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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书名: 丑镇 作者: 峭石 本章字数: 7285 更新时间: 2024-11-26 09:59:29

鄂心仁的剩面没有吃饱,倒装了一肚气,朝村委会走来,这一大堆交不上货的螺丝帽,也使他焦急。如今都在致富呢,他也得致富呀!鄂德寿联络的人,在河滩地种了苹果树,眼看着今年就要挂果了。那一片林子,虽说还遮不住地面,头年挂果不会很多,味儿也不会很好,但一亩地卖个一干多元,是不成向题的,他不能让他们这样便宜,把钱光往他们自己腰里装。他要设法解决这个向题。但既然如今提倡这个,不弄也是白不弄呀!他朝着照民说:

“你这个当村长的,也不想点办法弄点钱么?一个月拿那眼药水一般的补贴,还抵不上县里开会时的一顿饭钱。人家富了,咱穷着,不是活现眼?”

普照民道:“好叔呢,你经验多,点子稠,到处都是关系,还给寻不下个门路?”

鄂心仁道:“去你娘的脚!我带头批了多少资本主义,物质刺激,金钱挂帅,咱能带头去干这个?”

普照民道:“如今不是政策变了么?”

“政策变了,也没说让支部书记去带头呀?再说,谁也说不来这是咋回事,说不定这跟1957年的大鸣大放一样,是引蛇出洞呢!别看表扬万元户,叫他现在闹个欢,等到秋后拉清单!养猪的办法,喂肥了再刹!”

普照民舌头一伸道:“好我的叔呢,瞧你这么说,不是也叫我出洞么?”

鄂心仁不由笑了,说:“说你是个傻种,你心上的眼眼还蛮多。你出面怕啥呢?咱有村委会这块金字招牌,挂个乡镇企业的号儿,就是抓,能抓到咱们头上?咱又不是个体户!”

普照民不由一笑道∶“打着公家的望子,打上一锅浆子,把咱吃成胖子,看谁能干个样子……”

“对咧对咧!你个驴铃的也一张薄,一点就透。”

“那,要是有人查帐呢?”普照民担心地问。

“刚夸你灵醒,你驴岭的又傻了。咱那会计,什么帐不会做?”

普照民一拍额头:“这倒忘了。”

“这,咱不摊底儿。”鄂心仁道:“帐上还有些钱。赚了呢,大家都分点油水,好坏给村里办点事儿,群众还不好哄?得点好处,就高兴的屙屎尿尿,连地方都寻不着了。对上级呢,还是一桩成绩,不弄块奖状如今是能抓一把,便抓一把。抓着了,便是自己的。抓不着,赔了,还不是村里包着?拔你的汗毛儿?就是有事,叔给你包着,有风挡风,有雨挡雨。”

“对对!对对!”

“所以,叔不能出面。一则,树大了招风。我不能上第一线。这样,有了事,叔便不好说话了。我的尻子我不好擦,你的尻子我就好擦多了!”

普照民高兴地叫道:“哎呀!叔呀,怪不得人说你英明伟大,你要当了县委书记,不知多少人要沾你的光呢!”

“你个驴皊的!一点都沉不住气! 放的凉凉的,弄事去!”说着,板着脸儿严肃地说:“什么时候,这话都不能说出去!要是出了麻搭,你吃不了得兜着!”

普照民忙说:“侄儿知道!侄儿知道!”

过后不多久,普照民便领来了余忠信。

这个余忠信在这一片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他的有名是因为他善于弄小钱。他小家里穷,托一家亲戚的福,送他到东阳市一家商号去当相公娃。过去把商店的职工通称“相公”,姓张称张相,姓王叫王相,省略了公字,其实“相”便是相公的简称。他年龄小,便是“相公娃”。开始学买卖,是不能让你随便插嘴的。前三年,活儿便是替掌柜的铺床叠被倒尿盆;来了客人,沏茶倒水点烟;清早起来,扫地揩桌;吃饭时。端菜拿馍;做饭时烧火,吃过了抹碟子洗碗,他刚刚熬过了,也解放了。他如果再在隔店里混下去,以后还能弄个城镇户口,成为商业战线一名职工。谁知他贪了那白白分来的三亩土地,和在外头弄几文小钱的自由,死活不去了。在城里混了三年,商人的精明他没学多少。却学会了一些狡狯。他有一张利嘴,能说得八哥下树,母鸡上天。练了一副好脾性,谁吐到他的脸上,用袖子一擦,仍然笑得像一只小猫,别想让他上火。他常说:“人,难得“活”宇。活泼泼,转拔拨,吃了喝了还要给“插插(土语,即衣兜,因为取东西时手要朝里插,所以叫插插)里装两个。只要能弄钱,我当孙子他当爷都行。”他天天不是上镇,便是赶集,碰见什么能干,便干什么。你在那卖猪,他来帮你圆价,说成了,便要个三角两角的;你卖肉,他帮你提刀。卖过了,要你三块两块的,那是叫佣钱,现在便算劳务费。逮住个鸡便宜。他东头买了便到西头去卖;看见个羊值钱,他村里收了赶进县。高级社人民公社以后,为反他的这“资本主义自发势力,他没少上过批斗会。上的多了,他也成了“运动痞”。在会上,他拍尻子打脸。痛哭流涕,说他给穷人丢脸,对不起共产党和毛主席。会以后,他该咋着,还是咋着。他说:“咱这号人,不就是个小猴儿么,人家想咋耍,就咋耍吧。但咱这猴性儿么?是改不了的!大丈夫嘛,行不改,坐不改姓!”他的名气。就是从这“痞”上的打开局面来的。

正因为他有这底名气。这一片村庄里。谁都认识他。他说话时,两只圆圆的睫毛挺长的大眼,老是一副笑迷迷的模样,一眨一延地,便有人替他起了个绰号,叫“猫儿眼”,跟他熟的,叫他余忠信,表示一些尊重;不熟的,便叫他猫儿眼,有的以为尊重他,称他“老猫”,以为他姓“毛”。他听了,只是一笑,说:“名字是记号,随人怎么去叫,该坐轿的不骑马,该骑马的不坐轿。”

那天,普照民去他姑家走亲戚,正走着,他看见有个人摇摇摆摆,从另一条路上走了过来,鼻梁上架着副蚂蚱腿黑墨镜,指缝里夹着一根烟,一边走着一边哼着曲儿——

我说那个张老三,

俩口子就爱抽大烟,

油灯儿那么一点,

就赛过了活神仙。

眼儿那么一眯,

身子那么一摊,

就像是上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

就像是关老爷提起大刀过五关。

直吸得地无一片,

房无一间,

案上没碗,

灶里没烟,

蒸馍没碱,

炕上没毡,

走路没神,

出门没脸,

就这样,还要吱吱吱,

咝咝咝咝,

哼哼哼哼,

嘿嘿嘿嘿,

守着个烟盘盘,

吸得那旋风儿上了天!

普照民一听,就知道这是余忠信。这曲儿,除了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不敢唱,这几年,他是越唱越来劲儿。两条路的汇合处,俩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忙啥呢?走得这么快?”

猫儿眼余忠信满面堆笑地先问他。

“走亲戚!”普照民道∶“忠信哥,最近手气咋样?”

余忠信道:“有一宗事儿,是财神爷进门,可惜咱没本钱。我跑了几个地方,都没说出个眉眼。唉!看来长着眼识货的人不多!”

普照民心里一动,问:“啥事儿?”

猫儿眼余忠信的眼睛一眨道:“我有两个河南朋友,从西安省个大公司里,弄出来两台镟床。朋友有技术,能加工螺丝帽儿,刚巧,我又有个朋友,在东阳市国营通用机械加工厂,就管的这事儿,说你干吧,加工的货,我们这儿全要。可卖镟床的朋友,有技术,却没资金镟床放在那儿,却转不起来。我找了几个人,都说是钱倒有,就是不懂这玩艺儿,死活不敢上趟子,你说这不是财神进了门,他还不认识吗?你说说,这不是见钱不要,有财不发吗?”

普照民问:“这我也不懂。你说说,这有多大的利呢?”

猫儿眼余忠信道∶“这就是不懂,也没关系。我就懂?有懂的人嘛!我这俩河南朋友就懂。那镟床,原来要值七八千元。我这朋友有关系,五百元一台,就弄了出来,名义上是退下来的,其实还是好货。如今只加一百元,就卖。买了这,我这朋友负责教技术。一台上有两个人倒班,就开了张。有两间房,五千多元,就开了张。底儿摊的不多,赚的却快当着呢!”

“能赚多少?”

猫儿眼余忠信道∶“只要机器一转,一天少说也是二三百,电钱有几个?工钱有几个钱?把这些一除,一天二百,净赚。一天二百,一个月就是六千,两个月便是一万二,三个月便是一万八,你划算划算,这还不够你吃香的喝辣的,给屋里再盖个两层楼……”

普照民一听这么大的利,心更热了,说:“好我的老哥呢,我那里摊得起这个底儿?要搞,得村里搞。”

余忠信两只猫眼一眨,双手一拍:“哎哟!好!哥就看着你是党的好干部,一心为着人民的利益。”说着,忙从怀里掏一盒带把的金丝猴,递了过来,又“啪”地一声打着了自来火。

普照民道:“好哥呢,这等大事,我可拿不住,得我心仁叔同意才成。”

“那当然!”余忠信道:“党领导一切嘛!不过,心仁叔嘛,我想他会支持你的,如今讲的改革开放,他不支持你这敢想敢干的好干部,还能支持谁?”

普照民道:“我回去以后,给我心仁叔禀报一下。我找你不找你,你都后天到我家来一下,见个话。”

猫儿眼余忠信大白天都打着灯笼到处寻这种事呢,自然比普照民要积极得多。他一进普照民家的门,只见鄂心仁正坐在桌前喝茶,忙笑着说:

“哎呀,我的大书记哟,我没去找你,你倒在这儿等我,真真跟周文王一样,是礼贤下士呀!担待不起,担待不起!”

普照民道∶“说得恣的! 倒像你真成了姜子牙! 快坐下喝茶吧。”

猫儿眼余忠信掏出“金丝猴”来,双手递给鄂心仁和普照民,又打着自来火,替他们点着,自己才吸起烟来。

鄂心仁问:“猫儿眼,你跟普照民说的事儿,可一点水也没掺么?”

猫儿眼余忠信道:“哎呀,好我的大书记呢,你是代表党的,我能哄别人,可千万不敢哄党呀!我要有一点不实,你拉我上批斗会!”

鄂心仁笑道:“你个驴皊的知道现在不兴那个了,嘴巴子倒硬了起来。”

余忠信道:“那我跟你点香赌咒……”

鄂心仁道:“去去去!你倒越说越来劲了!只要你没眨巴着眼儿给猪鼻子抹清凉油,我还能不相信么?”

给猪鼻子抹清凉油,是猫儿眼余忠信驰名的光荣历史之一。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在集市上窜游,有回看输了眼,见一头半大的猪,便宜得很,便立即买了过来,赶到另一处去卖。到了那里,吸了没有半支烟,才发现那是一只病猪。他这才知道鹞子撵着吃麻雀,连自己也跌进了网里。大凡猪一生病,都是发烧,最明显的特征,在鼻头上。有病,鼻头是干燥的没病,鼻头是湿润的。他一下子慌了,卖不过,是要折财的,摊的那点本儿,要赔个精光。他正在抓耳挠腮地着急,一抬头,忽地瞥见不远处便是县上医药公司的门市部,昨儿夜里,在后院的席上乘凉,让蚊子在上脖子和脚脖子上,狠狠地咬了几个大疙瘩,痒得他直哆嗦。他想着,明儿上县赶完集,得买一盒清凉油。他让别人在帮忙看着猪,忙去买了一盒过来。但猪还在那儿卧着没得什么精神,一看别人的猪,鼻子湿润润地发亮,唯独自己这个,鼻子干得发涩。非常扎眼。忽然,他眼儿一眨,灵机一动,他娘的,豁出去这一盒清凉油了。他打开盒盒,用指头蘸着油,在猪鼻子上搽起来。猪鼻子不但湿润了起来,还微微地渗出了些许水珠,来个顾客看猪,他乘人不注意,用指甲一抠猪的尾巴根子,没精打采的猪,立刻像只小老虎一样蹦了起来。买卖很快成交了,猫儿眼多赚了一半钱。货一出手,他拔脚就溜。谁知到了天黑时,那人寻到他家,说他用病猪骗人。猪赶出没有多远,便卧下不动了,一会儿就死了。他想赖帐,说猪不是他的,那人火了,一拳就打了他个趄。邻居一看一个陌生人撵到自己村里打人,不依了,那人说,我花了三十多块买了他个病猪,猪死了,咋能不寻他,他不认帐,咋能不打他?村里人说,买病猪,怪你不长眼,你咋能怪人家?那人说,他骗人,给猪鼻子上抹清凉油。村里人一想,这事儿,猫儿眼是干得出来的。一头半大猪,是农村人的半个家当,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便不再干涉这事了。那人揪住他的领口往大队拉,他只好乖乖地给人家退了钱。为这事,他让公社的民兵押着,自己敲着锣,在全公社的各村堡寨游乡示众。给猪鼻子抹清凉油,也成了他一项著名的发明创造。

猫儿眼听鄂心仁这么一说,忙嘿嘿一笑道:“好我的大书记呢,你别挖苦我了。那阵儿,咱是穷疯了。可如今不同了。如今党提倡叫咱赚钱,门路有的是,咱还能干那亏人缺德的事儿么?”

鄂心仁道:“这么说,是不假的了。”

余忠信道:“不信?不信你亲眼看么,那机器只要人一通上电,一咬铁,就像羊屑屎一样,‘不登’一个,‘不登’又是一个,连样样都变不了,快着呢!”

“那玩艺儿,咱农村可是用不上的。”鄂心仁说:“你担保货都能出手?”

余忠信一眨巴猫儿眼,手一拍胸膛:“没麻搭通用机械加工厂的那个朋友,跟我是狗皮袜子没翻正的朋友,他亲口朝我说的,咱生产多少,他们便要多少,人家的胃口大着呢,咱这么一点儿货,还不够塞人家的牙缝!你要是不信,领你进城去跟人家见个面!”

鄂心仁想了想说:“那也行,我不是不相信你,主要是想把事办得稳当一点儿,照民,你便跟他去一趟吧!”

猫儿眼余忠信道:“大书记,我就知道你是个痛快人,办啥事儿得索得很,只要政能一下来,你就带头冲锋陷阵,闹土改,你带头斗地主;闹合作,你带头入社;闹总路线,你带头大跃进;闹文化大革命,你带头造反。如今,你又带头闹致富!这事干成了,你那个月不拿个三干五干的?给家里把两层楼一撑,也戴上大红花上县城跟县委书记并排儿走一走! ”

鄂心仁道:“你别胡宣了!我那有这个能耐?”.

余忠信道:“你真是虚心呀!虑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嘛!对着呢!不过,别人不这么看!依你的能力,放在党中央,你还不是胡耀邦!只是在这鄂家湾湾,屈了你这人才就是了。”

鄂心仁道:“行啦行啦!说你是个门,你连框都没有了。只领一看回来,咱们就上马!”

谁晓得,没有问题的事儿,如今却出了问题。

鄂心仁一走进村委会的院子,就听见猫儿眼在房子里唱的小曲儿:

我说那个张老三,

俩口子就爱抽大烟,

油灯儿那么一点,

就赛过了活神仙……

他一边唱着,那手指儿还在染上“噔噔”地敲着,听那神气,蛮悠闲的。鄂心仁听着,满肚子的气,还没进门,就大声喝斥起来:

“唱屁呢! 看把你驴皊的高兴的!”

猫儿眼余忠信立刻停住不唱了,瞅着走进屋里来的鄂心仁道:“啊呀,大书记呀,我这是知道你情绪不好,替你消愁解闷呢,你咋倒上了火气?”说着,忙双手把一根“金丝猴”递了过来。

鄂心仁没有接烟,只是问:“听你说,货交不上?”

余忠信道:“人家说尺寸就差那么一丁点儿。”

鄂心仁道:“你不是说你跟厂里那人关系挺好么?咋耍了麻搭?”

余忠信哭丧着脸道:“他也不敢收废品呀!”

鄂心仁道:“我如今不管他。我只问你,你是在我面前拍过胸膛的,二百块钱的劳务费,你白花了?告诉你说,这块肉好吃是好吃,可难克化。我如今只问你要主意。”

余忠信一弯腰儿,一眨猫儿眼,说:“爷呀!你要开我的批斗会?”

鄂心仁道:“你个东西知道批斗会开不成了,倒想上批斗会。便宜了你,我弄你个诈骗犯,你先在那个不透风的地方去几天!”

余忠信一听,腿便有点软,说:“好我的大书记呢,你就不可怜我么?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拳头皮带加警棒,不要了我的小命儿?咱们商量嘛,你别吓唬我!”

普照民道:“你只说这事咋办?你不说,只说交不上货,那咋商量呢?”

余忠信搔着后脑勺儿,眨巴着猫儿眼:“哎,这可真是个难题儿……”沉吟了一下,说:“兄弟,当初这也是你们愿意的,如今总不能全怪我吧?”

鄂心仁道:“你不备鞍子,我们能上马么?如今下不来,不找你找谁?”

余忠信问:“那两个河南朋友呢?他们坑了我,我也得向向他们。”

普照民道:“他们早脚底下抹油,溜了!”

鄂心仁道:“亏你还有脸提他们!你刚来时咋不找他们?分明是你背地里透了风儿,让他们跑了,这阵儿又来装蒜!我看这诈骗犯,给你是搁实了。”你亏了个人,还能赖,如今是亏了集体,你赖不过去。今几个说不出个样样行行,这大门,你别想出去!”

余忠信知道鄂心仁的外号是“一语定乾坤”,他只要说了,就一定要办到,手硬得很。看来,自己的手塞进了,磨蓝,是拿不出来的了。他忙陪个笑脸儿,说:“好我的大书记呢,我哪里有赖的意思?在你的面前,我余忠信都表不够呢!”

鄂心仁道:“漂亮话儿说一背篓,都不顶用,你只说,咋个办吧。”

余忠信道:“好我的大书记呢,你给我出了这么个大难题,立地下马,就要我答复,我一不是孔圣人,二不是诸葛亮,主意就来的那么快?你整天学的马列主义,你用那马列主义,给咱速成个办法……”

鄂心仁眼一瞪道:“放屁!马列主义是干这个用的?”

余忠信道:“毛生席的马列主义上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今你在这里,照民在这里,加上我,还有你们那个会计鄂朝华,四个人了,还没个好主意?只要有,我不折不扣的执行就是,而且保证执行指示不过夜,用大跃进的革命精神干!”

鄂心仁道:“好个驴皊的!放在十年以前,我非抓你个现行反革命不行!嘴上没边没沿的!”

普照民道:“你别拉得太远了,还是说正经话吧。”

余忠信道;“我的这头里面,也没安装电脑,码子一按,办法就来,你也得让我琢磨琢磨。再说,你让我背上了这个难题,也得给点方便条件吧?”

普照民道:“啥条件?”

余忠信一眨猫儿眼:“这是经济问题,我想着,你们得也用经济手段来解决吧?”

鄂心仁道∶“你明话明说,别拐弯抹角。”

余忠信点了根烟,说:“这事儿不在咱县里,是在东阳市。我得到东阳市去想办法,找门道。这一出门,得坐车吃饭住旅馆;再,就得找人,得抽烟喝酒吃宴席,还得送上几份礼,就这,还得有人情,没人情,摆上龙肝凤髓也没人动筷子……”

“你这驴皊的东西!一张口,就是钱!”鄂心仁瞅着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余忠信嘻嘻一笑道:“到底是咱大书记英明,站得高,看得远,深刻地懂得钱的作用。无钱有能,寸步难行无能有钱,斩将过关;能钱两有,任你咋走!你只要保证了我的活动经费,事办成了再给我点油水,这事,我包了!”

鄂心仁道:“你上回就说你包了,放了个空炮;这回又说你包了,我信得过么?再放个嗤噜子,咋说?钱你花上一大摊,我是大头?还是数鳖?”

普照民道:“书记叔的话,说对着呢,你得立个信儿,我们也就放心了。”

余忠信眨巴着猫儿眼,说:“那好吧,办不来,你拆我的房,放我的墙!”他琢磨着,他家那两间破房,包括全部家当,也值不了多少钱,庄基地又搬不走,怕啥?”

鄂心仁嘿嘿笑了一声:“你个驴皊的,鸡娃子想跟老鸡踏蛋呀?你那房上的椽,烧火都不冒烟儿咧!”

余忠信双手一摊道:“这我就没办法咧!我把老底儿都搭上了,你们都信不过,我有啥法儿?我要搭上婆娘娃,你们又会说我是贩卖人口?莫非今儿晚上,要我上吊不成?如今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我死了,你说个我是自绝于人民。说完了,再说,我这小命就是不值钱,你也不好赔吧?”

鄂心仁心一想,这事儿,也只能这样了,只要这一堆螺丝帽不是一堆废铁,能换一些钱,别说赚,能少赔一些,就阿弥陀佛了,但说:

“唉! 碰见了你这死狗癞皮,有什么法儿?这样吧,钱,你看着用,拿着发票,说明样样行行,我给你报,只要合理,我一舌头舔。事办成了,再按百分之十,给你分钱,咋样?”

余忠信眨巴着眼儿,想了一阵,说:“好吧!我打个条子,你先给我三百元。”

鄂心仁朝坐在南墙根的会计鄂朝华道:“给他三百!”又瞅着余忠信:“你要是能蹦出我的手心心,我算你娃本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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