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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外遇引发的惨案
书名: 天朝女提刑 作者: 雪凤歌 本章字数: 5906 更新时间: 2023-05-11 15:23:10
无论扬州府的人心中如何想,至少表面上都是一派“万分感激”地将我引到了停尸间。停尸间后一墙之隔,便是府衙的后街,现在正是人声鼎沸。法曹厉大人面色尴尬地告诉我,那两个争认丈夫的女子,都是阖家堵在府衙后门,坚决不肯离开,扬州府的百姓也都在旁围观,这才导致了现在的这副情景。
无论是古代也好现代也罢,就算是没停尸体,停尸间也永远弥漫着一股子腥臭,我走到那具骸骨旁,发现这尸骨有很多问题,左右臂以及髋骨的位置错误暂且不提,右腿骨更是不翼而飞。而最大的错误,还不是这些,而是——
“且将那两家苦主全部带去正堂,这具尸骨并非她们的夫君。”我戴上手套,先说道。
“翔之不过看了一眼,亦不曾亲见苦主,又如何便如此认定,这骸骨并非这二位女子的夫君?”来“凑热闹”的程潜饶有兴趣地问道。
“何必相问,这具骸骨是女身,如何做得了他人的夫君?”我顺手将错置了的骨头放回位置,回答道。
“这,这尸身——”厉法曹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此具尸身有肋骨一十二对,如何是个女子!”
“女子肋骨有二七之数,本就是无稽之谈。”我指向耻骨与髋臼,说道,“但凡男子,耻骨与髋臼近乎等长,而女子则耻骨长于髋臼。还有此处,但凡生育过的女子,此处骨面皆不平整,因而得名分娩伤。”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长骨的长度,再仔细观察过颅骨与肱骨的特征,在心中换算过度量衡,继续说道:“这女子年齿在三十九至四十二许,身长间于五尺九寸至六尺。
“果然是翔之,可见微知著至此。”程潜用他那把折扇敲敲自己的掌心,说道,“只是翔之又如何断定此人年齿身长?”
我只好大略将骨骼学的原理解释给他听。一直没有发话的睿王此时突然说道:“有此等身量,又正当年的女子,想必扬州城内寥寥无几,你们只去查查,便知翔之所言真伪。”
“如此,下官便命扬州府三班先去搜寻这苦主之家,待这苦主来了,再请凤大人当面验看。”那扬州刺史倒是见机的快,马上提议道,“殿下与凤大人风尘仆仆而来,还未稍作休息,便至此勘验,着实辛苦。殿下,下官恳请殿下就此转入行馆,稍事休息!”
回去行在的路上,程潜终于问到了我已经准备了很久的那个问题,“能教导出翔之这般人物,想必尊师也有仙风。与翔之相识至今,却不曾听闻过他老人家的大名——”
“先师是林下隐士,梅妻鹤子清风明月,最怕为身外浮名所累。所以他老人家遗命,不许弟子提及他老人家名讳。还请殿下与光隐原谅凤君不能吐实。”我早就想好了这套理由,像他们这样的人精,解释得越少,我就越安全。
“梅妻鹤子,果然风雅。难怪翔之清举疏朗不同凡响。”程潜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笑着说道。
“凤君只是一介俗人,说来惭愧,连他老人家的皮毛也未学到。” 我心下忐忑,却也不敢看睿王的表情,只得硬着头皮,端出恭谨的表情,尽量自然地回视程潜,把戏份做足。
程潜略挑眉,正待开口,却听睿王道:“翔之既有隐衷,我们不问便是。”
我心里长出一口气,还好他及时制止,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搪塞程潜的连环攻击。端起茶杯喝上一口让自己镇定,接下来还有尸体要验。
“凤大人真是神了!”不消半个时辰,就见到那位法曹握着一本册子匆匆而来,简单的行礼之后,马上转向我,“照着大人的指引,本官翻查了刑房清册,竟真有这样一名女子,就是城东那位豆腐西施李张氏,去年仲秋月报失。弟兄们寻了十日仍不见踪迹。这女子身高五尺九寸,报失之时,正是四十岁。”
他们几个都看向我,我站起身,说道:“厉大人可曾派人告知苦主家人?”
“已派人去了,凤大人神乎其技,本官不胜感佩。”厉大人急急追问道,“凤大人究竟如何断定这骸骨身份?”
“并非凤君故弄玄虚,只是牵涉师门秘技,虽则敝帚,唯有自珍。”我用相同的理由搪塞了过去。程潜马上出来帮我站台,“师尊之意,情有可原。厉大人不妨引我们再回尸房,让翔之再行验看。”
此次再来,扬州府诸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初见时那隐约的简慢,扬州刺史亲自过来,说道:“这女子究竟因何而死,还请凤大人为本官等解惑。”
我连称不敢当,走到那尸身前,颈骨折成两段,下方骨质发生粉碎性骨折,如何可以推断,凶徒的力量与速度,都非常惊人。根据骨头对于酒精的反应,此处应当就是致命伤。只是疑点来了,头骨右侧清明一带,有明显的骨裂情况,还有两颊颧骨皆有细小的划痕,也都是生前伤。
我将头骨放下,皱起了眉头。
“凤大人?”我抬起头,厉大人正看着我,“这李张氏缘何身故,大人可有定论?”
“李张氏的家人可都来了?”我反问。
“已经到了。”
“那就请府上差役多费心,莫要让他们离开。凤君须先往李家以及豆腐坊附近查访。”
厉法曹看了一眼滕刺史,后者点点头,“如此,就有劳厉老弟陪凤大人前往。”
程潜说道:“程潜也请附骥。接下来正是精彩之处,岂能错过?今日就待翔之大展长才。”
睿王站起身,一震袍袖,说道:“事不宜迟,厉卿前方带路。”
“翔之为何不先问那女子的家人?”厉法曹被三言两语打发到前方开路,大有“十万个为什么”架势的程潜率先提问。
“没有制七寸之物,岂能贸然打草?”要想让对方说真话,必须先确认自己手上握着制胜的关键,这是关关女王的“明训”。
“翔之的意思是,这妇人的相公亦有可疑?”
“是否可疑,凤君不敢说。总要先去问了再说。”我说道。根据统计数据显示,恶性家庭暴力犯罪,在整个犯罪的比例中,绝非小数。
这个案子的可疑之处,还不在此。这女子是东城的豆腐西施,想必有过人的美态。我比对过那颧骨的伤痕,都是细碎的小伤,似被纤细的锐器划伤所致。每次的划痕,都伤及骨头,她死前应该是遭遇了毁容。
按照一般的行为分析推断,只有女子,才会对其他女子的容貌这般在意。如果是具有变态心理的男性所为,主要的伤口会落在女性的性征上。
李张氏生得就比一般的女性高大,若要制服她,想必要经过一番周折。她晴明穴附近的钝器伤,如果是一般女性袭击,除非李张氏可疑蹲下身,否则根本不可能完成。还有那个导致颈骨一分为二的致命伤,除非是天生神力的女性,否则无法一刀两断。按照最基本的逻辑去推断,一男一女共同作案更为可能。
而最能驱动一个女子去毁坏另外一名女子美貌的,非情莫属,这是我们最直接的线索。
对李家周围邻居的查访很快有了结果。李家相公是个本份的有些懦弱的男人,而豆腐西施则是远近有名的泼辣女子。豆腐西施平常并无举止失措之处,只是有一个爱好,就是回娘家。
这次她失踪,李相公也只以为她回了娘家,所以并没有在意。谁料过了小半月,住在西城的娘家弟弟偶然来找姐姐,这才发现姐姐早已下落不明。豆腐西施的娘家人将这李相公揪到府衙,但是经过调查,李相公并无杀妻的动机,家中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四邻也都愿为他具保,这才将李相公放了出来,以李家娘子失踪登记在册。
看来这边是寻不出来什么痕迹了,我们一行人又转战豆腐西施的娘家。这豆腐西施的弟弟在乡里颇有“威望”,所有被我们问到的四邻,都是唯唯诺诺,不肯透露半点风声,这也让我们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厉大人,上次衙差来此,可有所得?”程潜转过头来,问道。
那厉大人见此情景,早已经涨红了脸,说道:“殿下,上次下官只是派了衙差前来探访。他们回来只说并无异状,是以下官并未深究。下官有失察之罪!”
“厉大人掌一州刑教,可还要本王教你该当如何?”
睿王的声音依旧不见起伏,那厉大人却脸色转青,“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道:“下官知罪!”
有了厉法曹的配合,这次的调查还是收获颇丰,得到的结论让人瞠目结舌。我将所有的事情重新整理一遍,这才让人传唤了今天的主角们来到正堂。
这件湖底尸骸案,早惊动了十里八乡,才说开堂,这府衙正堂外就挤满了各色人等,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堂下所跪一干人等,皆可平身。且将姓氏身份一一道来。”
堂下的原告与传唤来的人证,都按照规矩向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两位争夺骸骨权的,分别是住在城南的朱夏氏以及住在豆腐西施娘家邻村的张章氏。
我轻轻了嗓子,然后说道:“炮山河尸骸一案,本官已将尸骸身份查明。苦主便是城东豆腐坊李四之妻张氏。左右,将李张氏的尸身抬上堂来。”
一言既出,满目哗然。扬州府两班只得以“威武”维持秩序。我不去管众人喧哗,只是观察堂下跪着那一干人等的表情。李四脸色灰白,身体抖如筛糠,根本不敢上前去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还是跪在他身后的张氏之弟抢了一步,掀了那白布,跪在左侧的朱夏氏尖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而另一边那章氏双拳握紧,交叉在胸前,后退了一步,脸色泛白。
那张氏的弟弟看了尸身,哪还忍得住,一把揪住了蹲在地上的李四,一拳砸了下去。左右的衙役忙一扑而上,将他拉开,几个人将他摁在了地上。
“大堂之上,岂容你咆哮喧哗!”我一拍惊堂木,“今日本官走访四邻,你张家村中一干村民,皆对你敢怒而不敢言。在公堂之上,都敢如此放肆,素日里如何横行乡里,可见一斑。”
“大人,小人早就说过,是这狗头害了我姐姐。”张氏的兄弟被压在地上,犹自高喊:“我姐姐死得冤枉,畜生,畜生,等小爷起来,一定要了你的狗命!”
“大人,这尸身既非家兄,家嫂体弱,是否可容我一家先行告退。”那朱夏氏的小叔趋前一步,向我行礼道。
我点点头,让衙役放行。那张章氏也向我行了一礼,打算和他们一起离开。我微微一笑,叫住她道:“章氏,本官许朱家先行,却未许你一同离开。章氏,本官且问你,你与这苦主李张氏,可曾认得?”
“不认得。”那章氏摇摇头,说道。
“你不认得,可这张氏与你那失踪了的夫君张仁,却是旧交!”我说道,“本官已访得四邻,若非李张氏的娘家多嫌张仁家徒四壁,游手好闲,想必张仁也不会离乡背井,做了你章家的上门女婿!”
四周的群众喧哗四起,章氏脸色转青,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其实这个案子并不复杂。一对原本相恋的男女,因为女方父母的因素被拆散了。此后女子外嫁,男子别娶。二十年后旧雨重逢。女子不满现任老公的懦弱,男子饱含着上门女婿的辛酸,很快便旧情复炽。也就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女方开始频繁回娘家,男子找了种种借口,出来与女子相会。这故事中的女子,便是案中的苦主张氏,而那男子,便是张章氏的老公,因“夫妻口角愤而离家不见踪影”被张章氏报失了的张仁。
人在做,天在看,那章氏能杀了情敌,对老公也未必手软。只是我万万想不到,她竟这样大胆跑来,硬要将情敌的尸身认成老公,匪夷所思。
“章氏,若非你用簪子将李氏的脸划花,本官亦不能这般肯定,便是你所为。”我说道,“还不将你如何杀死张氏本末,一一道来!”
“那贱人水性杨花,招蜂引蝶,大人为何偏疑到妾身身上?”那章氏一撇嘴,脸上写满了憎恶和不屑。
“适才你还对本官讲,你并不认得那李张氏,现在又如何知道她品行不端?”我加码继续问道,“你出言如此反复,到底为何?本官查验过那尸身,颈骨之伤一刀两断,以你之气力,断不可能一人做的。你同党此刻在何处,你以为本官不知道吗?”
那章氏猛然抬起头,说道:“那贱人是我杀的,与别人不相干,大人要杀要刮,给个痛快!”
“本官平生最憎,便是屈打成招。本官今日不对你用刑,也可让你服罪。”我说道,“弃尸湖心,必有船舶。你章家以运盐为生,有盐船一艘,小舟一艇。那艇小舟,本官已命人运到堂下。本官有一法,便是经年累月反复擦洗,只要有血迹残留,便无可遁形。”
在痕迹学里常用来寻找血迹的发光氨,其实并不是什么万能品。这种东西对于铜,铁,过氧化物和氰化物都有反应,在这个没有除锈剂、清洗剂和番茄酱之类的反应物的时代,发光氨还是可以一逞英雄的。
我继续说道:“本官虽怜你夺夫之仇,却不能宥你杀人之罪。若这清册不曾错记,当日你来此报案,却是由令弟陪同前来,今日为何不见?”
如果她另有情夫,不会愤而杀情敌;而她宁愿认下所有罪过,也要保全的人,想必对她而言非常重要。我走访的时候调查过她的背景。她双亲过世之时,她年方二九,而他的弟弟才三岁。虽则姐弟,实则母子。我想不到除了她这个弟弟之外,还有谁会是她一心想包庇的。
章氏之弟随即被衙役带上了大堂,姐弟俩争相认罪,真相也很快就揭晓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仁与张氏之间的婚外情,终于被章氏发现。章氏偶然发现张仁出去一趟回来,腰带却换了一条,便开始留心张仁的一举一动,很快就发现了张仁的外遇对象,竟是他从前的老相好豆腐西施张氏。
章氏怒火中烧,决定将张仁净身出户,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争吵,张仁激愤离家,夜间回来,却要与章氏分割家产。章氏是个烈性女子,她对张仁彻底的绝望,于是便虚以委蛇,趁其不备将其杀死,并埋尸后园。
章氏的弟弟当晚与友人在外饮酒,并未返家。回家后听信姐姐的说法,以为张仁与淫妇私奔,便摸去了张仁与张氏偷情的偏僻小院,不由分说,将已经入睡的张氏拎起来,一把磕在墙上,造成了张氏晴明穴右侧的伤口。可怜张氏还来不及叫喊,便晕了过去。
章氏发现弟弟夤夜离家,家中的斧头也不见了,也追到了小院,激愤之下,协助弟弟将张氏五花大绑,堵住嘴巴。其余就如我推理一般,章氏毁了张氏的容貌,而章氏之弟将张氏的头颅以斧头砍下,用自家的小船抛尸河中。
之后张氏家里将李四视作杀妻凶嫌,闹得扬州沸沸扬扬。章氏姐弟冷眼旁观,风平浪静之后,这才以丈夫“离家”已过月寻,低调向官府报失。本来以为时过境迁,却不料那张氏的尸身被意外发现。扬州府又认定这尸身是男子,章氏索性将两事变成一事,希望可以将此事真正终结。
她几乎成功了,如果我们没有来扬州。
案件审结,我的心情却更加凝重。周围百姓叫喊着“杀了她”时的群情激愤,以及堂上扬州府上下那“理所当然”的神色,都让我心中发凉。这个社会留给女人的路,确实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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