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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书名： 火速出击 作者： 周环玉 本章字数： 5064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7:31

西村本想活捉一个中国军人作为寻找真子的突破口，没想到在刚要下手时被后面的一支部队狠狠地咬了一口，还死了几个士兵，这让他非常恼火。他命令小分队所有人掉转枪头进行还击。前面的枪声停了，西村随着刚才枪声的方向追过去，追了半天没有发现一个人，他骂了一声“巴嘎”，并胡乱地开了几枪。

活口没有抓到，还白白地损失了几个士兵，这让西村兽性大发，他觉得士兵的死要让中国人来偿命。他找不到袭击他们的人，就开始下山向附近的村庄进发，名义上是为效忠天皇死去的士兵报仇，其实他更多的是为了惠子和真子报仇。西村的这点私心又被小林青木看出来了。

小林青木跟随西村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他深知西村的毒辣和自私。他内心是不喜欢西村这样的上级的，为了自己的家人而不顾小分队里其他士兵的生命安全，说是为了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其实这几日来，所有的行动都是为寻找惠子和真子，寻找中好几名同胞战死，这让小林青木有点讨厌西村。当然，他对真子是有好感的，他也希望能够尽快找到真子，只是这场战争越打到后来越变味了，都变成了为个人的私仇而战，这是他不喜欢的。

小分队来到一个村庄，这里离下泊山的防区大约有三公里，三面环河，村庄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小分队进村的时候，是从西边的河里过去的。七月，太阳已把河水晒干了一半，河水只到大腿的地方，西村命令所有人从这条河过去，从村后突袭。

“有鬼子进村了，有鬼子进村了……”

“呯”一声枪响。一个村民提着水桶正向这边走来，突然看见一队日本兵从河沟里上岸，他惊慌失措地扔下水桶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喊，还没跑几步，就被西村一枪击中。

枪声在这个中午打破了这个小村的宁静，村民们都慌张地从家里跑出来，向唯一一条通往村外的小路跑去，路口已被几个日本兵堵住，后面西村带着其他日本兵也追过来，九个村民被围困在村口的水塘边。西村又派人挨家挨户去搜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村里其他村民早些时候都已经逃难去了，西村只好把这九个村民赶回到村中间的戏台边。西村抓过来一个女人，问真子的下落，这个村民早已经被吓得两腿发软，她直摇头，一直低着头。西村见问不出一点线索，拿出东洋刀砍向她的脖子，血喷向旁边人。被围困的村民们中出现了一声尖叫，尖叫声是一个小孩发出的。西村快步冲进人群中伸手要抓住小孩，却被几个村民挡住，这几个村民从背后拿出锄头举过头顶誓死一搏，西村被这几个村民激怒了。他没想到中国人面对死亡时还具有这般勇气，他退回来，向身后一挥手，顿时，机枪声响起，被围困的村民们全部倒地。

西村带着小分队继续前进，一路上很冷清，看来这里的中国人已经逃离了这个地方。他们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走，经过了几个村庄都不见一个人，西村的心里有些不安。这样寻找下去，再没有真子的消息，基本可以断定真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想到这里，西村的心里就很难过。

前面就是新桥村，小分队隐蔽在村外老坟茔后面，西村用望远镜在观察村里的一举一动。小林青木对这个村子非常有印象，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内疚，那一幕又像一幅幅图画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来，他又看见了伊藤和那个中国女人的脸，一个笑得面目狰狞，一个哭得痛苦不堪。这是小林青木第二次随着部队开始进攻新桥村，第一次是他跟随伊藤队长来过这里，那时西村还没有调过来，小林青木是伊藤的勤务兵。那次进攻是在凌晨，部队也是从这条路进村，进攻之前也是在这个鬼地方蹲守了一夜，伊藤得到命令，有两个中国兵就藏在这个村里，因为这两个中国兵身上有一份重要的情报。

部队按照伊藤的命令开始将这个村子三面合围，联队为了配合伊藤，还从黄姑镇上调来六门九六式迫击炮，攻击从凌晨开始，从村外到村里，一路上只要是中国人全都抓了起来集中在村里的老井旁。

后来伊藤在一户人家抓到了那两个中国兵，那家的男人有通共嫌疑被当场处决，那个男人的女人就从此成了寡妇。部队从新桥村离开时，伊藤又抓了几个女人打算带回去奖赏给帝国的士兵享乐。刚走到村口的路上，伊藤和几个士兵兽性大发，把一个女人轮奸。小林青木记得那时伊藤还让他最后一个对那个中国女人实施强奸，他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伊藤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在嘲笑他不是一个男人。最后，那个女人被伊藤和几个士兵的刺刀刺死。

“传令下去，进攻。”西村回过头来朝小林青木喊道，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小林青木这才从刚才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他赶紧站起来迅速整理好装备向所有的队员下达了西村的命令。

小分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村里，村里很安静，每家每户都关着门。突然，从一个巷子里跑出来一个傻子，看着这些拿枪的日本兵，这个傻子站在那里直冲着这些日本兵傻笑，然后，手足舞蹈，转身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鬼子，鬼子”。

“巴嘎，追。”西村拔出东洋刀，带头追过去。

在一个已经倒了两面土墙的房子门口，西村追到了傻子。他二话没说，一刀下去，这个傻子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血口，傻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了一下，倒地死了。

“少佐，怎么不问真子的下落？”小林青木在西村的身后问。

“一个傻子，问不出什么，继续找。”

在村中间的老井旁，村里五十多口人被日本兵全部集中在一起，周围有日本兵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还有两挺机枪，这些日本兵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只要谁反抗，第一个结果的就是他。村长周金海对大伙喊了一声：“要忍。”周金海说这句话，不是因为他惧怕小鬼子，而是为了保护村民的安全，他不想村里再有人无辜地死在小鬼子的刀枪下。

西村仔细地看了看人群中的每一个人，然后从人群中拉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对所有人说：“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姑娘？”西村一边问，一边比画着。

人们沉默着，只有被西村拽出来的这个孩子在哭着要妈妈。一个女人冲上前去准备从西村的手里抢回她的孩子，被旁边一个日本士兵开枪击中了胸部，她当即倒在了地上，血从她的胸口流出来。孩子见妈妈摔倒在地上，坐在她身边哭。

“他要找的姑娘应该就是真子。”铁锁对周素梅说，他们也在人群中，他们是在去翠莲家的路上被小鬼子抓来的。

“不知道翠莲和那个日本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周素梅有些担心地说。

“别说话，别让小鬼子发现了，这里人多，小心点。”铁锁握住周素梅的手，观察着小鬼子下一步的动向。

“谁是村长？”西村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向着人群问。

见没有人回答，西村把东洋刀架在了坐在地上的孩子的脖子上。

“畜生。”一个村民手里拿着镰刀冲出来。

“呯”一声枪响，冲出来的村民脑袋中了枪，血又喷洒了一地。人群中出现一阵小小的骚乱，所有人都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天杀的小鬼子，我和你拼了。”一个老人举着拐杖走出来，颤颤巍巍地走到西村的跟前，拐杖刚要落在西村的头上，就被两个冲过来的日本兵用刺刀顶上了天，血顺着刺刀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然后，这个老人被那两个日本兵扔进了井里。

西村的东洋刀依然架在小孩的脖子上，小孩的哭声还没有停止，他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慢着，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别难为一个孩子。”周金海挺身而出，一脸怒气地站在西村的面前，抱起小孩。

“我可以放过这个小孩，也可以放过这里所有人，只要你们给我找到这个姑娘。”西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周金海手里。

周金海没有接过照片，他只在照片上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回到人群中，把孩子交给一个村民。他想了片刻，知道今天如果不答应小鬼子，这里所有人都会有被杀的可能。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女儿周素梅。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周素梅站在铁锁身边，让他放心了很多，最起码一旦出了什么事情，铁锁这小子能保护周素梅。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这需要时间。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准你的人再伤害这些无辜的百姓。”周金海强忍着怒火说。

平时，周金海是个很胆小的人，他生怕女儿周素梅会做些得罪日本人的事情，他知道国民党、共产党、日本人，哪一方都惹不起，对女儿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乖乖地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惹是生非。可是女儿大了，做什么事总是有主见。他有时觉得自己真不如女儿有思想，经常听见女儿说自己是个老顽固，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回，他就要在女儿面前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周金海之所以这次敢和日本人对着干，还有一个原因，那是在一九三八年，他的母亲也死在小鬼子的屠刀下。如果有一天有机会，他也想给母亲把这仇给报了。一九三八年五月三十一日、六月一日、六月二日，小鬼子出动飞机连续三次投放燃烧弹、硫黄弹、毒气弹轰炸无为县城。当时的无为县城号称九街十八巷，小鬼子的炮弹把九街十八巷炸得面目全非。在无为全境，包括黄姑闸在内都被小鬼子投放了毒气弹。距离无为县城十二里的仓头镇，小鬼子一个中队约两百人在寻找失踪的两个士兵，接着无为北门的仓头大屠杀开始了。周金海的母亲原是无为仓头镇一个普通的农妇，在那一次小鬼子的屠杀中，被一个日本兵用刺刀破膛开肚而死。

西村在无为作战期间，懂得了一个道理：这里的中国人有一种打不垮的意志，对付他们武力是没用的，武力征服不了这些中国人，反而迫使他们反抗到底。西村把真子的照片塞进周金海的手里，带着小分队走了，他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中国的部队，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多一分危险。

在日本人进村时，傻子的喊声恰被翠莲听见，她在慌乱中找来一根绳子将真子绑起来，她担心真子会趁机跑出去，翠莲又觉得不妥，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塞进真子的嘴里，将真子拽进柴房里的一个地窖里。这个地窖曾是新四军一个团长挖出来的，里面经常会隐藏伤员或召开秘密会议。那次丈夫被杀，两个新四军伤员被抓，就是因为伤员没有来得及被转移到地窖里。

外面响起了枪声，真子知道是父亲派人来寻找自己，她拼命地挣扎，却挣脱不开绳子，想喊也喊不出来，她的脸憋得通红，头猛烈地撞着柱子，希望她撞击的声音能够被日本士兵听见，无奈她撞破了头，出了很多血，都无济于事。外面只是偶尔响起一两声枪响和小孩的哭声。

小鬼子好像走了，外面的村民们骚动起来，有人在骂这些畜生，有人在喊着回家拿家伙去找小鬼子拼命，哭声、喊声、骂声都在混乱中交织着。

“翠莲姐，开门。”外面传来铁锁的喊声。

“小鬼子走了？”翠莲打开门，有些惊慌地问。

“走了，进去看看去。”铁锁和周素梅快步来到柴房。铁锁见真子被绑着，头上还在流血，马上从脖子上取下毛巾替她包扎。

“怎么伤成这样？”铁锁问翠莲。

“她想跑，我就绑着她，她就用头撞。”

给真子包扎好，大家从地窖里出来，翠莲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被周素梅拉住。

“先别出去，外面乱得很。”

“快看。”周素梅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这里刚好能看到老井旁的一切。

“怎么了？”翠莲和铁锁也跟着过去看，真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往前面移了两步，从窗户纸的缝隙里看到老井旁围了好多人。

“翠莲姐，村西边的三伯被小鬼子用刺刀刺死了，还被扔进了井里，我爹在组织人下井打捞三伯。”周素梅语气很沉重地说。铁锁和翠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窗户外，谁也没有说话。老井旁围了几个人，三伯的侄子和他家一个亲戚下了井。大约半小时后，三伯被捆在绳子上拉上了井。

“刚才你说的……小鬼子……是谁？”好久，真子用手轻轻地碰了碰铁锁的肩膀。

“你还不知道啊？这小鬼子就是你们的人。”

真子大概明白了铁锁和周素梅说的意思了，她的心里带有一分歉意地看着外面的情形，为什么他们日本士兵会残忍到要将一个老人刺死后还扔进井里？真子想起父亲在长崎登上运兵船前一夜还对她和母亲说，来中国作战，是响应天皇的号召，来中国是帮助中国人建立一个更好的国家。现在想想父亲的话，真子感觉到父亲是在骗她，她的心里一阵疼痛。

隔着这么远，真子看不清楚老井旁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人被好几个人用绳子从老井里拉上来后，就有人扑过去号啕大哭起来，哭声从老井旁传进这个小屋里，听得真子的心里颤颤的。接着，从井里拉上来的人被几个人抬走了，大家也跟着去了。看着这一幕，真子有些不安起来，她本能地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处于危险之中。她一边退着，一边环顾着四周。

“怎么，害怕了？”铁锁察觉到身后真子的动静，站起身走过去，一手抓住真子的头发，凶狠地说。他的眼神好像一把利剑刺进真子的心脏。

“看看外面，三条人命，都是你们那些狗日的干的。你要不是女人，老子早就让你跟着去陪葬了，还等到现在。”三伯的遭遇，深深地刺痛着铁锁、周素梅、翠莲的心。

傍晚时分，三伯、后村陈家嫂子、傻子三个人的尸体被村里几个老人和女人用凉床抬起来。按照祖上的规矩，村里要把他们葬在老坟茔。送行的人排了好长的队伍，村长周金海抱着陈家嫂子的孩子走在队伍的后面，他的眼睛有些湿湿的、红红的，他在心里默念着：“又死了三口，全村就剩五十三口人了。”

真子看着一行人从窗户前走过，抬着三个死人，她在心里祈祷，嘴里喃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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