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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想领养一个女孩
书名: 大潮奔涌 作者: 胡志平 本章字数: 14588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6:22
1953年4月。茂川市商务局宣传科。
这天,科长路润正在单位上班,忽然传达室的工友送来一封电报。电报是小弟路秋发来的,只有几个字:母病危、父病重,盼速归。
路润接到家中电报,心中一酸,眼睛就湿润了。路润已很久都未回家乡,这次她立即向局长请了假,踏上了很多年都未再走的回乡之路。
路润离开家乡后,许多年间由于她所从事秘密工作的特殊要求,她仅仅回去过一次。后来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成立不久的共和国百业待兴,需要进行新的国家建设,路润的工作一直十分繁忙,她走不开。今天路润终于有机会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那记忆中的棕榈里六号,还是原来的那个模样吗?快到家门口了,路润加快了脚步并四处张望,还好,经历了战争,许多年又过去了,那条位于一条浅坡上的棕榈里小街还在那里!仍可以看到老家的那座小院和小二楼,它们都还在!路润心中充满了喜悦,她推开那个记忆中的小院大门,慢慢走近楼下那个依稀有些熟悉的门厅。路润看见一个老人头发稀疏花白,他身穿一套灰蓝色的褂裤,正坐在厅中大方桌的一侧。路润睁大眼睛一看,正是自己的父亲路华栋!她快速地跑了几步,声音哽咽地叫:“爸!爸!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妈妈呢?”说完,路润一把抓住了父亲的双手。
路华栋此时已认出这个女子就是自己多年未归的大女儿。老人盯着路润的脸十分高兴地叹口气:“唉,润儿,你终于回来了!幸亏你的妹妹和弟弟找人帮忙,前几天你妈危险得很,现在好些了,他们都在楼上。”
路润惊讶地问:“怎么不住院治疗?”
路老爷说:“你妈年纪大了,害怕死在医院里,回不了家,她坚决不住院,我们只好依了她。你妹妹回来后,特地从医院中请了医生,上门治疗,她今天也好些了,你快上去看看吧。”
路润听了急忙放下箱子跑步上楼。在二楼顶端父母的那间大卧室内,在母亲的卧床边,路润认出了许多年未见的妹妹路莲、小弟路秋。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也站在母亲的床旁。路润快步奔到床边,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说:“妈,我回来晚了!妈,我回来晚了!”
路母躺在床上,她老多了,头发已经花白,面容已经憔悴,见了大女儿路润,双眼立即湿润了,说:“润儿,你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不晚,让我看看你!”
说完,路母双手抓着大女儿的手,双眼含泪紧紧地盯着路润说:“润儿,你离家许多年,在外不归,妈妈想死你了。”
路润含泪说:“妈,孩儿不孝,让你牵挂了。”
路母躺在床上,她又对小女儿路莲说:“你姐刚到,她走了许多路,快安排让她先歇歇吧。”
接着,路母指着床边的那位年轻女人说:“路润,这是你小弟路秋的老婆邓小蓝,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我们。”
路润听了忙转身对小弟媳说:“小蓝,谢谢你!”
邓小蓝客气地说:“大姐,不用谢!应该的!”
小妹路莲站在床边,她听到母亲的话说:“姐,你刚到,先下楼洗洗脸歇一会吧。”
站在床边的邓小蓝笑着说:“两位姐姐,你们都下楼歇会吧,这儿有我呢。”
路润听了小弟媳的话,马上说:“真是谢谢你,小蓝!”接着她站了起来望着路莲亲热地问:“莲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莲说:“姐姐,我比你先到两天。我比你路近,所以小弟先找到我。前天,妈妈突然胸部发闷,晕倒在地上,小弟立即准备把她送到医院去治疗,妈妈醒来后坚决不肯。我回来后,上医院请了内科医生上门出诊,查了心电图,诊断为冠心病,输了液,这几天才好一点。”
路润和路莲一边说一边下楼。小弟路秋伴随两位姐姐也快步下楼,他迅速地打好一盆清水放在脸盆架上,路莲见了,连忙说:“姐,你很累,先洗脸,歇一会,我马上去给你弄碗吃的。”说完,路莲快步走进厨房。
路润一边侧身洗脸一边问站在身边的路秋:“这几年,你在家干些什么工作?”
路秋笑着回答:“你们几位大的,都不管父母,都跑了。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老爸不让我出去参加工作,怕我也跑了一去不归!我只好协助老爸,接管了他的那个茶叶店。”
路润笑着问:“你一个人管一个茶叶店?原来我们家有股份的那个茶叶厂呢?”
路秋回答说:“我在茶叶店中还请了个伙计,爸爸有时也去店中看看,帮忙出出主意。那个茶厂,老爸早就放弃了,很少的一点股份,新中国成立前夕就转让给他人了。”
路润笑着说:“茶叶厂放掉也好。路秋,那你现在开了个茶叶店,也算是个工商业者或者是个小业主了。”
路秋笑了:“大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路润也笑了,回答:“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就在商务局工作。”路润接着又低声问弟弟,“你知道路莲现在做什么工作吗?”
路秋说:“小姐姐曾在刚解放时回来过一次。她现在是个干部,在拓州市任卫生局长、党委书记。这一次妈妈生病,得亏了她,她接到电话后,请了一周假,并去医院设法请了医生上门出诊,现在妈妈好多了。”
姐弟俩正说着,路莲从厨房中端来一碗鸡蛋面进厅了,路老爷见了,忙招呼:“路润,你辛苦了,也饿了吧,快点吃面吧。”
路润听了,忙用毛巾擦了一下手,在大方桌边坐下。她一边吃面,一边向父亲询问:“不知大哥大嫂他们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路莲听了也在桌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回答:“听说大嫂带着孩子,大概去了台湾,也许是去了香港!”
路润关心地又追问:“大哥呢?”
路莲接着说:“我已打听清楚,大哥在淮海战场上被俘了。他当时是国民党军队中的一名师长,后来进了一家很有名的战犯管理所。现在每天在管理所中生活、写思想检查、写一些主要事件的回忆及学习一些文件,还经常有报纸看,生活很安定,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路润听了,沉默了一会,又接着询问:“大弟和大弟媳呢?”
路老爷听了这话,声音哽咽地说:“大弟的事,你不知道,这几年,我们怕你难过,一直没有写信告诉你。润儿,你大弟在新中国成立前夕牺牲了,听说是牺牲在淮海战场前线。淮海之战结束后,他的部队领导从被俘的国民党俘虏口供中获知了他牺牲的情况。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民政局派人上门前来慰问并送来了他的烈士证书。我的夏儿啊,革命都快胜利了,他却牺牲了,他太可惜了啊。”路老爷一边诉说一边哭泣起来。
路润站了起来,她在旁边用毛巾擦去父亲脸上的泪水,安慰说:“爸,别难过,革命成功是不易的,牺牲了许多同志,你在家不外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
安慰好父亲后,路润关心地又追问:“那大弟媳呢?”路润已逐渐地平静下来了,她与父亲交谈了一会后,又坐下吃了一口面条。
路莲站在旁边告诉姐姐说:“二嫂姓欧阳,叫欧阳芳草。现在在江苏一家医院任党委书记,有一个小男孩,大概已经四岁了。”
路老爷接着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在一旁有点高兴地说:“她们母子俩去年回来过一次。那个小男孩长得很像你的弟弟,真是可爱啊,可惜啊!我儿路夏不在了,不然该多好啊!”
听到这里,路润也想起自己的革命事业及心中的爱人,她鼻子一酸,有几滴眼泪落在了面碗里,路莲在一旁看见了,忙问:“姐,你怎么啦?你现在干什么工作?还好吧?”
路润抬起了头,抹了一把眼泪说:“路莲,我有点不太顺利。虽然我参加革命的时间比你比大弟还要早,但我的领导,后来可能牺牲在苏南。由于我们是单线联系,知道我经历的人很少,前几年在苏北根据地政审时,我找不到能证明我的人,所以后来很受影响。”
路莲听了,她的脸色立即变得很严肃,没有了笑容,说:“姐,你说的这件事很要紧!有时间你要尽量再想想,仔细回忆是否还有其他的同志能证明你的工作经历。想出来,告诉组织部,让领导派人去核查一下就行了。”
路润听了,没有说话。路老爷及路秋在一旁听了,也都没有了笑容,他们此时也都没有说话。
路莲接着又说:“那些年,革命大潮汹涌,无数的中国青年都被这洪流所吸引,都自发地走上了这革命的道路,可惜的是我们兄妹几个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
路老爷听到这里,插上一句说:“我的五个孩子,四个参加了革命,现在只有你们姐弟三人还好!”
路秋在一旁听了不高兴了,大声说:“爸,都怪你!那时,你不让我走,让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工商业者,而不是一个革命者!不然,我肯定也会去参加新四军、解放军,那现在肯定也会是个干部,那多好!”
路老爷大声地反对说:“那你也走了,我们两个老的靠谁生活?”路老爷对小儿子说,“路秋,快上去看看你妈妈,顺便把你大姐的箱子也带上楼吧,让你两个姐姐在一块谈谈心,她俩已许多年都未见面啊。”
路老爷接着对两个女儿说:“你俩也上楼去坐坐吧。小莲,帮帮你姐姐!”
路莲与姐姐上了楼。路莲走在前面,她推开了二楼上的第一间房,两人一道进了楼上的房间,关上门后,路莲连忙问路润:“姐,这些年我们分隔很远,我一直在北方工作,我们很难见面,我早就知道你也参加了革命工作,参加了共产党,怎么会遇到了麻烦?”
路润在自己以前睡的那张小床上坐下了。这个房间原先就是路润住过的卧房,路老爷这些年间未改动这间房,他目前仍在这个房间内摆放了两张小木床,供回家的孩子们居住,而另两间房则被重新改造做了路秋夫妇俩的卧房。家中原先帮忙的老阿姨李妈,因为年纪大了,已经回老家去了。家中日常的生活小事主要是由路秋的媳妇邓小蓝承担。
姐妹俩坐在床上,相互看了几眼。路润看见路莲上身穿了件深蓝色的列宁装,梳着齐耳的短发,长圆脸,白皙的脸面,五官端正,显得十分清秀。而路润今天上身穿了件小格子衬衣,外套一件细薄的浅绿色毛衫。路润已经四十岁了,她长得像父亲,桃形脸,剪着短发,许多年过去了,她仍然显得十分文雅美丽。
路润先问妹妹:“小莲,你的丈夫在哪儿工作?”
路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叫林广宇,当年我就是在他的鼓励下,和他与几位同学一道偷偷离家去了延安。我们在延安抗大学习一段时间后就被安排了工作,他去了抗日前线,我留在了延安,从事卫生及保育方面的工作。那些年,我因为担心连累父母,害怕给家中带来危险,给父母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很少给家写信。渡江战役后,林广宇随军南下解放了江西,因为地方上急需干部,他就被留了下来转任地方上的工作,现在是宜安市的市委书记,离我工作的拓州市很近。现在他忙于下乡土改工作和城建工作,走不开,这次他没有随我一同回来看爸妈。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我和他曾回来过一次。”
路润又关切地问:“你有他的照片吗?你们有孩子吗?”
路莲说:“有!照片我随身带着,给姐姐看看。”
说完,路莲从衣袋中拿出一个小皮夹,夹内就有一张照片,她抽出来递给了姐姐路润。
路润接过来仔细地看:照片是路莲夫妇俩带着他们的一双儿女之合影,路莲和她的丈夫都身穿军装,她的丈夫长得眉目清秀,很是帅气。
路润看了照片说:“你和妹婿、孩子们都很好,可惜我们至今都未能见见面。”
路莲安慰姐姐说:“会有机会的,以后有机会,我们请你上我们家去玩玩,去住几天。”
路莲收起了照片,关心地问姐姐:“我听爸爸说,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怎么回事?你在上海工作生活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遇到一个合意的人?”
路润听到妹妹的问话,心中很难过,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她此时想起了心中一直不能忘记的恋人——李灿。路润用手绢擦着眼泪轻声地说:“我以前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曾经有一位相处很好的同志,我们经常一道执行任务,后来我们相爱了。在执行一次任务时,他暴露了,被迫撤到苏北根据地。后来我也因为暴露了,被上级安排去了苏北,却一直无法在苏北找到他。经过很多年的打听,直到解放时我才确知他已经牺牲了。那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走了很久,都一直未能给我来信,我当时要是能与他一起走就好了。可是,我当时还有任务,不能离开上海。”
路莲又追问:“后来你就没有再遇到喜欢的人?”
路润说:“后来我在苏北一个根据地担任宣传工作,又遇到一位也是搞宣传工作的部队干部,他很喜欢我,但他知道我曾经谈过恋爱。当时正值大战前夕,急需干部,许多干部被调动,这位宣传部长也被调动了,他虽然喜欢我,却不坚定,他不愿意等我,所以我未答应他,他就离开我了。我现在年纪也大了,近几年也一直没有再遇到心中合意的人,这事就拖下来了。”
路莲劝说:“姐,你年纪不小了,你还是要抓紧找一个合适的人做伴才是。你看,我的孩子都不小了,你要抓紧才是!”
路润又难过了,她低声地说:“我的婚事可能很难解决了,我的心中也一直放不下我的初恋。他叫李灿,当时是我的上级,他是复旦大学毕业,人长得帅,参加革命许多年了,他对我又好,我们在一块扮成恋人工作了很久。他人真好,我真后悔,当时我如果坚持与他一块走就好了,有我在他的身旁,我们互相关照,他也许就不会牺牲了。”
路润说完,又伤心地低头抹眼泪。
路莲拿起路润的一只手握在手心继续安慰:“姐,你一个人,那以后怎么办呢?”
路润说:“我年纪大了不想结婚了,但我想抱养一个小孩,最好是个女孩。妹妹,你给我留心一下,在你们那儿帮我领养一个孤儿,最好是女孩。”
路莲听路润如此说,马上答应:“姐,这事不难,我回去托民政局的同志帮忙留意给你找一个好女孩。这些年因为战争,孤儿院中收留有许多孤儿,不难解决。”
路润望着路莲的脸说:“谢谢你,妹妹!”
路莲又说:“姐,关于你的革命经历,你有机会还是要再想想办法,把不清楚的地方向组织上说明白就行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
路润说:“在市工商局的宣传科任科长。”
路莲说:“你是很早之前参加革命的,你比我离家还要早好多年,依你的革命经历,你应该被安排得更好一些。”
路润说:“我无所谓!新中国成立前我在根据地时就担任宣传科长,现在也还是个宣传科长。不过我想,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不应该追求地位,我能为党工作,就很好!我一直很喜欢搞文字工作,所以现在这个工作也挺好的,我挺喜欢的。”
路莲又问:“你现在还喜欢写文章吗?”
路润说:“我现在在商务局工作,所从事的宣传工作很忙,工作量很大,因没有时间再去写那些私人性质的小文章了,我现在文章见报很少了。”
路莲笑着说:“姐姐,过一段时间,我请你去我那儿看看。”
路润说:“等等再说吧,最近太忙,我没有时间。你这次请了几天假?”
路莲说:“现在我也很忙,正在忙城市医院建设,忙下乡土改,我也只能在这儿待几天。请了一周假,已用了两天,准备再待一两天就要抓紧回去了。”路莲说完,她站了起来,拉住姐姐的手说,“这次我俩一道回来,妈妈很高兴,她好多了,我们再去看看她。”
说完,姐妹俩又来到母亲房中。母亲正靠在床上,她见两个女儿又来了,忙说:“路秋,你快去买点好菜,晚上让大家在一块聚聚,我的两个女儿都回来了,我真是高兴啊!路润,路莲,你俩快些再来我的身边坐坐。”
两个女儿都在母亲的身边坐下了,路母说:“你俩这次一定要在家多住几天,我们一家人许多年来都难以相聚。这些年,我与你爸是多么想念你们啊!”
路莲听了忙握住母亲的手说:“我最少还可以再待两天。”
路润也握住母亲的另一只手说:“我还可以待五天,我请了一周的假。”
路母听了,催促小儿子说:“好!好!路秋呀,你赶快下楼去买些菜吧!”路润听了连忙说:“小弟,我给你钱!”
路秋听了,忙转身说:“两位姐姐,我买菜去了,我有钱。”
路润笑了,她回身对母亲亲热地说:“妈,我带了些钱,明天给你!”
晚上,在路老爷的院中小楼一楼大厅中,大方桌又一次被抬放到大厅的正中央,桌上摆放了路秋夫妇俩做的一大桌子好菜。大概是因为喜悦,大概是因为亲情,卧床多日的路老太听说楼下已经摆放好饭菜,她让孩子们把她抬下楼,她要求上桌吃饭!
路莲听了,忙上楼阻止说:“妈,你身体不好,就不要下楼了。我专门为你做了一盘番茄炒鸡蛋,很好吃,我把它端上来,我等会和姐姐一块上楼陪你吃饭,可好?”
路老太半卧在床上,她喜笑颜开地说:“不行!我一定要下去,你可知道你姐姐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我一定要下楼,你让我在桌上坐一会儿,那就是对我病最好的治疗!”
路莲说服不了母亲,只好又下楼,她与弟弟抬了一把椅子上楼,还有大姐路润也赶上来帮忙,姐弟几个终于把母亲从楼上抬了下来。
路老爷看见夫人如此困难,还坚持要下楼一起热闹,为家中团聚助兴,也十分感动。等大家坐定,菜都上好后,路老爷亲自给夫人倒了一小杯开水,接着他又给几个孩子都倒了一小杯酒,最后,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说:“今天,我们的国家解放了,新的共和国也成立好几年了,我为我家的几个孩子今天能在此团聚而高兴!我们干杯!”
说完,路老爷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路润忙制止:“爸,你慢点,你少喝一点!”
路老爷吃了几口菜,说:“这杯子很小,这点酒没关系!”接着,路老爷又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我的大儿子,他出去最早,也算是混到了将军,却走错了路,我为他痛心!还有,我的二儿子,我更为他痛心!他如果不牺牲,肯定也会是个将军!”
路老爷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来!路润,路莲,路秋,我们共同为你们的二哥干一杯,愿他在地下的灵魂安息!”
大家又一次共同举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路莲被父亲的话深深感动,她安慰说:“爸,你不要难过,为了中国革命的胜利,也不知牺牲了多少人!我们过去在抗日前线,在后来的解放战场,那些战斗的激烈和残酷,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国家与人民会永远铭记二哥的!”
路老太坐在桌边,她没有吃,也没有喝。她听了丈夫的话,又听了女儿的话,她的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她不停地抹眼泪,说:“好!我终于和你们的爸爸在家中等到了今天,等到了今天的这个小团聚,我高兴啊!”
路莲听了,忙跑到母亲身边说:“妈,我给你盛一口汤,你喝一点。”
路老太说:“好的,我也想喝一点。”
这一餐饭,路老爷一家人吃得非常高兴。路秋在饭桌上还试探地向路莲打听说:“大哥不会有危险吧?”
路莲说:“大哥被定为战犯,他是投降的战犯。国家现在有政策,对他以前干的事既往不咎,只要他能够接受改造,成为新人。我找人打听了,大哥在战犯管理所生活得很好,你们尽可以放心!”
路老爷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听了孩子们的谈话,也放心了,他没有再说关于大儿子的话。路老爷转移话题,又说:“小莲,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先生及两个孩子再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呢?”
路莲高兴地说:“行!最近一两年,我们都要忙于农村土改,许多干部要下乡,等有时间,我一定让他们再回来看看你俩。”
路老太喝了一口汤忙接着说:“小莲,我们可就等着你们了!”
这一餐饭,吃了很久,直到很晚才结束。
两年后。已接近国庆节了,这天路润带了两位科员正在工商局的大门口黑板边出宣传国庆节的壁报。忽然一位保卫干事跑来通知:“路科长,局长请你去一下。”
路润听了,停下了手中的壁报工作,问:“局长叫我?”
保卫干事说:“是的,你快去吧!”
路润对身边的两位科员说:“你俩接着抄,我去去就来。”
路润随着保卫干事一同快步进入局长高胜的办公室,路润看见高局长神情严肃,面无笑容。
高局长说:“路科长,上海公安局来了两位公安同志,要找你外调,他们在保卫科等你。”
路润:“找我外调,调查什么?”
高局长说:“是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保卫科,路润推门进去,只见保卫科长已等在里面,桌子边上坐了两位身穿深蓝色警服的同志。看见路润进门,保卫科长立即站起来向两位外来的同志介绍说:“她就是路润同志!”
接着科长又指着桌边的一张椅子对路润说:“路科长,这两位同志前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他们是从上海来的,请你坐下来和他们谈吧。”
说完,保卫科长又走到旁边的另一间内室的门口,他向室内招了一下手,一位保卫干事,拿了纸和笔立即跑了出来,几个人都在桌边坐定。
两位外调的同志并排坐在一张长桌的后面,路润感到气氛很严肃,有点像审讯。外调的同志先开口说:“路润同志,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路润有点不开心,也有点紧张,忙说:“行,你们问吧。”
一位警员说:“我姓戴,你叫我戴同志吧。请问路润,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有别的名字吗?你什么时候参加革命工作的?”
路润回答说:“我叫路润,曾用过两个其他的名字,一个是我写文章用的笔名叫路水,另一个名字,是我从事地下革命工作时曾经使用过的化名叫路广。我是1936年参加革命工作的。”
戴警员又问:“你是中共党员吗?什么时候入党的?”
路润很奇怪这位戴警员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心中很不高兴,转头一看发现本单位的那位保卫干事也正拿着笔和本子在旁边的另一张长条桌上在同步进行记录。
“这像是在审讯!”路润在心中咕哝了一句。
路润只好又重复了一次说:“我是1936年参加革命工作的,我是一名老共产党员,入党时间是1936年12月8日。”
另一位警员这时也插上来问:“我姓吕,你称我为吕同志吧。请问路润同志,你的入党介绍人是谁?”
路润:“我的入党介绍人是吴霞和李灿。”
戴警员接着问:“吴霞与李灿现在在哪儿工作?”
路润想了一会说:“吴霞原先住在我家隔壁,后来为了安全,她转移走了,不知去了何处,当时上级领导也不让我知道。李灿成了我的领导,他后来暴露了,去了苏北根据地,我曾在苏北根据地找过他,没有获得他的任何消息。新中国成立以后,通过上级领导的帮助,我多方面打听他,才知道他牺牲了。”说到这里,路润心中难过了,声音哽咽,她说不下去了。
两位外调同志看见路润哭了,忙安慰:“路润同志,请原谅,我们让你难过了,这次调查很要紧,材料必须完整,所以,我们必须问这些情况。”
路润擦了一下眼泪说:“这些材料我的档案中都有!应该能够查到,我刚到苏北工作时曾经详细地写过。”
戴同志听了,转弯说:“路润同志,不久前,我们在上海青浦区抓到一个汪伪时期的汉奸。此人不仅是汪伪时期伪政府一个区的警察队副队长,而且还有命案在身,该判死刑。可是这位汉奸说,他自己也曾为中国共产党办过好事,还救过一位我们的干部,要求减轻他的罪行。他详细地讲述了当年帮助我们的经过,提出的证明人就是你!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前来找你核实,希望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是否确有此事?”
路润听了,心中一惊,她此刻立即知道了自己以前的好友林芬的丈夫张力被抓住了。路润知道,依张力在汪伪时期的所作所为,他是完全可以被定为汉奸的。
路润沉默了一下,试探地问:“这事我要想想,许多年了,这位汉奸是在哪儿抓到的。”
吕警员回答说:“抗战胜利后,这位汉奸带了些钱财逃离了上海,跑到青浦乡下一个小镇开了一个烟酒小店。他在那儿躲了不少年,不久前才被人发现,并举报了。他承认了许多事,但他也一口咬定他也曾为我党做过好事,而且不止一次。”
路润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回答说:“这人姓张,叫张力。他是我的一位同学的表哥。当时他在上海警署有一份工作,我的同学与我相约,我们一同来到上海。当时我们很年轻,被中国革命的大潮流所激励,想到上海寻找共产党参加革命。我的这位女同学长得很漂亮,她到上海以后,她的表哥就追求她,他们两人后来恋爱并结婚了。我后来由吴霞同志介绍入了党,当时我和吴霞是单线联系,做一些党组织的辅助工作。上海沦陷后,张力留下来继续在伪警署工作。有一次,我们组织的一位负责人被伪警署扣了,为了救这位同志,我受组织领导人李灿委派,去找了我的那位女同学的丈夫张力。他当时是徐汇区伪警察队的一位副队长,由他出面联系,这位同志未被暴露很快就给放出来了。当时我送给他老婆一套好衣及十块银圆。第二次我找他时,他肯定已经知道我是共产党了,但他确实没有出卖我。当时我们新四军有一船药品被扣在十六铺码头,情况非常紧急,我当时受李灿所派又去找了他。这次他也是看在他老婆与我是好友的分上,给予了帮忙,把那船货物给放了。不过第二天李灿所居住的联络点被袭击了,原因不清楚。李灿从联络点逃出来后被迫转移了,他随即被派遣护送这船药品去了苏北。这次办事,我们给了张力两根大金条。”
戴同志听了又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是否还联系了,你说的情况确实吗?”
路润说:“后来我按上级的安排马上搬家了,不久我也暴露了,我也不知我为什么暴露了。组织上知道后,立即调动了我的工作,也安排我去了苏北。此后我再也没有与我的这个同学及她的丈夫联系。我的这位女同学叫林芬,她是与我一道从家中跑出来的,我们一块跑到了上海,当时我们都很想寻找共产党参加革命。我获知张力进了伪警察局工作后,曾经劝林芬离开张力,由于张力是林芬的表哥,我的这位女同学并未听从我的劝告,她后来还是与张力结婚了。我讲的这些话确实。”
吕警员又问:“路润同志,你提供的材料很重要,请再想想,可有遗漏?”
路润说:“没有遗漏。”
戴同志说:“路润同志,你说的话证明了这位汉奸的话。这位汉奸的口供证明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及往来,但是谁能证明你呢?”
路润说:“我的入党介绍人吴霞、李灿可以证明我。李灿已经牺牲了,但吴霞很可能还活着。此外,我后来的领导人老丁,他叫丁强,他也知道一些情况,他也能证明我。”
吕警员又说了一句:“你最好能设法找到能证明你的吴霞、老丁两位同志,这样对你自己很重要。”
路润说:“我个人现在已经很难再找到他们了,当时我们的组织纪律也不允许我去找他们。后来,我离开了上海,上海那么大,又过去了这么多年,所以,我现在确实很难再找到他们了。不过,我想,如果吴霞、丁强两位同志姓名未改,也未牺牲,组织上是应该能够找到他们的。”
戴同志记录下最后一个字,说:“好吧,就这样了,请你在记录本上签上字,摁上手印。”
说完,戴同志走了过来,他把记录本递给了路润。路润看了一下后,她签上了姓名并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半年后。
这天是星期天。上午,路润正在家中的小木桌上教自己的养女路晶晶看一本动物小画册。女儿已经八岁了,正上二年级。她粉嘟嘟的小圆脸上,有着一对大眼睛,皮肤很白。孩子剪着短发,前额上还有一排整齐的刘海,模样显得十分可爱,路润十分喜欢她。
门正虚掩着,女儿很聪明,路润指认几种动物,刚教了两遍,晶晶就认识了。路润正在高兴,忽然听到了敲门声,跑去一看,对门的邻居周阿姨牵着自己的小女儿阿宝,端着一碗水饺正站在房门口,路润惊呼:“啊!周阿姨!这……”
周阿姨忙笑着说:“我家今天吃饺子,我家小宝要求我送一碗饺子给你家晶晶吃,所以我们就送来了。”
啊!原来这样,小宝与路晶晶一样大,也是八岁,两个小女孩很友好!路润忙感激地说:“谢谢周阿姨!谢谢小宝!”
路润牵着小宝的手,接下了碗,几个人走进了室内。
女儿路晶晶开始吃饺子,小宝站在桌边看小画册,路润对周阿姨介绍说:“我昨天给路晶晶买了一本动物小画册,正在教她看。”
周阿姨看了一会画册说:“路润,你有工作,是个文化人,真好!”
周阿姨没有工作,却养育了七个孩子,家中生活比较清苦。她与路润相伴为邻已经有两年了,两家相处十分友好。家中有这么多的孩子,路润却从未见到周阿姨生气和打骂孩子。周阿姨的性格特别好,她个子不高,形体消瘦,却喜欢穿一身黑色的衣裤,长圆的脸上有一对特别美丽的大眼睛。她的七个孩子也全部都继承了她的优良基因:每个孩子都是桃形脸,大大的黑眼睛。路润非常喜欢周阿姨的这群孩子,她常常把家中吃的东西送些给她们。周阿姨自己的个子虽然不高,她的夫君却长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一副幸福的模样。周阿姨的先生在一家药店工作,收入不高,却从不需要做任何家务。不仅如此,周先生还能每天都在家中喝点小酒,酒后常常放声高歌,日子过得滋润快乐。有一次周先生又喝多了,他在走道上遇到了路润,便挡住路润对她说心里话:“我从不做家务!你知道吗,我家老伴是她追的我!当年我母亲见她个子小,一百个不同意,她却一直死缠着我,我一直都甩不掉她,我走到哪,她跟到哪!后来,我们只好结婚了。从此,我的老伴一直惯着我,从不让我做家务,哈哈!”
听到如此执着有趣的爱情故事,真让路润羡慕。看到这么和气的一大家人,路润心中常暗想,这对夫妇之间一定还存在着很多很有趣的爱情故事,他们才能在清贫中如此快乐地坚守!路润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设法再打听一下他们之间的故事细节,把他们之间的爱情写出来!
路润站在桌边与周阿姨聊天,谈论着两家孩子们的趣事。忽然,路润听到了汽车的刹车声,她忙跑到窗前去观看,有一辆警车停在窗外,三个穿蓝色警服的人走下车。路润立即紧张起来了,忙对周阿姨说:“来人了,很可能是来找我的,让晶晶到你家避一下吧。”路润说完后,周阿姨快步走到窗前,她也盯着窗外看了一会,然后转身,拉着两个女孩出了路润的家门。
通往过道的房门正开着,来人已到门口,路润迎了上去问:“你们找谁?”
一位警员说:“你是路润吧?我们找路润!”
路润说:“我就是路润,你们找我什么事?”路润已很紧张。
一位警察从手中的皮包里抽出一张盖了红印的纸条在路润面前扬了一下,说:“请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有重要的事情向你询问!”
路润协商说:“在我家中问不行吗?”
那名警察又把那张盖有红印的纸条递到路润的面前,路润看了,知道不走不行了。她说:“我还有一位未成年的女儿,我需要安排一下,行吗?”
“可以的!”一名警员说。
“我的妹妹在拓州市工作,我给她打个电话,请她帮忙照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很小。”路润对警察说。
警员说:“你去吧。”
路润自觉地说:“你们如需要,可以陪我一道去打电话。”
警员说:“不用。你快去打电话吧,打好了,抓紧回来。”
路润家对面正好有个粮店,有电话,路润常去那儿打电话,与警察说定以后,路润在粮店中拨通了妹妹家的电话。
路莲的丈夫是位领导干部,她家安有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路莲。路莲已听出是大姐的声音,说:“姐,怎么打电话来啦?”
路润强忍着紧张与难过,她的手不停地颤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比较平缓地说:“小妹,我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离开家一段时间,我的女儿晶晶还小,在这儿我也无其他的人可以托付,我想让她到你那儿去住一段时间,可好?”
路莲在电话中听到了姐姐带有颤抖的话语,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说:“姐,就让孩子到我这儿来住几天吧,我来安排。今天是星期天,明天周一,我去接她。”
路润说:“好!妹妹,拜托了。我把小晶晶及家中钥匙放到我家对面一位姓周的邻居家,孩子的衣服、书包、生活费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衣橱及抽屉中。”
“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到。”路莲安慰姐姐,“你放心!”
路润打完了电话,她慢慢地往家中走,三位警察坐在她家的桌子边一起望着她。路润又对警察说:“我还要再等一会儿,我要把家中稍为安排一下。”
那位为首的警察说:“好的,你抓紧准备吧!”
路润听了,迅速走进卧室,她把自己的几件洗换衣物很快地装进一个提包,又把孩子的衣物也扎成一个布包,然后,她拿着一些钱、孩子的衣物、书包去了周阿姨的家。
周阿姨看着路润的苦脸,瞪大了眼睛,不敢问话。路润说:“周阿姨,我遇到一点麻烦,要出去一段时间,我的女儿晶晶放在你家住几天,我的妹妹在拓州市工作,可能明天会来接她。这是我家的房门钥匙及孩子衣服、书包,麻烦你转交给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叫路莲,在拓州市工作,她是位干部。”说完,路润把手中的钥匙及衣物、书包交给了周阿姨。
周阿姨瞪大了她那双大眼睛,望着路润说:“你放心,晶晶这几天就与我家小宝吃住在一起,你早点办好自己的事,早点回来。”
路润一听,眼泪立即出来了,她对靠在腿边的女儿说:“好女儿,今天周阿姨家的饺子好吃吧?妈妈临时有重要的工作要出去待一段时间,你这几天就到周阿姨家和小宝住在一起,你们一块上学,妈妈出差很快就会回来,回来就接你回家!”
女儿晶晶抬着粉红的小脸,乖巧地说:“好的妈妈,你早点回家!”
安排好女儿后,路润又迅速返回家中。这时她的心已经平静了许多,她拿出一些钱放在了抽屉中,给妹妹写了字条,接着又打开碗柜,拿出一些食品及蔬菜匆匆地送到周阿姨家中。
一切都安排好了以后,路润最后又在房中看了一遍,她对警官说:“都弄好了,走吧。”
路润拉上家门,拿着提包,上了车。车出了院门,向拘留所驶去。
周阿姨掀开了窗帘,偷偷地附在窗口观望。
第三天,路润被带到一个房间,房内有一个长条桌,桌后已坐有两名身穿蓝色警服的警察。在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小桌,后面也坐有另外一位警员,桌上已准备好笔和纸,准备记录。
长桌前面有一张木椅,路润坐下,她说:“警察同志,我想问问,我为什么被拘留?”
一位警员立即大声制止:“谁是你的同志!不要乱叫!请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路润不服气,立即驳斥:“警察同志,我是1936年就参加了革命的老同志,我想问问,为什么拘留我?”
旁边的一位警官回答:“根据一位汉奸的交代,你曾与他们勾结在一起,出卖祖国,破坏革命,经初步调查,你有敌伪汉奸的嫌疑,请你配合我们做进一步的调查核实。”
路润一听,明白了,又是那些已经过去许多年的旧事,她被那些旧事纠缠住了。路润低下了头,她想起自己当初是受组织所派,受领导安排去接近那位汉奸,现在却怎么也说不清了,反而让自己也成了一位可耻的汉奸了。
这已不是什么调查了,这是审讯!路润感到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难过得又哭了。
审讯继续往下进行,那位警员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润气得大声说:“我叫路润!”接着,她不等警员进行下面的讯问,自己开始述说,“我是1936年参加革命工作的,工作地点在上海。入党时间是1936年12月8日。其后,我在我的上级党组织安排下从事一些隐蔽的革命活动。我曾受组织委派,有意地去接触一位在敌伪警察署工作的伪警察区副队长,曾经利用这位副队长的关系营救了我党的一位领导同志,挽救了新四军的一船药品。”
听到这里,这位警员大声呵斥:“停!谁让你这么说的?我们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路润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这些问题我已多次向领导说明过了,并且还曾数次用纸笔写了,放入我的档案中了。在我刚到苏北根据地工作时,在政治审查时我就详细地用文字记录了。新中国成立后,也曾有人向我调查过那些历史,我又都说了。半年多以前,我又说了一次,不信,你们可以去我的单位保卫科去核实。”
听到这里,那位警官站了起来说:“路润,你今天的态度很不好,有人举报你与一位汉奸警察副队长来往密切,查阅你的历史材料也证明了这一点,你是不是敌伪汉奸,你自己知道!你要老老实实地交代!”
路润委屈地说:“唉,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我很多年,我是清白的,我已经写过、说过很多次了。”
警官把桌子一拍大声怒斥:“不要再狡辩了!路润,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你要老老实实地交代!回房间仔细地想想,把你与那位汉奸有过的所有的接触、有联系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能得到宽大处理!”
路润惊讶地问:“宽大处理?你们要处理我?”接着,路润坐在椅子上大声地哭泣起来。
警官见了,说:“带她回房间,给她一些纸和笔。”
“走!”两位警员站在了她的面前。
路润又被带进拘留所的那间小房。房内已经安放了一张小木桌,有一沓白纸及一支笔放在木桌上。一位警员温和地说:“你既然是老革命,就尽量把以前的那些事写详细一些吧,说明清楚了,也许不会被处理。”
“开始写吧!”这位警员又说了一句。
路润坐到了小桌边。她双手托腮,哭红的双眼望着窗外,她努力地回忆,再一次用笔详细地记录下与那位敌伪警官相识及交往的全部经过和所有细节。
第二天上午,厚厚的一沓写满文字的纸放在了桌上。其后,路润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两周后,她等到了正式的逮捕令。三个月后,她等到了最后的结果:她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并被开除党籍。
党籍被开除了,这令路润无比心疼!
路润就要被送往其他地方了,动身前夕,获知消息的路莲带着路润的女儿路晶晶来探视她。纸是包不住火的,路润接受了妹妹的建议,让孩子也知道一些真相,只有这样,孩子才能看到以后的希望和光明。
已是隆冬的季节,路晶晶念三年级了。她穿了一件花布棉袄,长长了的头发扎成两根小辫,在小姨的陪伴下,来看妈妈。就要走进那间相见的小房子,小姨路莲在走廊上又一次叮嘱她:“晶晶,你妈妈是一位革命者,是一位资历很老的共产党员。她暂时被误会了,你一定要相信你的妈妈,事情以后一定会查清楚的,进去以后,不许哭!要好好地安慰妈妈,让她高兴!”
路晶晶怯生生地走进了那间小屋,路莲被留在走廊上。
屋内的小长桌上,路润和她的女儿路晶晶相对而坐。路润想到这孩子今年才九岁,后面是漫长的四年等待,她将如何面对啊!想到这里,路润泪如雨下。她拉着路晶晶的双手说:“孩子,相信妈妈,我是被误会的,一定会被查清的,你在姨妈家好好学习和生活,等我回来!”
路晶晶,这个已经有些懂事的小姑娘,她也哭了,说:“妈妈,我知道,你不要难过,我等你回来!”
路润抹了一把眼泪,拉着晶晶的小手叮嘱:“晶晶,你要好好学习!”
路晶晶望着路润说:“妈妈,我知道。”
会见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路晶晶仍舍不得离开,她抱着妈妈的腰不放手,路莲只好进屋拉着小晶晶的手带她出门。在离开那个小屋时,路莲安慰姐姐:“姐,四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你放心,你的女儿,她在我家,一定会读书成才!”
“好!谢谢妹妹!”路润忍着泪水也牵着女儿的手送到了门口。在那间小屋门口,路润被守门的警员挡住了。
路润侧身站在小屋的门口,目送女儿与妹妹的身影渐渐走远,她俩频频回头,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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