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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块玉佩
书名: 大潮奔涌 作者: 胡志平 本章字数: 10861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6:22
四年后。
这天上午,路莲正在单位办公室上班,隔壁办公室的叶娜活泼地走了进来。叶娜是办公室的文字秘书,她给路莲送来了一封信,笑着说:“路局长,有你的一封信,刚才我经过传达室,就给你带上来了。”
“啊,有我的信?谢谢你!”路莲笑着对叶娜说。叶娜很年轻,她剪着短发,穿着一件深蓝色带碎花的翻领衫,她对路莲十分尊敬。
路莲接过了来信,叶娜客气地告辞离开。路莲一看信封上的笔迹及来信地址,知道这封信是姐姐路润寄来的。她有点紧张,急忙拆信阅读。还好,姐姐来信的内容正常,叙说了最近的一些生活情况。最后,路润在信的结尾告诉路莲,自己即将刑满释放了。路莲快速地把信看了一遍,放下,接着又认真地看了一遍。路莲抬头望着窗外,想了一会,她站起来高兴地在房间中来回走动。姐姐终于要被放出来了,四年的困难光阴,她终于熬过去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下一步怎么办呢?在这四年之中,因为忙,因为不在同一座城市,路莲仅仅去姐姐那儿探望过两次,而且,这两次路莲都未敢把路晶晶带过去,姐姐肯定是很想孩子了。
路莲在办公室内走了两个来回,她想定了,她决定在姐姐情况有所好转时再次伸出援手。路莲决定去接姐姐。
路莲想好以后,立即写了一封短信,信中告诉姐姐,出狱的那一天,路莲将去接她。路莲把信封好以后,她请隔壁办公室的叶娜帮忙把信寄出了。
傍晚下班,路莲回到了家。她的家位于这座城市内一条僻静的小街,是一座普通的独栋民居楼,楼外有一个小院。路莲的夫君林广宇是这座城市的市委书记,路莲原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为了解决他们夫妇两地分居的不便及照顾林广宇的生活,上级领导把路莲也调到了这座城市并给他俩分配了这处住房。搬进来时,室内已经按照组织规定给他们配齐了一些普通的木制家具:两张长条桌、两组木柜、一个大方桌、一个两端等高的木板大床、几张小木床、几个凳子、椅子及一组皮质沙发。家具虽然很普通,但很实用,搬进来时路莲看了一下后很满意。她把室内的家具简单地进行了一些调整,铺上了干净清爽的大床单后,路莲又在室内铺挂上一些新窗帘、新台布,当一些画及一些照片也挂上墙后,这栋十分普通的砖混二层楼房顿时就变得很漂亮了。
天黑了很久,林广宇才下班回家,车停在小院的门口,秘书把林书记的一些办公用品送进了楼内后就离开了。路莲迎了上去,她接下了丈夫手中的公文包,并递上了一杯热茶,说:“广宇,这么晚才下班,快喝点热水吧,歇一会儿。”
林广宇把头发往上拢了一下,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戴了一副眼镜,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说:“唉,最近这些天太忙了,有做不完的事,三个孩子呢?”林广宇夫妇只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自从路莲的姐姐路润出问题后,路莲就把姐姐的孩子路晶晶接到了家中抚养照顾,路晶晶长大了,她已经在读初二了。
路莲对丈夫说:“三个孩子都放学了,我让他们三个人都上楼先去做作业了,阿姨已经把饭烧好了,就等你了。”
林广宇又喝了一口水说:“那好,我们赶快吃饭,我晚上还有许多事需要在家中接着办,有一些文件还没有看完。”
路莲接过丈夫递给她的水杯说:“我马上去厨房看看,让阿姨把饭菜端上来准备好,马上就可以吃饭。广宇,我有一件事想趁现在孩子们还未下楼,先与你说一下。我姐姐路润还有几天就要出来了,她是个参加革命比我们还要早的老同志,我要亲自去接她,以便进一步安抚她一下。”
林广宇听了,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说:“你姐姐要回来了,那太好了!她是个老同志,是我们的榜样。你应该去接她,把她接到我们家中休息一段时间,再设法给她找一份工作,同时把晶晶还给她,好让她也安个家。”
路莲听了,心中欣喜忙笑着对丈夫说:“广宇,你真好!看问题很准确,我真是很感谢你!我姐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在过去的艰苦斗争中,我们的人牺牲得太多了,与我姐姐以前在一块工作的同志,她的联系人现在一时找不到,所以她才被坏人拖累了。”
林广宇转头认真地看着妻子说:“路莲,你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气,你什么时候走?”
路莲说:“姐姐上午来信了,我算了一下日子,准备三天后动身去接她,我要在外面耽误三四天时间。这段时间,我让阿姨把你及几个孩子照顾好,我会抓紧回来的。”
林广宇叮嘱:“行,你放心!不过,走之前你要把你们单位的工作安排好啊。”
路莲笑着说:“我知道,我会安排好的,我让副局长老江及办公室主任给我盯着点。”
林广宇说:“好!快让孩子们下来吃饭吧。”说完,林广宇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匆忙地走进了书房。
三天后,清晨八点半,路莲就早早地来到了省立第二监狱的大门口,为了不耽误迎接姐姐出来的时间,路莲头一天下午就到达了这个城市,她在市内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了。
省立第二监狱坐落在这座城市东边郊区的一个小镇附近,从市内有一条公交专线直达这个小镇,下车后再走一段路就到了。路莲匆忙赶到监狱大门口时,才八点半,此时监狱大门口没有任何人。灰色的大铁门紧闭着,门口有一个圆顶岗亭,有两位士兵在站岗。路莲望着监狱的大铁门有点激动,她不停地低头看表,并在大门口来回地走动。九点钟时,监狱大门前又来了一批人,他们是两个青年及三四个中年人。路莲向这几个人望去,暗想,今天从这里出来的人还不止姐姐路润一个。时间缓慢地到了九点半,终于,大铁门上的一个活动小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位穿深蓝色警服的男同志。路莲向他俩的身后望去,又有三位穿着普通便服的人随着另外两名警员出来了,这次出来的人是两男一女,路莲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姐姐路润。在这一瞬间,路莲心中为姐姐深深地难过,她强忍住眼泪。几位警员站在小门门口与三位被释放的人和气地说话。路莲急速地走了上去,站在另一侧的那一拨人也迎了上去,路莲快速地跑了几步,一把接过姐姐手上的一个布包。突然路莲看见那两位青年也向姐姐路润走来,有一位小青年急切地、高兴地对路润大声喊:“路大姐!我们来接你了!”
听见招呼声,路润和路莲都吃了一惊,路润望着这两个青年,停顿了片刻,她小心地问:“你们是……?”
那位青年满脸笑容:“路大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工会的小袁呀!”
“啊!你是小袁!”路润立即想起来了,她也笑着说:“小袁,我记得你了,你们怎么来啦?”
“是的!路大姐,我和汪干事今天特地来接你!”小袁继续高兴地说,接着他指着身边的另一位青年向路润介绍说:“这是工会的汪干事,他是去年调到我们单位的,今天是高局长专门派我们俩一块来接你出来的。”
路润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谢谢你俩来看我,真不好意思,你们还来接我!”
汪干事听了路润的话笑着说:“路大姐,不要这么说,我们来接你是应该的。我们的高局长获知你今天回家,非常关心你,特地派我们先来接你。高局长说,他会再找时间与你见面,高局长让我们转告你,他已经给你找好了安顿的地方。高局长有一位多年的好朋友,是位民主人士,在市图书馆任馆长,姓蒋,他那儿急需一位内行的图书管理人员,正在招聘,高局长推荐你去他那儿上班。局长说,以后如有更好的机会,你还可以再动一下。”
路润听了汪干事的话,很感动。她感谢自己的老领导还能这么记挂着自己。因为感动,路润的双眼噙满了泪水。
路莲拿着姐姐的布包,站在旁边,听了也十分感动。她连忙说:“谢谢,谢谢你俩!谢谢高局长!我是路润的妹妹,我叫路莲。”说完,路莲向两位青年伸出了手。
汪干事与小袁立即握住了路莲的手说:“我们知道路大姐有位好妹妹,路大姐是位老同志了,我们这么做是应该的,你们不用客气。”
说完,汪干事接过小袁手中拿着的一个暗绿色的帆布提包说:“路大姐,这个包是高局长为你准备的,他让我们转交于你,里面有一些点心及水果,还有你到市图书馆上班的介绍信、地址、电话及一百块钱。高局长让我们转告你,先用这点钱找个房子把自己安顿下来,然后在最近几天就抓紧去图书馆上班,市图书馆那儿急等着要聘一位管理员。”说完,汪干事把帆布提包递给了路润。
路莲伸手接住了递给姐姐的布包,连连地说:“谢谢,谢谢!”
两位青年向路润伸出了手说:“路大姐,保重!今天你妹妹也来接你,那我们就回去了。”
路润、路莲姐妹俩同时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两位青年的手表示感谢。
汪干事和小袁一边回头望着她们姐妹俩,一边笑着转身离开。等在大铁门边接人的那几个中年人,接到人后也都陆续地走了,路莲拿着高局长的礼品,挽着姐姐的臂膀也离开此处。
姐妹俩一边离开一边说话。路莲仔细观察姐姐,路润今天穿了一件灰蓝色、洗得发白的很旧的列宁装,齐颈的短发梳得很整齐,白皙的脸上因为刚才流泪而显得有些潮红。路莲心中很不忍,很难过。路润虽然刚才哭了,情绪却仍然很好,她满脸笑容与妹妹交谈:“莲妹,你什么时候到的?今天还是昨天?”
路莲挽着姐姐的臂膀说:“我们单位最近忙得很,一直走不开,拖到昨天傍晚才赶到这儿,今天起床后就抓紧时间赶来接你了。”路莲说完停下了脚步,松了手臂,认真地看着姐姐说:“姐姐,你过得还好,仅仅是瘦了一点,精神挺好的。”
路润听了,收敛了笑容说:“妹妹,我何止是瘦了一点,待在这种地方,我心中记挂着晶晶,又一直在回想那些过去的事情,真是度日如年,我不知道我的历史问题什么时候才能够查得清!”
路莲安慰姐姐:“姐,不着急,你的事情上级领导一定会查清楚的。我听说有类似这种情况的人不止你一个人,在许多地方都存在。当时的革命斗争太残酷太复杂了,我们的许多同志都牺牲了,联系的线断了,所以有些事说不清楚,与许多牺牲的同志相比,我们这些人能活下来都是幸福啊。”
路莲的话触到了路润的痛处,她又流泪了,声音哽咽地说:“是啊,妹妹,还是你在延安革命好。你说得很对,我们当时在白区工作多难啊,许多同志都牺牲了,我的好战友李灿、吴霞,还有老丁,他们很有可能都已经不在了,不然,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他们。上海虽然很大,老丁应该能够被找到,他是位领导呀!我现在还时常想起过去那些提心吊胆的危险日子,我的那些好同志可能都不在了。当时我的领导发现我很危险,他们照顾我,让我转移到后方的根据地了。唉,所以我活下来了。”路润一边说,一边又抹泪。
路莲说:“姐姐,你不要太难过,也不要想太多,问题以后会解决的。”
路润转移话题:“妹妹,我们现在到哪儿去呢?”
路莲说:“我已安排好了,林广宇叮嘱我带你上我们家休息几天,你也可以顺便见见你的女儿路晶晶。晶晶长高了不少,她已上初二了,今天我来接你,我没有告诉她。她还是个孩子,学习很好,我不想让她的学习受到干扰,我准备等你们见面时再告诉她。”
路润又问:“我的那个老房子呢?”
路莲说:“当时因为考虑四年的时间不短,我去接晶晶时,把你租住的那个旧房子退掉了,这样可以省下不少租金,一些重要的用品,我把它们带到我家了。你的那位老邻居周大姐一家人非常好,他们当时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你有机会要去谢谢他们。前两年我去看你,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你,是怕你伤心,现在可以和你说说了。我已定好了旅馆,今晚我们就在旅馆住吧。明天我可以先帮你找房子,或者也可以一块先去我家待几天,林广宇还在家中等着见你呢。”
路润听了很感动,说:“真是感谢妹婿,他是领导,工作肯定很忙。我想明天就暂时不去你家打扰吧,我先在旅馆里住一两天。刚才已有老局长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是个好机会,这样,我就不着急了。我不想在家中闲待着,明天先找房子,安顿好后抓紧去上班。我喜欢管理图书,我喜欢看书,老局长给我介绍的工作很好。”
路莲听到姐姐如此安排,也让步说:“如果你实在不想马上去我家住几天,等一等也行。你安顿好以后,我就把孩子路晶晶给你送过来陪你,不过我认为,孩子转学最好要等到学期考试结束后才能动,不然会影响孩子的学习成绩。”
路润听了说:“那好,路晶晶暂时不动吧,我一个人行。等我想想再说吧,走,我们先去你定的旅馆。”
两姐妹一路走一路说。前方出现一个土坡,路莲记得转过这个土坡就是一个乡村小镇,在镇口有一个通往市区的郊区公交线路的招呼站。果然,转过了这个土坡,就见前方的招呼站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候车,路莲带领路润向站台走去。
车还没有到,许多人都在招呼站等候,路莲提着包仍继续与姐姐说话。路润一边与妹妹说话,一边又对生活进行一些新安排,她改口说:“我又想了一下,路晶晶就暂时还放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吧,等一等再说。因为转学,两处学校上的课不一样,孩子学习肯定会受影响。我想等我到图书馆上班稳定了,我抽时间先回老家棕榈里去看看老爸老妈,你去不去?最好我俩一块回去,我很想念他们两位老人。”
听到姐姐又改变了安排,路莲听了吓了一跳,她的神情凝重起来,思索如何安慰姐姐。因为,在这四年之中,老家棕榈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母亲在两年前就因为心脏病再次发作,未能抢救成功而去世了。当时为了不让路润知道伤心,大家都瞒着路润没有告诉她,怕她撑不住,路莲几次去看望姐姐时也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现在姐姐要回老家去看父母,这可怎么办呢?路莲正在思索,正好公交车来了,路莲连忙转移话题说:“姐,车来了,我们赶紧上车吧!”
车停了,路莲扶着姐姐上了车,两人坐定后,路莲放缓声音,轻描淡写地说:“姐,老家有路秋一家人在照顾老人,你现在有许多事要等着安排,回老家的事,我们不急,再等一段时间吧。父亲年纪大了,现在他如果见到你,情绪波动肯定会很大。你暂时就不要回去吧,等我以后有时间了,我陪你一块回去,现在我俩都忙,这事不急!”
车动了一下,路润望着窗外,听到妹妹如此说,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路润同意说:“那好,我听你的。我暂时就不回去吧,你说得对,我这时回去对父亲肯定也是个不小的刺激。”
路莲说:“好,我同意。我明天上午就陪你找房子,下午我再陪你上街去买些生活用品,买几件新衣。你安顿好了以后,要抓紧去图书馆报到上班。上班时,你要穿好看一点,我后天就回去了,单位有许多事,忙得很呢。”
自己刚出来,妹妹马上又要走,路润心中难过,她的双眼又红了。她侧过了脸,双眼望着车窗外。车开动了,窗外是一片陌生的田野,还有一些农舍,它们在路润的眼前闪过。
路润很快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同意了妹妹的安排,温和地说:“就这样办吧,我们抓紧,今晚我俩先住旅馆,明天上午找房,明天下午我俩上街去购物买东西,后天你就回去吧。”
路润又问:“现在我们去哪里?”
路莲高兴地说:“去饭店,我请你!我还准备了一些钱,等会拿给你!”
公交车加快了速度,向城中驶去。
时间很快,1965年了,这年8月路润收获了一个很大的喜讯:她的女儿路晶晶与路莲的小女儿林楠同时考取了大学。路晶晶被省财贸学院录取,成了一名大学生。
路润非常感谢妹妹路莲。路莲在路润处境最为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为了避免远途转学影响路晶晶的学习,路莲仔细考虑后与丈夫林广宇商量,他俩都觉得路晶晶读书的事暂时不动为好。
路莲打电话对路润说:“大姐,孩子远途转学,两地的功课会很不一样,路晶晶目前的学习很好,我想,暂时仍让她继续在我们这儿念书吧,她可以在寒暑假期间去看看你,陪陪你,让她在两地之间跑跑,这对她也是个锻炼,这样可好?”
路润一听这个建议,觉得妹妹说得很真诚,她表示了同意。说:“谢谢妹妹,打扰你了,我愿意让路晶晶就住在你家,在你们那儿读完高中。”
路晶晶很聪明,正好又有林楠做伴,两个女孩天天在一起互相鼓励,一道努力,终于如愿以偿,都考取了大学。林楠考取了省工业大学无线电专业,路晶晶考取了省财贸学院财会专业。
9月初,路莲和路润相约相伴,两人一道把两个女孩护送到省城大学报到了。
路晶晶进大学读书了,路润很开心。
这年10月中旬,路莲接到上级领导的一个开会通知,她出差去外省参加卫生医疗工作下基层服务的经验交流会议,返回途中为了转车方便,路莲在安徽的一个县城停下了。这座县城位于大别山区东侧,是个革命老区,在革命战争年代曾有许多同志牺牲在这一片土地上,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路莲吃过午饭,一看时间还很早,休息了一会后就沿着饭店门外的一条土路缓缓地走,她想欣赏一下这个老县城的风景。不远处就有一座山,山上林木苍翠,路莲晃到了山脚下,才发现这山是个开放的公园。路莲站在铁栅栏围住的大铁门前,向山上望去,这座山的山顶上有一座很高的长方形的白色纪念碑。路莲停在门外向这座白色的纪念碑眺望着,她想起哥哥姐姐们的一些往事。路莲对自己说,上去看看?她的脚不由自主地跨进了大门并往山上走去。路莲在林边的水泥坡道上走了不久,在坡的左侧就出现了一个革命烈士事迹陈列馆,路莲停下了脚步,她走了进去。
陈列馆是一座由砖木构筑起来的不小的一层建筑,建筑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展览大厅,大厅两侧有一些房。在大厅的内侧的根部周围有一些用水泥、砖块砌成的不高的长条状平台,平台上面摆放展示了一些陈旧的武器。在大厅的正中央有好几排玻璃柜,它们分别围成好几个方框,里面摆放有一些革命者遗留下来的珍贵纪念品。路莲顺着墙壁,沿着不高的水泥平台依次参观看过去,最后路莲走到大厅中央仔细地观察那些玻璃柜中的纪念品。突然,路莲在一个玻璃柜的边缘看见了一个米白色的环形玉佩,这枚玉佩好熟悉!路莲心中一惊,玉佩的边缘还带有一些陈旧的血迹。路莲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有一枚与此十分相似的玉佩,她习惯性地向自己的颈部摸去,却没有摸到那根红绳,这时,路莲才想起,自己那枚随身多年的玉佩,已经很久都没有戴了。
路莲叹了一口气,她从衣领内拿出了手,弯腰低着头靠近那枚玉佩仔细地观察。在这枚玉佩附近还有几行文字附注说明,标题就是《一枚玉佩》,路莲被这段附注的文字深深地吸引了。路莲此时想起不仅自己有一枚与此十分相似的玉佩,姐姐路润也有一枚这种环形的玉佩。路莲想起解放初期姐姐曾告诉过自己,路润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曾与一位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深深地相爱,后来,那位爱人去执行任务后就下落不明了,从此没有了消息。
路莲直起了腰,她站在玻璃柜边想了一会,然后向站在大厅中的一位女管理员走去:“同志,我想仔细看看这枚玉佩,麻烦你打开玻璃柜,拿出来让我仔细地看看它。”
女管理员客气地说:“同志,不好意思,挪动玻璃柜内的陈列品观看,要经馆长同意才行呢。”
路莲抬头与管理员协商:“那请问馆长在哪里?”
女管理员说:“馆长就在大厅门口的那间办公室中,请跟我来,我给你喊一下。”
路莲与女管理员一同走进馆长办公室,说明了要求。
馆长姓梁,四十多岁,他身穿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他站了起来,很热情地伸出了手说:“行!同志,请问你贵姓,从哪儿来?”
路莲握住了梁馆长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梁馆长!我姓路,是从宜安市来的。今天路过贵地,想参观一下这儿的烈士陈列馆。我也是一位参加革命很久的同志了,请你们放心,谢谢你!”
梁馆长听路莲如此说,忙客气地说:“不用谢,欢迎你来我馆参观,请多指教!”
路莲说:“我想仔细察看一下你们馆内玻璃柜中的一件玉佩陈列品,麻烦你了。”
梁馆长笑着说:“行!”说完梁馆长随着路莲走向陈列大厅,他打开了玻璃柜,拿出了玉佩,双手递给了路莲。
路莲珍重地用双手接住了这枚玉佩。她站在玻璃柜边仔细地观看这枚玉佩的正反两面。突然,路莲在玉佩反面的血迹旁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已很模糊的“润”字,啊!路莲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路莲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她有点激动。再次观察后,她已初步确定了这枚玉佩与自己的那块玉佩形状、质地一模一样,发现了“润”字后,她已基本上确定了这枚玉佩就是姐姐路润的了。
“梁馆长,麻烦你,谢谢你!我还想再看看这枚玉佩捐赠者的材料。”路莲仔细看过玉佩后又与梁馆长商量。
梁馆长此时已经猜到这枚玉佩有些不一般的来历,他说:“这枚玉佩是一位老同志许多年前捐赠的,有详细的捐赠记录,我给你找一下。”说完,梁馆长走到大厅一侧两个平行排列的书橱旁边,他从书橱中找出一本很厚的蓝色资料本,依据赠品上的编号,梁馆长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捐赠者的资料。梁馆长先察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他把材料递给了路莲。
路莲接过这本很厚的资料本,她找了一处桌子,在桌边坐下了。这枚玉佩的捐赠者姓江,他在捐赠的说明书中介绍了这枚玉佩的来历:1943年,我在江苏打工,与几位从事地下工作的革命同志相识。一天,我被邀请帮助他们到江苏青花小镇去运东西,我们从江岸边的一条船上接运下来一些货物后不久,就有一些当地的警察获知了消息,他们围了上来,负责运输的三位同志立即拔出手枪与警察们对射起来。我挑着担子正急忙往前跑,身边的一位青年一边开枪抵抗一边回头催我:“快走!”我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这个青年大叫一声:“哎哟!”我回头一看,这位青年已被枪弹击中,鲜血从他的左胸涌出,他倒下了。我立即放下担子,想去救他,他躺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东西要紧!你赶快走!别管我!”我不忍心抛下他,我托着他的头,他喘着最后的几口气,伸出一只手用力地从颈子上扯下一块玉佩交给我说:“这枚玉佩,你留着,也许以后会有人去找你。”说完,这位青年的头就垂下了,我只好放下了他。前面还有两位押运的人仍在与警察激烈地射击,周围子弹乱飞,危险中我急忙收起这枚玉佩,挑起担子往前赶路。我和几个挑担子的同伴匆忙地往前跑了半里多路后,从树林中又奔出来几位接应我们的新四军。新四军把追赶我们的警察击退,大家一起退至树林中。当天傍晚大家赶到一个村庄时才知道这批货物下船后不久,就有两位押送货物的同志牺牲了。第二天,听说接应我们的新四军同志又返回江岸去寻找那两位牺牲同志的遗体,可惜已经迟了,没有找到。我估计,他们可能是把地点找错了,也有可能是那两位同志已被当地的老百姓掩埋了或者是被那些警察拖走了。新四军同志接收下我们运送的货物后,就与我们匆忙地分手了。我离开他们走了一段路后,才想起那位青年留给我的那枚玉佩,这时,我已经找不到任何新四军了。新中国成立后,我收藏了这枚珍贵的玉佩并一直等待着有同志会依着线索来找我,却一直没有任何人前来与我联系。现恰逢我们共和国成立十周年大庆,国家正在征集一些牺牲烈士的遗物及故事,所以我就把这枚珍贵的玉佩捐献出来了。我要让大家都能看看这枚珍贵的玉佩,我们不能忘记这位烈士,应该让这位烈士的英灵安息。我不知道这位烈士的姓名,后来也没有任何人向我打听这件事情。捐献及说明者江松林敬启,1959年11月8日。
路莲看到这里,心中非常难过,她的双眼噙满泪水,她擦了一把泪水对站在桌边的馆长说:“我需要记下这位烈士的事迹,等一会我要带人来拍照。”
梁馆长看见路莲泪流满面,忙安慰:“同志,别难过,我下午在馆内等你。”
路莲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快速地离开了陈列馆。她到城内找到了一家照相馆,请了一位摄影师与自己重新来到那座陈列馆。摄影师仔细地拍下了这枚玉佩的正反两面及这位捐赠者附上去的文字说明。
照片迅速地被洗出来了。路莲带着照片回到家中后,立即找出自己的那枚玉佩与照片进行比对。路莲观察对比后,再一次确定了那块玉佩就是姐姐路润的,可是姐姐的玉佩怎么会到那个玻璃柜中呢?莫非是她送给了别人?路莲想不明白,傍晚丈夫林广宇回家,路莲向林广宇诉说了自己的奇遇。林广宇听了,也感到很稀奇,相隔这么远的两个地方,时间也这么久了,竟然还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林广宇说:“赶快给你姐姐打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到安徽去一趟,亲自去看看,事情马上就明朗了。也许这是个突破口,你姐姐可以通过这块玉佩找到她想要找的人,从而把自己的历史问题说明清楚了。”
路莲听了沉默了一会说:“你说得对!姐姐的住处没有电话,这事必须要等她明天上班,打电话到她工作的图书馆告诉她,随后我马上把照片再给她寄过去。”
林广宇笑着说:“你明天上午就抓紧时间把这次奇遇告诉她,如果这块玉佩确实是她的,那她的历史问题也就可以顺利地解决了。”
路莲仍坐在沙发上思索,低声地说:“是的,广宇,你分析得很对!”
第二天上午,路莲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拨通了路润工作的图书馆的电话。这座图书馆的联系电话,在图书馆综合办公室内。路润接听了电话后不久,就因为激动,忍不住又流泪了。路莲在电话中说了一会就听到了电话那端有姐姐轻轻的哭泣声,她忙安慰说:“姐,千万别难过,我明天就把照片及材料邮寄给你看看。收到我的信后,你请几天假,亲自到安徽那个小县城去看一下就清楚了。地址、电话及联系人,我都在信中给你写清楚。”
路润听了妹妹的分析,她抹了一下眼泪说:“好的,妹妹,谢谢你!”
两周后,路润请假亲自去了位于大别山脚下的那座小城。路润刑满出来后,她经原来的上级高局长的介绍来到图书馆工作已有不少时间。路润热爱文学,她工作踏实又内行。她把图书仔细地分类编号,一些旧图书她也舍不得丢弃,就亲自进行了一些修补。同志们都知道她是个办事认真的好同志,后来大家又知道了她还是个老革命,对她更加敬重。她的请假,立即得到馆长的批准。路润依照妹妹给的地址,很快在山脚下找到了那个革命烈士陈列馆,当梁馆长再次打开那个玻璃柜让她观看那枚玉佩时,路润仅仅看了一眼,就泪如泉涌。她一边哭,一边对馆长说:“这枚玉佩原来是我的,是我送给我的爱人李灿的啊!这证明,他确实是牺牲了啊!”
路润趴在玻璃陈列柜边痛哭不已,馆内的几位工作人员都围了上来,他们十分感动。馆长一边劝,一边用笔迅速地记录下路润说的故事。
一位年轻的姑娘给路润送来了一杯开水,请她喝一点,说:“大姐,你不要太难过了,哭久了会伤身体的。”梁馆长也亲切地对路润说:“同志,请你不要再难过了,我们想请你留下来,中午在一块吃一餐饭,我们很想听听你和这块玉佩之间的故事。”
听到了馆长的邀请,路润停止了哭泣,她睁大了眼睛,想了一会。她想到自己以前曾经被判刑几年,一些主要的问题还未解决,还是不要连累李灿为好。路润擦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说:“谢谢你,馆长,中午我不在你们这儿吃饭了。谢谢你们,我要回去了,我寻找这枚玉佩许多年了,终于在你们这儿找到了。今天,我在这儿看到的情况,我将会写成文字,上交给党组织。”
路润说完了,她缓缓地转身,目光呆呆地向陈列馆大门口走去。梁馆长被刚刚见到的这些情景深深地震撼。他敏锐地感觉到在这枚玉佩的背后深藏着一个十分悲壮的故事,梁馆长十分想知道这个故事,但是路润不愿意说。梁馆长不便勉强,他和几位管理员一直把路润送到陈列馆的大门口,又沿着坡道往前走了一段路。梁馆长十分不放心悲伤的路润独自离去,他对两位管理员说:“小刘,小秦,你们两位陪陪这位大姐,把她送上车!”
路润听到了梁馆长的细心安排,她清醒过来了,低声客气地说:“谢谢你们提供的帮助,谢谢你梁馆长,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行!”
路润说完,她用双手把身上的背包扶正,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转身又对梁馆长一行人说:“请止步,谢谢!我走了。”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路润又一次撑住了,说完了告别的话,路润加快了脚步,向坡下走去。
回到家中时,路润已经平静下来了,第二天上午她就回到图书馆上班了。其后几天,路润抓紧时间把自己在大别山脚下那个县革命烈士陈列馆中所看到的那枚玉佩情况写了份报告上交给了组织部,路润恳请领导进一步去核实调查。
路润,她没想到,真是很不凑巧!在她上交那份珍贵的陈述报告后不久,一场声势浩大的全国性运动在全国各地迅速地展开了,这场运动持续的时间很长,上级领导及相关组织未能有时间去核查和解决路润所反映的问题。她的事再一次被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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