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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英姿飒爽来酣战
书名: 血雨琼葩 作者: 顾明道 本章字数: 8830 更新时间: 2024-10-25 09:39:34
柳隐英见许靖拆开书信阅读时,他也走上前并肩而看。这封书是周遇吉将军亲笔写的,寥寥数语,所以一目了然。许靖便回头对柳隐英说道:“既然寇警已急,将军要我们前去相助守土,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况我此来本是从戎立功的,寇临城下,正志士效命之秋,不知贤弟如何?”
柳隐英道:“当然我们要追随周将军努力杀贼,方不负为大明臣民。现在靖哥不妨先入城去,待小弟和姑母商量后,得其允许,必当追踪而来。寄语周将军,说我柳某并非懦夫,一定要来麾下效力的。只是山上尚有些私事要处置妥当后,方能再来。”
许靖听柳隐英如此说,因为柳隐英尚没有受职,不须应卯,又相信他的说话是实,所以他就收拾包裹,佩上赤凤宝剑,辞别了柳隐英的姑母,和差官出门去。差官把坐骑让给许靖坐。柳隐英送上十几步,立在一株大树下,眼瞧着许靖跳上坐骑,说一声:“愿靖哥努力,早奏凯歌,小弟如能早来,当相随骥尾。”许靖也回头说一声:“希望贤弟早来代州共同杀贼!”
加上一鞭,坐下马早已展开四蹄,泼剌剌地向山下跑去了。许靖一路纵辔疾驰,一路心中自思:柳隐英武艺甚好,此时正好勁力王室,为什么迟迟其行呢?看他似乎别有隐衷,一时未必能够出山。倘然他始终不肯赋同仇之诗,挥戈逐寇,那岂非空负此七尺之躯吗?何以必要和他的姑母商量呢?我虽和他义结金兰,而他的家世来历毫无所知,他始终没有告诉我,这真是奇怪的事情呢。许靖一路跑一路想,鸾声哕哕,不多时已到代州城下。只见这时候代州的气象又是一变,城外冷清清的行人稀少,家家闭户,有许多附郭的百姓早已迁入城内。城墙上旌旗招展,戈矛林立,墙边有许多兵丁来往巡逻。城门也半开半掩,有兵在那里把守了。这时候,正有一骑探马流星似的赶来,许靖迎上前问询时,那探子气呼呼地说道:
“流寇离城已只有三十多里了。”
许靖大为惊异,觉得流寇用兵太神速了,连忙跟着进城,一径来至将军衙署,辕门前下了马,进去拜见周遇吉。这时,王永泰和裨将张烈、范成等都在座上,许靖一一见过,坐在一边。周遇吉先问道:“怎么柳隐英没有来呢?”
许靖道:“卑职蒙将军传唤,本约柳君同来。无奈他必要和他的姑母商量后再可动身,且还有些私事要处置,所以让卑职先来听命。他托我代达将军说,数日内必可来帐前效力的。”
周遇吉点点头道:“也好,我们须要同心协力,击退流寇,保全这地方,以免生灵涂炭。”
遂将流寇猖獗的消息告诉一二。许靖方知李自成等大股匪寇已攻陷太原省城,晋王求桂被执,巡抚蔡懋德等亦都战死。流寇又连陷黎城临晋潞安等各地,直扑代州,声势盛大,已成燎原,现在分兵三路而来,当然不可轻视。许靖遂问道:“据将军的高见,战与守以何者为先呢?”
周遇吉微笑道:“必先能战而后能守。倘然被他们四面围住以后,即使能守,而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也是迟早要失败的。所以,我的主张不如先战,待他们前锋到来时,我们派出精兵迎头痛击,倘能获胜,也使流寇稍挫其锋,振发我的士气。方才我已和王老英雄谈过,他自愿率领人马出去厮杀。本将军当随后接应,试试流寇的兵力究竟如何。”
王永泰说道:“流寇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畏惧,只要我们能够得胜一二仗,人心士气坚固不少。”
许靖道:“世伯既愿首先出战,小侄愿随左右,同建功劳。”王永泰道:“贤侄若能和我同往,这是最好的事了。”周遇吉也说道:“这样我更可放心。现在闻得流寇离城不过二十里,代州城西那边有一条小龙河,王老英雄同许旗尉可率五百人马先到那边去埋伏,等待流寇渡河时,半途而击之,必可获胜。我这里即委张烈、范成二将守城,再由民团协力襄助。我自率四百人马,在后策应。”
王永泰道:“辱蒙将军差遣,愿竭驽骀之力。”
遂和许靖接了令箭,告通出衙,点齐五百人马,和许靖携了军器,各乘战马出城。王永泰使的一支丈八蛇矛,而许靖拿了一支镔铁红缨枪,出得城门,纵马疾趋。约莫走了二十里,只见前面有一条河流,河水淙淙地流着,有许多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有的步行,有的坐船,渡过河来,一种狼狈的形状使人伤心惨目。王永泰知道流寇距离不远了,也顾不得人民,忙叫部下速向东首附近一带树林里埋伏,休露行藏,候令出击。一刹那间,五百人马一齐藏在林子里头,官道上只见难民奔逃。王永泰和许靖下了马鞍,将坐下马拴在树上,矛和枪也插在泥土里。拣一株高大的绿树,猱升而上,大家坐在树枝上,借着枝叶蔽身,留神向小龙河的南岸瞧着。
隔了一会儿,难民都过去了,大道上沉寂如死,小龙河里也不见一舟半楫,河水被烈日蒸晒,发出闪闪的金光。河的北面黄沙莽莽,更是惨淡,一轮红日渐渐移西,其光如血,照在远处山峰上,好像笼罩着一股杀气。就在这山峰下,突然有一股尘土冲天而起。那尘土越起越大,跟着拥出许多旌旗,红过了半天,由远而近,一会儿,便见铁骑横扫,有数百流寇骑马冲至河边,背后便是步兵,如蜂聚蚁屯般到了河边,上流头接着有十数帆船顺流而下,插着“闯”字的旗帜,当然也是流寇了。
许靖瞧着流寇水陆并进,热焰之大,远出于以前进犯杞县的青石山上土匪,不由暗暗心惊。王永泰只是向前偷窥,不发一语。但见流寇在小龙河上架起一座浮桥,骑马的流寇先渡过河来,接着步兵继渡,却是乱杂杂的尚欠整齐。骑兵渡了河,千百只马蹄在林子前面相距半里之处飞驰而过,却不防这里竟有官军埋伏。王永泰等到骑马的流寇已过去,步兵尚未渡得一半时,不欲错过这大好机会,连忙回头向许靖做个手势,顿时从树上落下。许靖不敢怠慢,跟着跃至地上,各取军器在手,跨上战马。王永泰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号炮,燃着了,扑通一声响,全林子里的伏兵都已闻得,立刻各个准备,随着王永泰呐喊一声,杀出林来。王永泰一马当先,手中高高挺起蛇矛,向流寇队伍里猛冲前去。许靖见了王永泰这种威武的精神,勇气倍增,紧跟着一齐袭击。背后五百兵马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过去,立刻把流寇冲成前后两拨,首尾不能相顾。王永泰将蛇矛舞开了,宛如一条怪蟒,早有几个流寇当着他的,洞胸贯喉,纷纷倒堕马下,许靖把枪猛刺,也被他刺毙了三四个,部下的官兵无不以一当十,大呼冲杀。流寇猝不及防,立刻溃乱。有一个骑马的伪将,用红巾包头,举着大刀,来战王永泰,不到七八合,被王永泰一矛挑于马下。有数伪将来迎战,王永泰左刺右挑,一霎时又杀了三个,流寇见王永泰银髯飘拂,老颜如火,双目尤炯炯有光,知道他的厉害,都胆战心惊,一齐向后面小龙河边奔溃。
这一阵苦战已把渡河的流寇扫荡了一半,其余落水而死的也很多,流寇连忙退去,识得代州官军的厉害了。王永泰和许靖率众追杀至河边,见流寇业已败退还去,一则自己人马太少,二则不是骑兵,没有船只,不便渡河追击,就在河边扎下五座营寨,遣人飞报周遇吉请示。周遇吉本想前来接应,闻得王许二人已战胜流寇,自然欢喜,便添派二百步兵,吩咐王永泰守住渡口,不给流寇偷渡。他自己便回城中去筹措粮食军械,准备守城事务,又恐他的老母和夫人在宁武关家里闻耗惦念,所以打发差官一名,赍送书信回去,报告捷音,叫他的夫人刘氏善慰堂上,勿以为念。又恐王永泰万一要有疏忽,遣探子十名,常常往来传递消息,联络情报。
王永泰将骑兵守在河边,留心窥察前面小龙河南岸可有敌人踪迹,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人一骑。一连三日,无甚动静。许靖对王永泰说道:“流寇此次大举来犯代州,其意将窥京师。前天虽然受了一次挫折,小侄料他绝不至于引兵而退,甘心认输,不敢再来侵犯的。现在不见动静,莫非他们有什么诡计,不可不防。”
王永泰道:“贤侄说得不错,在这小龙河的上游陈家渡那边,河水较浅,恐怕他们也许要在那边偷渡,但此处正当要道,老朽不能轻离,不如请贤侄率领二百骑兵前往那边驻扎,以防流寇偷渡。”许靖道:“小侄自当效力。”
遂带领二百骑兵而去。过了一天,仍不见流寇有何举动,王永泰遣人暗暗渡河过去探听,回报李自成等大队流寇都在忻州,勤事操练,沿途不见有何流寇行动。王永泰听了这报告,心中安慰,以为流寇畏惮官军,须待准备充足后方能再来侵犯,于是戒备亦不免稍懈。那么流寇真像探子所说的没有举动吗?其实不然。流寇自从那天渡河不成,吃了一遭败仗,败退回去后,李自成勃然大怒,对他的左右说道:“我们入晋以来,每战辄胜,却怎样败在周遇吉手里?料那姓周的也是个人,不见得生就三头六臂。代州的兵马绝不会像太原那么多,太原已攻下,难道代州却不能取胜吗?”
正要倾众来犯,但他的军师牛金星说道:“周遇吉本是将才,管领代州、宁武两地,早有英名,非庸驽之辈可比。我军渡河即遭截击,显见得那边防备得非常严密,不容我们安然渡河。我们不如表面上佯作按兵不动,以懈他们的军心,过了数天,我们可在夜间进兵,攻其不防。我已探得小龙河上游陈家渡水浅易渡,不如在那边别出一队精锐,偷渡过去,绕道夹击。一面聚集船只,从下流夜渡,别遣一支人马,到时在正面佯作进攻,使他们不注意别的地方,多方以误之。”
李自成欣喜道:“这样进攻,不怕周遇吉部下厉害了。”
遂照着牛金星的计策行事。这天晚上,王永泰独坐中军帐内,听听外面刁斗声甚是平静,但野风吹得很大,呼呼作响。时至三鼓,他尚不敢就枕,忽听小龙河对面金鼓大鸣,心中不由一怔,暗想:流寇竟乘夜前来进攻吗?不可让他们渡过河来,便亲自出帐,调集弓箭手到河边去监视流寇,不让他们渡河。这夜,月黑风高,望到对岸去一片漆黑,并无火光,而鼓声咚咚,却敲个不停。王永泰叫手下骑兵排成一字长蛇阵的形式,等候厮杀,但是却不见有一个贼兵渡河,心中暗忖:莫非流寇故作疑兵之计,而在别处偷渡?遂令人去陈家渡探听许靖那边有何紧急。但是部下探子走得不远,许靖早已败退下来,因为许靖守在渡口一个村里,夜半河边斥候小卒瞭见流寇在河上正暗搭浮桥偷渡,连忙报知许靖,许靖不敢怠慢,急率二百骑兵到河岸,在黑暗中用箭向河中搭浮桥之处射放。流寇中箭落水的也有不少,但已有许多小船驶近河岸,流寇冒着箭雨奋勇杀上岸来。许靖挥众迎击,无奈自己总觉人数太少,流寇源源不绝地强渡,许靖一面派人到王永泰那边去乞援,一面力抗流寇。混战多时,二百骑兵已损折大半,而河里的流寇如潮涌上,恐怕自己被围不能脱身,急急突围而出,杀奔王永泰处来报警,想要商量如何抵御之计。又谁知王永泰西边,李自成的大队流寇已偷渡过河,向这边掩杀过来,火炬照耀,有如几条火龙,在原野中腾跃,喊声如云,势甚嚣张。王永泰也不及和许靖再说什么话,大家举起手中兵器,指挥官军向火光处冲杀过去。
这一路流寇的主将乃是李自成得宠的骁将一只虎,姓罗,勇敢异常,每战辄奋勇先登,跨着一匹劣马,手舞大刀,赤裸着上身,当先向官军营寨前猛冲。他的部卒也是久经战阵的儿郎,是李自成的精锐,王永泰正和他相遇,一只虎的大刀向他马头猛斫,势如旋风急雨。王永泰的一支蛇矛尚能镇压得住,二人酣战五六十合,王永泰见一只虎果然骁勇,未可轻视,一只虎也觉得这位老将的本领十分了得,悉力狠斗。许靖恐怕王永泰有失,挺枪跃马,上前助战。流寇早把他们一队人马大圈子围住,而正面河边的流寇也已乘机渡河,和陈家渡的一队流寇会合着,一齐向这边官军围攻。三路人马约有七八千人数,王永泰这支孤军如何抵敌得住?部下死伤渐多,营寨也都被流寇踹破,乘风纵火,烧得一片通红。王永泰和许靖死战不退,已被流寇一重重地围困住。许靖见王永泰须眉倒竖,血染袍铠,左冲右突,精神抖擞。自己却觉得有些人倦马乏,而四面的流寇却是越杀越多,情势危急,心里十分急躁,正想如何冲杀出去,免得全军覆没。
这时天色已明,晨光熹微,火炬兀自有一半未熄,四围黑压压地不知有多少流寇,流寇见捉他们二人不住,益发不肯罢休。一只虎换了马,再来厮杀。许靖无法杀出重围,忽见流寇的东北角上旗帜飘荡,有一队官军杀入围里,一面大纛旗下,有一将盔甲鲜明,坐骑白马,手舞錾金长枪,正是周遇吉。他在城中得到流寇渡河的消息,率领二千精兵亲来接应,舞动金枪,宛如闪电长虹,左掠右穿,又如片片梨花,上下乱舞,被他杀开一条血路,冲将进来,和王永泰、许靖等会合。王永泰见了周遇吉,大呼:“周总兵,永泰在此。”周遇吉也瞧见王永泰被几员贼将纠缠住身,径杀到这里来援救。王永泰也向周遇吉那边猛冲,许靖跟着一同杀出。一只虎见官军有援,便命放箭,许多弩箭齐向王永泰那边射去。王永泰和许靖且舞且驰,刚才和周遇吉合在一起时,突有一支流箭飞来,正中王永泰的面门,王永泰大叫一声,几乎倒跌下马,身子伏在马鞍上,倒拖蛇矛,任那马向前乱窜,又一箭飞来,正中王永泰的背心。许靖大惊,连忙赶上前去保护,自己也险些中着一箭,头盔也射落了,幸亏周遇吉的一支枪挑去了不少箭,许靖跟着他杀出重围,寇势方才稍杀。周遇吉只得援护着王许二人退往代州城里去了。到得衙署中,把王永泰卧倒在榻上,请了一位军中的大夫前来医治他的箭伤。周遇吉和许靖都立在一边观看,愁眉紧锁,愀然不乐。那大夫代他拔出那两支箭来时,王永泰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大夫把最好的金创药敷在伤处,王永泰仍是昏迷不醒,口里微有呻吟。周遇吉对许靖说道:“王老英雄的伤势不轻,我代他很是担忧,流寇果然厉害,到底被他们渡过了小龙河,恐怕他们就要来攻城了。王老英雄脱有不讳,我们……”
周遇吉的话还没有说完,早有小校入衙,报称流寇已进至西门,架上云梯来攻城了。周遇吉忙叫许靖在此伴视王永泰,他自己又立刻出了府衙,跨上战马,到城上去守御了。许靖坐在王永泰病榻之侧,四下静寂,唯闻远处呐喊之声,知道流寇攻城甚急,心里不免有些怙慑。忽然王永泰渐渐苏醒,叫一声:“痛死我也!”张开眼来,看见许靖在旁,便叫声:“贤侄!”许靖忙问道:“伯父的箭伤怎么样了?”
王永泰喘着气说道:“我是不能活的了,伤处异常疼痛,我这个人模模糊糊地恍如堕身在云雾里。唉!从今以后,我恐怕不能再执戈以卫社稷了,我很对不起周将军。待我死后,有烦贤侄代我收拾这个臭皮囊,还望贤侄为国努力,杀贼复仇。倘能击退流寇,老朽虽在九泉,亦将瞑目了。”
说着话,气喘不止,面色也惨变。许靖听了他的说话,忍不住热泪满眶,带着凄楚的声音说道:“伯父休如此说。伯父的吩咐,小侄绝不会忘记,但愿伯父终能逢凶化吉,痊愈之后,重去杀贼。”
王永泰又睁圆着眼睛叹道:“我哪里再能杀贼?唉!我恨极了,周将军何在?”许靖道:“周将军正在城上防守,伯父有何言语?小侄可以代达。”王永泰闭了一闭眼睛,咬着牙齿说道:“原来流寇已来攻城,如此猖獗,可恶已极!贤侄你为什么不去跟随周将军杀贼?守候老朽作甚?眼看我这垂死之人不能杀尽流寇,天哪!天哪!”
王永泰气愤填膺,连喊数声“恨”字,箭创破裂,双足一挺,竟含恨而逝。许靖抚尸大恸,王永泰本没有儿女的,何姬早已不在人间,家中别无他人,身后之事当然由许靖代为料理。
傍晚时,流寇停止攻城,周遇吉从城上回转衙署,许靖将王永泰临终所说的话转告。周遇吉听了,泪滴衣襟,不胜惋惜,对许靖说道:“王老英雄相随有年,方期协力杀贼,为国家立功,谁知他中道先我而逝,虽然求仁得仁,流芳百世,可是他竟不能相助我多杀几个流寇,岂不可惜?这无异折我一臂,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真令人有无限叹息。”
说罢,和许靖相对唏嘘,遂又吩咐左右将王永泰备置上等棺木,从优殓埋。这些事情当然都是许靖去干,流寇已迫城下,周遇吉军书旁午,哪有闲暇顾及?
次日,李自成自率部队直薄城下,流寇攻城益急。周遇吉和张烈、范成二将在城上悉力抵御,流寇纷纷架搭云梯,想要爬上城头,都被周遇吉射下火箭,烧断云梯,跌死了许多贼兵。李自成大怒,叫流寇向城上放箭,周遇吉也令部下放箭,两边对射了一阵,究竟还是在城下的吃了亏。
许靖安葬了王永泰,上城来见周遇吉,讨令出城。恰巧李自成因为攻打不下,叫贼将一只虎率令众寇,赤身裸体地在城下指着周遇吉的姓名,百般辱骂,要激怒周遇吉,诱他出战。周遇吉因王永泰死于贼手,心中也很想报仇,便对许靖说道:“流寇搦战,我和你出去杀他一阵,倘能斩彼一将,也可稍寒贼胆。”
许靖道:“末将愿随杀贼。”
于是周遇吉和许靖率骑兵五百,开城出战,又使张烈引五百弓箭手在后压阵。代州城中立刻鼓声咚咚,城门大开,放下吊桥,周遇吉、许靖跃马驰出,大纛旗随风招展,上绣一个“周”字。贼将一只虎瞧见了旗帜,知道主将亲自出马了,立刻挥动大刀上前迎战,周遇吉认得他是闯贼手下的骁将,恨不得一枪便把他刺个窟窿,使开錾金枪和一只虎在阵前酣战,许靖也和一员贼将交手。李自成在后望见,吩咐部下务要将周遇吉活捉到来,所以加派四员贼将上阵,预备用车轮战困倒周遇吉。一只虎天生勇力,和周遇吉狠斗一百余合,突然马失前蹄,把他掀落马下,周遇吉大喜,正要把枪去刺死他时,又有一员贼将很快地冲上,将他手中的开山大斧拦住了周遇吉的金枪,遂有流寇将一只虎救去。周遇吉十分愤恨,把枪使急了,觑个间隙,一枪挑去,正中那贼将心口,贼将仰跌下骑,鲜血直射,心脏都挑了出来,眼见得不活了。许靖也将贼将刺死。二人并辔联驰,两匹马,两支枪,直杀入流寇阵中去,要想擒捉李闯王。一只虎已换坐了一匹黑马,重又杀过来,许靖拦住他狠斗,周遇吉和别将交战,连挑二将,贼将大骇。周遇吉遂一马冲进阵中去寻找李自成,李自成慌得倒退不迭,令部下放出乱箭,将周遇吉射住。周遇吉见箭雨纷集,把枪拨落了十数支,单人匹马,生恐有失,回转马来,见许靖战一只虎不下,便来相助。一只虎力敌二人,全无惧色,李自成恐他的爱将吃亏,指挥大队流寇向前掩杀过来,当先的都是骑兵,长枪大戟,加以强弓毒矢,官军抵挡不住,周遇吉和许靖只得丢了一只虎,回马掩护。流寇直追过来,幸张烈所率的弓箭手放出乱箭,射住流寇,周遇吉和许靖才安然退入城中,流寇又来攻打了一番,至天晚始止。
次日,天下大雨,流寇只攻了一刻时候,立即退去。但是,周遇吉在城上督率部卒坚守,没有半点儿的懈怠,他立在雨中,屹然不动,甲裳尽湿。许靖劝他稍歇,周遇吉叹道:“危城孤撑,以少敌众,若我不能耐劳受辛,怎样使士卒为我苦战呢?”
许靖也为感动。夜间,风雨不止,周遇吉在夜色迷蒙中立在城墙边,向城外流寇的大营遥望了一会儿,下城来对许靖说道:“今晚大雨滂沱,贼兵连日渡河攻城,未免辛苦,或将少息,其心必懈,不如我与你各率兵五百,前去劫营,或可获胜。你少年英俊,肯随我努力杀贼,使我很快慰的。”
许靖道:“愿从将军前去效犬马之劳。”
周遇吉遂挑选一千敢死之士,在二更过后,悄悄地出城袭击,而命张烈、范成小心守城。这时,风斜雨细,城外的民房早被流寇焚烧殆尽,一片败瓦颓垣,沉没如鬼蜮。他们也不点灯,衔枚疾趋,一个流寇的哨兵也没遇见。周遇吉心中暗暗欢喜,将近营时,遥望尚有一二灯火亮着,周遇吉遂和许靖各从左右杀入,突然亮起火把,擂着战鼓,一千兵士骑兵在前,步卒在后,个个人奋勇争先,直杀入流寇营中去。周遇吉一支枪只顾横挑直刺,不知被他搠死了多少贼兵,扫去了很多鹿角,踏至中营。流寇都从睡梦中惊醒,马不及鞍,人不及甲,纷纷逃窜,顿时大乱。李自成骇得无计可施,牛金星一面叫部下尽向火光处把箭放射,矢如飞蝗,保护住中军帐,一面下令后面的部队不得退后,退后者斩。周遇吉果然冲杀不入,一只虎跨着滑背马,抢了一柄枣阳槊,冲上前来,大喝:“姓周的,休要乱闯,我罗某绝不怕你!”飞槊进刺,和周遇吉狠斗。那边许靖乘隙而入,杀了一会儿,也被乱箭射住,不能深入,听得左边喊杀声烈,知道周遇吉正和流寇大战,遂催动人马向火光中杀来。
两边混战一阵,将近五鼓时分,周遇吉见流寇愈杀愈多,已有准备,自己恐被包围,遂同许靖收兵而退。流寇在夜间亦不敢追杀,周遇吉退入城中,东方已渐渐发白,雨亦渐止,他对许靖说道:“今夜我们杀得甚为酣畅,流寇至少伤亡数千,可惜未能斩虏渠魁,但也挫折他们的锐气了。”
遂叫许靖和众士卒去休息,他自己把城上防务交代给张烈、范成,也回衙略睡一会儿。醒来时已近午刻,略进食物,闻流寇又来攻城,他又上城去守御,他所忧虑的弓矢恐要缺少,便叫工匠赶制,又令人民搬运石块上城,以便堵御。
这天,李自成为夜间被官军劫了营寨,受了折损,心中大为愤怒,所以率众前来猛攻,西、南两门攻打得更厉害。周遇吉自守西城,命许靖、张烈守南门,又令范成兼管东、北二门。贼兵攻打了半天,固若金汤,不曾占着半点儿便宜,李自成见代州这样难下,周遇吉又是虎将,心中很是焦灼,再去太原调动大股流寇前来增援,自己把西、南二门围住,朝夕攻打。
过了三天,官军和流寇都有些疲倦,许靖在南门城上见城下流寇如云,攻打益急。原来流寇的生力军已开到,所以加紧攻城了。许靖也觉孤城可危,王永泰已为国捐躯,自己和周将军不知如何也,只可听命于天。又想起威凤山上的柳隐英,此人是个侠少年,本领比自己高强得多,那天在王永泰的家里戏取宝剑,生擒刺客,游戏三昧之中,略施小技,已使人家钦佩。我虽和他交尚浅,是个新侣,可是言谈之间,知他很有爱国的热情。他既然允许同我出去相随周将军杀贼,又曾面许了周将军,当然应该出来的了。谁知周将军书信到来时,他忽又推托未得他姑母的允许而教我先来。现在流寇攻城多日,他绝不会不知情的,何以迟迟不来?昨天周将军也曾向我问起,很望他来助战。此刻不至,我恐他终于要失约了。那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也徒有外表而无义心,还不及张苍虬李信等来得爽直呢。况且他的身世也吞吞吐吐,不肯直说,真令人莫测高深,不能无疑呢。许靖这样想,城下的流寇攻打得紧急,已有十数人从云梯上扒上城来!许靖连忙跑过去,右手握枪,左手挥剑,斫死了五六个,余众逃下城墙。许靖又令兵士们多放滚石,将云梯一一砸断。纷乱了一阵,方才回复原状。那边西门攻得尤其剧烈,周遇吉将军悉力守御,没有被流寇攻进。夜间赶紧将城墙损坏之处补修好。
这样又相持了七八天,西、南二门天天有流寇攻打。东门也有时有贼来攻,周遇吉令范成当心照顾。唯有北门却始终没有来攻过,那边地势险峻,且多山岭,恐怕流寇为了用兵比较困难的缘故而放着不打,因此周遇吉对于这一路的防备也稍松弛,唯注其全力于西、南二门。
谁料有一天夜半时分,许靖正在南门上巡逻,忽听北门那边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北门的城墙突然坍倒了数丈,大队流寇已从北门外杀进城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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