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没想到许多国民党高官在此地相会胡志平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胡志平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十七章 没想到,许多国民党高官在此地相会
书名: 大潮奔涌 作者: 胡志平 本章字数: 19348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6:22
四天后。
1949年元月6日下午四时。
窝住在村中小茅屋内的路春师长突然听到四周响起了猛烈的炮火声。这是共产党军队在万炮齐发!无数的炮弹正从远处密集地起飞。共产党军队在围而不打许多天后,终于发动了最后的总攻。路春趴在地图上观看,何参谋长急促地冲进来说:“报告师座,解放军的总攻开始了!”
路春与何参谋长赶到另一间茅屋中,那儿是电讯室,正在值班的几位报务员正在忙碌地接听电话。
路春进了电讯室,立即打电话询问自己防区几个团的防务及战况……
通信兵接通了李团长的电话,只听见电话中炮声连天,震耳欲聋,好不容易才听清李团长急促的话语:“师座,师座!解放军的炮火太猛烈了,团部的房子已被炮弹命中,屋顶被掀掉了一半!”
路春在电话中命令:“李团长,现在解放军炮火很猛,你要赶快安排士兵们进战壕中避一避。炮轰以后,解放军很可能在今天夜间或者是明天清晨就要发动步兵进攻了,他们会从哪个方向首先攻击,目前还不太清楚,你们要多加小心,要尽量减少伤亡。”
打完几个电话以后,何参谋长把路春拉出了电讯室悄悄地说:“师座,我跟在你身边许多年了,我不把你当外人。解放军开始总攻了,从他们以前作战进攻的规律看,我们的军队顶不了多少时间,虽然我们部队的人很多,但很快就会土崩瓦解。我建议我俩今天晚上或者是明晚乘乱时就离开这里吧!”
路春听了,厉声地说:“决战才刚刚开始,你怎么说这话?”
何参谋长急得弯下身在路春身边低声地说:“师座,不瞒你说,我们马上就要全部完蛋了。我们的士兵饿了这么多天,现在每天晚上都有一些班、排级干部偷偷地带领一些士兵从前面的那个小树林穿过去,去找围住他们的解放军要点饭吃,去找周围的老百姓讨点吃的,许多人去了都不回来了,有时一夜要跑走好几批人呢。我们的许多士兵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哪里还能与解放军去作战啊!人饿得一推就倒了,哪里还能去抵抗那排山倒海的解放军?师座,我们快走吧!”
路春说:“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情况,士兵们去要点吃的,就让他们去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都已经到最后了!走,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顶,我们是顶不了多久的。不走,我们很快就会变成解放军的俘虏。”
何参谋长继续鼓动说:“我们已经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对得起党国了。等解放军步兵开始进攻时,我们逆方向而动,乘人员混乱夜间看不清,我们也许能逃得出去。”
路春松口说:“那好,你做点准备吧。我们明天晚上就可以考虑动身,你带点水和食物,准备好换的衣服。”路春同意了何参谋长的建议。
猛烈密集的炮声终于停止了,接着,路春听到了远处出现了如炒豆子般密集的枪击声,路春知道共产党的步兵攻势开始了。不过,听这枪声,共产党步兵攻击的战场离他们师部的防区还有不少路。
路春与何参谋长急忙返回师部驻地,两人研究了一会地图,路春说:“解放军刚刚进行炮击,双方短兵相接必在其后,天马上就要黑了,明天清晨到我们几个团的前沿阵地去看看战况及布防。”
路春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担心自己此时就率先逃离战场会被部下及士兵们指责和嘲笑,以后无颜再相见,他决定暂时缓一缓,看看战况再说。
何参谋长说:“我马上去安排。”
第二天天刚亮,刚刚平息不久的炮声又起。路春、何参谋长一行人驱车来到洪团长阵地。这一带地势平坦,洪团长在他所控制的几个小村庄之间挖了几条壕沟并在平地上用木板搭建了一些掩体、筑了一些坑道。在一个小土丘边,路春找到了洪团长的临时指挥部。
洪团长满脸泥土,见师长一行人到达,立即举手敬礼:“报告师座!我团士兵正严阵以待。”
洪团长跟在路春后面已有很多年,他很忠诚。路春立即举手还礼并关心地问:“这么冷,你们不住村里,住野外?”
洪团长说:“白天不能住村子里,村子是炮弹的目标,很危险。听炮声,解放军目前主要的攻击点仍在我们阵地的东北方向,目前还很远。”
路春说:“我们有好几个机械化师都是新的美式装备,他们挡在我们的前面,也许还能为我们抵挡一阵子。走,我们到前沿阵地看看。”
沿着已经挖好的纵横交错的壕沟,路春一行人来到洪团长防区的最前沿阵地。壕沟内及一些掩体中聚集着许多士兵,天气很冷。士兵们有的戴钢盔,有的没戴,他们都缩在一起躲着寒风。路春问洪团长:“干粮还有吗?”
洪团长说:“很少了,前几天我们抢到了两大包空投食品,还能对付几天。”
路春说:“到最后了,这两天给弟兄们多发一点吧,好让他们也有力气拼一下!”
洪团长说:“是!”
路春走到了一条横行的壕沟前,何参谋长递上了望远镜。镜头中只见远处硝烟弥漫,不断地有密集的炮弹火光闪过。路春仔细地移动镜头观察寻找,忽然他在镜头中看到了一批如潮水一样奔涌而来的灰黄色的解放军身影。观察之中,路春感到在阵地的西北方向也响起了密集的迫击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远处的火光浓烟骤起。路春对何参谋长说:“解放军又展开了一次新的攻击,他们的攻势太猛了,我们的机械化部队挤在这么狭小的地方,作战能力施展不开,恐怕都会成了为解放军的活靶子!在这种状态下,我们的部队是抵挡不了多久的。”
路春把望远镜递给何参谋长,对洪团长说:“解放军向我师防区开炮时,要让兄弟们进掩体和坑道中躲一下。解放军步兵开始进攻时,你可以见机行事,自主决定,要尽量减少兄弟们的伤亡。我们还要到李团长等几个防区去看一下。”
说完,路春与何参谋长一行人转身离去。
连续察看了几个团部的布防后,路春回到了自己的师部。他正在奇怪自己的防区南侧为什么还没有较大的动静,突然路春又听到了一阵密集的炮火声。这次炮声很近,何参谋长快步跑进来汇报说:“解放军开始攻击宋师长的新六十三师防区了。”
路春说:“我们师的谢团长部队突入在宋师长的防区之中,赶快打电话问一下。”
两人正在商谈,一位参谋快步进来报告:“报告师座!谢团长打来电话,请求增援!”
路春立即站起来说:“增援?哪有增援!”
说完,路春与何参谋长赶往电讯室,接通了谢团长的电话。电话中全是炮声、机枪声、手榴弹爆炸声,震耳欲聋。路春大声喊:“谢团长,谢团长!”没有回声,却听到了一片呐喊声:“缴枪不杀!缴枪不杀!举起手来!”
路春放下了电话,他叹了一口气:“谢团长团部肯定已被解放军攻占了,这么快就完了!”
天快黑时,路春在师部召集何参谋长、副师长刘欣及几位参谋商议,路春说:“解放军已经突破了宋师长的防线,明天很可能就要轮到我们了,我们师部没有战斗力,我和何参谋长准备向洪团长的防区靠拢。刘师长,明天天亮后,如情况不好,你率领师部其他人员也向李团长靠拢吧,我们师的这两个团目前还比较安全,修筑的工事也比较坚固。”
副师长刘欣是该师组建时上级安排下来的,路春不太信任他。刘欣听到路春如此安排,立即明白路春此时想甩掉自己,他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哼!现在就想甩掉我,就想跑?你们也未必能够跑得出去!”
可是,刘欣在口中还是回应了一句:“好!就这样,我马上安排。”刘欣迅速地想好了,他决定马上也进行自己的一些准备。
全部安排好以后,路春挥了一下手说:“大家分头行动吧。”
天完全黑下来后,何参谋长率领一名警卫和一名司机开了一辆中吉普过来了。路春知道何参谋长已经准备好了,他上了车,几个人开车向村外东边的一条土路奔去。车行两里多路,前方出现了一大排举着火把的人,路春闷声说:“冲过去!”
警卫和何参谋长立即站起来,上身伸出窗外,两把自动步枪一阵乱射,举火把的人群立即向两侧避开并开枪回击,车冲过去了,那名警卫上臂却中弹了,他受伤靠在车内。又有一个巨大的炮弹闪着红光落在了车前,已经身处双方近距离交战的前线了,车行不久,前方又出现了一大排打着火把的队伍。路春说:“我们下车吧,车子目标太大,走不掉的。”
司机把车开到土路边的树林,几个人下了车,何参谋长拿出一个小包及一卷绷带递给警卫说:“赶快把手臂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吧,我们已经失败了,你俩逃命去吧。这包里还有些饼干,你们小心地穿过前面的那片树林,出了树林就是解放军防区,要注意小心通过,祝你们顺利成功。”
这名警卫和司机望着路春说:“师座,我俩保护你,我们一块走!”
何参谋长说:“你俩快走吧,人多目标大,走不掉!我们也要步行,分开方便得多。”
说完,何参谋长挥手命令:“你俩快走!”
黑暗中,警卫和司机知道不走不行了,他俩举手敬礼说:“谢谢师长,谢谢参谋长!”
说完,他俩迅速向林中奔去。
警卫和司机走后,何参谋长与路春迅速在路边换上一套士兵服装,进入土路对面的另一片小树林中。在林中匆忙地跑了一段路后,他俩伏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看。夜色中,他俩发现这片树林中已有不少人影在晃动。路春明白,那是与自己有着同样想法的一些官兵已在行动,大家都开始逃命了!
出了树林,又是一片开阔地,其间有一条乡村土路,越过这条土路,就是解放军的防区,最难通过。何参谋长看见前方又有一支队伍打着火把走过来了,来的这批人走得很快,路春和何参谋长急忙伏在路边观看,火光中他们辨认出是一队穿着黄色军装的解放军。
何参谋长拉着路春伏在地上未动,等这队人走过去以后,何参谋长说:“我们快走!”说完,两人顺着乡村土路开始逆方向狂奔。
刚跑了没多远,突然,前方又有一束手电筒光线射过来,并有人大声地喊:“什么人?站住!”路春吓得与何参谋长两人只好又掉转方向更加拼命地狂奔。
“砰,砰!”后面的枪声响了。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枪声,刚才已经走过去的共产党军队立即又折返了回来,在两支急速靠近的共产党军队夹击下,路春和何参谋长已无路可逃,他俩转身向不远处的树林中跑去。
有一束手电筒的光线直接地射到路春的身上,并有人在大声地喊叫:“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不投降,我们就开枪了!”同时又有一个人也在大声地喊。
路春和何参谋长乖乖地举起了手。
路春此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想:“唉,此时做俘虏就做俘虏吧,这样也可以免得再奔波了。”
黑暗中,路春和何参谋长举着手不敢乱动,他们知道,一动就会有子弹飞过来。有两只火把靠近了,两位解放军上来把路春及何参谋长的身上搜了一遍,未发现武器,一位解放军就对身边的另一位解放军说:“报告排长,这两名国民党兵身上未发现武器!”
听到士兵报告后,这位排长问:“你们是国民党哪支部队的?是什么职务?”
何参谋长听见问话,立即抢先回答:“我们是新编六十四师的,都是普通的士兵,饿得实在受不了,也不想再与你们解放军打仗了,所以我们就跑出来了。我们都知道你们解放军优待俘虏,今晚碰到你们,好,我们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排长听了何参谋长的话,立即安排说:“张班长,你带领四个战士,打一个火把,把这两个人先押回去吧,我领其他的战士继续前进。你们可以从旁边这片小树林直接插进去,出树林往前面走半里地,就是梁庄,那儿就是我军的地盘了。”
“是!”张班长立正敬礼。
接着从队列中出来四个战士。有两个战士用力地推了一下路春及何参谋长说:“二位,请吧!”
说完,四位解放军举着火把把路春及何参谋长围在中间。他们向左侧的树林走去。
这片小树林不宽,走进去不久,就穿了出去。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七个人从田野中穿过去。忽然,路春和何参谋长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一大队人,也举着两只火把,与他们平行地往前走。
张班长对一位战士说:“那边好像也是我们的人,他们的人不少,肯定也是送俘虏到梁庄的。”
这时身边押送路春的一位解放军战士训斥路春说:“你看看,你们的破烂部队,昨天傍晚战斗才刚刚开始,就有许多人在逃跑,所以你们必然失败了!”
何参谋长听了,忙在旁边接话说:“我们的士兵一周多都没有吃饭了,每天只有几块饼干,怎么能打仗啊!”
“走,快走!”张班长大声地呵斥。
梁庄离前线很近,路春感觉到只走了一里多地,就到了。这儿已是解放军的地盘,只见庄内有许多火把及汽油灯,地面上已经坐了许多人。路春定睛一看,全是国民党兵,这些兵大概都是逃出来后又被共产党抓获的俘虏。他长叹一声,知道自己也即将与他们坐在一起,成为这群俘虏中间的一员。
夜渐深了,远处的枪声、隐约的呐喊声逐渐地平息了,第二波次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路春和何参谋长被带进一个院子,在昏暗的马灯光线下,路春看见在这个院子中间的空地上也已经坐了许多国民党军的俘虏,有好几位解放军战士站在这群俘虏周围看管着他们。
张班长对路春及何参谋长说:“你俩就先在这院子中坐一下吧,一会有人给你们送些吃的。不许乱跑!其他的事等天亮以后再说。”
天终于亮了。
路春和何参谋长背靠着背在地上坐了一夜。不一会,他俩又听见许多炮声在远处响起。何参谋长静静地听了一会悄悄地对路春说:“炮声已经靠近了,估计战斗已经接近我们的防区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路春没有回答,也没有出声。他用眼睛扫了一下坐在附近的其他的国民党军俘虏,还好,他没有发现什么熟人。
太阳出来了,有几个解放军战士抬了一大桶稀饭及一些碗筷还有一筐馍进到院子里。一位解放军干部站在院子中间说:“都起来,都起来!天气很冷,你们也冻了一夜,大家先吃点稀饭、大馍,暖一暖。你们先把队伍排好,依次发放。”
听说发吃的了,地上的国民党俘虏兵一下子全站了起来,并向稀饭桶靠近。两位解放军战士在两侧维持着秩序,让大家依次排队领取。
路春与何参谋长紧挨着排在一起,两人各领了一碗稀饭、两个馍馍后,蹲在地上一起吃起来。就在他俩吃饭的这短暂的时间里,路春看到又有几十个俘虏被带进了这个大院子中。
这个大院子内已经人满为患了。
大概是为了把俘虏进行分流,刚吃完饭,全体俘虏就被分排成三行,分别进入三间农屋进行审问及登记。
路春与何参谋长又站在一起,何参谋长首先被叫进了屋,接着路春也被叫了进去。
室内有两张桌子,正中间的一张桌前放有一把椅子。一位长官模样的解放军对路春说:“我们要问你一些情况,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可撒谎!如被我们查出来,就要给予处罚。不管你以前在国民党部队中是干什么工作的,你都要老老实实地说真话。”
这位军官开始问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路春说:“我姓陆,名陆群。”路春按以前与何参谋长约好地应对措施,他报了个假名字,但音相近,以方便将来需要时可以乱扯改口。
“做什么工作的?”解放军长官又问,在室内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也有一位解放军同时在记录。
“我是个普通的参谋。”路春又撒谎说。
“哪里人?”
“广东人。”路春知道乡音瞒不掉,这一点他说了真话。
“在什么部队任职?”
路春想了一下,说:“在新编六十四师部队工作。”此时,路春怕乱扯,现场解放军会找其他的俘虏进行指认,会罪加一等。今天是决战的第三天,路春估计自己的防区很可能还未被完全突破。
路春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己身为师长却与参谋长两人此时都不在前线,而躲在这里,部队的战斗状况肯定是一塌糊涂!路春很害怕在此地见到自己部队中被俘虏的士兵,那时,自己将会无地自容。
登记审问结束以后,所有的俘虏又被集中在一起。一位解放军领导对大家说:“等一会儿,我们还要把你们往后方送,现在这儿离前线太近,很不安全,此外,后面还有许多人要送进来。”
吃过中饭,路春和何参谋长与许多其他的俘虏一道被带出村庄,他们向离前线更远的后方走去。新的集结地是桃庄,离这儿有八里地。
桃庄比较大。国民党军俘虏们被分别安排在几个大院子及平房中,在这儿解放军将要对俘虏的身份进一步仔细甄别及分流。愿意参加解放军的士兵可以立即参军,愿意回家的可以领取路费,而被发现的一些国民党高级军官则必须留下来并向更远的后方运送集中。
一位解放军长官站在院子的上方对大家说:“我们解放军优待俘虏,讲话绝对算数!现在你们中间有谁愿意参加解放军的,可以举手!我们欢迎并立即吸收你们参加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家中有困难的,想回家的,我们给你们每人发三块银圆,让你们回去,回去的人不可以再参加国民党的部队!”
听完解放军长官的训话,许多士兵立即举手要求参加解放军,他们兴高采烈地扯下帽子上的国民党军标记,排着队跟着带队的解放军走了。少数一些不愿意再参军的士兵则围在院子的另一处,他们在一张桌子边领取路费。路春和何参谋长站在旁边观察一段时间后,他俩互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向发银圆的那张条桌走去。
路春指着何参谋长对发钱的解放军说:“解放军同志,我和他想领点钱回家,我们的父母年纪都已很大了,我们不想再打仗了,我们想回家乡了。”
一位站在桌旁监督发钱的解放军军官认真地盯着路春及何参谋长问:“你俩确实是个参谋?家在广东?”大概是发现路春与何参谋长不像是普通的参谋,这位解放军干部连连追问。
何参谋长说:“我们确实是个普通参谋。”
解放军军官不相信地说:“我看你俩不像是个普通的参谋。你俩必须找一个认识你们的人,证明了你们的身份后,我们才能放你们走!”
路春急了,说:“这儿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找不到人证明我们,求求解放军长官放我们走吧。”
路春越急越是要露馅,这时站在旁边的另一位解放军,大概是位首长说话了:“没有人认识你俩,那很好,你们就等一等,后面肯定还会有认得你们的俘虏被送过来!”
说完,这位首长对站在桌边的另一位士兵说:“领这两位参谋到边上去,等有人认识他们时,你们才能让他们走。”
路春听了,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这下彻底完了,等回自己的大部队溃败下来,许多俘虏立即就会认出他俩的。
路春与何参谋长被带到院子的另一侧,他俩站在一块,无话可说。
随后,路春与何参谋长被安排在院中的另一间房内又待了一天。他俩一直注意听外面的枪声,枪声逐渐变稀疏了。路春知道这场大决战已经全部结束了,前后仅仅用了四天。
路春与何参谋长不安地向院外望去,只见密集的俘虏队伍被一些解放军押解着如潮水一样向后方拥去。这些俘虏因为来得太急又太多,这儿的解放军领导只好临时改变安排,把他们送往更远的后方村庄中。
路春顶不住了,他与何参谋长商量几句后,两人一同走到门口对一位士兵说:“请你向屋内的长官报告,我们还有事情要补充报告。”
士兵进屋内请示后,路春及何参谋长被请进了屋。
室内坐着刚才训斥他俩的那位解放军首长,路春进门时,他听到士兵在门口大声喊:“报告团长,这两个人带到了。”
团长面无表情地问路春、何参谋长说:“你俩还有什么话要说?”
路春说:“团长,我有些情况未向贵军说清楚,我再次补充:我是国民党新编六十四师师长叫路春,我是黄埔二期毕业的,他是我的参谋长叫何文义。前天我们说的话,有些不准确,我们现在特地向首长检讨。”
团长姓刘,说:“我看你俩就不像是个普通的参谋,还想混过去?我当了许多年的兵,与你们打了许多年的仗。我一眼就看出你俩在撒谎!好,坦白了就好!你们先出去休息吧,等我们分批进行安排。”
路春听了,连忙对刘团长说:“谢谢解放军首长!我们出去了。”说完,路春与何参谋长又回到大院子中,他俩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
路春刚坐下没一会儿,他和何参谋长正在低声说话,走过来一位解放军战士对他俩说:“这两天我们这儿的人太多,团长已经给你俩安排在院外的一间民房中暂住,请你俩跟我走。”
路春和何参谋长站了起来,这位士兵领着他俩出了大院,走了几步,只见这个村庄的每一处有空的地方都站满了国民党俘虏以及看管他们的解放军战士。
路春和何参谋长两人此时都被面前的壮观场景深深地震撼了,他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路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何参谋长说:“这是几十万的败兵啊!这个村庄到处都塞满了俘虏!”
解放军战士领路春两人转过一个屋角,进了一栋较小的房子,在这儿,门口也有两名解放军士兵在站岗。
解放军站岗的士兵挡住他们三个人问:“干什么的?”
陪同的解放军战士说:“这两位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我们团长命令我先送他俩到这儿来。”
站岗的士兵说:“那请进。”
路春、何参谋长与这名解放军战士走进这个小院。小院四周由一大两小三间农屋围成。解放军战士走进中间的一间大屋对坐在桌边的一位解放军说:“报告!根据我们团长的安排,现有两名战俘移交给你们。”说完,这位解放军士兵向桌前的解放军干部递上了一张字条。
坐着的解放军干部看了字条后,站起来说:“好的,你回去吧。”
解放军战士听了,立即举手敬礼,转身离去。
接着这位解放军干部走到路春及何参谋长面前自我介绍说:“我姓杨,你们喊我杨连长就行了。请你俩到桌边来登记一下。”
路春和何参谋长在桌上的一个大本子上登记了自己的简单情况,并签上名字。
杨连长说:“这几天到的人太多,不容易安排,这两天晚上你俩就暂时住到对面的那间房中。里面已经有好几位你们的战友,你们先挤一挤,我们弄到了汽车,马上就会送你们到战犯管理所去,到了管理所,条件就好多了。”
说完,杨连长带了一位战士领路春与何参谋长向侧面的一间民房走去。
在这间民房门口,也站有两位解放军士兵。杨连长推开了房门,让他俩进去。路春进门后认出了里面两位国民党军官,他们都是师级干部。
路春由此明白了,国民党高级军官大概都被暂时关押在这个地方。
房内被一堵泥墙一分为二,里面一间有一个大炕,炕上还坐有另外两位战俘。看模样也是较高级的军官。
几位战俘见了面,互相对视了片刻,大家都没有作声,路春在外间的一个方桌边站住。
杨连长又重复了一句:“目前有点挤,有车子到,就马上送你们走,先克服几天吧。”
说完,杨连长转身走了出去,门口的哨兵立即把房门带上。
看见杨连长离开了,有一位路春认识的俘虏立即望向路春,看样子,他想与路春打招呼。虽然这名俘虏也换了装,路春刚才还是在一进门时就立即认出了他,此人是新编六十三师的宋敏师长,边上的另一位俘虏是新编六十三师的副师长。宋敏曾是路春的顶头上司,路春不知他俩如何也到这儿来了。路春此时心中仍十分害怕,他不愿意此时就与宋敏师长相认,以免给自己增加麻烦,路春仅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就向屋内的一个长条凳子走去。
路春和自己的参谋长默默地在室内坐下了,他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耐心,必须忍耐,以等待共产党的下一步安排。
正当路春、何文义被押在桃庄农屋中惶惶不可终日时,路春的妻子杜娟按照路春的安排带着孩子已经到达了上海。为了妻儿的安全,路春仔细思索后,在上前线时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让妻子杜娟在紧急时一定要设法离开她的哥哥杜明辉,去住在上海的何文义妻子那。路春知道何文义对自己十分忠诚,动身前路春对杜娟说:“何文义参谋长的妻子叫唐虹,住在上海虹口区,她是昆山人,在老家还有房子。形势紧张时,你找个理由去上海找唐虹,暂时借住在她那儿,我已与何参谋长说好了,这样我们两家互相有个照应。在宁波,我还有个姨表妹,她的丈夫在宁波港工作。紧急时,你和唐虹也可以带着孩子向宁波方向转移,这样你们留下来或者去香港、去美国均十分方便。”说完,路春从口袋中掏出两处应急地点的详细地址及联系人姓名电话一并交给了杜娟。
路春出发后不久,杜娟便抓紧时间收拾了家中的一些重要物品,装了一些值钱的细软,与嫂嫂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孩子在唐虹家住下了。她俩很快就获知了徐蚌会战战败的消息,心中十分着急。在徐州附近进行的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战最后阶段的攻击,共产党军队仅仅用了四天,就全部结束了战事。当唐虹、杜娟获知这一情况时,两人深感国民党将要彻底地完蛋了。
几十万国民党军兵败如山倒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南京和上海。上海和南京城内一片惊慌、混乱。1月21日,蒋介石被迫因战败宣布引退下野,李宗仁接任了代总统一职,与中共开始进行和谈。
退到幕后的蒋介石回到了老家溪口,他只休息了几天,即开始忙于善后。他一方面紧盯着国共双方的和谈动向,另一方面抓紧经营台湾。
这天上午,杜明辉仍在南京军事委员会办公室中认真地转发几份军事文件,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杜明辉拿起电话,电话中传来他的上司领导的声音:“是杜将军吧,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在上司的办公室中,领导召见了杜明辉,几句简单地寒暄后,两人谈话直奔主题,上司说:“杜将军,有一项重要的军事任务,需要你立即去执行。”
消息来得太突然,杜明辉有点紧张,他惊讶地问:“什么任务这么急?”
上司说:“杜将军,你的老师蒋校长,十分信任你这位学生,他指定要你前去台湾打前站,进行一些重要的军事方面的建设工作。现在,我们要为我们可能出现的最后结局进行一些准备工作了,准备迟了,恐怕会措手不及。”
杜明辉听了,又补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上司说:“明天!最迟后天你要动身!”
杜明辉急了:“走得这么急,我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国共双方不是还正在进行谈判吗?”
上司放缓了语气,踱到了沙发边并在杜明辉的身边坐下,他安慰杜明辉说:“杜兄,你还不知道吧,这次和谈不同以往,解放军已取得战场上的优势,因此现在共产党提出的条件十分苛刻,双方是很难谈得成功的。你想想,解放军势头迅猛,他们的攻势怎么可能会停得下来!解放军精明得很啦,我们中间的一些老朽,真是糊涂,还幻想着与共产党划江而治,这怎么可能谈得成功!目前共产党正在利用和谈这点短暂时间,抓紧进行渡江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现在解放军已在长江北岸沿线各地的许多小港、小河汊中聚集了大量的船只,解放军一旦准备好了,马上就会越过长江,所以现在南京已经危在旦夕!”
杜明辉望着上司的脸沉闷地附和说:“我知道南京无险可守。而且天气很快就要变暖了,江水马上就要大涨了。”杜明辉思索一会儿继续说,“估计解放军很可能会选择在江水大涨之前发动渡江之战,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是不多了。”
上司称赞说:“杜将军,你分析得很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观,我们身边这道精心布置很久的长江天险防线,也许还能抵挡一段时间。”
杜明辉收敛了笑容,冷笑了一声说:“长江天险能抵挡解放军?这是哄小孩子的呢。我想问问,我这次执行任务的具体时间,什么时候回来,我也好有个安排。”
上司仍坐在沙发上,他侧着身子温和地与杜明辉说:“杜兄,这次你去台湾要做较长时间打算,你去那儿主要是协助陈诚长官等人安排好台湾军事方面的建设工作。陈诚长官早就去了台湾,现在台湾是他在主事,你到台湾报到后,会有人给你安排具体工作,国防部这次也安排有两位同志与你一道出发。”
杜明辉追问:“那我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了?现在时局如此严峻,走得这么急,我的家眷怎么办呢?”
上司说:“台湾方面恐怕是暂时不会让你回来的,大陆形势现在这么紧张,你急着回来干什么?你今天回去以后抓紧时间把家中安排一下,你可以让你的家属随后也一块过去。让你的副官去安排一下吧,现在上海每天都有船到台湾,你去找他们办理一下手续就行了。”
上司站了起来继续说:“杜兄,放心吧,内部已有安排,团以上干部的家属都将撤到台湾,马上准备执行,这样也好让我们的将士可以放心地在前线与共产党军队作战。在南方,一些党和政府的行政机构也在进行最后撤退的准备工作。目前,我们大家都仍在共同努力,很希望局面能够有所好转。”
上司走到桌边,从桌上的一个公文包中取出命令,说:“杜将军,这是你的工作任命书,里面还有一些具体的行动安排细节,你回去慢慢地看吧。”说完,上司把文件袋递给了杜明辉。
杜明辉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双手接下了文件。
上司叮嘱:“你这次动身,对外就说是出差执行任务吧,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会安排其他的人接替你的工作,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杜明辉听了,再次立正,举手又向上司敬了一个军礼表示感谢,然后转身离去。
杜明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呆呆地坐了好几分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军令如山,杜明辉没办法,他站起来打开了桌子上的几个抽屉,迅速地清理自己的办公用品,清理结束后,他拿着几个包开车回到了家中。
家中一切平静如常,两个孩子都上学去了,老婆晓静和女佣刘妈正坐在大厅中的小板凳上边说话边择菜。杜明辉提着几个包急匆匆地奔进大厅,他看了一眼妻子和女佣,没有说话,径直快步向卧室走去。
晓静抬头一看,发现今天丈夫回来神态与平时不一样,她忙放下手中的菜,跟进了卧室。杜明辉一边脱衣换装,一边急促地对晓静说:“晓静,你马上安排刘妈回家吧,就说我们要出差,多给她一点钱,让她走吧。有紧急情况,我等会告诉你。”
晓静听了,愣了一会,也神情大变。她打开床头柜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钞票,快步来到大厅温和地对刘妈说:“刘妈,杜先生和我要紧急出差,只好暂时让你先回去。你收拾一下,回家去吧,谢谢你了。”
刘妈一脸惊讶,她站了起来,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几下,说:“太太,要我马上走?这菜还未择好,中饭还未做,等会孩子放学了,你们怎么办呢?”
晓静说:“谢谢你,刘妈!中饭等会我自己弄了,这是我多给你的两个月工钱,谢谢你了。”
刘妈伸手接下了钱,她快步走进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不一会,刘妈出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个深蓝色花布包站在晓静面前说:“太太,我也没有什么东西,一会就弄好了。我走了,谢谢你多给了许多钱,以后如你们还需要我回来,到我家给我打个招呼就行了。”说完,刘妈望了一眼地上还未择完的青菜,向院外走去。
望着刘妈出了院门,晓静连忙返回卧室,杜明辉已经换好了便服,他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直叹气:“唉!倒霉!摊上了一件紧急任务。明天,最迟后天,我就要去台湾,而且一去不再回来。上面安排我的副官带你们走,目前各地形势都十分紧张,我怎么能够放心!我本来可以坐飞机直接过去,现在我准备亲自带你及孩子们一块动身,坐船从上海走。我有命令带在身上,路上行动还是比较方便的。”杜明辉一口气说了不少,他见晓静仍蹲在地上捡菜,忙再次催促:“晓静,你赶快准备一下吧,收拾一些细软,带些值钱贵重的东西就行了,其他的,唉!只好丢下了,还有这么好的房子、家具!到了台湾还不知可有地方住,也不知台湾那儿现在乱成了什么样!”
杜明辉一边无可奈何地叹气,一边说,他不停地在大厅中烦躁地踱步。忽然,他想起了妹妹杜娟,忙问:“晓静,最近杜娟来电话了吗?我们要走了,这事要告诉她,她的丈夫路春目前在前线下落不明,不知死活,她可能还不知道,这次我们要带她一块走!”
晓静见丈夫在大厅中烦躁不停地走,也急得坐在沙发上叹气,忽听见丈夫说起妹妹,忙说:“杜娟目前不在南京呢。前些日子,她打电话告诉我,她丈夫部队的何参谋长老婆唐虹病了,身体不太好,她说她们两家关系很好,她要带孩子去上海看看唐虹,陪陪她,杜娟现在人在上海。”
杜明辉听了,更是惊讶,忙问:“杜娟去了上海?她怎么没告诉我?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她还往上海跑,胆子真大,真是糊涂!”
晓静说:“杜娟走之前打电话来了,你正好不在家。我心想她很快就会回来,上海离南京又不远,就没有告诉你了。”
杜明辉听了,抓起电话就往杜娟家中拨号,很长时间也无人接听。杜明辉叹了一口气说:“这怎么办呢,杜娟这时跑到上海,我这又要紧急地去台湾,我怎么找她呢?”他抬头问妻子晓静说,“杜娟走时是否留下了上海的地址及电话号码?”
晓静见丈夫很急,忙说:“杜娟走时,电话号码及地址都给我们留下了,我放在柜子抽屉中。”
“快拿来!”杜明辉对妻子说。
晓静很快从抽屉中拿来了杜娟留下的电话号码,号码是路春的参谋长何文义家的。杜明辉又回坐到沙发上,他急促地拨通了何文义家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传来了一位带上海口音的软软的女性声音:“喂,侬是哪一位?”杜明辉忙抓紧问:“请问你是唐虹女士吗?”
电话中的女人回答说:“我是唐虹,请问侬是哪一位?侬找谁?”
杜明辉在电话中客气地说:“啊,你是唐虹?我是杜明辉,是杜娟的哥哥,我的妹妹杜娟在你家里吗?”
电话中唐虹一听是杜明辉,忙客气地说:“啊!你是杜明辉将军?我是知道你的!杜娟在我这儿呢,她好得很,我马上喊她!”说完,杜明辉就听见唐虹在电话中大声地喊:“杜娟,快来!你哥哥杜明辉找你!”
很快,杜娟接了电话,杜明辉拿着电话沉思了片刻,他决定开门见山地告诉妹妹,让她同意跟自己一道走。“杜娟,”杜明辉说,“目前前线形势非常紧张,我马上要到台湾去执行任务,你嫂嫂及我的两个孩子与我同时走。我考虑了很久,为了你们母子两人的安全,我决定带你及你儿子也一块过去,这样,我们兄妹两家人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台湾那里已经把我们的生活都安排好了。”为了让妹妹顺利地同意与自己同行,杜明辉在电话中把台湾说得很好。
杜娟在电话中一直听着,不吭声,好长时间她才问了一句:“哥,你们什么时候走?”
杜明辉回答:“我明天从南京动身,后天能到上海,后天下午我去唐虹家接你,我们带着车,你做好准备,在唐虹家等着我们就行了。”
电话中传来杜娟的回话:“哥,我走了,那路春怎么办呢?我听唐虹说,路春与何文义参谋长目前的下落都不太清楚,我与唐虹两人每天都着急得很呢。”
杜明辉听了在电话中大声地说:“妹妹,你急有什么用!目前最要紧的是你与孩子的安全!南京和上海不久都会有大战,仗一打起来,那太危险了。妹妹,你做好准备,后天下午待在唐虹家里等着我,我接上你一块走!”
电话中杜娟沉默了,她许久都没有回答同意。
杜明辉急了,他在电话中又大声地说:“妹妹,听哥哥的话,我们一块走。路春的事,我以后会想办法。妹妹,我本来是可以在南京坐飞机一下子就飞过去,为了带你们同行,我改在上海坐船过去。时间很紧,你做做准备,我后天下午一定去接你,我有车,很方便。”
电话中终于传来了杜娟低声的一声回答:“哥,我知道了。”
杜明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挂上了电话。找到了妹妹,安排好了一切,杜明辉心中轻松了一点。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妻子笑着说:“唉,终于找到杜娟了。晓静,你也赶快抓紧准备吧,收拾一些细软,把重要及值钱的东西集中装一下,我们顶多只能带两只箱子。我还有一些重要的文件需要马上处理掉。晓静,你快去办吧,孩子马上就要放学了。”杜明辉一口气安排了许多事,说完,他走进自己的书房,拉开了抽屉。
晓静听完丈夫的安排后,走进了卧室,也开始收拾东西。
杜明辉在书屋中快速地清理一些文件,此时,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对妹妹的精心安排并未成功。第三天下午,杜明辉风尘仆仆地开车赶到虹口唐虹家。唐虹,一位年轻时尚的上海女人,中等身材,卷着头发,穿了一件素色的夹布旗袍,外套一件藕色细毛衣。她站在杜明辉的面前客气地说:“杜将军,你真是稀客,快进来坐坐。真是不好意思,杜娟今天上午吃过早饭后就带着孩子出去了,说是要去买些东西,直到现在她们母子俩都还未回来。都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我也在等她,真是不好意思!杜将军、你带夫人及孩子们进来在我家坐坐,歇一会吧,顺便也再等等杜娟。”
“杜娟现在不在你家?”杜明辉听了十分惊讶。
“她上午出去了。”
杜娟不在,杜明辉没有想到杜娟现在还会出去买东西。他无奈,只好对晓静说:“杜娟出去了,那我们进屋歇一会吧,再等等她。”
晓静领着两个孩子进门等候。一家四口在沙发上坐下,唐虹立即客气地端来了茶水及一些糕点,几个人一边吃一边交谈着目前的时局。杜明辉不停地看表,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上船的时间就要到了,杜明辉十分着急,又坐了一会,他只好无奈地站起来告辞说:“何太太,船马上就要开了,我们不能再等了,麻烦你转告杜娟,再等机会吧,我一有机会,还会再来接她。”杜明辉说完,他站起来领着老婆、孩子向门外走去。船不等人。杜明辉一边走一边思索,他逐渐感觉妹妹杜娟这时跑出去,是故意在躲着自己。
杜明辉此时忽然一下子想明白了,想清楚了。
在这人生的最紧要关口,杜娟选择了丈夫,放弃了自己的亲哥哥。杜明辉带着孩子在门口上车,一边忧虑地低声对晓静说:“杜娟好像是故意躲起来了,她大概是不想与我同去台湾!”
晓静扶着两个孩子,她没有说话。唐虹客气地把杜明辉一家送到了车边,她不停地挥手,客气地说:“再会!杜将军慢走!”
杜明辉的分析是准确的。杜娟接到他的电话后,经过一天多的反复思索并与唐虹商议后,她决定留下来,她要在大陆等候丈夫路春下落的准确消息。唐虹和杜娟此时患难与共。唐虹给杜娟提供了帮助,她把杜明辉打发走了。其实,杜娟此时就藏在不远处的一家商店中,她从橱窗偷偷地向外观察,看见杜明辉开车离开后不久,杜娟就回到了唐虹的家中。
几个月后,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路春和何参谋长来到W市的战犯管理所已经一年了。在这儿,他俩又经历了好几轮的讯问、调查及学习。在这个战犯管理所中,路春和何参谋长基本上已经安下心来了。为了争取宽大处理,路春还悄悄地向所中领导补充交代了自己的一个重大秘密,他说:“我的两个妹妹很可能都是共产党。”说完以后,路春还要求解放军领导给他保密。在这次交代中,路春仍未敢提及自己的大弟路夏的事情,他知道路夏很可能已经死了,他很害怕自己被牵连。
这天上午,所中又来了一名干部,通知路春及他的何参谋长,他俩将与另外五名战俘进一步被转移。
路春没有箱子,他拿了自己的一个简单布包,与何参谋长共同爬上了停在管理所大院中一辆带篷的卡车上。车内两侧的条板上已经坐了五个人,他们都是这座战犯管理所的室友。最后,又有两位带枪的解放军战士也上来了,他俩上车后,卡车的后遮篷布被放下了。
车开动了。
在颠簸中,卡车行进了很久很久。路春通过太阳的位置,卡车车头停止的方向,他机警地判断出卡车前进的方向是往北。
没有人告诉他们,七个人将去何方,将到什么地方。
第二天下午,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带队的队长从驾驶室跳下来,车上两位持枪的战士也掀开了车篷的后遮布,跳下了车,然后队长站在车下对大家喊:“都下来吧!到了!”
路春坐在车的后半部,他率先提了小布包跳下了车,站稳以后,他拍拍身上和屁股上的灰尘,然后朝这个新地方四周观望。这是一个老旧的大院子,四周有用灰砖砌成的高大围墙。路春发现在这个大院的四角及正中央建有较高的呈四角亭状的小房,这些小房都是观察哨,上面正站有一些持枪的解放军。路春明白了,这儿是一座很大的监狱或者是看守所。大院子内此时已经停有一辆也带有篷布的大卡车,车边也正站有几个人,他们正从那边向这儿四处张望。
正看着,忽然一位解放军大声喊:“立正!”
路春与何参谋长及其他几位同车人立即并排迅速站好。路春看见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也迅速地站成了一排,他们一共是八个人。路春惊喜地发现,在那八个人中间有一个人是他的老熟人,正是新编六十三师的宋敏师长。一年前,他们曾在淮海战场附近的那间收容战俘的农村小屋中遇到。
宋师长也看见了路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向路春点了一下头。
解放军又大声喊:“向左转!齐步走!”
路春等一行人随解放军向前走,转弯走进一个廊道,然后走进一个大房间。在这间大房内有一个大通铺、两张桌子,通铺前面还连接有一个小灶,大概是生火取暖用的。路春看到桌面上已放有一些脸盆、毛巾、还有一些灰蓝色的服装。桌边已经坐有两位解放军等候在那儿。
解放军战士把路春等人带到桌边举手敬礼对一位军人说:“报告所长,今天的第二批学员带到!”
这时,路春惊讶地听到两个新名词:一个是所长,另一个是自己被解放军称为学员。
接着,这位解放军战士对大家宣布说:“请所长讲话!”
啊!路春再次听明白了,桌边坐着的那位解放军是位所长。他想,这儿大概是另外一个战犯管理所。
所长站了起来并开始讲话:“从今天起,你们都被称为学员。学员们,欢迎你们来到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所长说出了这座管理所的名称,路春听到了“战犯”两个字,心中一惊,他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它是建于北洋军阀时期的一座监狱,共产党大概对它进行了大规模地改建。所长继续训话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安下心来,好好地生活、学习,并进行思想改造,我们将会对你们的学习逐步地进行安排。今天你们刚到,先休息,把生活安顿好,你们七个人以后就住在这个大房间中。我们这座管理所条件是比较好的,里面有特地为你们设置的阅览室、学习室、食堂、医务室。你们今天先住下来,安顿好以后再慢慢地熟悉。”
说完以后,所长又安排桌边的另一位战士说:“小董,你把这七位学员的生活用品发给他们,并带他们去几个主要的场所参观一下。”安排好以后,所长站起来,离开了。
所长离开后,小董说:“你们几位学员先来领东西吧。”
路春走在最后面,他和何参谋长各自领到了一套新衣。那是一套新的深蓝色的四袋服,另外每人还配有两条新毛巾、牙膏、瓷碗等一些生活用品。看到这些崭新的衣服及生活用品,路春心中一暖,差一点掉下眼泪。他心中十分佩服共产党现在还能如此善待自己,其胸怀真是宽大!真是了不起!路春想起自己任国民党军师长期间,曾多次在战场上向士兵们下达向解放军开枪、开炮的命令。想到这里,路春心中羞愧无比,他拿着自己的脸盆向大通铺走去。他向室内的另一位战士要求睡到通铺最里面靠墙的地方,那位战士同意了他的要求。何文义见了也立即在靠近他的位置上放下了自己的脸盆。床上已整齐地放好了七床深蓝色的新棉被,七个人住的具体位置被确定下来了。
小董接着对大家说:“你们七个人把新发下的衣服换上,把床上自己的物品整理好,我马上带你们去管理所的几个主要地方参观。”
路春和何文义随同战士小董开始参观这座不一般的战犯管理所。七个人走出这间大监室,出门就是一个较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大小雷同的一些监室,它们已被重新改建成新的教室、阅览室、会议室。解放军小董推开了一间房门,让路春和同伴们走进去,只见这间很大的房屋内已放有三个书架,书架上摆放着一些书,室内有桌子、椅子,有三位穿着同样深蓝服装的男人正在看报。
路春和他的同伴七个人先后轻轻地走进了这间大阅览室,室内正在看报的三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突然,路春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他认出那是王耀武。王耀武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站了起来,大概想与路春打招呼。可是,很快,王耀武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路春与王耀武两人互相对望了一下,都没有说话,王耀武又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解放军小董向路春一行人介绍:“这儿是你们的阅览室,以后在学习的空闲时间内,你们可以到这儿来看报看书。这几位也是学员,他们比你们先到。”
路春等人在室内观看了一会,小董又说:“走,下面我带你们去看看教室和食堂。”
穿过长走廊,转过一个弯道,路春一行人在小董带领下又进入另一栋很大的房子。在这栋房子的入口处,路春又看到了两位站岗的哨兵。进了室内,路春看见学员们的教室也很大,里面已经摆放了一些陈旧的长条木桌、木凳,前面的墙上还安有两块大黑板。
小董对大家说:“这儿以后就是上课的教室,今后你们将会经常在此学习、讨论。”
这间大教室里,此时没有任何人。路春在门口观看了一会,小董说:“走,下面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食堂及卫生室。”
卫生室也在这栋大房子内,它紧挨着这栋房子楼道中的另一个出口。路春一行人在小董带领下,在卫生室门口站了一会,房门外门头上挂有卫生室的小牌。室内此时正有三位身穿黄色军装的女兵在里面,她们三人同时回头望着他们,大家都没有说话。
相互看了一会,小董又说:“走!再带你们去看看食堂,等一会就要吃饭了,以免你们到时找不到地方。”
食堂设在另外的一栋大房子中,小董带路春一行人走出这栋房后,穿过一个小廊道,进入了另外一栋屋子。这栋屋子也很大,走进楼道,路春看见食堂不小,有摆放公物的平台,厅堂内已放有不少用陈旧的木板制成的长条形饭桌、长凳。
此时饭厅里面没有任何人。
“好,现在你们已经熟悉这儿的环境了,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一会儿有军号声吹响,就表示开饭了,我们回去吧。”小董说。
小董带领路春等人结束参观,又领他们往回走。在出口处,路春看见另一位解放军也正领着另外八位新来的学员往食堂中走。他们八个人也是来熟悉这儿的各处环境的。
这时,路春正巧又看见了宋敏师长,这时两人都互相笑了笑,仍旧未能说上话。
回到了住房,路春在一张小木桌边坐下,何文义看见桌边的水瓶,他拿起了水瓶说:“刚才我在转角处看见一个大水炉,大概是打开水的地方,我去打点开水。”
路春说:“你去吧,我歇一会儿。”
时近黄昏,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突然响起了脆亮的军号声,路春说:“大概是吃饭的军号声,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打水回来。”
说完,路春站了起来,他拿了碗筷并招呼室内的另外五位学员说:“走,我们先去吃饭,去看看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何文义拿了水瓶、碗筷与路春一道向食堂走去。
食堂内的电灯已经全部亮起来了,里面有不少人,他们都穿着深蓝色的四袋服站在窗前排队,路春与何文义在一个队列后面站住。在等待的过程中,路春东张西望,他惊讶地又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他看见了黄维和杜聿明。这两人都是他的上司,他们以前很熟悉。路春惊得呆呆地站着,忘记了走路,后面有人不客气地催促路春:“怎么不走?有什么可看的!往前走!”
终于到了窗口。
路春领到了一勺白菜烧豆腐、三个玉米馍馍,他端着碗走到厅角的一个长条桌边坐下。接着,何文义也端着碗过来了,他坐在路春的对面。两人刚吃了几口,路春看见宋敏师长也端了碗来到了这张桌前。
路春往边上移了一下,让宋敏师长在身边坐下。路春轻轻地对宋师长说:“你看见杜聿明了吗?他怎么也在这儿?”
宋师长轻声凑近了说:“我也看见他了。他可是我们总司令,是我俩的上司。没想到,他也到了这里!”
路春低声说:“吃饭。我们今天刚到,不要多话。你是从哪儿过来的?”
宋师长说:“我是从徐州过来的。”
有人靠近了桌子,何文义立即制止道:“你俩不要再说了,吃饭!”
饭桌旁边就有一排水池,安装有不少水龙头,路春吃完了饭就地洗了碗。一个下午的所见让他的内心犹如大海中的海浪一样翻腾。他拿着洗干净的碗回到了住处,坐了一会就脱衣上床了。躺在床上,路春闭上眼睛假装入睡。另外的六个室友,有的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有的也坐在桌边,大家都沉默不语。
终于,熄灯号吹响了,电灯熄灭了,何文义也在路春的身边躺下了。有自己的参谋长仍在身边陪着,路春放心地睁开了双眼。他眼望着黑暗中显得十分模糊的天花板,陷入深深地沉思。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儿,想起自己上前线之前曾叮嘱她俩如时局不好,就赶快去香港或者设法到美国去躲一躲,不知她俩走了没有。
接着,路春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他俩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两个妹妹,许多年都未见面了,听父母说两个妹妹很可能都是共产党员,路春却从未有机会与她俩单独地见面谈一谈。路春想,如果她俩真的是共产党,在此特殊时期,她俩也许能够帮助自己渡过目前的这个难关。
黑暗中,思绪如奔腾的野马,怎么都停不住。路春此时又想起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杜聿明,他俩以前的私交不错。杜长官是不久前徐蚌会战的总指挥,他很会打仗,非常善于谋略,他怎么也被共产党军队逮住了?在这场大决战中,双方肯定都死了不少人。唉,杜长官肯定是难逃一死了,他肯定是会被共产党处决的。
想到这里,路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告诫自己,自身难保,何必再愁他人!我赶快忘掉这些烦恼,赶快睡吧!可是,路春却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路春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弟路夏,他为大弟痛心,不知他最终是死是活。路春已确知路夏是解放军的一位团政委,如果他确实是死了,共产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这件事让路春最为担心,他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
路春的叹息声让身旁的何文义听到了,他翻了一个身,低声对路春说:“什么都不要去想,安心地先睡一觉吧。”
路春说:“我睡不着!”
何文义翻了个身,凑在路春耳边说:“刚才我去打水,遇到一个认识的国民党军军官,他悄悄地告诉我一个很确实的消息:进了这座战犯管理所,是幸运的。关进这座管理所的战犯以后都是不会被处决的。在这座战犯管理所中,对战犯的安排主要是进行改造。我们以后只要好好地改造,就可以平安地活着。”
路春惊讶地低声问:“真的吗?”
何文义低声地说:“真的!消息很可靠,我的那位熟人比我们早到两个月,他说,是所长在对他们训话时明确地向大家宣布的。”
路春听了,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共产党如能不算旧账,不杀我们就好!那,以后我会好好地接受改造!”
听了何文义的话,路春心中安定了一些,他又对何文义说:“不知这些日子,我的老婆孩子在哪里,怎么样了,我真是担心得很呢。”
何文义说:“我不是已经把我老婆在上海的住址告诉你了吗,你的夫人后来去没去上海?”
路春压低声音说:“不知道!我动身之前,把你家的地址及电话号码都留给我的老婆了,并做了交代。叮嘱她,如情况不好,就去找你的老婆,真没想到,形势会变化得这么快,最后的战斗打响以后,几天就结束了。我不知他们后来是否有机会去上海,我老婆一直很听她哥哥的话,我很是担心,他哥哥会带着她一块去台湾!这真是让我着急啊!”
何文义听了,他动了一下身子,用双肢前臂撑在大铺上,继续悄悄地向路春分析说:“我老婆是上海郊区人,她精明得很呢,如你夫人去了她那里,紧急时,她肯定会带着你夫人母子俩去她的老家避避风头。我俩不在她们的身边,我想,她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离开大陆去台湾的!”
“唉!我真是很担心啊!”路春有点失望,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说了。”
路春翻了一个身,他让自己面对墙壁,让双眼离开天花板,他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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