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再斩情丝三珠离02源水漾 著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源水漾 著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六回 再斩情丝三珠离02
书名: 深闺记事(全两册)-青春 作者: 源水漾 著 本章字数: 17047 更新时间: 2024-02-22 14:23:25
不一会儿,奶娘就将祖哥儿抱出来,祖哥儿小手小脚,又刚刚换完尿布,不哭不闹,很是可爱。
宝珠还轻轻地戳了一下祖哥儿的脸颊,软软的,宝珠心中很是喜爱。
惜珠轻轻咳嗽了一下,宝珠才恢复之前的模样,道:“就先不扰姨娘了,以后……我们可以过来看看祖哥儿吗?”
祝氏自是高兴地道:“自是可以的。”
以后宝珠成了旖旎苑的常客。
陈家刚办完这梅花宴就有“闲厅对弈”,对其他世家来说,倒是有些奇怪。
陈家一向自诩世家之首,从不随意而动,这次必是有深意。
周氏一向不肯落人身后,此次更是慎重,生怕别人说她的不是。
为此掌珠几人还做了几套新衣服,都是新样子,赶在“闲厅对弈”前送来,只是……
掌珠看着这新衣,笑道:“这就不怕别人说她的不是了?”
这长裙根本就没有缝合好,好在她检查了一下,若是明日穿上,怕不只是闹了笑话,说不好名声都毁了呢。
徐妈妈皱着眉头道:“老奴缝一下吧。”现在再叫绣娘,怕是来不及了。
掌珠长出一口气。
徐妈妈道:“不碍事,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掌珠道:“罢了,就怕这衣服不止这一处,还是穿其他的吧。”
晓初想了一下,道:“就只能穿去年在姜家做客时做的衣服了,不用披外面的风衣,倒也不显厚,虽然也有点小,我与徐妈妈改改也是无碍的。”
“如此,劳烦徐妈妈和晓初姐姐了。”
两人屈膝道:“不敢当。”
秋白担心地道:“只是若是夫人问起?”
掌珠摇头道:“她不会细问的。”这衣服动的手脚这么大,周氏就是不想让她出彩,没想到她都“破相”了,周氏还不放心。
第二日,“闲厅对弈”,掌珠穿着浅黄色绣金纹蝴蝶的罗裙。
周氏只是笑着说了句,怕是新做的衣服不合大小姐的意吧?
掌珠自是不能与长辈争辩,一笑而过。
“闲厅对弈”并不算宴会,不过是两三伙伴厅下摆棋,观者不言,怕是这十二个月里只有十一月的文阁刺绣与之能比,同样的安静。
对弈的少,游玩的多。
迎客时,周氏也只带了宝珠,掌珠、玉珠、惜珠则在园子里招待那些贵女。
不一会儿,就见宝珠带着温柔嘉过来。
宝珠满面春风。
今日宝珠一身嫩黄色暗花长锦衣,用黄色线绣着大朵的花纹,一根橙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分儒雅之气,宝珠本就娇媚的容颜,更显得出众。
宝珠总是拉着温柔嘉说话,倒是把周书慈落在一旁,玉珠则在一旁陪着,周书慈也不显得无聊。
惜珠与几个贵女聊了一阵,就走到掌珠身旁坐下。
掌珠觉得惜珠这一年来变化颇大,似乎更沉静了,其实惜珠也是个美人坯子,细柳弯眉,楚楚动人,只是身上多了一丝阴郁的气息,让人不喜亲近。
惜珠笑道:“掌珠姐姐脸上的疤痕好些了吗?”
掌珠戴着帷幔,坐在众贵女前有些格格不入,好在也有几个关系不错、性格偏沉静的贵女在身旁。这一点也颇让宝珠、惜珠两人嫉妒,明明不好打交道的一个人,但是还能交到朋友。
掌珠笑道:“好多了。”
宝珠哼道:“现在还怕冻到吗?我看是太难看了吧。”
掌珠不理会,这个惜珠,自己不动口,专门撺掇着宝珠。
“掌珠姐姐,不如咱们下棋吧。”说话的是姜莲娘,姜家三房的嫡女,不知道为何,姜夫人这次没有带姜荷娘来,反而带了侄女来。
姜莲娘和惜珠年纪差不多,看起来很内向,想来是因为受过姜夫人的嘱咐,才一直在她身边吧。
掌珠笑道:“好,咱们去那边的小亭吧。”说完自是离开,不理会宝珠、惜珠。
也有与姜莲娘关系好的一同过来观战。
掌珠与姜莲娘连杀两盘一输一赢,掌珠才发现这姜莲娘也是下棋好手。
姜莲娘笑着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若是第三盘还来,我必然输,还是留着下回吧。”
掌珠也笑道:“莲娘才是好棋艺,我比你年长,若是再过两年,怕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姜莲娘笑道:“大哥哥也说我在这黑白子上有天赋。”
掌珠猜测着这大哥哥怕是姜铎了。
两人站起来让出位置,又有其他贵女坐下对弈,姜莲娘是个棋痴,看见有人下棋便不说话了,掌珠便悄悄离开,去一旁的桃花林赏桃花。
往年这个时候,母亲正办桃花宴。
自从祝氏出月子后,掌珠虽然去探望过,但是祝氏不冷不热的,看来是不想再提“怪物”一事。
正想着掌珠就远远地见宝珠鬼鬼祟祟地向后院深处走,这方向倒是梅林那一片,那边是旖旎苑和陈廷远的书房。
掌珠只觉这宝珠说不好也学着话本里的情节私会……
本不想理会宝珠,但是想到宝珠一直爱慕阿路,莫非这是要见阿路?
阿路胆子大,上回居然还进了梅林找她,就怕阿路这下受人撺掇,又混进后院。
掌珠心中这样一想,越觉得有可能,赶紧跟着宝珠去了后院,居然到了旖旎苑附近,莫非她想错了?
正想着就想离开,结果就见阿路在前面林中瞅着她偷笑,好似特意等着她,唬得掌珠心乱跳。
掌珠四处瞅瞅,没有其他人,宝珠也不在。
温润晁所站的梅林就是旖旎苑身后的梅林,是个小土坡,秋千就在小土坡下面,也不知道温润晁怎么走到这儿的。掌珠无奈地走过去。
温润晁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我。”
掌珠只当温润晁被人哄了过来,连忙道:“我不曾与你约在这里,你别被人算计了。”
温润晁挑了一下眉,笑道:“放心,无人传话,是我自己来的。”
掌珠这才放心,又四处看看,既然不是有人算计,那宝珠又来这儿干什么?心中来不及细想这些,问道:“既然如此,怎么又进来呢?若是要人看见了,你还要不要名声了?怕是你这个如玉公子的名号就变成如狼公子了。”
温润晁无奈地笑道:“想起上次在梅林相见,我怕你这次还在梅林等着我,就进来看看,没想到迷路了,就走到这儿来了,却不想你也在这儿,缘妙不可言。”
掌珠一时无语,她若不是看见宝珠鬼鬼祟祟的,怎么会来梅林?只是这时一时说不清,说不好宝珠又在附近,若是让她看见,怕是有的闹。
掌珠看向温润晁,温润晁神色温柔,眼带笑意,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一身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如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掌珠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温润晁只当掌珠害羞,笑道:“阿珠,我已经和母亲说了,母亲应下,又接到陈太夫人的请帖,想来是成了。你可高兴?”
掌珠惊愕地看着温润晁,她可听说今日“闲厅对弈”是为宝珠,想着就听见一旁林中有声音。
掌珠连忙道:“我在宅中并没有听说此事,这其中定有问题,不是你想的如此简单。”
温润晁一愣,他从未想过会有问题,母亲对他的要求从来没有反驳过,现在静心想想,确实有许多的疑点。
掌珠见阿路愣在这里,道:“你快走吧,此事从长计议。”
温润晁严肃地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娶你。”说完转身离开。
掌珠见温润晁离开后,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想回去,却见土坡下秋千旁宝珠怒视着她,这眼中的恨意让掌珠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宝珠眼眶红红的,没想到这两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非你不娶,可真真是话本中的风流才子佳人,那她的一片心意岂不是被人践踏。
掌珠也不敢动,生怕宝珠激动闹起来,好在阿路已经走了。宝珠咬着牙,想大叫又叫不出来,心中怪掌珠不要脸,又怪母亲不早将她的婚事定下来,最后怪到祝姨娘生儿子耽误了她。这一想,宝珠转身就跑去旖旎苑。
掌珠踌躇了一下,远远地跟着宝珠,在旖旎苑停下,见宝珠进旖旎苑也没有人阻拦,想来是去惯了,只是这宝珠要干什么?莫非她早就要来旖旎苑?
不一会儿,宝珠就跑出来,朝着掌珠得意地笑了一下,又跑走了。
掌珠只觉得不对劲,宝珠对祝姨娘的敌意她是知道的……掌珠想了一下,决定去旖旎苑看看,刚走一步,就被人抓住手腕,掌珠只觉得这手温热厚重,心中一惊,转身一看,张嘴就要惊呼!
居然是姜铎。
姜铎低声道:“别叫,快走。”说完拉着掌珠就往林中走。
掌珠那声惊呼卡在喉咙中,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着姜铎的手抓着她的手腕……
她二人没走几步,旖旎苑就有人大喊:“姨娘,小公子不好了……姨娘!”
掌珠只觉得全身冰冷,是宝珠……若是她刚才进去的话,怕也沾得一身腥,到时浑身有嘴说不清。
两人走到梅林深处。
姜铎才道:“你们陈家的后院把守也太松散。”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嘲弄。
掌珠脸一直红红的,好在戴着帷幔,不过掌珠很快将这种心思隐下去,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刚才怎么回事?这……”饶是掌珠向来冷静,心中也甚是觉得后怕与担心。
姜铎倒是淡然,神色平平,看向掌珠,掌珠比去年长高了一些,好似瘦了,还是穿着去年乞巧时的衣服。姜铎眉头微蹙,又恢复平常,道:“跟着如玉公子进来,恰见那女子手握棋子,后来你都知道了。”言简意赅。
掌珠来不及思考姜铎的想法,只是想到,莫不是宝珠将棋子塞入祖哥儿的嘴中?
掌珠脸色苍白,现在离旖旎苑已经有些远了,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脚步纷乱。
掌珠道:“你还是赶紧走吧……”
姜铎淡笑,道:“还是你赶紧走吧,这里是男厢。”
掌珠脸色大变。
姜铎虽然看不见掌珠的表情,但是也感觉到掌珠的变化,道:“我会找个婆子过来,说远远地看见位小姐在这儿,你只说你从前面那桃林走过来,谁知道走到这里了,这离刚才那里虽不远,但是不从门房那儿过是走不到这里的。我刚才让我的小厮将门房叫走了,门房就是为了自己不担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也不会承认有人尤其是闺阁女子从那里过来。”
姜铎条理分明,叙述清晰,十分严谨。
掌珠皱着眉头,这才听出姜铎语气中似乎带着怒气,因为宝珠?
掌珠道:“我……他……”
姜铎淡淡地道:“别人的家事我是从来不管的。”顿了一下,道,“你好自为之。”说着转身离开。
掌珠快走了几步,想拉住姜铎。
姜铎转身,就见帷幔被风吹开,只觉得帷幔下的女子面容清丽,眉如弯月,眼若明星,顾盼之间端的是娇艳动人。姜铎连忙收回目光,掌珠低下头,手扶着帷幔,轻声道:“多谢姜公子。”
姜铎眼神一沉,点了一下头,离开。
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过来一位婆子,道:“大小姐安好?怎的走这儿来了?请随老奴来。”
掌珠惊魂未定,倒也不用装害怕,按照姜铎所说的回道:“从那边桃林走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这儿来了。”
婆子并不疑。
掌珠心乱如麻,既想知道祖哥儿安好吗,又恨宝珠心狠手辣,怎能下此毒手。
又想到阿路信誓旦旦的样子……
掌珠猛地停下脚步,姜铎说他跟着阿路进来,看见宝珠,那应该是躲在宝珠附近,想来与宝珠一样,也听到了阿路所说的……
掌珠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阵懊恼。
婆子见掌珠停下,问道:“大小姐?”
掌珠回过神来,看了两旁,道:“这不是回后院的路?”
婆子笑道:“大小姐不必担心,老爷知道您走岔了,就请您过去,这是去老爷书房的路。前面就是了。”
掌珠抬眼一看,果然是。
心下告诉自己要镇定,这个时候怕是陈廷远已经知道祖哥儿的事了。
果然两人还没有进书房,就见陈廷远匆匆出来,见到掌珠站在书房门口一怔,大概是忘记了是他要掌珠过来的。
掌珠连忙请安。
陈廷远已经是不耐烦,道:“业哥儿你先招待这些公子……掌珠……随我去旖旎苑。”话音刚落,已经是有仆人准备了软轿。
陈廷远与掌珠各自上了轿子,匆匆去了旖旎苑。
掌珠只觉得可笑,自己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没想到居然又要回去。
轿子起来的那一刻,掌珠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一抬头,正对上远处姜铎沉稳的眼眸,明知道姜铎看不见自己,掌珠还是低下头。
轿子走得很快,可见陈廷远很着急,掌珠心中不再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心中也跟着着急,她有些无法面对祖哥儿,总觉得祖哥儿这事或许与她有什么关系……
轿子是从门房过去的,在那里停了一下,陈廷远问道:“可有人从这里走过?”
掌珠心一紧,就听门房道:“姜公子的小厮过来着,但是并没有过去,想来是迷路了。”
陈廷远“嗯”了一声,并不在意,后来掌珠才知道陈廷远的书房是特意按照八卦摆设的,不少人走错过。
陈廷远又命人把守所有通过旖旎苑的路,进去的就不许出来。
掌珠庆幸刚才走得快。
越到旖旎苑越是忐忑不安。
旖旎苑安静得可怕,没有掌珠想象的热闹。
周氏已经在旖旎苑了,见到掌珠跟着陈廷远进来,有些惊讶。
陈廷远问道:“怎么样了?”
周氏道:“妾身也是刚刚才到。”转身对已经跪在地上的祝姨娘道:“到底怎么回事?”
祝姨娘脸色苍白,了无生气,看了眼周氏,回道:“没救了……”说完就开始抽泣。
掌珠心一紧。
陈廷远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旖旎苑的人都跪着,没有人敢说话。
周氏并不说话,处在她这个立场,说什么都是错,心中有些高兴,叫祝姨娘得意,这下天谴来了吧,最好是照顾不周夭折了,就可以用这个借口将祝姨娘处理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氏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陈廷远耳边听着祝姨娘哭泣,孩子夭折了又没有人出来解释,上前就将祝氏一脚踹在地上,道:“别哭了,是谁看着孩子的?奶娘呢?”
一个白白胖胖的妇人连忙磕头道:“老爷,老奴一直在小少爷身旁照顾,只是……”
陈廷远终于找到个明白人,问道:“快说!”
那个妇人看了眼周氏,额头触地道:“今日梅花宴,姨娘特地嘱咐老奴时时看着少爷,别吵到他,可是刚才……宝珠小姐突然进来,说是想看看小少爷,宝珠小姐时常探望小少爷,老奴不曾有疑,宝珠小姐还拿起一块糕点喂小少爷,老奴说,小少爷不能吃糕点呢,宝珠小姐就让我将糕点拿下去,说是怕小少爷误吃了,老奴便听宝珠小姐的话,将糕点拿出去……不,不,老奴没有出去,只是走到门口将糕点交给外面的丫头,夏彤姑娘可以做证的……老奴转身回来的时候,宝珠小姐就跑出去了……过一会儿,老奴再看小少爷,就已经不行了……”
周氏满脸惊愕,怎么和宝珠有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陈廷远见周氏如此,就猜测应该和周氏没有关系,他还是了解周氏的,这孩子生下来,她就不会动手了,最少在业哥儿结婚生子前,那莫非是宝珠?宝珠怎么会有这种歹毒的心思?
一旁的掌珠见缝插针地问道:“不知可请了郎中?”
这时祝氏又有些清醒,道:“郎中呢?郎中呢?”
陈廷远看了眼自己带来的婆子,婆子自是去请郎中。
周氏一挑眉,问道:“刚才是谁喊小少爷不行了的?”事关宝珠,周氏也慎重起来,没有心思幸灾乐祸了。
旖旎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夏彤。
夏彤支支吾吾地道:“小少爷脸都变黑了……我……我以为……”
奶娘连忙指着她道:“就是她,在我将糕点递给她时,她还缠着与我多说了几句话,不然说不定……”
夏彤吓得都傻了,她以为宝珠是受周氏指使才来的,所以……
周氏也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心中多半猜到是宝珠干的了,只有宝珠才会做得这么明显……
周氏瞟了眼陈廷远,陈廷远神色冰冷,周氏心一沉,只想着怎么把宝珠给择出来。
陈廷远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道:“你们两个站起来!”奶娘和夏彤完全不知所措。
陈廷远让两个婆子进来,道:“把她俩带到小少爷的房间。”
陈廷远进了房间看了眼祖哥儿,闭上眼睛,将小棉被盖住祖哥儿的脸,脸色更是凝重,道:“你俩站在当时宝珠在屋里时的位置。”
掌珠心中明白陈廷远要干什么了,这个时候陈廷远没有大怒牵连别人,也没有不问清事实就怪罪周氏、宝珠,可见还是个明事理的人。
陈廷远走到夏彤旁,道:“你当时站在这儿?可想好了。”
夏彤想了一下,点点头,陈廷远看向奶娘,奶娘道:“老奴发誓,就是在这儿,不差一步。”
陈廷远深吸一口气,对夏彤道:“说,屋里发生了什么?”
夏彤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
夏彤脸色惨白。
陈宅门外,一辆辆软轿或是马车,慢慢地离开陈家。
那些贵女只道今日散得早。
夫人们则知道,陈家后院怕是出事了,大家都是当家主母,多少知道这其中的猫腻,谁也不多说什么。
一辆青漆盘花的双辕马车,这是温家的马车。
温夫人、温柔嘉与温润晁都在上面。
温润晁疑惑地道:“怎么现在就走了?”他在前院知道得少,以前是夫人贵女们先走,他们这些贵公子会留下再玩会儿,今日却都走了。
温夫人闭着眼眼睛淡淡地道:“出事了。”
温润晁惊讶地问道:“什么事?”
温夫人睁眼看了眼温润晁,又闭上眼睛,道:“自然是人家的家事。”
温润晁想问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看向妹妹温柔嘉,温柔嘉轻轻摇摇头。
温夫人又道:“你今日在哪儿玩的?”
温润晁连忙问道:“在前院……”
温夫人冷哼道:“连母亲都敢欺骗了吗?”
温柔嘉摇着温夫人的手,想撒娇,温夫人怒道:“你不必在这里替他遮掩,小心我连你一起罚。”
唬得温柔嘉眼眶已经红了,怯怯地坐在一旁,低头不敢说话。
温夫人又看向温润晁道:“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温家不会和陈家联姻的。”
温润晁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夫人看着温润晁的样子,不忍心,叹道:“不是娘亲非要拆散你们,实在是陈家不是良配。”
温润晁是家中独子,虽事事以他为先,但对他的要求更是严格,温润晁明白自己的责任,很少做出格的事。
温润晁冷静下来,想了一下,道:“陈家曾一门三进士,阿……陈大小姐的父亲又曾任族长,颇受皇上喜爱,她母亲又跟您是闺中好友,她与我家世相当,就算是父母已故,但是留下的名气不见得是陈二爷能比的,更何况温家名声过旺,此时蛰伏一下也不算坏事。”
温夫人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是他第一次与她争执,温夫人很高兴他能迅速地冷静下来,只是没想到陈掌珠在温润晁的心中占这么大的分量。
温夫人心中只觉得造化弄人,道:“你说的,你父亲与老太爷也都想到过。陈大小姐不过是空有个名声,但凡她父母有一位在世,这事也有五成准。”温夫人见温润晁还是不服气,才道,“今日你可知陈家发生了什么事?”
温润晁一愣,回道:“不知道。”
温夫人看向温柔嘉,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说呢?”
温柔嘉想了一下,道:“女儿也说不好,只是看着是陈夫人匆匆忙忙地离开。”顿了下,道,“陈家四位小姐,只有四小姐在满园中,其他三位小姐都不在……”
温夫人笑了一下,道:“这主人家都不在,自然是有猫腻,哼,怕是那位四小姐身上也有猫腻,不然怎么就独独她在?”
温润晁皱着眉,温家后宅一向安静,父亲虽有几房小妾,也都是宠着玩罢了。
温夫人摇摇头,颇为自豪地道:“你们生在温家也是福气。”
温润晁问道:“母亲,到底何事?”
温夫人心中越发觉得不能娶陈掌珠,尚未成亲还如此,若是成亲,怕是眼中只有儿女情长了,温夫人道:“怕是她家的庶子出事了。”
温润晁与温柔嘉对视一眼,半信半疑,温柔嘉才道:“……倒是没有听说……”
温夫人才道:“来禀告的婆子,慌慌张张,声音未免大了些,大概是说谁谁不好了,再看陈夫人,乍一听,眼中流露出来的是高兴,然后是凝重,这人怕是前一阵子才出生的庶子。”
温柔嘉道:“说不得也是她家小妾。”
温夫人笑道:“陈夫人向来‘心胸宽广’,从不苛待小妾,虽然陈家小妾不多,但是没有听说过谁病重,突然暴毙怕是不可能,只有孩子,才有可能。”
温润晁道:“只是这些又与我的婚事……”
温夫人收起笑意,眼神颇为严厉,道:“莫不是没有听说过家和万事兴?没有学过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语气有些严厉。温润晁低头不敢说话,温夫人收敛些,才道,“一个孩子突然暴毙,会是什么原因?她家小妾莫非是吃素的,看不好孩子?再者,这三位姑娘不在家好好招待客人,又去哪里了?难不成三人一起生病?这事脱不开这三人!这种女子怎么能娶回来!”说到最后语气忍不住又重了。
温柔嘉连忙扯了扯温润晁的衣袖,温润晁不理会,过了会儿才道:“是我惹母亲生气了。”并没有说不娶掌珠的话。
温夫人知道温润晁一定没有听进去,眼眶也有些红,她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以后还指望着他呢。
温夫人心中叹了一回气,也舍不得再说,只是道:“罢了,回去后你就收拾行李游学去吧。”
温润晁想说什么,只是被温柔嘉的眼神制止了。
陈家,旖旎苑。
郎中来了,陈廷远才没有一直逼问夏彤,掌珠则回避到另一个屋子,这里应该是祝氏的闺房,看着很是精致,喜鹊登梅的屏风,八角梨花木梳妆台,湘妃色的窗幔,还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味,果然让人心生旖旎。
掌珠低着头不再打量,只是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静悄悄的,弥漫着一种恐怖压抑的气氛。
来的郎中是陈家惯用的,据说以前是太医……正想着,就听祝氏一阵凄凉的哭声,嘴中哭喊着:“……谁这么狠的心……如此害我儿……”
掌珠听着心里发寒,挑起帘子,就见郎中手里拿着一颗白棋子。
果然!
郎中又说了几句,掌珠也听不清,脑子嗡嗡的……宝珠听见她和阿路说话后受刺激才这样的,还是早就有预谋?
不一会儿,就见郎中退了出去,在外面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掌珠趁机跟着郎中出去了,好在戴着帷幔,接下来就是他们二房的事了。周氏与陈廷远注意力都没有放在掌珠身上。
到了外面掌珠才觉得自己一身的冷汗,风一吹,打了个冷战,还没有走出旖旎苑,就听见里面祝氏大骂夏彤的声音:“到底屋里发生了什么,你快说……”
接下来是周氏阴冷的声音:“祝姨娘,这到底怎么回事还说不好呢,郎中也不知道祖哥儿是先咽气的,还是这个棋子……”
掌珠快走几步,根本不想听见这些话。
她猛地想起姜铎说的,看到一个拿棋子的女子……宝珠早就有准备了。
掌珠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现在才深刻地明白了后宅的残酷。一步错,就是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早知宝珠会这样,倒不如之前让她沉醉在那些话本中……
掌珠失魂落魄地回了琉璃园。
唱月早回来了,见到掌珠,满脸担心,道:“我的好姑娘,奴婢找了你好久……”
掌珠回过神来,问道:“你和别人说了吗?可有人问你什么?”
唱月回道:“奴婢只是在桃园那儿找您,有其他小姐问起您,奴婢只说您在桃园那儿赏花呢,倒是惜珠小姐问得仔细。”唱月素来知道掌珠不喜欢人跟着,因此开始并不担心,但是待到人都散了还不见掌珠,才心急。
掌珠疲惫地点点头,道:“办得好。”
唱月看出掌珠神情不对劲,问道:“姑娘可是不舒服?莫非是着了凉?您去了桃园,披风也没有披着……”
面对唱月的关心,掌珠心中舒服了许多,笑道:“就你这丫头聒噪,赏你两块糕点。”话是这么说,但是掌珠一回房间便脱下外套,躺在榻上,长出一口气。
晓初看她这个样子,上前摸了摸额头,道:“好像有些热……要不请郎中?”
掌珠连忙道:“万万不可,现在后院正乱,告诉园子里的丫头们,谁也不许出这个园子,三天后再说吧。”
晓初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是很听话,帮掌珠盖好被子,自是退出去嘱咐小丫头们。
不一会儿,徐妈妈进来,轻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这次倒是散得早。听说夫人也不在。”
掌珠闭着眼好一会儿,徐妈妈还以为掌珠睡着了,正要出去,就听掌珠道:“祖哥儿没了……”
徐妈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掌珠说的话,道:“这……是谁?”周氏不会做这种事,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干……
掌珠摇摇头,道:“她们说是谁就是谁吧。”
满园,房间内,宝珠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手不停地发抖,她不是故意的,真的,她就是当时一时冲动。
宝珠想起祖哥儿的小手小脚……她之前是不喜欢他,但是现在不是的,祖哥儿还是挺可爱的,眼神纯净,会朝她笑……
可是以后不会了,那颗棋子塞到祖哥儿的嘴里后,就不会了……
怎么会这样?
她当时,就是想要是没有祖哥儿,她就会嫁给如玉公子了。她并不比掌珠差,只是时机被耽误了,这是惜珠说的,她也是这样想的。
她怎么会比掌珠差呢……
正想着就听门口七珍道:“夫人,姑娘在睡……”话还没有说完,周氏就进了宝珠的房间,后面还跟着惜珠,满脸的担心。
周氏进来见到宝珠愣愣地坐在那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打了宝珠一记耳光,宝珠完全没有想到,摔倒在地上。
惜珠惊呼:“姐姐、母亲……”不知所措。
周氏走了两步,见到宝珠还是愣愣的样子,心中既生气又不舍,指着宝珠道:“你为什么这么干?”
宝珠还是呆愣愣的,脸上火辣辣的,奇怪的是心中的愧疚似乎少了些,多了些不甘……
惜珠连忙跪下抱住周氏的腿,道:“母亲千万别怪罪姐姐,姐姐也是关心母亲和哥哥,不然怎么会……”说着嘤嘤地哭起来。
宝珠回过神来,道:“娘亲,我……”
惜珠回过头看着宝珠,宝珠并没有看惜珠,而是看着周氏,道:“娘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周氏拉开惜珠,走向宝珠,低头道:“告诉娘亲,你为什么这么干?谁教你的?”
周氏疼爱宝珠除了因为所谓的宝珠带来的好运,也因为宝珠在周氏眼中一直都是单纯的、直率的,周氏可以从宝珠的眼中看见最干净的自己,她知道宝珠骄纵、冲动,但是她仍然放任,就是因为这些,而宝珠现在……
她不能相信宝珠居然会做出这些。
惜珠跌坐在周氏身后,看着这一幕,她始终都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这样忽视自己,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宝珠说什么来,母亲必然会怀疑她的……
宝珠想了一下,这才看了眼惜珠,然后道:“我以为母亲希望这样,我……我又听说那些下人嚼舌根,说以后业弟没了,陈家就是祖哥儿的了……”这些是惜珠教她说的。
周氏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惜珠,周氏不傻,尤其在这个时候,更何况宝珠刚才看了眼惜珠。
惜珠吓得后退一步。
周氏恶狠狠地道:“孽障,你为何告诉她这些?”
这两个女儿她还是了解的,要是让宝珠想到这些,那是不可能的,宝珠何曾关注过这些。
惜珠刚才的心差点跳出来,听周氏这样说,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跪好,道:“母亲,我……我听了那些话心中生气,就和姐姐说了几句,没想到……”
周氏气急败坏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现在马上收拾东西,我送你们去外祖家。”
两人都愣住,周氏喊道:“七珍、九巧,马上收拾东西,带些衣服就好。”然后转身就离开,走到门口站住,咬牙道,“你们这些人既然不会服侍小姐,全部都卖出去。你们两个没听见我说话?莫非也想被卖?”
一时间满园的奴仆都跪下哭着求饶。
连宝珠都难保了,周氏更没有时间管她们,她现在还要去旖旎苑,夏彤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陈廷远已经相信是宝珠干的了,她就怕陈廷远一狠心将宝珠送到尼姑庵,还不如她先动手。
旖旎苑。
祝氏已经哭得声嘶力竭,跪在陈廷远身旁,梨花带雨。
周氏看见祝氏这个样子就生气,这个时候还想着勾引陈廷远,夏彤跪在一旁瑟瑟发抖,想来已经说了。
陈廷远看向周氏,眼神冰冷,道:“怎么处置?”
周氏心一提,看了眼祝氏,坚定地回道:“妾身已经问清宝珠了,宝珠以为那棋子是平时吃的糕点,喂了祖哥儿,但是,无论如何,也是宝珠的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老爷只管发话。满园的奴仆,妾身先做主都发卖了。”
说完,周氏让人拿上一碟糕点,做得如白棋子一样,不细看如棋子一样,这周氏动作果然快,居然这么快就想到法子了。
陈廷远挑了一下眉,不觉得周氏会这样大义凛然,道:“嗯,将宝珠送到尼姑庵,养养性子吧。”
周氏的心“咯噔”一下,果然如她所想,只是周氏神色不变,道:“旖旎苑的奴仆也都发卖了吧。”祝氏脸色一变,周氏接着道,“当然,祝姨娘贴身侍女留下。”
祝氏想说什么还是咽下了。
陈廷远点点头,周氏继续道:“这夏彤还有奶娘,照顾不周,一碗哑汤送到庄上吧。”这事自然是不能外传的。
夏彤听了这话,刚想哭闹,一旁的婆子早有准备,捂着嘴带下去了,奶娘已经晕倒了。
陈廷远道:“她们既然招了,也该留一条命。”其实这就是同意了周氏的话。
周氏看向祝氏,继续道:“祖哥儿如此,总也是脱不了祝姨娘的疏忽照顾,这奶娘也是祝姨娘亲自挑选的,御下不严……老爷,您看怎么处理?祖哥儿毕竟是陈家的第一个庶子……”
说完周氏看着陈廷远,说是询问,其实是威胁,若是陈廷远舍得处置了祝姨娘,让宝珠去尼姑庵吃几个月的素,她也认了。
陈廷远看向周氏,自是明白周氏的话,周氏说得冠冕堂皇,真要是处置祝姨娘绰绰有余,再看向祝姨娘,祝姨娘已经是不哭了,神色倨傲,眼中悲伤,倒是让他想起……
陈廷远道:“祖哥儿没了已经让太夫人、老太太伤心了,若是宝珠再去尼姑庵,只怕她们也于心不忍,只是也不能不管教……”
周氏痛快地道:“老爷说的是,我让宝珠与惜珠先去她外祖家住上三日,再送到庄上好好受受苦,免得越发地不知天高地厚。”顿了一下,道,“先去她外祖家,也省得外人误会什么,她们毕竟是女儿家。”
陈廷远点头,看向祝姨娘,道:“此事祝氏不能说没有责任,但是念在失子之痛,就罚一个月的月钱,吃三个月的斋吧。”
周氏看向祝姨娘,祝姨娘满是恨意地看着周氏,周氏虽觉得如此惩罚太轻,但是陈廷远毕竟在盛怒中,若是再反复……也罢,先如此吧。
这时进来一个婆子,正是赵善家的:“二老爷、二夫人,太夫人有请。”
二老爷、二夫人?
这称呼是太夫人故意提醒他们的身份呢,平时太夫人都会默许别人称他们为老爷、夫人。
陈廷远与周氏默契地对视一眼。
两人在很多地方上都有分歧,但有一点是他们一直都是坚持的,身份不能丢。
陈廷远站起来先出去。
周氏对祝氏道:“祝姨娘不必担心,我会尽快将旖旎苑的人补齐的。”说着,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虽然宝珠这一举做得太过鲁莽,但是不管怎么说,对周氏来说都不吃亏。
陈廷远背对着她,祝氏的脸已经相当狰狞,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如以前一样温柔:“多谢夫人。”
周氏点点头,她知道,从此以后,祝氏不会再隐忍了。
周氏跟着陈廷远离开,祝氏才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如是居。
太夫人跪在佛前念经。
心中暗自悔恨,就应该将祖哥儿抱过来……
她想着周氏顾全大局的情况下不会伤害祖哥儿,却没有想到……
旖旎苑一出事,她就知道了,或许知道得比陈廷远夫妇更早。
太夫人本就有意抚养祖哥儿,自然在旖旎苑安插了眼线,只是还来不及安插在祖哥儿身旁……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说这孩子和陈家没有缘分。
太夫人念完经,站起来,转身,看见陈廷远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都跪在蒲团上。
两人都满脸的伤心。
太夫人面无表情,道:“你们随我进来吧。”
这两人一进来就都跪在地上,口中道:“是我们不孝……”
太夫人摇摇头,道:“起来吧,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陈廷远与周氏听太夫人语气如此平和,心中多少有些诧异,太夫人的打算他们都知道的。
太夫人使了个眼色,赵善家的过来扶着陈廷远起来,周氏也无奈起来。
太夫人道:“不过是个庶子罢了,不值得你们如此。”
这话说完,陈廷远两人并不觉得安慰,毕竟陈廷远自己就是个庶子……太夫人这语气,就好似弄死就弄死了……
庶子,这个身份终究是陈廷远的心病。
两人低着头。
太夫人问道:“怎么解决的?”
周氏站出来如此这般地一说,太夫人点点头,道:“处理得不错,只是宝珠两人不必现在就送出府,三天后吧。”
周氏诧异地看了眼太夫人,太夫人勾勾嘴角,道:“知道送到娘家去避嫌,就不知道现在送出去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吗?”
今天处理了不少的奴仆,再同一天送出去,更是起疑。
周氏连忙道:“还是太夫人想得周到。”
太夫人冷笑道:“你也不必这样说,更不用担心我夺了你的掌家权力,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精神管家。”
周氏不语,她确实有这样的担心。
太夫人道:“这么多的心思,怎么就不知道教教女儿呢?”太夫人的语气颇为严厉。
周氏连忙跪下,道:“媳妇记得了。”这个时候,周氏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了穆氏,她也曾这样跪在穆氏脚下道歉……周氏心中不是滋味,多少年来,她心中的自卑一直都没有减少过。
太夫人继续道:“和温家的婚事就算了吧,这样性子的女孩子,我可不敢保媒,结亲可不是结仇。她的婚事,我也不会管了。”顿了一下,想到宝珠终究是陈家的女儿,又道,“好好管管她,然后找个老实人家嫁了吧。”
周氏心中苦涩,宝珠可是她的心头肉,就这样……她怎么能甘心,但是在这个时候又不得不应下:“……是。”
太夫人“嗯”了一声,又看向陈廷远道:“我从来没有管过你们哥俩的子嗣,现在陈家嫡脉只有你一人,又只有业哥儿,你也该上上心了,祝姨娘若是想开了就继续让她在你身边伺候,若是想不开就送到尼姑庵去,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陈廷远低头应下。
太夫人闭着眼捻着佛珠,过了会儿,才道:“今日的事让她们管好嘴巴,这点事,你总能办好吧?”问的是周氏。
周氏连忙回道:“是。”
“好了,出去吧。”
周氏这才起来,随着陈廷远出了如是居,两人直到出了竹林才都松了一口气。
陈廷远直接让轿子将他送到前院,周氏只得回了敬正堂。
马上将旖旎苑的奴仆尽数卖了,满园的奴仆也混在其中发卖了。
晚上周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陈廷远这日并没有回来。
周氏心中又是心疼宝珠,又是生气宝珠,最后又难免拉扯到惜珠,虽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为她好,但是……
唉,周氏也说不清,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到天亮,就感觉小腹疼痛,周氏只当是葵水来了,并不当回事。
又匆匆将旖旎苑的奴仆都补上了,只是这人自然是周氏的人了。至于满园周氏并没有急着补上人手,免得被别人看出一二来。
这一日,外面也都知道,陈家的小公子因为奴仆的疏于照顾着凉得了风寒夭折了。
好在众人一时想不到宝珠身上。
处理这些事后,周氏靠在贵妃椅上,脸色苍白,皱着眉头,这次小腹相当疼,春色小心翼翼地在周氏耳边道:“玉珠小姐来了。”
周氏挥手道:“不见。”
春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地道:“奴婢看着玉珠小姐似乎也是想跟着宝珠小姐去庄上……”
周氏眉头一皱,春色只低着头,生怕周氏怪罪,若非玉珠给的银两足,她是万万不敢传话的。
周氏慢慢地喝了一口乌鸡汤,道:“让她进来吧。”
玉珠进来后行礼请安,见周氏很不舒服的样子,忙在一旁服侍,过了好一会儿,周氏才道:“坐下吧,听说你想跟着宝珠去庄上?”对于玉珠,周氏也懒得客套。
玉珠连忙道:“侄女听说宝珠妹妹和惜珠妹妹要去庄上学习,因此也想跟着去。”
学习这个词取悦了周氏,周氏笑道:“哦?为何?”
玉珠想了一下,似乎是下定决心,才道:“玉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想来是宝珠妹妹和惜珠妹妹惹了叔父不高兴,玉珠想着,若是单单就让她二人出府,怕是外人猜出一二来,倒不如玉珠跟着一起去,他们纵使猜怕也是猜到别人身上。”
玉珠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其实他们都知道宝珠等人为何出府……
就算三天后出府,也会有人怀疑的。
但是若是陈家四个小姐出府了三个,说不定会有人觉得剩下的那个小姐身上才有问题。
周氏挑了一下眉,语气温柔了许多:“还是玉珠想得周到,倒是委屈了你。”
玉珠回道:“玉珠不敢当,能为婶娘分忧,玉珠更是高兴。”
周氏点点头,道:“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好了,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就和宝珠、惜珠先去趟她外祖家吧。”
玉珠努力掩饰眼中的兴奋,好在周氏不舒服,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
玉珠退下后,周氏才道:“又是个人精,怕是盯上公中的那点子嫁妆了,眼皮浅。”
一旁的妈妈赔笑道:“不过是个把银子,夫人哪里看得上眼,不过是看她懂事听话,可怜她罢了。”
周氏笑着点点头,然后恶狠狠地道:“就那个丫头让人咬牙切齿,也不见她替姐妹们求个情,白眼狼。”周氏说的自然是掌珠。
掌珠现在倒是想装装好人挽留宝珠一下,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自那日回来就一直不舒服,头疼,应该是着凉了,到后来越来越严重,已经发了一夜的烧。
偏偏掌珠不让人请大夫,尤其是掌珠听说祖哥儿夭折的原因就是风寒。
好在之前剩了些药,先凑合着吃些。
掌珠迷迷糊糊地梦见宝珠指着她,说她是凶手,又梦见祝姨娘怪她不阻止宝珠,又梦见惜珠、玉珠两人冷嘲热讽。
掌珠梦中有口不得分辩,每每都急得出一身的汗。
徐妈妈一旁看着十分担心,明日还要送宝珠等人离开,掌珠这样可如何是好。
宝珠走的那日,掌珠愣是多喝几服药,硬顶着发烧去送宝珠等人。
晓初跟在一旁,只悄悄地扶着掌珠。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宝珠身上,就是有人看见她脸色如此苍白,也只当她是伤心。
掌珠也终于觉得陈家清静了,她还真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宝珠。
这一次想来是周氏真的发狠了,宝珠等人穿着简单,一共就两辆小马车,三位小姐坐一辆,侍女以及包袱坐一辆马车。好在只一人带了一个贴身丫头,衣服也不过各一个包袱,其他的都没有拿,冬衣等到冬天自会送去。
看来这次宝珠确实是要去吃苦了,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宝珠的眼神就如梦里的一样,怪罪指责的眼神,好似是她逼着她如此的。
掌珠一眼也不想看宝珠。
让掌珠想不到的是这其中还有玉珠,玉珠冷笑着:“这两日大姐姐一直都不出来,因此来不及告诉大姐姐一声。”
宝珠只是点点头,她脑袋沉沉的,没有精力猜玉珠的心思。送走宝珠三人后,周氏这才回敬正堂,若是往常她也就发现掌珠的不同了,偏偏这次她小腹疼得厉害。越发觉得小腹疼,怕不是葵水那么简单,这两日量不减少反而多了,周氏猛地想起什么,连忙请了郎中……
掌珠自己也没有想到就这样蒙混过关了,连忙回了琉璃园,掌珠只觉得全身无力,头疼气虚,现在已经是大汗淋漓。
徐妈妈在一旁着急地道:“姑娘,还是请郎中吧,您这个样子,老奴实在担心。”
掌珠摇摇头,道:“不成,玉珠也跟着宝珠去了,众人必然疑我,我再找郎中,怕是……”
徐妈妈摇头叹气,晓初等人也是担心,偏偏掌珠固执。
掌珠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不一会儿又慢慢地烧起来。
徐妈妈更加担心,若是总这样下去,烧坏了可怎么办?不得已,只能去趟如是居了……
想到这儿,徐妈妈忍不住拍脑门,她怎么没有早想到!
敬正堂。
周氏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出来,这个郎中不是去旖旎苑的郎中,是周氏专用的女大夫。
那女大夫皱着眉头,因与周氏是旧识,因此说话也直率,叹道:“夫人滑胎了……”
周氏脸色更加苍白,道:“我有了?多少日子?”声音带着些惊喜,也带着悲哀……心中痛得喘不过来气。
女大夫这才知道周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孕过,连忙安抚道:“夫人不必多虑,就算是知道怕也是……”
周氏问道:“什么意思?”
女大夫叹道:“夫人的身体本就大伤过,并没有调养好,现在就是有孕怕也是保不住的,因此夫人这些日子来也一直都没有感觉……”
周氏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问道:“多长时间了?”
女大夫道:“一个多月吧。”
周氏点点头,又道:“那我以后?”说着看向女大夫。
女大夫一愣,琢磨着该怎样回答。
周氏连忙道:“你我认识这些日子了,知道我的为人,我只要句真话,自是不会怪你的。”
女大夫这才道:“以后怕是就算有胎也保不住胎,夫人还是小心调养身体……”
周氏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哭又哭不出来,最后道:“这些事还请你保密,千万别传出去……”
女大夫道:“您也知道我的为人的。”见周氏心思并不在这儿,便道,“我先出去了,给您开些药,总要将体内的……排干净,夫人千万要保重。”
周氏回道:“知道了。”
待到女大夫出去后,周氏才扶着额头流出眼泪来……她这是造什么孽了……
周氏虽然伤心,但是不敢表露出丁点,生怕别人看出些猫腻,她虽然有了嫡子,但是若是有小人知道她不能生,怕是会有惦记着,周氏不禁想到了穆氏……
周氏硬挺着每日处理庶务,竟然瞒过了众人,只是身体越来越差了。
不提周氏,只说徐妈妈去了如是居如此这般一说,太夫人一听如此,心中更是生气,道:“她为了这虚无的名声倒是不怕把我气到。”
徐妈妈连忙道:“姑娘她并不知道老奴过来,老奴也是担心姑娘……”
太夫人问道:“几日了?”
“四五日了。”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掌珠与她母亲的性格一样,都是这么固执、倔强、好面子,甚至过之。
掌珠考虑的不是不对,而是总要有个轻重缓急。
太夫人站起来,来回地走,她出手也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把掌珠接过来,只是……
太夫人并不想这样做,有些事要自己迈过去的,尤其是掌珠,掌珠的将来只能靠她自己的。
太夫人道:“你回去问她,可是白白在尼姑庵里修行了?莫非只学了口中的那些诡辩?这点的事都想不明白吗?清者自清,既然想不开,那就让她这样吧。”
太夫人说完便去了佛堂,留下徐妈妈一人。
徐妈妈也不知道会得了个这样的结果。
赵善家的过来,轻声道:“徐妈妈,太夫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孙女呢?”
徐妈妈拍着脑门道:“唉,我这脑子,我马上就回去,等到姑娘好些了,再来禀告。”说着急急忙忙地离开。
徐妈妈到了琉璃园,掌珠倒是醒着呢,喝了一点粥,这几日她瘦得厉害,她心中也急,偏偏就是好不起来,日日做噩梦……
掌珠见徐妈妈进来,问道:“你去如是居了?”说完便让晓初端着碗出去,“太夫人怎么说的?”
掌珠醒后听晓初说的,因此就一直都没有睡觉,心中多少有些期盼。
徐妈妈看着掌珠,脸瘦了一小圈,眼睛大大的,难得露出脆弱的表情,徐妈妈有些不忍。
掌珠笑道:“莫非是让我自生自灭?”
徐妈妈连忙摇头,道:“太夫人让老奴问姑娘,可是忘记了薄情庵?”徐妈妈顿了一下,终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响鼓不必重锤,这一句话掌珠必然就明白的。
果然,掌珠一愣。
薄情庵?
掌珠慢慢地躺下,看着琉璃园的窗户,她想薄情庵的时候就会看着这琉璃窗,最近看得越来越少了,不是不想,而是离薄情庵越来越远了。
她越来越像一个深闺中的女子了。
掌珠道:“徐妈妈,我知道了,我歇会儿,你出去吧。”
徐妈妈不敢多留,自是退下。
掌珠闭上眼,想起了清师太所说的,不要忘记初心。
掌珠默念佛经,慢慢地睡着了,这次终于没有做噩梦。
第二日掌珠再醒来时,精神好多了,只是还是头疼得厉害,掌珠道:“徐妈妈,去趟夫人那里吧,去请郎中。”
徐妈妈自是喜不胜收,连忙去敬正堂。
其实在祖哥儿夭折这一事上,掌珠一直都怪自己没有拦住宝珠,也多少都觉得自己是起因,但是……
棋子是宝珠早就准备好的,宝珠甚至之前就一直去旖旎苑,就是为了让其他人放松警惕。
或许有掌珠的因,但是最终的决定人还是宝珠,更何况祝氏就没有因吗?她若不是想沾宝珠的光,又怎么会放任宝珠?
掌珠心中才好受些,或许这有推卸的嫌疑,但是她的过她会担,不是她的过她也不会揽在身上。
徐妈妈去请郎中相当顺利,很快就将郎中带过来。
郎中不过说是着凉,开了些药,便出去了。
徐妈妈这才在掌珠耳边小声道:“夫人也生病了。”
掌珠挑了一下眉,这倒是没有听说,头还有些疼,并不多想,只是先记下,以后再说。
掌珠虽然有了心气吃药,但是毕竟耽搁了些时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
山路上,几辆马车慢慢地驶着。
这车里正是宝珠等人,她们已经从周家出来了,去庄子上“休养”。
宝珠撇撇嘴道:“难道在外祖家多住几日都不行吗?”宝珠已经忘记这次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玉珠与惜珠没有理会宝珠。
宝珠冷哼一声。
在周家住了三五日,宝珠又恢复之前的性子,尤其是周氏后来还送来书信与服饰,宝珠只当周氏原谅她,心中虽然还是觉得对不住祖哥儿,但是也慢慢地变淡了,只是每回在菩萨面前心中说句下回投个好胎罢了,这事也就抛到脑后了。
宝珠耐不住寂寞,又是勾着玉珠说话,无非是周家的被子不如自己家中的舒服,院子不如满园好,太挤等。
正说着几人就听见马奔跑的声音,宝珠来不及说什么,就感觉马车被撞了一下,宝珠差点摔在地上。
宝珠怒道:“怎么驾马的?”
外面车夫回道:“小姐,有人撞了咱们的马车。”
宝珠不高兴地道:“我知道了,赶紧走吧……”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一个男声道:“实在抱歉,让小姐受惊了。”
车里宝珠等人面面相觑。
宝珠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莫非……
宝珠撩起窗纱,却被惜珠拦下。
宝珠瞪了眼惜珠,拿起一旁的帷幔戴上,然后慢慢揭开窗纱,只见了外面的人侧面,但是宝珠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人正是那日扶她起来的崔寓。
宝珠脸一红,还好戴着帷幔,心中却甜丝丝的,只觉得是上天注定。
宝珠清了清嗓子,道:“算了,公子也受惊了。我们没有事。”
惜珠与玉珠对视一眼,没想到宝珠会转变得这么快。
崔寓道:“车轼有些裂痕,不知道小姐可有备用马车吗?”
宝珠还没有说话,车夫就道:“没有……想来这样是没有事的。”
崔寓道:“不知道还有几日的路车?若是时间长,怕是小姐们有危险。”
车夫道:“还有大半日。”
崔寓笑道:“那我就与你走半日吧,毕竟这事是因我而起。”
宝珠并没有听懂他们说的,但是还是高兴地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惜珠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宝珠道:“那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惜珠不再说话,她们并不知道裂痕不过是前面的扶手,并不碍事。
马车外面崔寓笑笑,赏了车夫一锭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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