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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不肯低头在草莽
书名: 血雨琼葩 作者: 顾明道 本章字数: 7807 更新时间: 2024-10-25 09:39:34

李自成血战多时,攻下了宁武关,恐防还有周遇吉的部下在关外附近潜伏着,务要肃清了本地,然后可以长驱而东。所以,他派部下两员骁将包黑炭和强克胜,率领五百骑兵,到关外去搜寻官军。二人奉了李自成之命,到城外去,虽没有遇见官军,却是到各乡镇去恣意搔扰,奸淫屠烧,无恶不作。各乡民见了流寇,无不害怕,因此弃家奔逃。

包黑炭、强克胜都是绿林出身,一向屠杀惯的,见着许多难民,不但毫无怜悯之心,反要悉数杀死,拣年轻的妇女掳去,供他们兽欲的发泄。包黑炭已抢得两个美貌女子,叫部下缚在马上跟着他跑,不料遇着了许靖、柳隐英二人。前面的骑兵已冲到了二人马前,瞧见二人一个挺枪,一个横剑,都骑在马上,是两个青年武士,不像难民,疑心就是官军中的小将,左右只有这二人,流寇哪里放在心上?呐喊一声,立刻向二人冲杀过去。许靖立即挺起长枪,杀入许多骑兵中间去,柳隐英也舞开白龙宝剑,随着同杀,剑光霍霍,一连有七八个骑兵已纷纷从马上滚跌下地。许靖的烂银枪左一挑右一刺的,也挑翻了三四骑,流寇方才觉得这二人不易对付。恰好包黑炭坐下乌骓马,手横双刀,飞驰而至,背后一匹白马上,还驮着两个被缚着的女子,玉容惨淡,泣涕如雨,有四骑卒在前后监视着。柳隐英一瞧这状态,更是愤怒,两腿用力一夹坐马,直向包黑炭马头前冲去,喝一声:“流寇!胆敢抢掠良家妇女,看我来取你的狗命!”手中白龙宝剑已向包黑炭头上扫来。包黑炭起初不把柳隐英看在眼里,尽把双刀舞开,和柳隐英酣战,战至三十合以上,柳隐英的一柄利剑神出鬼没,龙飞凤舞,包黑炭有些抵敌不住,正想如何乘隙着手,只听呛啷一声,自己左手刀正迎着柳隐英的剑锋,早被白龙宝剑削为两截。包黑炭更是心慌,将右手刀虚晃一下,才想跳出圈子而逃,柳隐英剑法敏捷,早又一剑刺到他的肋下。包黑炭躲避不及,大叫一声,中剑堕马,躺在血泊里,眼见得不活了。柳隐英又向四骑卒将剑一阵横扫,一死二伤,余一卒丢了马上的妇女遁去。

此时,许靖也已和强克胜交手,正在不分胜负之际,强克胜见包黑炭已死于剑光之下,心慌意乱,手中刀法散漫,被许靖得个间隙,一枪挑于马下。二人既把流寇的主将杀却,又向前诛灭寇众,马蹄到处,人横马仆,五百骑卒只剩一半逃回去,地下东倒西歪地都是死人与死马。柳隐英杀了一阵,和许靖掉转马头,到那女子的马前,见那马正在尸骸堆里逡巡未去。柳隐英首先跳下马来,过去解开她们的束缚,立到地上,两女子知道柳隐英是救护她们的,慌忙向他跪倒。许靖也下马走来,把枪插在地上,听柳隐英和她们讲话。柳隐英问道:“你们是不是宁武关逃出的难民?往哪里去的?可有家人同行?”

一个年纪比较大一些的说道:“我们姓姜,是姊妹俩,本是宁武关外吉隆镇人,只因流寇破了宁武关,又到我们镇上来搜索官军,杀人放火,我们姊妹俩跟着父母逃难,不幸走得未远,流寇追及,我们和父母失散后,又被流寇掳去,自思必死,幸遇二位将爷解救,终身感德。”

柳隐英道:“你们本想逃到什么地方去的呢?”

女子答道:“离此六十里外有个李家堡,那里有我的舅舅,我父亲正想带我们同去那里躲避的。”

柳隐英道:“你们认识到那边去的途径吗?”女子点点头道:“依稀认得。”

柳隐英道:“很好,你们快些逃生去吧!恐怕流寇再要追上来呢!”

姊妹俩听了柳隐英的话,又向二人拜谢,然后走上官道去。许靖便觉得柳隐英侠骨热肠,道德高尚,更是可钦,不由点头微笑。待那俩女子走后,便对柳隐英说道:“方才贤弟挥剑杀贼,所向披靡,虽未能歼彼渠率,而杀却两个强悍的爪牙,也足以褫贼人之魄,且为周将军稍吐一口怨气。周将军地下有知,亦将含笑呢!”

柳隐英慨然道:“小弟只恨来迟了,以致未曾随着周将军鞭镫,稍建寸功,耿耿此心,总是愧对周将军的。且看以后可有机会,再去杀贼。现在许靖哥暂同我回去一视姑母,再作道理。靖哥肩上已有创伤,方才用力杀贼,可不妨碍吗?”

许靖的冲杀也是出于一时的兴奋和刺激,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处,现在被柳隐英提起,便觉得肩上隐隐作痛,左臂也觉十分酸软,几乎举不起来,遂强忍着说道:“还好,贤弟勿念。昔人有盘肠大战,至死不减其勇,像我这些微伤,算什么呢?”

柳隐英道:“那么我们不必在此逗留,快回威凤山去休息吧!”

许靖点头说一声好,从地上拔起枪来,跟着柳隐英同上雕鞍,两人跨上马,取道回归威凤山。一路所过的地方都是异常凄凉,人民十九流亡到别处去,险些晚上借不到宿处。这样赶了三天的路,已至代州。隔着一条河,却见有许多流寇正从代州城里开拔出去,二人要紧回山,也没有顾问,匆匆跑上威凤山。来到凤凰岭上,二人下马,一抬头瞧见门上悬着一面小小麻幡,柳隐英不由失声喊道:

“哎呀!这是什么缘故啊?”

连忙伸手敲门。一会儿,小婢过来开门,见了隐英,便摩挲着眼睛说道:

“哎呀,柳公子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到今日才回来呢?”柳隐英却不回答小婢的问询,匆匆问道:“我姑母在哪里?门上的麻……”柳隐英话未说毕,小婢早说道:“老太太故世了!”

柳隐英闻言,把足一跺道:“怎么我姑母已不在人间了吗?怎样死的呢?”许靖也十分惊异。小婢又说道:“柳公子,你出去的时候,老太太不是方在患病吗?次日,伊不见了你,唤我到病榻边去问,但小婢也不知道公子到哪里去的,只说昨日有个差官送一封书信来此,老太太便料公子一定是下山杀贼去了。伊心里更是闷闷不乐,深怪公子不肯明言,丢下伊一人在此,倘然有豺狼或是流寇到此,不将束手待毙吗?伊心里一发急,病就加重。恰巧夜间又有两只狼来门外很凄厉地叫嗥了多时,明天老太太的病便见危殆。小婢一个人没有法想,只得跑到东面石鼓峰上关王寺里去请了智圆老和尚来给伊治病。可是服了老和尚的药,依然无效,在前天晚上,便撒手长逝了。殓葬之事都是智圆老和尚相助小婢料理的,现在灵柩正搁在堂中,尚未安葬呢!”

小婢这样说着,柳隐英眼眶里的眼泪早像断线珍珠般滴下来。许靖不胜悲叹,二人走至中堂,柳隐英一见正中放着的灵座,蕙帐风凄,白烛泪坠,早已跪倒在座前,放声痛哭道:“姑母,我实在是对不起你的,早知你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不敢他去了。唉!姑丈九泉有知,不要深深地责怪我不孝吗?现在我回来了,姑母可知道吗?但是我再也不能够瞧见您的慈容了,不孝之罪,终身遗恨,姑母你可怜我饶恕我吧!”

一边说着,露出哀痛欲绝的样子。许靖只得在旁劝慰道:“这件事当然是你料不到的,但你离开这里也是为了国家,你姑父母阴魂有知,一定能够原谅你的苦衷,劝你节哀珍重为要。”

小婢却躲在旁边,只是拭泪。许靖劝了几次,方才劝住。柳隐英此次回家来,想不到姑母已长逝人间,宛如做了一场梦,心里不胜悲哀,遂又和许靖到石鼓峰上关王寺中去拜见智圆老和尚,谢他相助之德,并商谈卜葬之事。因为柳隐英的姑父死后,增墓便做在这威凤山中,现在当然同穴而葬了。智圆老和尚代他们选了个吉日,举行这事,一切土工人手都由智圆老和尚代办,这样可以省去柳隐英许多精神。柳隐英谢了数语,告辞而退,因为许靖肩上的伤处未愈,柳隐英遂叫他早去睡息,那两匹马却养在后园,预备他日之用。从此,柳隐英在山上守着丧事,许靖养息肩伤,一连数天,沉寂无事。许靖心里总是思想着代州、宁武过去的几场血战,痛惜那王永泰、周遇吉的为国捐躯,自己实在对于他们有愧多多了。因此他和柳隐英闲谈的时候,痛心国势之沾危,真志士枕戈待旦,闻鸡起舞之秋,周将军杀身成仁,无负于国,一门忠义,将来自然青史留名。自己不愿就此罢休,必要再接再厉,另找一个去处去建功立业,为他日报国的地步。柳隐英自然很是赞成其说,因为现在他的姑母已死,子然一身,无他留恋,天南地北,任意所如了。许靖又想起张苍虬、陈飞二人以前在杞县李信庄上分别时,他们不是到山海关外吴三桂总兵那边去投军的吗?不知他们现在若何光景。传闻吴三桂也是一时的俊彦,手握虎符,身膺边疆重任,值此四海鼎沸、大厦将倾之际,他一定要龙骧虎步,飞檄招贤,以作安定天下的计谋,以救斯民于水火的。自己既然一时无处托足,何不赶奔那里择木而栖,也可使阔别多时的良朋有生晤的机缘呢?遂把此意向柳隐英吐露,愿约柳隐英同到关外去走一遭。柳隐英听许靖说了,也很赞成,慨然说道:“丈夫志在四方,靖哥既有此雄心,小弟自然愿意偕行,且可一识张陈诸贤。这几年来,小弟蛰伏在威凤山中感到非常寂寞,幸逢靖哥一见如旧,志同道合,此后行踪当和靖哥共进退。”

许靖欣然道:“人生知己难得,萍水相逢,蒙贤弟赐以青眼,羁旅有托,感何如之?以后我们当一同为国努力,不负此七尺之躯,也不负周将军、王世伯等诸同袍于地下,希望贤弟随时匡助我的不逮。”

柳隐英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所不与靖哥同心者有如皎日!”

许靖大喜。从此,二人宗旨已定,专待柳隐英的姑母告空后便可动身,每天谈谈武艺,以及天下大事。转瞬安葬的日期已临,智圆老和尚带了火工多名,前来相助。隔日,柳隐英也略为预备,遂由火工等舁着他姑母的灵柩,到他姑父墓地上去掘土安葬,不消半天工夫早已了事,柳隐英在墓前哭奠一番而还。

次日,又和许靖到关王寺去拜谢智圆老和尚,且在寺内为他的姑母诵经一天,超荐幽魂。忙碌了数日,遂和许靖商议,定于十五日动身。这里的庐舍坟墓都托智圆老和尚代为照料。又有这婢女也要代伊安排,因为在这山下祁家村里有一家是婢女的亲戚,所以柳隐英送伊下山去。

这天天气稍凉,午饭后,柳隐英伴送婢女下山,许靖在室里炕上打午睡,忽听门外狼嗥之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想起了后园还有两匹马在那里,将来正有用处,所以他忙从炕上霍地跳起,向壁上摘下赤凤宝剑,跑到门边,从门隙里一眼张出去时,见有一头很大的狼在门外跳来跳去,似乎要想越垣而入的样子。许靖暗想:这畜生公然跑到人家来骚扰了。左右是一只狼,凭它怎样凶狠,我手中这口宝剑想还可以对付得过。否则,若被这畜生咬坏了坐骑,倒是很可惜的,于是他胆子一壮,开了门,挺剑奔出。这狼瞧见门里有人走出,好似已被它找到了目标,张开馋吻,舞起利爪,扑向许靖头上来。

许靖喝一声:“畜生!休得撒泼,吃我一剑。”将赤凤剑刺向狼腹。那狼见了剑光,连忙掉转身,又一猛扑,扑到他足边来。许靖将剑往下一扫,剑锋刺中狼爪,那狼虽然受了伤,可是勇气仍不减退,向许靖狂咬。许靖将剑舞急了,和那巨狼猛扑,一人一狼,来往扑击了十数回合,许靖早觑个间隙,使个犀牛分水式,一剑刺去,正刺入巨狼的腹下,那狼惨叫一声,跌翻在地下。许靖拔出宝剑,又在狼首上补了一剑,那狼直僵僵地死在血泊中了。许靖透了一口气,把那狼拖起来,用绳子穿了,系在大树上,等柳隐英回来时,好向他报功。他方才系好后,忽听对面崖壁上一声叫嗥,他抬头看时,见有两头狼奔向这里而来,许靖一想,我和那死狼斗得已有些力乏,现在又有这两头狼来,万一疏失,我这条性命死得却不值得,但若要关起门来,倘然柳隐英回转家门瞧见了,岂不要给他笑我胆怯无用吗?于是他从地下拾取了许多小石子,藏在袋里,爬到门前一株大树上去。刚才坐定,那两头狼已飞奔到了树下,它们见了死狼,又瞧着树上的许靖,也知道它们自己的同伴被这个人杀死的,所以一齐对着许靖大叫大跳,誓欲得之而甘心。许靖待它们叫了一会儿,手中一石子飞出,正中一头狼的左眼,那狼吃了一石子,疼痛非凡,叫得更是凄厉,只因许靖高高在树上,奈何他不得,只是跳。许靖隔了一会儿,又一石子飞出,打中狼的颈项。这样相持了好多时候,许靖共发出八颗石子,颗颗击中。那两头狼也跳得筋疲力尽,一些儿得不到便宜,既不能够噬人,又不舍得离开,许靖瞧着它们力竭声嘶的样子,知道两狼已是无能为力了,他就一跃而下,舞开赤凤宝剑,直取它们的要害。

两狼见许靖下树,尚极力向许靖猛扑,可是力气终究消耗殆尽,哪里近得许靖的身?许靖将剑使急了,白光迅速落下时,一头狼已仆倒于地,只剩一头狼了。许靖更是定心,又和那狼斗了一会儿,待那狼扑上自己头顶时,一剑扫去,砍中狼的左前爪。那狼向地下一滚,正要再爬起时,许靖又是一剑劈下,把那狼一挥两截。许靖连杀三狼,身上也溅着几点血迹,提剑四顾,意态陡觉雄壮,不觉信口高歌道:天苍苍兮云茫茫,仗剑出塞兮志转昂,歼彼幺麽兮如豺狼!

歌数阕,柳隐英已从山下走回,见许靖仗剑立在门外,树上悬着一狼,地上又横仆着两头死狼,他不觉大为奇异,便问道:“靖哥,这些狼都死于你的剑下吗?”

许靖遂将自己如何先后诛毙三狼的经过告诉他听。柳隐英欣喜道:“靖哥智勇俱全,能独歼三狼,将来削平流寇,也能像这样的草難禽猕,杀个畅快呢!”

许靖叹道:“荏苻遍地,烽烟不靖,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安得十万横磨,诛尽小丑呢?”

二人一同进门去,把门关上。柳隐英又与许靖坐谈一刻,便去收拾行李,把要带的东西装入行箧,晚间,又和许靖对饮至二鼓时分,方才各自安寝。次日,二人准备动身,智圆老和尚走来送行。柳隐英和许靖先将坐骑牵出门去,又将行李搬至马上,然后把门窗尽闭,在大门上加上了铁锁,锁钥交与智圆老和尚,托他照顾一切。二人遂别了智圆,跨上坐骑,离了凤凰岭,跑下威凤山,取道投奔宁远而去。起初在路上各处逢到逃难的难民,流离迁徙,一种凄惨痛苦的情状,恐怕郑侠的《流民图》也难描绘其万一。又闻得大同总兵姜壤已投降了流寇,恐怕李闯王不日即要进窥京师了。二人自然也是非常杞忧。朝行夜宿,赶奔前程。

有一天,二人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竟跑了一夜的路。餐风饮露,跋山涉水,辛苦异常。到得燕京时,见京都中虽有一部分人民也在那里窃窃议论流寇猖獗,京城受着威胁的事,可是大多数人民仍像燕处危幕,鱼游沸鼎,依然歌舞升平,上下恬嬉。二人觉得这个局面无异厝火积薪之下,大祸到临,即在眉睫。大明江山真是岌岌可危了。虽闻崇祯帝是个英主,可是朝廷大臣都是颜预无能之辈,泄泄沓沓,苟安旦夕,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叫崇祯帝虽有平乱之心,而无股肱之臣,又何济于事呢?二人在北京逗留一日夜,因欲早至宁远,所以立即上道出塞去。这一天早到得宁远城。

这宁远在那时是关外的一个重镇,明朝对付满洲国的侵略,故在此地驻扎重兵。满洲国主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取了沈阳之后,复率大兵攻宁远。初时是巡抚袁崇焕驻守于此,足智多谋,守备严密。努尔哈赤围攻多时,终不能攻下宁远,反为炮火所伤,不由长叹道:“朕自二十五岁兴兵征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样对于这区区宁远一城反不能下,岂非天意吗?”

他非常忧闷,不得已收拴而退,不多时,竟就此病死。后来,明朝听信离间之言,屈死了袁崇焕,自坏长城,也知此地的重要,不久即由总兵吴三桂驻守。然而敌兵已逼,关内又有流寇之乱,吴总兵在宁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许靖和柳隐英一边观察形势,一边访问消息。先投下客寓,把行李安放下,然后问到总兵府衙门里来,向守门禁卒问询张苍虬、陈飞二人的踪迹。真是再巧没有的事,鸾铃响处,有一虬髯大汉,一马奔辕门而来。许靖回头一看,正是张苍虬,便走上前叫一声大哥,张苍虬不防到许靖会来此间,低头瞧见了故人,连忙跳下马来,和许靖一握手,说道:“贤弟别来无恙,今日怎会到关外来的?”许靖答道:“说来话长,待小弟缓缓奉告。陈二哥现在哪里?”张苍虬道:“他大概在衙门里,比俺先到。贤弟且随俺进去相见。”

许靖点点头,说一声好,遂介绍柳隐英和张苍虬见面。张苍虬听说是许靖的朋友,又见柳隐英相貌俊秀,和许靖一块儿立着,宛似玉树双辉,当然也另眼看待。牵了马,陪伴着二人,一齐走进总兵府衙。张苍虬将马交与一个小兵牵去,自己引导许柳二人穿过总兵大堂从廊下走到一间室中去。那边是一个办公室,张苍虬不欲惊动众人,走至室门,向里面一招手,陈飞早已跑了出来,张苍虬对他哈哈笑道:“二弟,你看什么人来了!”把手向许靖一指,陈飞早说道:“哎呀!原来是许靖贤弟来了,难得难得。”

许靖也上前行礼,叫一声二哥。张苍虬又引他们至会客室里坐定,许靖又代柳隐英和陈飞介绍过,柳隐英见张苍虬相貌英武,不啻当年风尘三侠中的虬髯客,而陈飞也是状貌魁梧,果然是杰出之士,自幸此行不虚。许靖开口说道:

“二位老哥近来谅必飞黄腾达,十分得意,别后无日不在思念。今日弟兄重逢,非常快活。”

张苍虬道:“岂敢岂敢!俺也无日不思贤弟与李三弟,为什么他没有和你一同来呢?贵乡地方安谧吗?”

许靖叹口气说道:“我等虽然分别不久,而其中已是大有沧桑,足增感喟呢!”

便将张苍虬、陈飞离开杞县后的情状,从青石山土匪红娘子攻城,李信被掳,以及自己投军代州,血战宁武,并和柳隐英如何结识的经过,很简略地奉告一遍。张苍虬和陈飞坐在一旁听,忽而大笑,忽而哀叹,忽而手舞足蹈,忽而痛哭流涕,尤其对于周遇吉将军的死守宁武,杀身成仁,感动到极点了。末后,许靖又把自己和柳隐英来此投奔的志愿略述一下,且欲托张陈二位进言于吴总兵,收录帐下。张苍虬点点头道:

“这事情在俺身上一定可以成功,现在正是用人之秋,难得二位来此,正可勁力同心,共扶王室。不过吴总兵不在此间,柴英游击亦未便做主。稍待数天,吴总兵便要回来,再当介绍进谒。”

许靖道:“有谢二兄费力了。”张苍虬又道:“贤弟和这位柳君远道来此,必然鞍马劳顿,要休息一下。此地不便畅谈,且请二位随俺到营房中去坐坐,待俺和二弟预备一些酒菜,为二位洗尘。”

许靖并不客气,说道:“很好很好。”

张苍虬、陈飞遂又引着二人离了总兵衙门,走回东城营房里来。他们的营房是在玄坛庙的背后,建造已久,房屋半新半旧,插着许多旗帜,营门口有守卒站着,外观也很雄壮严肃。张苍虬、陈飞陪二人进了营门,却从左边小径里绕道走到他们私下休息之处,是一间很宽畅的屋子,陈设虽然简陋,地方也还清洁。张苍虬请许靖、柳隐英在椅子里坐下,他就唤过一名马弁,叫他去端整酒肴,一会儿,酒肴已摆上,正是进食的时候,许靖腹中饿了,也不客气,和柳隐英坐上去一同吃喝。张苍虬又问起李信的消息,许靖尚没有知道李信落草的事,也说音信不通,不知死活存亡。张苍虬和陈飞都不胜叹息,他们以为李信必已凶多吉少,谁知道李信正在青石山上和红娘子新婚燕尔,称雄绿林呢!

许靖又向二人问起近况,张苍虬答道:“俺们赶奔到这里后,和俺朋友柴英相见。他在此当游击之职,见俺应召而来,十分欢喜,遂引俺二人去见吴总兵。那吴总兵确是风流潇洒,不是粗笨之辈,镇守此间,尚能和满洲相安无事。满洲因闻吴总兵英名,遂也不敢妄启战衅。部下一万多人,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尚可称一声劲旅。俺们二人蒙吴总兵委任把总之职,虽得枝栖,却恨尚无机会可以一试俺们铜筋铁肋。鞑子早晚若来侵犯,俺必要杀他一个畅快呢!”

许靖听说,便和柳隐英向张苍虬、陈飞二人各贺一杯,他又向张苍虬说道:

“我和柳兄弟到此,也无非想为国家出些力,为自己干一番功业,既然吴总兵当世英俊,足可依附,我们也安心居此,愿随二兄之后,共执干戈了。但不知吴总兵此刻到什么地方去的,何日归来?可有什么要事呢?”

张苍虬道:“此次吴总兵是奉召进京的,昨天有信息传来,说皇上已封吴总兵为平西伯,倚畀很重。吴总兵感于知遇之恩,必能不惜肝脑涂地,锐身报主的。待他回来,当有鸿猷可闻。”

陈飞道:“我等闻关内流寇之势已成燎原,常欲吴总兵奏准朝廷,调兵剿匪,扑灭心腹之患。可惜吴总兵未能促成此议实现呢!”

许靖叹道:“内乱固是可忧,而外患亦未忽略。满洲其势方在日隆,封豕长蛇,荐食上国,野心勃勃,伺隙而动,恐怕吴总兵也轻易不得移动呢!”

柳隐英也点头称是。唉!他们四位英雄忧心国事,正在关外谈论形势,对于吴三桂有很大的希望,哪里知道,在这个四郊多垒、九州杌阻之际,风流儒雅的吴总兵正在京城里哀丝豪竹,选舞征歌,迷恋着一位绝代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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