谁敢说不杀这个小鬼子，就是私通日本人，就是汉奸。”人群开始涌动起来，都指着周金海，此时就连周金海手里的枪也起不了作用，因为大伙都知道周金海是不会朝他们开枪的。那几个对翠莲用刑的人又开始动手了。

“来兵了，来兵了。”

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喊着，挤进了人群，来到周金海身边。

“叔，来兵了。”

这个村民口中的兵，正是铁锁和周国才、张林山的两支小分队，在场所有人看见朝他们走过来的兵，肩上都挎着枪，现场顿时一片沉默，所有村民分成两边，中间让出一条道，没有人再像之前那样嚷嚷了。

铁锁和周素梅冲到翠莲和真子的身边时，这两个刚被众人折磨的女人已经昏迷过去。

“乡亲们，大家不要慌，你们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从现在开始，这个日本人就交给我们新四军处理。”周国才站到前面对在场所有人说。

“带走。”周国才一挥手，过来几个战士把翠莲和真子抬走，然后朝周金海家走去。

“怎么还来了国民党兵？”翠莲和真子被抬走后，身后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议论。

由于铁锁和周国才及时出现，突如其来的危险才暂时得以消除，但全村人心中都有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铁锁、新四军、国民党的兵会搅和在一起？前些年国民党的兵来这里到处抢粮食、杀人，几乎和小鬼子差不多，可现在这是怎么了？村里议论声不断，周金海作为村长，也摸不着头脑。

张林山和受伤的两名国民党兵、翠莲、真子都暂时安身在周金海家里，周金海安排村里两名妇女和周素梅一起照顾他们。周金海从铁锁口中得知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战斗，周金海这才知道这些国民党兵和以往的国民党兵不一样。

“你过来。”周素梅把铁锁拉到后院，有些神秘。

“什么话还这么神秘？”

“刚才在老井我给真子解绳子时，我发现她后背被撕烂衣服的地方画了一幅画，挺好看的。”

“嘘，先不要声张，回头找机会再看看。”

铁锁和周素梅来到西边屋内，真子躺在床上，她已经醒过来，但身体很虚弱，看着铁锁在她的身边，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如果不是这个中国男人及时赶到，今天她也许会没命。

经过这些天自己的遭遇和看到的因为战争死去的人，真子明白了一件事，曾经父亲一直在她和母亲面前赞扬日本军国主义发动这场战争的伟大，其实是一个谎言。她也想起了去年在老家看到的一份旧刊物上与谢野晶子写的一首反战诗，她已深深理解到父亲所说的为天皇战死是“比鲜花还要纯洁”的说法是一种谎言。她记得那首反战诗是这样写的：

不要献出你的生命。

天皇自己并不参加战斗。

帝国之心深不可测；

他怎能如此要求让人们流血牺牲，

让人们鸟兽般阵亡，

难道人们只有战死才有光荣？

“算你命大，还没死。”周国才站在真子面前，用一种冷淡的语气对她说。

“谢谢你们。”真子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试图起身，却感觉到整个身子不听使唤，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躺在这张柔软又安全的床上。

“好好看着她，她现在还不能死。”周国才对周素梅说，然后出去了，他还要去和张林山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