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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侠隐鹰爪王17
书名: 鹰爪王 作者: 郑证因 本章字数: 62537 更新时间: 2019-09-27 16:55:30

第一百二十一回 秦中三鸟再寻仇惨老龙口

那侯天惠脚尖才跃登东北角的一片后坡,猛孤丁的从后坡飞纵过一条黑影,往房坡上一点声息全无,才一落下来,立刻冷笑着招呼道:“相好的,咱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猴儿崽子啊!我真想不到你来得这么爽快,蓝某倒要再和相好的你较量较量。猴儿崽子,你来的容易,想走可费点事!”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一见是自己的冤家对头,矮金刚蓝和赶到,就知道自己再想脱身,只怕不容易。牙关一咬,立刻掌中一紧金丝锁口鞭,随即恨声说道:“蓝和,你和姓侯的是冤家对头,我和你是算不清的帐,姓蓝的,你接招吧!”

金丝锁口鞭搂头盖顶就砸,矮金刚蓝和是一面讥诮着侯天惠,一面向掌门人鹰爪王打着招呼道:“掌门人,这猴儿崽子,和我蓝老二是死约会,掌门人请你掌下留情,我的帐你不能替我打发,我要和这小子算旧帐了。”

矮金刚蓝和一面和掌门人打着招呼,一面身形倏转,伸手向腰中一捋,“扑噜”的把双头银丝虬龙棒抖出来。这时候侯天惠已然连递三招,矮金刚蓝和已连让过三招,掌中虬龙棒一亮出来,立刻向侯天惠道:“侯天惠,紧自不含糊,蓝老二可要叫你再尝尝我这根家伙了!”

话到虬龙棒已如银龙飞舞的向前递招,一照面是乌龙摆尾、玉女投梭、玉带围腰,运用的呼呼生风。侯天惠早吃过蓝二侠这条虬龙棒的苦子,哪会不加着十二分小心来接架,此时连接了三招,竟自一招没还过去,立刻更有些怯敌之意。赶到战到十几个回合,侯天惠已十分危急。

侯天惠更在打着撤身逃走的念头,突然这宾馆的东房坡,陡然有人发话道:“蓝老二,你竟不惜用全力,对付一个手下败将,胜之不荣,还不如任他逃去,自有人和他算帐。他还指望能出十二连环坞么?”

矮金刚蓝和一听说话这人口音很生,不象自己人,手底下略慢,往东房上察看说话这人,眨眼间身形隐去。侯天惠趁蓝二侠手底下一慢,把掌中金丝锁口鞭一个横扫千钧,矮金刚蓝和纵身闪避,侯天惠已经飞纵出丈余,往南房的东首瓦垄上一落。倏然从南房坡涌起一条黑影,一照面就是一块瓦片,劈头打到。侯天惠一低头,瓦片擦着头顶打过去,随着这千瓦片,跟着来人发话道:“小辈们行为可恨,没有那么便宜的……”

底下的话没出口,矮金刚蓝和追到,侯天惠没挨上这瓦片,蓝二侠却赶个正着,竟用左手把瓦片接去。蓝二侠已听出房后坡发话的,是续命神医万柳堂。矮金刚蓝和冷笑一声,见侯天惠正在往南一上步,金丝锁口鞭红霞贯日,向万柳堂砸去,蓝二侠喝声:“猴儿崽子,万老师敬你的,蓝老二替你领情,打!”瓦片又兜着脑海打到,这次蓝二侠是安心给侯天惠留点记号,跟着燕尾镖登到手中。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暗器听风的功夫并不弱,觉出背后这一暗器是奔后脑打来,往前一低头,左脚往左一滑,为是往左纵出去,以避腹背受敌。就在身形往左微斜,往回一带金丝锁口鞭,“叭啦”的瓦片落到后坡,侯天惠又觉出一股暗器风声又到,右脚横登瓦垄,已用上力,身形已然在将蹿起未蹿起之间,再想闪避,哪还来得及?

只好用力往房坡上一伏身,燕尾镖已穿着左肩及项后衣领打过去,“吭”的一声,左肩头已经带了轻伤。“哨啷”的镖落在屋面,侯天惠生死呼吸之间,右肩趁势一找房坡,一个懒驴打滚,挺身跃起,才把身形稳住。万柳堂跟踪袭到,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见续命神医万柳堂又阻住去路,后面又有蓝二侠那个劲敌,自己只怕今夜要栽在他们手内。

同来的人,又全被宾馆中人给隔开,自己这一落单,不由把牙一咬,厉声说道:“姓万的,你敢阻住去路,接招!”金丝锁口鞭如疾风暴雨,“唰唰”的一连就是三招。万柳堂一面用小巧的功夫,闪展腾挪的身法,连避三招,一声轻叱道:“侯天惠,万某若说不叫你从这里走,你敢不听,你是活腻味了,万某倒要叫你认识认识!”

一边叱喝中,已把地煞潜龙剑亮出鞘来。这柄宝刃一亮出来,一缕寒光,剑身如一泓秋水,左手一掐剑决,右手剑往上一举,举火烧天式。就在将要进步欺身递招的当儿,二侠矮金刚蓝和也追到。

一见万柳堂竟用这口宝刃对付侯天惠,蓝二侠一声狂笑道:“猴儿崽子,今夜我要看你怎样遭报,你也尝尝归云堡主这把家伙是怎样的味道吧!”蓝二侠是反往后退了一步,只等着堵截侯天惠脱逃,并不过来动手。

这一来侯天惠越发不易脱身,只是势逼此处,那能再顾生死?一抖金丝锁口鞭,织女投梭,金丝锁口鞭抖得笔直,向万柳堂分心就点。万柳堂是沉机应变,以逸待劳,容得侯天惠的金丝锁口鞭堪堪的鞭头点上,左手剑诀往外一展,地煞潜龙剑已从右首往下一沉,倒转阴阳,往侯天惠的锁口鞭鞭身上撩来。

侯天惠这条锁口鞭并非弱者,在绿林道中,也曾名震一时,一见万柳堂是安心想毁自己兵刃,右脚顺瓦垄往后一滑,身躯半斜,腕子上一坐劲,竟把锁口鞭撤回,趁势一个怪蟒翻身,金丝锁口鞭秋风扫落叶,往续命神医万柳堂的下盘一个盘打。

续命神医万柳堂身形往左一倾,左手剑诀往左往上一指,右手地煞潜龙剑往外一展,白鹤亮翅。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再想把金丝锁口鞭完全撤回去,哪还来得及,“呛”的一声,金丝锁口鞭竟被削去半尺。侯天惠惊得丧胆忘魂,忙一夺步,眼也没有瞧了脚,先从瓦脊上一滑,陷入瓦垄中,虽是依然脱了身,只是慢了半步。续命神医万柳堂哪肯相容,要叫侯天惠再栽个大的跟头,只把身形往右一探,变招为金鸡抖翎,往侯天惠的右肩头削来。这一招侯天惠再想脱身,势比登天。

就在这危机一发的当儿,突然左右屋角同时有人暴喊一声:“打!”两边暗器破空之声,同时袭到。这时续命神医万柳堂的招术已用上,万不料竟在这时有人左右夹攻的:左边是一只钢镖,右边是一只瓦面透风镖;左边的是奔右腕,右边的是奔左肋,两边暗器同时到的。

万柳堂右手用沉雷践地,索性往下一沉,左手剑诀却用玄鸟划沙,把奔左肋这只镖给打掉。可是来救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的这两种暗器,却依然照顾了侯天惠。续命神医万铆堂一怒之间,竟自剑下用了绝招,剑光顺着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的后胯刺下去。侯天惠痛极,“吭”的一声,往前一栽,一个懒驴打滚,往房坡滚下去。

就在贼党的两只镖打空,万柳堂剑伤侯天惠的同时,追云手蓝璧喝道:“猴儿崽子,以多为胜,蓝老子绝不叫你们白来!”在追云手蓝璧叱骂声中,两边暗影中同时纵起两条黑影。左边这人较远,蓝大侠抖手就是一燕尾镖,这一镖正钉来人的左胯上,“噗通”的摔在房坡上,“嘎吧吧”,把屋瓦砸碎了一片。

追云手蓝璧的身形却向右首扑去,这时右首的匪徒,也是身形才落下来,脚步站稳。蓝大侠已然游龙探爪式,向来人击去,掌势迅疾,来匪再想还招,哪还来得及?这一掌蓝大侠只用了五成力,竟把匪徒击出五六步,身形已栽到檐口。

原来营救侯天惠的,正是秦中三鸟的钻天鹞子柳成,和玉面神枭叶天来。但被镖伤的是叶匪,被蓝大侠掌伤的是钻天鹞子柳成。秦中三鸟全是绿林道中成名的人物,身手全够矫健的,虽则负伤之下,仍然作最后的挣扎。

钻天鹞子柳成身形滚檐,一个鲤鱼打挺,竟自纵起来,想往房下飘身逃走,不料蓦然从房下涌起一条黑影,来势太疾,两下几乎撞在一处,当时钻天鹞子柳成知道绝难逃出手去,竟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意,和来人弄个谁也别活着,双足一挺劲,把全身的力量全用上,用双撞掌猛往外一扑。这一手是真毒真辣,来人不能脚沾实了房坡,莫说还招,就想逃开钻天鹞子柳成的双撞掌,全不容易。

焉想到涌起这条黑影,正是矮金刚蓝和。在续命神医万柳堂邀截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的工夫,忽的瞥见东房角有两条黑影,只一闪已无影无踪。二侠矮金刚蓝和蓦的一惊,暗诧来人好快的身手,遂也用小巧的功夫,掩到东南角处。恐怕来的贼党已经落到院中,竟不径直飘身往院中落,施展壁虎游墙的轻功,顺着南墙下来。墙这边又是阴影,以蓝二侠的身手,一点声息不露,已到了墙下。只见院中静悄悄,没有一点异状。各屋中真个全遵着掌门人的嘱咐,全知道已进来匪党,可是没有师傅们的命令,就没有一个敢出来多事的。

这位矮全刚蓝和已经察看出匪徒准是窝藏在檐下,果然刹那间,两匪徒已从檐下翻上檐头,仍然隐蔽着身形,各自潜伏暗处。蓝二侠已看出内中一个是玉面神枭叶天来,更猜定另一个定是钻天鹞子柳成。好在屋面动手的是续命神医万柳堂,谅无所惧,仍然暗中监视,倒要看这秦中三鸟怎样施为。赶到叶柳两匪暗器一拨,立刻往起一耸身,同时上面也是迅疾如电光石火。

叶天来、柳成全同时遭到蓝大侠的邀击,滚下房坡,钻天鹞子柳成要和蓝二侠弄个同归于尽。哪知矮金刚蓝和是已经成名江湖的侠义道,哪会吃他这种亏?竟自在脚尖一点檐口,已看出匪徒是安心拼命,蓝二侠丹田气一提,一点檐头,双臂往上一抖,一鹤冲天,身形拔起。

钻天鹞子柳成已然是全身扑过来的,双掌扑空,再想收势,那还由得了自己,竟自“咻”的摔了下去。这一手可算害苦了柳成,从檐头上硬要摔在地上,就是不当时毙命,也落个骨断筋折。哪知当时,竟没有那么容易摔死。矮金刚蓝和的身形拔起,一个云里翻身,蓝二侠竟比柳成先往地上落了一步。

钻天鹞子柳成头下脚上倒栽下来,矮金刚蓝和喝声:“小子,你这里死可不成!”说话间,柳成的头离地只有四尺,蓝二侠猛然双掌往外一翻,照准了柳成的双肩一推,自己可也借力往后一纵,倒蹿出五六尺去。柳成被蓝二侠这一推,身形仰着向墙根倒去,“噗通”的仰面摔在地上,这一下虽没摔死,可也摔晕过去。矮金刚蓝和立刻冷笑一声道:“贼小子,你在这里缓缓倒成,我们这里不招孤魂怨鬼!”说完哈哈一笑,脚尖点地,已经腾身蹿上屋面。

也是秦中三鸟该着遭殃,这时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玉面神枭叶天来全负伤拼命想脱身。侯天惠已被续命神医万柳堂紧蹑后踪,想用声东击西的招儿脱身,身形滚到檐口,一个擦身斜纵,反顺着前坡往东蹿了过去。哪知竟被万柳堂的地煞潜龙剑逼住,无法脱身。侯天惠已知难再脱身,身已负伤,就是能够不死在淮阳派手中,也要落到凤尾帮手中。更见玉面神枭叶天来,也被追云手蓝璧所伤,全算栽到底,还有何脸面再活着?

怒喝声:“姓万的,不要过分逼迫,我侯天惠与你无怨无仇,今夜的事,是挤到这里,不能不来。我们生有处,死有地,我们秦中三鸟算是认了命了!”说到这里,复下房下喝声:“弟兄们,别等着落到武维扬手中受辱,自己来个爽快吧!”说到这里,把拖在手中削去一段的金丝锁口鞭,猛的往起抡起来,一闭眼,就往自己来个上砸。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此次具必死之心,所以力量也用足了,想把自己一下就了帐。哪知金丝锁口鞭才带过了头顶,突然被人把鞭梢抓住,听得有带轻笑的口吻道:“朋友,英雄一世,何致出此下策?我们不但这种罪名。”

侯天惠一睁眼,见握自己鞭梢的,既不是续命神医万柳堂,也不是燕赵双侠,乃是一个灰白胡须的老者,认出正是适才有人暗中指给自己,坐在客厅明间的鲁南老镖师侯泰。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恨声说道:“姓侯的,咱们无怨无仇,何况还是同姓?我侯天惠也是江湖上英雄,事败自戕,不愿落在武维扬之手。你居然不肯叫我稍为保全秦中三鸟的威名,我作鬼也不能与你甘休!现在我已二次栽在你们淮阳派手中,杀剐随便,你们给我们哥三个一个痛快,我们至死也感恩不尽。”

老镖师侯泰呵呵一笑,把侯天惠的金丝锁口鞭一松说:“当家子,咱们不过说这些个,我是遵照掌门人的意思,来阻止你们情急自杀。我们这宾馆中只能准你们暗中算计加害,我们不愿在宾馆中动手杀人。

当家子,你怎么来的,怎么走,才算英雄。此时出此下策,不啻移祸于人,我们焉能接当家子你这份厚意。侯天惠,你不要错会了意,我们绝不再存丝毫侮辱之心,朋友你请吧!”鲁南老镖师侯泰这几句话甫形落声,侯天惠没答出活来,同时从北面飞纵过来两条黑影,快似飘风,正是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西岳派掌门人侠尼慈云庵主。这就应了俗语说的“一支笔难说两家话”了。

鹰爪王一心追缉到凤尾帮的要命郎中鲍子威,二次从东北角翻到北房后坡,突见从后厦子有一条黑影涌起,迅捷异常,往后面大墙落去。这时鹰爪王已然十分愤怒,自己想着那要命郎中鲍子威不能不来,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和他朝朝相,当时低喝一声:“朋友,你慢走,王某还没谢你的暗器。”

鹰爪王跟踪赶过来,那条黑影似乎微一停顿,可是业已跨上了墙头,始终背着脸并没回头。鹰爪王的身形已纵到厅后的房上,见从宾馆的正门一带,流星赶月似的飞纵过两条黑影,前面的也扑奔了大墙;后面的灰影,仗着一柄寒光烁烁的利剑,已看出正是侠尼慈云庵主。前面那条黑影也跃上了大墙,正在一拧身一扬手,看情形似乎要发暗器。相离鹰爪王所追的那人,只有五六尺,那人依然背着脸,听他说了声:“佟老弟,退!由我老头子断后。”

那人竟自从大墙上飘然而去,可是同时外面“吧吧”的连弩齐发之声。侠尼也到了近前,鹰爪王向侠尼低声招呼道:“庵主,前面这颇似鲍子威那匹夫,别叫他走脱了。”

侠尼慈云庵主答了声:“未必是他!”鹰爪王在侠尼答话声中,已飞扑过去,往墙头上一落,相离那人有五尺左右,鹰爪王这次是绝不肯再容情,往下一矮身,双掌左胸前一错,潜运内力,要用鹰爪力的功夫,来个猝然发动,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鹰爪王喝了声:“鲍香主,我王道隆要当场领教。”

身形既快,掌力又猛,猱身而进,往前一腾身,用左脚尖一点墙头,右脚在后微举着,同时右掌往外一递,仙人指路,向来人的右臂三里穴便点。这一手是虚实并用,因为此人始终没给鹰爪王正脸看,鹰爪王这一出手,向他三里穴便点,是问路,只要他敢存轻敌之意,鹰爪王把掌力往外一撤,由“点”变“打”,一沾即吐,虽打的不是要害,也可以把他打下墙头。哪知此人蓦的肩头一缩,原是东西的大墙,此人面北背南,此时一提肩身形一缩,半转身斜着身躯,鹰爪王的指尖离着只有寸许。

鹰爪王的身手并非弱者,这种劲敌当前,哪还敢稍形大意,招术绝不敢用上了,立刻右掌往回一撤,左掌是“金龙探爪”。在此人一转身间,鹰爪王已看出此人,果然不是要命郎中鲍子威,正是福寿堂中所见的那女屠户陆七娘的生父,三阴绝户掌罗义。

这时罗香主双掌猛然斜着往外一翻,说了声:“王老师掌下留情,到宾馆来倒非罗某的本意。”三阴绝户掌罗义,掌在先话在后,双推手右掌在上,左掌在下,双掌往外一撤,立刻两下里各自撤招。鹰爪王一见罗义并不拆招,竟用这种掌力往外迎招,在各派拳术,没有这么使用的。

蓦然心中一动,勾偻的五指往外一伸,掌心往外登去,暗中把中元之气,已经运用上。鹰爪王幸亏没存轻视之心,也还亏了夜探福寿堂时,曾见过这位罗香主私下用功,运用内家挤按力练阴掌的功夫。更在宾馆墙头,听那陈勇述说他们闯出十二连环坞,盘山磴道连伤七人的情形。已知这鲍罗两人不能轻视,故而此时竟以全力对付,两下里算是棋逢对于。罗义的掌力打出来,鹰爪王纵然不受重伤,也须栽下墙去。

只因罗义的双推手较慢了须臾,鹰爪王掌力往外一撤,罗义的掌力算是懈了一半,就这样鹰爪王身形被他掌风震的右脚向后着力太重,墙头的灰土被划掉一片。鹰爪王和三阴绝户掌罗义两下换掌过招,不过刹那之间,这种内家绝技,用不着三招两式,一掌判生死。两下里全是抱元守一,变招再击的当儿,西岳侠尼已然一个燕子穿林式,飞纵上墙头,却把掌中的镇海伏波剑插入剑鞘。口称:“罗香主,老尼深知你三阴绝户掌,是凤尾帮中独自称雄的绝技,贫尼不才,定要领教你三招两式,只是我们在动手之前,向罗香主请教一言……”

侠尼的话没说完,三阴绝户掌罗义突然往后一撤步,拦着慈云庵主的话风道:“庵主,今夜的事,我罗义可谓非我初衷,迫非得已,只有武功下分是非。鲍香主终有来与两位掌门人一决生死之时,罗某也没有想再与十二连环坞并立江湖。不过现在罗某尚有他图,不能久留,我们只好再会了。”罗义话一出口,身形往起一长,双臂一分,金雕展翅。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全觉得他掌风颇劲,全是微一矮身,要向前扑击,三阴绝户掌罗义双掌一合,说了“再会”两个字,身形凌空而起,立刻没入黑影中。同时宾馆以北,芦笛连鸣,跟着东墙外一带,匣弩的攒射声愈疾。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哪肯就这么甘心,倒要追蹑他们一番。

才向外面一察看情势,突从对面的一排松荫,射出四道孔明灯昏黄的灯光,跟着有人喝声:“若是宾馆中朋友,可速请回,往外闯我们可要对不住!”灯光急敛,跟着“嘎吧吧”排匣弩,掠空射去。鹰爪王和西岳侠尼,知道外面守护的是出于善意,侠尼这时也向鹰爪王道:“我们先肃清宾馆,看看各处尚有奸人否?有没有要紧?”

鹰爪王答了声“好”,这才从北边墙绕过来。远远的望见南房上有人,两位掌门人赶到,正是秦中三鸟的首领,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要以金丝锁口鞭自裁之时。

两位掌门人一到,由鹰爪王发言道:“侯天惠,论你等的行为,今夜本不能再叫你们出宾馆,只是我王道隆身居客位,不愿作过甚之举,你们以非礼而来,我们仍以江湖道义送你们出去。朋友,你们一切的阴谋,我们已如掌上观纹,别的事我们不屑过问,别的话也请朋友你不必多说。朋友,我要送你出宾馆的正门。”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方要发话,追云手蓝璧从下面翻上来,立刻向侯天惠说道:“姓侯的,咱们这算三回,再遇上莫说蓝老大可要对你不住了。”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把金丝锁口鞭往屋面上一掷道:“姓蓝的,少说便宜话,胜者为王,侯某败者贼,你若再凌辱我,侯某可要出口不逊了。”

随又向鹰爪王道:“王道隆,你既知道我们的事,我侯天惠身已负伤,焉能再出十二连环坞,请你给姓侯的一个痛快吧!”鹰爪王道:“不必多言,徒自取辱,我王道隆是言行如一,朋友,你就请吧!”

侯天惠知道受辱不能免,此时深恨三阴绝户掌罗义、万山主佟云等不顾义气,把自己弟兄三人,算扔在这里。现在也说不上不算了,把牙一咬,说了声:“我侯天惠是命里该当,咱们是后会有期!”

说到这里,飘身一纵,跃下房坡,虽是负伤之下,身手仍是不凡,落地无声。这时下面已然把那玉面神枭叶天来看住,钻天鹞子柳成也已缓醒过来。侯天惠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十分难过,想秦中三鸟在绿林道中。也算是称雄多年。自己掌上一件金丝锁口鞭,也曾作过多少惊天动地的英雄,今夜竟自落在人家手内,只可把头一低。那钻天鹞子柳成,性情既暴躁又刚强,今夜全栽在了宾馆中,身受重伤;又已深入十二连环坞,哪还想再偷生人世?

抬头向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看了看,恨声说道:“首领,我们还想出十二连环坞么?”侯天惠面色如白纸,冷然说道:“我们弟兄是求生不得,求死亦难,现在只有任人摆布吧!”钻天鹞子柳成咬牙站起,自己的三尖刀,已被燕赵双侠洗了去,旁边的又监视太严,真是想落个痛快全不易了。

这时燕赵双侠和续命神医万柳堂、鲁南老镖师侯泰以及两位掌门人,监视着秦中三鸟往前走。钻天鹞子柳成贴近了侯天惠,低声说道:“我们大约不容易脱出武维扬之手,我们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暗青子喂好了,临死前多少总给他个厉害!”侯天惠低声答了句:“念短吧。”(唇典是不要说了)

这时已快到门口,矮金刚蓝和不知什么时候把秦中三鸟的兵刃全拿了来,从背后打着招呼道:“喂,哥几个,既然还想干点什么,手底下没有得力的家伙,哪会成?我蓝老二有成人之美,哥几个,把家伙背着,还方便点。”

秦中三鸟立时止步,玉面神枭叶天来忽作狞笑的说道:“蓝二侠,谢你的美意,秦中三鸟若能活过今夜去,这三把家伙就许重给蓝二侠送来。蓝二侠,秦中三鸟是不会忘恩的。咱们的事到死方休,蓝二侠,我这话对么?”

矮金刚蓝和哈哈一笑道:“姓叶的,你这两句话我蓝老二真爱听,这才够朋友。但盼哥几个能和蓝老二再会会,没有别的说的,请吧!”这时已全到了宾馆门首,外面是弓弦“吧吧”的断续响着。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离着门还有数步,停身站住道:“朋友们,王某与武帮主有约在先,我们不便出宾馆,王某不远送了。”三人是各提着全神,忍着身上的痛苦,各自耸身一纵,由此出门走。鹰爪王等虽说是不愿出宾馆,多惹牵缠,可是也要看武维扬怎样出全力应付来人。现在已经明着由宾馆出去了人,倒要看看他怎样对付。

秦中三鸟往宾馆外闯,是品字形,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身形较快,蹿在头里;玉面神枭叶天来、钻天鹞子柳成,一左一右的两边镶着,全亮着兵刃,提着全神要想闯出去。就在三人身形往宾馆前一落,对面四五丈外,扇子面形突然闪出六道孔明灯光,全向宾馆门前照来。跟着灯光一敛,有人向这边发话道:“秦中三鸟吃了熊心豹胆,敢入十二连环坞,妄窥宾馆,你闵香主恭候多时了。识时务的,快随我到天凤堂,不然我们可要动手了!”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一听是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低低向两个拜弟说了声:“我们往北闯。”

哪知才往北一纵身,突然从黑影中射出四道黄光,跟着“嘎吧吧”一排匣弩射过,有人喝声:“姓侯的,你家胡香主奉帮主谕,在此等候多时,你再想顽抗徒自取辱,还不随我们走么?”秦中三鸟一面拨打着射过来的匣弩,一面往后退。可是在往南时依然和两面一样,守南面的越发不好应付了,这里是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知道这内三堂香主,是这凤尾帮中有数的人物,自己这边兄弟三人在没负伤时,凭着轻功提纵术的造诣,尚敢勉强动手,如今全带着伤,只要一动手,不过当场多取辱而已。

就在从南面往回下一退,蓦的从对面闪起一片灯光,秦中三鸟此时不啻网中之鱼,索性全止步不前的向对面察看。只见在迎面四五丈外,燃起四五支火把,又有十几道孔明灯光,不断的往这边照射着,跟着从对面蹿出一人向这边喝叱道:“秦中三鸟已身入网罗,难道还等我们动手么?龙头帮主现已来到,你们还不向前领罪等什么?”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借着对面射出的灯光,见发话的人,一身疾装劲服,手执一面三角绣旗,好象在天凤堂所见的那执堂师彭寿山模样。侯天惠见远远的火把照耀下有六七名帮匪,当中站定,正是那执掌龙头主舵的天南逸叟武维扬。

在武维扬身旁所站的,虽然不能全看真切了,大致已经看出有内三堂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等,和外三堂的老师傅们,还有龙头总舵重要人物,福寿堂的几位香主。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勃然大怒,向身旁两位拜弟招呼声:“武维扬赶尽杀绝,我们此来并未朝着他动手,他安心要我们弟兄的好看。在势不均、力不敌之下,我们先退出十二连环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闯。”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这一发活,更连响几声呼哨,各自把身形纵起。这秦中三鸟身形一起,各自散开,他们互相闪开地势,为得不受敌人攒攻。可是外面散伏在暗影中的护坛弟子们,弩弓连续发出,利箭如雨向他们射来,远远执绣旗的那执堂彭寿山怒喝道:“大胆秦中三鸟,敢不听龙头总舵的训示,看你怎样能够逃出十二连环坞。”

这执堂彭寿山一转身纵回林前,向龙头帮主似乎报告两声什么,那天南逸叟武维扬把手一挥,他良旁所站立那几位老师傅们,各自身形纵起,“嗖嗖”飞蹿出去。同时树林前的灯火也完全撤去,可是并没走,不过暂时退向树林后。这时这一带,突起了一片叱咤喝骂之声,并且或远或近,兵刃不时发出响声,在残月疏星之下,不时的看到了几处闪烁着兵刃的寒光。

先前那秦中三鸟似乎还和截击的敌人势均力敌,可是后来就有些不成了,屡次的被凤尾帮一班老师傅们逼迫倒退下来。可是秦中三鸟究竟狡诈,虽则被逼迫回来,纵然从黑影中逃下去。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鹰爪王突听得远远的两声惨嚎,这种声音在深夜闻听着十分凄厉。跟着工夫不大,突然树材内的火光全冲出来,灯笼火把,把树林前一带空地上,照得亮如白昼。

鹰爪王向身旁西岳侠尼说道:“庵主,看这情形,秦中三鸟完全失败了。”话没落声,忽然身后有人发话道:“岂止失败,小子们送命来了。”这发话的突然掩到背后,鹰爪王反倒一惊,回头一看,敢情是追云手蓝璧。

鹰爪王说道:“蓝师兄,难道暗出宾馆参与这场凄惨事么?”

追云手蓝璧“噗哧”一笑道:“这么热闹事要不看了,哪里找第二次去?侯天惠这卜老猴儿崽子,不度德不量力,想来对付我们,哪又知道漫说我们弟兄不会被他拔去一根汗毛,十二连环坞龙头总舵之地,要容老猴儿崽子横行,武维扬也太栽跟头了。大约此番来,还不仅秦中三鸟,另外还带来两个陪他送死的。现在大约许逃脱了一个,可也未必出得了分水关。掌门人你们看,猴儿崽子们躺着回来了。”

果然跟着很远的黑影中搭过四人来,合放在树林灯光下。这四人,除了秦中三鸟外,另外一个一身短装,脚下穿抓地虎快靴的,定是他带来的党羽无疑了。

这的对面灯笼火把照耀着,和远处那片火光,把宾馆这一带照得亮如白昼。那天南逸叟武维扬已在对面的松林前发付一切,只见那一班帮匪把四人全搭到帮主面前,这时这一带已经寂静下来,方才所有现身迎敌的人,已多半退去,匣弩手也各隐去身形,只有西南一带,不断的芦笛连鸣。

那龙头帮主向青鸾堂香主、金雕堂香主说了两句话,立刻一挥手,大声喝了声:“无耻匹夫,留着他也是后患,把他们三人送到老龙口,免得污我十二连环坞干净土。”手下帮匪一声激应,立刻把秦中三鸟搭起,竟向宾馆后面驰去。另剩下一名受伤的由青鸾堂香主指挥着匪党,向通天凤堂的松径搭了去。

鹰爪王等知道十二连环坞大患未除,那要命郎中鲍子威尚还没露面,三阴绝户掌罗义虽没把秦中三鸟救出,可是他自身在内三堂香主攒攻之下,安然逸去,这种武功本领实足惊人。

鹰爪王向侠尼说了声:“我们还趁早退下去吧,秦中三鸟大约已被武帮主解决了。”侠尼方要随着转身,忽见龙头帮主那里,已经率众向宾馆这边走来。离宾馆门还有两丈多远,停步不前,向鹰爪王等停身的屋面一抱拳道:“王老师,慈云庵主,今夜武某防护不周,致令外敌侵扰。武某抱惭无地,午夜中不便入馆打扰,明日净业山庄再向二位掌门人负荆吧!”

方说到这里,蓦然正南一丛柳林中枝头乱响,有一条黑影,捷如飞鸟,往宾馆这边空地上一落。跟着一转身,用一鹤冲天的轻功,凌空拔起。往下一落,已近林前。跟着再一耸身,燕子穿云式又往丛树间一落,着脚处枝头略一摆动,眨眼间已然失踪。

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似乎被来人这种乍现倏隐的,蓦然一惊,跟着这人身形才隐,树枝尚在震动着。又从方才现身处偏西的树梢,飞坠一人,这人竟自直向武帮主扑来。武维扬脚下微微斜转,身后的两位香主已扑到武帮主的前头,可是才向前一迫,胡香主已然发话道:“欧阳师兄么?”来人身形站稳,鹰爪王等见下面火把照着,已看出这位天凤堂香主面貌,已失去平时那种沉毅的神态,脸色青白,很有些张惶。

这时欧阳尚毅已很急促的向武帮主躬身说道:“本座追蹑罗义和佟云至千丈屏,两人竟自拼力和我搏斗。本座沿途追蹑的工夫,已然传递过去信号,令守千丈屏的伏弩齐发,不得稍存顾忌。两人向千丈屏上连冲了两次,竟没冲上去,这一来两人竟分道逃窜。

本座认定那万山主佟云突然背叛本帮,定出于罗鲍两人的威胁利诱,情有可原,只这老匹夫实在难容,本应即追蹑这老儿的后踪,哪知道这老儿竟自向来路飞窜过来,一路上本座几乎连遭老儿毒手。不料逃到宾馆附近,竟自失踪,本座实觉有负帮主了。”

第一百二十二回 净业山庄群雄会惊来不速客

天南逸叟武维扬愤然说道:“罗义等其行可诛,我武维扬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威力?那鲍子威虽没见他露面,此人定已前来,我武维扬倒要看看他们尽量施为,究竟鹿死谁手!”

说到这突然前面的一丛矮树的枝头倏的一响,只是并没见什么别的形迹,天南逸叟武维扬从鼻孔中吭了一声,道:“这倒很好,既敢前来和武某寻仇扰乱,还是不走的好!我倒要看这两个仗一身绝技,作骨肉自残的匹夫,怎样出十二连环坞!”

说到这忽的向闵胡两位香主说了声:“二位贤弟领本主座之命,赶赴千丈屏盘山磴道把守,大约老儿们不会不从这两处脱身的。欧阳贤弟,我们走。”说话间立刻四条黑影全飞纵起,快似飘风,四人分向三处暗影中纵去。这时下面所有的其余帮匪全各自向暗影中隐去,灯火全熄。

鹰爪王等随向慈云庵主道:“师友,我们可以好好歇息去吧!今夜的事,总可叫我们高枕无忧,有他们十二连环坞一班领袖人物全力出动,当不致再令我们不得安睡了。”

鹰爪王说话间追云手蓝璧急的直搓手,自言自语道:“三阴绝户掌罗义倒真是江湖上好身手,蓝老大竟会没和他尽兴较量一下子,真是扫兴!”矮金刚蓝和一旁冷笑道:“老儿怎样英雄,只是生了女屠户那么个现世女儿,任他怎样英雄,也落个威名扫地。可惜我们把女屠户放出手去,不然的话,我准叫老儿当场抹脖子。”

鹰爪王微微一笑,五老和侠尼相继从屋面上下来。外面闹了个天翻地覆,屋中的一班同门师友,虽说是奉掌门人的吩咐,可是全是各自戒备着。掌门人走上客厅的石阶,屋中已把灯火掌起,还是那中州剑客记着追云手蓝璧的那种冷落情形,一味拦着大家谁也不准出来,这一来大家全不肯出来了。

还是后来听到掌门人已经明着送这一干被擒的匪党出宾馆,金刀叟邱铭悄悄向中州剑客婉言解说不要意气用事,还是得要出去看看,免得令外人看着笑话。中州剑客闻言冷笑一声,不再拦阻别人,任凭别人出暗间,自己可是仍然往床上一躺,任凭着金刀叟邱铭等别人去到外面。柳逢春等把客厅中的灯火重行燃起,两位掌门人已率领众人走进厅房,金刀叟邱铭随即向前说道:“今夜的事倒还顺手么?”

鹰爪王点点头道:“匪党们毒谋诡计纵然厉害,可是我们自身这里既已事先预防,他们帮中也是全力张网以待,匪党们虽是劲敌亦难得逞了。可惜秦中三鸟是败军之将,竟自胆大妄为,听信罗鲍两香主的诱惑,自己落个一败涂地,把已往江湖绿林道的威名付于流水,殊为不智!”

这时大家已相率落坐,侠尼慈云庵主向追云手蓝璧和矮金刚蓝和道:“蓝老师,今夜没得与敌人痛快动手,定引为憾事吧!”矮金刚蓝和正在低声和续命神医万柳堂讲说什么,只向侠尼点点头,仍然是说着他们所说的话。

追云手蓝璧却向侠尼慈云庵主翻了翻眼皮,冷笑一声道:“诚如庵主所说,没能和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两个老儿一决雌雄,引为憾事。这只为有王师弟一再拦阻,更没能出宾馆与他们这班狐群狗党搅和一下子,尤其令我蓝老大扫兴。这次也算灭我们磁州蓝氏弟兄的威名,倒叫庵主见笑了!”

侠尼慈云庵主先向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看了看,见他正和金刀叟邱铭谈着拒敌的经过,随又回过头来,庄容向追云手蓝璧说道:“蓝老师,我们此次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同舟共济,荣辱与共。何况我们全是道义之交,贫尼哪能稍存旁敲侧击之念、坐山观虎斗之心。贫尼虽是皈依佛门尚不能断绝贪嗔痴爱,何敢厚责他人?寄身江湖道,不论行侠仗义,和我佛门弟子积修善功,全不易摆脱名利二字,不为名就为利,不是恩就是怨。豹死留皮,人死留名,遇到重要关头,更不应只顾快意一时,不顾过去未来的一切,秦中三鸟可为前车之鉴。

贫尼这些年来,在佛祖座下没有别的修为,可是蒙佛祖的慈悲,已得到灵府空明的初步,每次遇大难临头,贫尼倒还能默运玄机,一察未来过去。贫尼从昨日已感到这次十二连环坞的事不会那么容易的就能招呼下来,只怕阻难丛生,要十分辣手了。

蓝老师,你看内三堂的三位香主的武功造诣以及心术智谋如何?”

追云手蓝璧依然是满面带着不屑的神气说道:“要叫我蓝老大看来,象欧阳尚毅尚还称得起是个劲敌,若象胡玉笙、闵智之辈,蓝老大尚还没把他们看在眼内。”

慈云庵主微微一笑道:“今夜的事是我们亲眼得见,以内三堂香主在他们当家老头子督率之下,仅把那已然负伤的秦中三鸟留下,所进来扰乱图谋的还不止鲍罗两人,可是在他们最后发动全力之下,依然一个没有捞着。

我们暗中观察,虽然罗义等未能立时脱出罗网,看情形也未必能够把他本帮的逆党立时清理了,鲍、罗的威力已见一斑。我们用冷眼观察,十二连环坞在天南逸叟武维扬的指挥下,似乎还不仅是我们眼见这点力量。在十二连环坞这里,是以天凤堂和净业山庄为中枢主要之地,今夜宾馆外龙头主座领袖人物全数出动应敌,未免可疑。

因为这种举动若是用来防范应付我们,尚还说的下去。因为我们是客,他是主;我们是明,他是暗;我们是劳,他是逸;我们道路虚实不明,他再严密设伏,我们不容易窥视他的中枢主干。可是鲍子威、罗义全是本帮中主要人物,十二连环坞了如指掌,内中的虚实动静,洞悉无遗,而天南逸叟武维扬竟敢这么大意,置中枢重地于不顾,这是绝不合情理的。

贫尼猜净业山庄,天凤堂一带,定然还有比他自身应付还要把牢的人物隐藏着,或者连那要命郎中鲍子威、三阴绝户掌罗义全意料不到也未可知。从这种地方看来,十二连环坞的力量还未可轻视,那么明晨净业山庄之会也就许有出我们意料的劲敌出现。

贫尼总想着得蓄全力来应付净业山庄之会,蓝老师还可惜什么不能与鲍、罗等畅意周旋呢?”

追云手蓝璧被侠尼慈云庵主这番话说得有些略敛锋芒,不过口角仍含着一丝轻笑向侠尼道:“庵主请不要多疑,我蓝老大在江湖中闯荡了半生,哪会那么不识轻重?以庵主的大智慧,定来洞察隐微,言必有中。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蓝老大历来就是这种倔强性情,这几年来自己还学着迁就了许多,可是到处依然与人难合。庵主的推测十分近情,我也觉得武维扬这种措置,十分失计,照庵主所说,定是另有高人了。”

说到这略一沉吟,追云手随向侠尼道:“我蓝老大倒深愿多见识几位高人,也算不虚此行了。”侠尼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大家忽的看到窗纸下一片火光,照得十分明彻。续命神医万柳堂把厅门推开向外看时,只见宾馆的西南空中火焰冲天,金蛇乱窜,芦笛和胡哨的声音四下里合拢来,十分凌乱。这种情形足见他们生心内叛的敌党,尚未全数退出十二连环坞。万柳堂回头向鹰爪王等道:“师兄们,罗义等果然不易对付,到现在他们依然在双方对抗中,这把火不知烧了什么所在,火势还不小呢!”

鹰爪王等全到门首仔细看了看,相与嗟叹了一番。这时已经四更过后,鹰爪王仍然请大家早早歇息歇息,距天明只有一个多时辰。天明后,武维扬不知是否能够言行一致,净业山庄之会能否不再生别的变化,尚未可知,我们总要养精蓄锐以待明朝为是。

金刀叟邱铭道:“我们早早歇息了吧!看外面的情形,今夜绝不至再有人敢到宾馆来窥视了吧!”续命神医万柳堂道:“已快五更,有什么图谋,只好改日再施为吧!”

侠尼也随着站起向鹰爪王道:“师兄,贫尼看看小徒们就来,大家随便歇息吧!”

鹰爪王也点点头道:“小弟也得看看他们,免得多生枝节。”说着话径出厅房,走向对面。

这时外面的火光未熄,四处的芦笛断续的响着,在身处龙潭虎穴中,遇到这种局面,不由你不惊心动魄。院中此时静悄悄的,只有宾馆门外不时有那守护伺候服役的人影闪动,可是也谨守在宾馆门外,不敢妄越雷池一步。

鹰爪王遂来到对面屋中,看了看大家都在谨遵掌门人的训示,全在歇息着,没有随便多言多事的。鹰爪王又到东厢房里看了看,随即出来。侠尼慈云庵主也从对面出来,走到院当中。侠尼向鹰爪王身边赶了一步道:“贫尼有一言,王师兄千万要留意!”

鹰爪王历来就没见侠尼这么说过话,一向是当着大家讲话,此时听她语气中似乎很重大,遂忙止步低声道:“庵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侠尼遂往厅房中一指道:“蓝大侠的锋芒过露,来到十二连环坞已非所宜,可是贫尼看他的面色,印堂透出黯色,只怕他眼前要有一步难关。

这次十二连环坞中隐含着无限危机,他还是疏狂的目无余子。只是燕赵双侠在淮阳派中也算有数的人物,江湖道中已经创出万来,真要是在净业山庄有个失闪,不仅他弟兄的威名扫地,我们两派掌门人的颜面何在。适才贫尼略用话试着劝了劝,叫他不要轻敌太甚,只是蓝大侠那种盛气凌人,叫贫尼无法进言。王师兄对于蓝大侠身上多多留意,明日净业山庄赴会时,但凡能够阻拦他,还是别叫他任意而行才好。”

鹰爪王对于侠尼倒是十分信仰敬服,知道她对于一切事全是谨慎小心,从没有轻举妄动的,遂点头答道:“蓝氏双侠的赋性过刚,为同道所知。庵主能够从大体上着想,对于他弟兄的口角上的过于机锋,不但不恼他,反倒这么关心他未来的隐患,令人可感。这种情形倒叫我好生碍难,明日当着群雄面前,我若过分阻拦他,他们若是仍然一味的象平日那样强项,只怕于事无补,反倒徒惹许多无趣。”

侠尼道:“贫尼深知未必挽救的过来,这种事关系着劫运,但是人定胜天,未尝作不到的。我们心存主见,到时候,尽全力去挽救一下子,能否有补于当前,只好由他了。”

鹰爪王点点头随即同侠尼走进厅房,见大家已经各自坐在那里调息养神,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老弟兄两人,已经全是心安神安、气静神宁的盘膝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一般。万柳堂和金刀叟邱铭尚在低声谈着话,其他的人也有伏几假寐的,也有走到里间歇息的。

侠尼把背土背的镇海伏波剑解下来,把僧衣舒展了舒展,重又收拾了一番,和淮阳派掌门人各自坐在迎面的椅子上闭目调神的歇息着。两位掌门人全是各怀着心事,鹰爪王盘算着净业山庄赴会的事。侠尼慈云庵主只是担心着泗水船帮,为多指大师法座下惨淡经营的一点力量,虽是派泗水渔家简云彤统带着,可是自己既然掌着西岳派门户,出入十二连环坞就得由自己负责,倘若一旦变生不测,试问自己还怎样再见多指大师?当时这位庵主看了看屋中人,又看了看身边的镇海伏波剑,不禁暗打主张,届时真要是事情棘手,自己要凭掌中这柄镇海伏波剑与沙门七宝珠舍死相拼,也要保全泗水船帮出险了。

侠尼是这样默想着,这时鹰爪王也是在默然忖量着明日净业山庄之会。转瞬间纸窗上已作灰白色,外面的火光已熄,芦笛的声音也略略的少了,不过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但是鹰爪王和一班同门师友,无论白天多么劳累,只要一到天明,立刻振衣而起。一班小师兄弟们也因为今日是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判生死荣辱的关头,全早早的起来,立刻宾馆伺候的匪党也全到里来伺应。

鹰爪王等见进来统率执役匪党的头目,仍是那个叫陈勇的,仍和昨日一样的神色,只是面色显着灰白,足见是彻夜疲劳。可是对于伺应宾馆中人,依然是处处周到,礼貌十分恭谨。这里才进了早茶,外面有匪党传报进来,内三堂香主特来恭迎淮阳、西岳两派至净业山庄赴会。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为赴会领袖,立刻相率出厅房迎接。这时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全是一身整洁的衣衫,满面春风的向前抱拳躬身道:“王老师,庵主,本堂率武帮主之命恭迎二位掌门人到净业山庄一会,不恭之处,还望二位掌门人格外原谅。”

说到这又复一躬身,礼貌较昨日愈加恭谨。两位掌门人立刻各自施礼道:“香主不要客气,我们来到贵坞,过分招扰,实觉不安,香主们先请吧!”

欧阳尚毅等随即向二位速驾,这时燕,赵双侠等全是和三堂香主略打招呼,不发一言。鹰爪王随向欧阳尚毅等说道:“此次敝帮赴会的人数过多,小弟想只要由我们几位师兄到山庄瞻仰瞻仰,别的人可以不必去了。”

天罡手闵智一旁答道:“王老师说哪里话来?贵帮两派的一班师友,全是敝帮所景仰的人,净业山庄已经有敝坞的一干同道在恭候侠驾光临,不论是贵帮两派哪一位也不许缺席,王老师快快请大家一同起身吧!”侠尼慈云庵主随向鹰瓜王道:“既然是武帮主和香主们这么垂青,我们只好过却盛情,那么武帮主既在山庄等候,我们传集他们赶紧起身吧!”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位执堂师,带着四名帮匪,把赴会人所有的兵刃全送上来。欧阳尚毅起来向两位掌门人道:“贵两派同门师友的随手兵刃,奉敝帮主谕,全叫随便携带,我们不便作虚伪的客气。这次净业山庄之会,或许是以武会友,恐怕临时误事。”

鹰爪王和侠尼方要答话,始终不发一言的追云手蓝璧一声冷笑道:“武帮主倒是始终对得起朋友,怕我们所来的人吃了亏,先把兵刃赏发下来,为是叫我们在十二连环坞尽兴施为,我们应该怎样感谢哩!”

蓝大侠这几句话说得三堂香主面上十分讪讪的。鹰爪王立刻含笑说道:“我们这位蓝老师惯说笑话的,香主们不要介意。”欧阳尚毅正色说道:“敝坞中一切事为帮规坛戒所限,此时已无法解说,我们也不便再说什么抱歉的话了。”

这时由这里的武师们把大家的兵刃全送了出去,一班人对于这种举动,认为武维扬这是分明向大家挑战,明示净业山庄绝不会和平解决的。遂各自把个人应用的兵刃暗器全佩带好了,立刻全按着长幼同门的次序在院中排班站好了。鹰爪王和西岳侠尼也请大家起身,随三堂香主到净业山庄,欧阳尚毅和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复向大家拱手道:“众位老师傅们劳步吧!”

鹰爪王复向随来仗义助拳的一班武师客气了一番,遂即随着三堂香主向外走来。来到宾馆外,只见宾馆外已有内三堂所统辖的刑堂、执堂、礼堂的师傅们排班站立,沿着往后面去的道路两旁,每隔一步,有一队帮匪驻守着。

淮阳西岳掌门人经过时,两旁相率敬礼。由浮沙阵的甬道过去,转进了天凤堂的松径,每隔一步就有两名匪党驻守鹄立。可是从前面起所有的帮匪,没有一个带兵刃的。赶到了天凤堂,却从天凤堂的西面转过去,眼前的情形又复一变。这一带,全是竹篱茅舍,碧草花畦,古柏苍松,全是参天的古木,浓荫匝地,时光又早,朝曦甫上,有远处的峦影蔽着晨曦,更显着景物清幽。哪还看的出是多少江湖侠义道出生入死之地?

从天凤堂过去,经过了半里多路,远远望见一片浓荫,看那树木的形势,全是最少百余年的古木,就知道他这净业山庄是特选了这么片形势险要之地开辟的。因为重建凤尾帮不过十几年的工夫,哪会培植起这么片古老的林本来。渐渐的走近了,穿着这片树林进去一箭地,道路虽宽,但是两旁林木过盛,地势又旷,松柏不时被晨风摇撼着,发出一片涛声。赶到过了这片松柏径,眼前的形势又复一变,地势开展出去,跟前是一片山田和菜畦,有数十亩地。

来路和左右被古老的丛林围绕着,形如一片碧城。迎面过去这片山田,是一片青竹栽的篱笆竹子,满是青翠,在竹篱后才是山庄。这里没有前面所见到三堂主坛那种建筑,完全是农家山庄的情形,一处处掩映着茅屋竹窗,所与平常的农村田家不同处,就是那房舍的整洁高大,布置的别具匠心,没有桃林胜境,却有一种朴雅不俗的气象。

离着那竹篱还有半箭地,只听身后来路上“当当”的连响了一阵云板,跟着从山庄走出一行人,已看出是福寿堂的八位退隐香主和天南逸叟武维扬,全迎了过来。鹰爪王等忙紧行了几步,迎上前去,两下相离切近,天南逸叟武维扬立刻抱拳拱手说道:“老师傅们纡尊赐教,武某欣幸如何?武某简慢不恭,老师傅们还要多多原谅。”鹰爪王忙答道:“武帮主不要客气,我们来到贵坞过分招扰,已觉抱歉不安,又蒙宠召,使我们这班与会的人,更觉荣幸了。”

迎出来的福寿堂香主们也全恭谨执礼,这时内三堂香主们也全率领所属肃立在一旁。

天南逸叟武维扬往旁一侧身,拱手往里让,侠尼慈云庵主含笑说道:“武帮主,你是最豪放的人,今日怎么倒这么拘谨客气起来?武帮主你就给我们做个接引,使我们早早瞻仰瞻仰山庄的胜境吧!”

武维扬点头道:“庵主豪爽的指教,武某敢不领命?只是武某已觉失礼之处太多,老师傅们先行一步,净业山庄不过弹丸之地,老师傅们自管请吧!”

武维扬的意思,是赴会的一班武师全是顺序随在他们掌门人的后面,自己若是真个立刻陪着鹰爪王、西岳侠尼往里走,对于后面的人未免显得过分的傲慢,尤其是燕赵双侠这两个活锋犀利、对人丝毫不讲情面的性格,自己得留些神,不要再容他说出刻薄的话来,所以外貌故示恭谨,侧身往里相让。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哪肯那么不客气的径往里走,与西岳侠尼往两旁一侧身道:“帮主不要这么多礼,敝同门师友全是久历江湖,疏狂成性,不惯拘谨,武帮主还是不要客气了。”天南逸叟武维扬这才肃然向后面随行的一班武师一揖道:“众位老师傅们,恕武某不恭了。”说到这仍然令福寿堂香主们分立两旁道侧,拱手相让。

武维扬这才陪着两位掌门人往里走来。赶到进了这片天然的竹篱,只见里面翠柳舞风,青松夹道,山花吐艳,鸟语啾啁,一处处的茅屋,建筑在松林柳荫间,如一片山居胜境。一入山庄,使人感到一种幽闲的意念,俗虑全消,不是当前就有一场生死关头的争执,几乎要认为武维扬真是个逸叟高人、逃名避世之徒了。往里走了十几处山田农屋,迎面陡现一道清溪,上架竹桥,过了这道小桥,另是一片竹篱。进门来是迎头一座堆砌的假山,上面有茅亭高耸。

虽是人工堆砌的假山,已经占地十几亩,玲珑剔透,颇具匠心。这座假山把里面的形势全遮蔽住,两旁开着两个山洞。武帮主随即引导着众人,穿着左边的山洞进来。一出山洞,只见打那假山后起,是一片碧绿的广场,一行行的柳林,夹着细沙和五色小石子铺的路。往前有半箭地,是一座七间长的敞厅,所有门窗全是原色的木材,没有一点油饰,窗和格扇的形势全是各别古朴不俗,只是格扇全紧闭着。武维扬等引领着一班赴会的侠义道,绕着这座敞厅过来。

只见后面又是一片广大的地势,地势是长方形,长有二十余丈,宽也有十四五丈,完全是细沙子铺地。迎面是一片长廊,并没有屋室,作扇面形,有十二丈长,里面沿着墙设摆着一色的青竹几椅,足设了数十座。在走廊石阶下,左右各排着四架兵器架子,长短兵刃,以及许多武林中不常见的奇形兵刃全有。两旁也没有房舍,却有两座花棚,全是用大竹竿子支架的。

上面全用藤萝蔓草爬满了。长有十余丈,宽有两三丈,正是极好消夏纳凉的所在。在两边角落里单有两架巨形杉槁的刁斗,可是上面只是一个没有遮拦的刁斗架子。从下面起到上头足有五六丈高,也没有软梯和攀援的地方。

这种设备是特别的扎眼,这时大家对于这种地方特别注了意。沿着花棚的两旁最令人注目的是,左边地上竟在石沙子上插着一行行的细竹竿,竹竿只有核桃粗细,有三尺多长露在外面,顶端竹竿梢是削成了斜碴,锋利异常。

淮阳西岳派中全是有超人的本领,内中尤其是燕赵双侠看着齿冷,心说:“武维扬你好小家子气了,你们自以为软硬轻三功有过人的绝技,故意又摆出这片青竹桩来,露露你十二连环坞有总揽武术家绝技的威力。你也太以的小看我们了,我蓝氏兄弟今日非叫你尝尝手段不可!”

往前走过这片青竹桩,隔开有四五丈远,只见是一片青砖,侠尼和鹰爪王相视一笑。这地上的青砖按这八八六十四卦摆好了的,可是砖满是净立在石沙上,并且全是竖着,这两处全没什么介意。

文走过四五丈,见地上石沙地上,全扎着茶杯大的穴眼。在花棚前放着八张竹凳,每个竹凳上有一只方形朱漆木盘,每盘里全是装着整捆的旃檀素香,纸封全已剥去。这八盘香放在这,不由得不叫鹰爪王和西岳侠尼暗自吃惊,已认出这是福建少林寺的绝技“罗汉束香桩”。

这种轻功倒还不足为奇,要在上面施展少林寺的嫡传武功“十八罗汉手”,能在这上运用三盘的功夫,差不多江湖上没有敢上去和他对手拆招的。只是天南逸叟武维扬全知他不是少林派,何况他又掌着凤尾帮的龙头主座,这种帮会和总揽武术大成的少林派是水火不同炉,今日他竟安排下这种绝技,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了。此时不仅鹰爪王和西岳侠尼惊心,连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也全暗暗诧异。

再往右首花棚那边察看,虽没有设备什么武林中绝技的器械,只是靠前半段花棚里从顶子上垂下来八根绒绳,在对着罗汉束香桩这边却垂下来四根巨绳。以鹰爪王等一班人的多经多见,竟看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在贴近了走廊西首的花棚下又放着一张矮脚几,上面放着五盏古铜油灯,灯里是满注着油,并未燃起。

这几样设备全知道是另有文章。此时已令这一班赴会的人生了戒心,天南逸叟武维扬却没往这抱月式的回廊下让一班侠义道,径引领着群雄从西南角绕过去。这里已经沿着回廊转角处安置下人前来迎接,肃立道旁的全是主坛上各舵主。从这回廊后过来,往后是处宽敞的院落,院内花木扶疏,迎面是一幢七间长的客堂,全是用巨石修筑的墙壁,屋顶依然用茅草铺的。

除了梁架之外,在外形上看不见一点砖木,连这客堂的窗子全是石头开的,形似庙堂。在檐下左右各侍立着四名帮匪,全是衣冠整洁,肃然侍立着。这里武维扬往旁一侧身道:“有劳老师傅这么辛苦,武某很抱不安,请到净业堂小坐吧!”

鹰爪王等暗中又把这里的形势细打量了一番,见这里除了这七间净业堂之外,两边是有两行果木树,在果木树后隐约的有两排房屋,也全是石墙石壁,但和迎面的净业堂相隔很远,按形式不是正方向,是斜八字形。可是偌大的一片山庄除了随着龙头主座迎请赴会的人以外,没有多少人露面。

鹰爪王和侠尼一面谦逊着随着走上净业堂的石阶,这时两旁又是“叮咚”的二声云板,从净业堂中走出四位老少不一的武师,躬身肃立两旁。天南逸叟武维扬和欧阳尚毅、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全随着龙头帮主的身旁,往净业堂门旁下垂首一站。

鹰爪王和侠尼略示谦逊,率领一班人走进了净业堂,所有赴会的人全进来之后,龙头帮主和三堂香主才随了进来,跟着那八位福寿堂的香主也相随而入。众人进得净业堂,里面的地境较天凤堂宏敞,只是没有天凤堂那么高爽。里面有五丈深的地方,只是四面没有纸窗,只是就石墙开成的百古窗洞,全是洞敞着。这座净业堂中顿显着一片阴森森的,步履稍重,四壁全作回声。进门丈许两边已排列好酒筵,一共列了十二席。

在前边的席面排列的整整齐齐,后面临西墙,排列着几十个座位;正如前面那片练武场回廊上所设的座次是一样,全是每一副座头是两把椅子一张小几。天南逸叟武维扬往里让着,两位掌门人随即率领着一班侠义道走到里面。

武维扬清大家落座,一班弟子们仍然侍立在掌门人身后。执役的匪党献茶之后,武维扬立刻含笑说道:“王老师,庵主,昨夜武某对于老师傅们保护不周,致使老师傅们不能安枕,这太叫武某抱惭无地了!”

这种话两位掌门人倒有些不好答,因为若仅是秦中三鸟尚没有什么,只是其中多是他本帮生心内叛的人,武维扬活既说的含糊,遂由鹰爪王答应道:“帮主不要客气,些许小事不值介意。”

天南逸叟武维扬复说道:“敝坞此次蒙淮阳、西岳两派老师傅们惠临,武某因为我们两家的事片言可以解决,不愿再惊动江湖道上一班好友,只是在昨夜今晨有几位同道赶到敝坞。武某因为昨夜天凤堂之会,敝帮变生肘腋,老师傅们全是久历江湖,明察秋毫,谅也瞒不过老师傅们。武某也不用再自暴自丑,所以又挽留老师傅们在敝坞多耽搁一夜。只是适逢其会的竟有同道前来,这正应了蓝大侠猜武某另有图谋。所以这几位朋友虽是赶到,想借机一瞻老师傅的丰采,武某可没敢那么冒昧,故此先向老师傅们面前请教,可否和武某这几位朋友一会?”

鹰爪王不禁呵呵一笑道:“武帮主你以为我王道隆是何如人?竟会这么不近人情。我们此次偕同庵主到十二连环坞的来意,一来是为解决我们两下里的事,二来也为十二连环坞乃是藏龙卧虎之地,乘机多见识几位江湖异人、风尘奇士,武帮主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叫江湖道上朋友听了去,我王道隆何以为人。何况我们这次到十二连环坞来的,也并非全是我淮上清风堡和西岳碧竹庵的门下,也有许多位武林同道在内。那要象武帮主那么说,岂不叫敝友们置身无地么?”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笑一声道:“那么老师傅们既然没有猜疑武某之心,那么武某就请他们过来一会吧。”

这时追云手蓝璧听天南逸叟武维扬竟自找补昨天的话,自己哪容得他这样的用话阴损,自己立刻站起,方要发话,忽的听得外面天空中蓦的出现信鸽递报,跟着从外面进来一名执堂师,向武帮主面前报道:“报!港口现在有淮阳派的两位好友前来要参与本帮的盛会,因为未得三堂的旗令和帮主的坛谕,各香主全在港口候令。”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一怔,向鹰爪王看了一眼,脸上立刻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微笑道:“好得很!既是有淮阳派的好友前来,赶紧用信鸽传出去往里请。”那位执堂师立刻答应了声,转身出去。武维扬又传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出去给自己迎接来人。天罡手闵智领命出去,鹰爪王心中暗暗称奇:这是什么人竟会对于我这样关心,仗义帮忙?

单身还要入虎穴,和我淮阳派定有极深的渊源。只是来者何人,叫人好生难猜想。并且从分水关到内港是多远的路程,即是我淮阳派的好友,他们绝不肯从十二连环坞的秘径走,那么这来人是从什么时候来的?这位武帮主还叫天罡手闵智迎了出去,以我们现在双方已在会面?是不是能够等待他,这时鹰爪王十分怀疑,就是万柳堂也在诧异着。

鹰爪王等这里一转念之间,蓦的想起武维扬已然说出他尚有一班好友,忙向武维扬道:“武帮主,令友们现在哪里?赶快请出来,也好叫我们早瞻丰采,多见识几位高人。”

天南逸叟武维扬含笑道:“王老师不要忙,既然有好朋友到了,武某这里静待佳宾,好在这位朋友已进内港,武某这里边竟先用信鸽传令出去,不用等闵香主迎到就可以入内三堂,大约没有什么耽搁了。”

鹰爪王听武维扬的话风中,似对于来人早有所闻,现在他还是非先见于自己这边的来人,才肯令他所约的朋友相见,遂也不再过形客气。果然事出意外,这里才说了些闲话,换了一盏茶时,外面的云板又连击了三声,武维扬站起道:“如何?我说没有什么耽搁,果然已经到了!老师傅少坐,武某要先认识认识这位武林同道。”

说着随即向大家微一拱手,复向欧阳尚毅等说了声:“你们陪老师傅们话着。”立刻匆匆走出净业堂。鹰爪王等见他这种情形,分明是对于来人十分注意,自己索性倒沉住了气,和欧阳尚毅谈着话,工夫不大,只见从净业堂外走进三人。左边是天罡手闵智,当中这人一露面,鹰爪王不禁愕然,心中一动,先疑心是暗入十二连环坞的那位丐侠崔平,一细看又不对,这人年岁比铁笛丐侠轻的多,和西川双煞鬼影子李玄通差不多,可是身材又比较着矮,这人也就在四十上下。

但见他瘦削的一张青白色面皮,两道长眉,眉梢往下垂着;一双细目,不撩眼皮时,只象没睡醒似的;鼻梁微塌,两耳往前推着,有多日没剃头梳洗,头上的短发蓬松;身上穿着件两截长衫,上半截的夏布已经成香灰色,下截的罗已经烧穿了许多处洞;下面一双高腰袜子已经是满布油泥,脚下尚穿双青绒挖云厚底的夫子履,所有上面青绒的云宇头全翻起来。

这双鞋和他身上穿的至少有十几年没下身,右手中擎着一杆旱烟袋,一只皮烟荷包还拴着火镰火石。这分形相,看着洒脱的一个游学乞食的穷酸。鹰爪王一丝也想不起哪里见过这人,遂向自己下首座的一干同门以目示意,意思是想问问大家谁认识此人。续命神医万柳堂和金刀叟邱铭,以及淮阳派中的辈分长的,全是暗示不认识来人。

这种情形,令鹰爪王十分难堪。人是为自己来的,并且是单独赶到,若是见了面来个彼此现引见,这也太叫凤尾帮中人笑话齿冷人。只是鹰爪王向自己人一瞬间,一眼望到燕赵双侠全是向门首一顾之后,嘴皮微动了动,似乎要说话没说出来,又复把头低下。

鹰爪王因为当着武维扬,没敢追问他们是否和此人相识。这时来人已跨进了净业堂,一边往里走着,却毫无顾忌的向武维扬说道:“武帮主你倒真够豪爽大方!我们这班人不是戳竿立场子的,就是走江湖保镖护院的,甚至于把一身所学搁在土地换饭吃,没有多大来头。

所以这次武帮主你把口风一放出去,准许我们入十二连环坞来开开眼界,真叫我们这班扛着练武蒙饭吃的江湖道多见点世面。就凭你这点排场,十二连环坞这点布置,不用武帮主你再露别的家私,就够我们见识的了!临完你再要是破费个千八百两的,往桌子面上一坐,你说我们这班人还能不讲交情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天云雾满散。我上官云彤不是不开眼,我未入十二连环坞总还疑心这凤尾帮何致就要独霸江湖,这位武帮主究竟是何如人也?赶到一进了十二连环坞,这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名不虚传,不是这里的一班弟兄们给我赏个面子,我几乎是寸步难行。”

这人明是和武维扬说话,可是绝没理会身旁的武帮主,眼光一闪一闪的只往一干帮匪和这净业山庄四周打量。说到这句,一抬头竟向鹰爪王招呼道:“王老师,你说是不是?哦!怎么这位西岳碧竹庵主也和武帮主有交道,可见武帮主的威名远震了。”

慈云庵主是何等方正严肃的人,就连燕赵双侠那么语言无忌,到处诙谐的人,对于庵主面前全不敢那么放肆。今日这来人一照面就这么毫无礼貌的说出这种活来,侠尼身后的五个女弟子全怒了,一个个怒目相视的,要发话叱问来人何得这么无礼?

只是往庵主脸上看时,只见师傅毫无愠色的,并且腮边现出微笑。天罡手闵智和龙头帮主是一左一右的让着来人,此时听到来人一道出上官云彤四个字,不由得相顾却步。里面陪着赴会群雄的欧阳尚毅,及天罡手闵智也为来人的姓名一震,只是细看了看来人这种情形,神色上又复淡然了。不过内中有知道来人来历的,莫不暗暗吃惊。

且说鹰爪王在先本是对于来人猜不出是怎么个来头,乃至来人这一自道姓名,并且暗中更形示意不认识自己的人,不要露出形迹来。只是鹰爪王虽是暗中欣幸此人出头相助,自己这方面有十分的把握,不过此人一出头,可说不定就许比燕赵双侠闹的乱子大。

原来这位突如其来的怪客,是武林中一个怪杰,名叫上官云彤,专在东北各处行道。掌中一对双环,专打金钟罩,善破铁布衫。练就一双夜眼,能破各种暗器,尤擅轻功提纵术,机警绝伦,只是嫉恶如仇,手黑心狠,江湖道丧命在他手中的,不知有多少了,江湖道中全称他为“活报应”。

这位江湖怪杰是最难招惹,他是只要认为你是个对手,他非和你见出个生死来不算完。因为这个,绿林道中人没有不惧他三分的。只是如今竟然在浙南出现,更来到十二连环坞中现身相助,更出于自己意料之外。自己只是知道有这么个江湖怪杰,并没会过面,此时见到这位江湖怪杰哪得不惊异?

只是这位上官云彤好似和淮阳、西岳两派全十分厮熟,自己也不肯再说不认识,遂也拱手招呼道:“上官老师,怎么这么巧,竟会这时赶到?王某不才,竟令一班好友这么不辞风尘劳苦,远道帮忙,王道隆于心太不安了。”

这时活报应上官云彤已走到里面,对于鹰爪王的话只是微笑了笑:“王老师不要这么客气,咱们用不着这些场面过节儿。我这人是向来放浪形骸惯了的,咱们别把咱们江湖道本来面目忘了……”

说到这又复一扭头向夭南逸叟武维扬道:“武帮主,你说是不是?”

武维扬这时已微含怒意,冷然笑道:“上官老师,你从闯入分水关,连冲十二连环坞的各处伏桩,武某已猜出多半是上官老师。我武维扬对于入十二连环坞的好朋友是竭诚相迎,真要是安心扰乱我主坛重地,谅还不至那么容易的就许他进来。何况我武维扬出身也是江湖道,现在执掌凤尾帮龙头主座,我哪能忘了江湖上一班同道呢?上官老师,快快请坐,有你老师傅到场参与我们这次的聚会,我们的事更好讲了。”

活报应上官云彤只微向欧阳尚毅等一拱手道:“香主们请坐,恕我不客气了。”说罢竟自往客位一坐,对于天南逸叟武维扬的话似乎没听见,只向慈云庵主这边看了一眼,遂向燕赵双侠道:“蓝老师,咱们在辽东道上分手之后,我也是紧自赶着往浙南来,敢情我还是没有你们的驴快,竟自依然走到我头里来。可是我这两条腿可也没误了事。我们居然在这里会上了,这倒是快事。”

这里追云手蓝璧两眼一翻,嘻嘻一笑道:“上官老师,我看我们现在先不必谈这些闲活,我们和武帮主的事还没有讲下来,武帮主这里还有几位江湖同道正要请出来和我们一会哩!”

上官云彤把大旱烟袋锅儿往鞋底子上磕了磕,随即扭头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武帮主,既有好朋友来到,我很愿意见识见识,武帮主赶紧请出来一会吧!”武维扬率然答道:“武某是敬遵台命。”说到这扭头向执堂师彭寿山道:“到后面把四位老师傅请过来。”执堂师彭寿山应声出去。

工夫不大,从外面走进四人。头一个走进净业堂的,又令鹰爪王等愕异,出于意料的竟是一个年过六旬左右的僧人,形神潇洒。灰布的肥大僧袍,青护领,黄丝绦,白袜僧鞋,秃头顶,面色红润,眉疏目朗,顶上挂着一串念珠。

进门来双手合十,向净业堂中所有的人施了一礼。双手从肥大的僧袍一露出来,双手的指甲全有二三寸长,这是武林中不常见的。因为不论使拳术使器械,指甲最不宜有,这和尚一施礼,在座的人全拱手答礼。在这和尚后面鱼贯而入的三人,头一个是身量高大,面如锅铁,烧颊浓髯,穿着打扮一望而知是江湖绿林道。

后面二人,一个约四旬上下,瘦若枯柴,黄焦焦的脸色,细眉鼠目,目光流转不定。后面一个年约三旬上下,长得倒是五官端正,气宇昂藏,身穿蓝绸长衫,白袜履,形如富家子弟。走进净业堂,天南逸叟武维扬和三堂香主,以及八位福寿堂香主全离位向前迎接,执礼之恭,足以见出来人定是非常人。

天南逸叟武维扬单向那和尚躬身施礼道:“有劳老禅师久候,武某抱歉良深,老禅师里请!”随又向和尚身后的三位江湖道说道:“老师们请里边坐,今日不仅是淮阳、西岳两派的高人全可以一会,并且还有一位名震江湖的老师傅,此人大约请位全有个耳闻,这就是以双环踏遍江湖,威镇辽东三省活报应上官云彤,凡是江湖上人大约没有不知道这位老英雄吧!”

这时这位挟绝技游戏江湖的异人,双环镇辽东活报应上官云彤连眼皮也不撩,大马金刀的依然向鹰爪王叙着江湖道上的话。直到这位和尚口念:“阿弥陀佛!上官施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十年前辽东道上一别,虽说是我们不易再相逢,哪料到今日竟在浙南重聚首,叫老衲好生欣幸。”

第一百二十三回 唇枪舌战怀宿嫌武力决雌雄

活报应上官云彤这时才站起来,把大旱烟袋杆儿依然那么擎着,只把左手虚往烟袋杆上一搭,嘻嘻的一声冷笑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少林高僧,竟自也肯来到十二连环坞观光,这倒是难得的事。老禅师以佛门普渡众生之念,积善江湖,为少林派放一异彩,我上官云彤竟得重瞻法相,真是毕生之幸!”

这时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一见两人有个认识,不禁蓦的吃了一惊,及至听到两人的口风,随向前说道:“老禅师原来和这位上官老师早就认识,这倒很好!上官老师父,这三位可认识么?”

活报应上官云彤淡然说道;“我倒没见过。不过我与淮阳派掌门人,以及碧竹庵主不过是江湖道义之交,无论怎么近,也得按照礼节来,不能过事僭越。请帮主你还是叫他们先和王老师引见吧!”

这时这位和尚后面的头一个身形伟壮的武师,听到活报应上官云彤的这种轻蔑的口气,不禁怒形于色的恶狠狠瞪了上官云彤一眼,向龙头帮主道:“武帮主,我们弟兄此来,也是为得会会淮阳、西岳两派的领袖,就请武帮主给我们指引吧!”武维扬此时也觉自己有些措置失当,本来今日之会,无论在江湖道上成名多年,也是应当以两方的领袖人物为主,自己一时为这突如其来的怪客威名所震,竟自推却掌门人,反倒先给这位活报应先引见起来,自惹无趣。

可是对于这位上官老师,也是十分不满,遂向鹰爪王和西岳侠尼道:“王老师,庵主,大约和这几位全没会过面么?武某替两下引见引见,这位老禅师是少林高僧金刚指慈慧禅师。”

又指那浓髯绕颊的武师道:“这是湖南黑煞手方冲方老当家的。”一指那细眉鼠目的道:“这是衡山桃花荡万胜刀周老师父。”

又一指后面那少年道:“这是镇江双杰的得意弟子,小银龙韩守玉韩老师。这几位全是久慕淮阳西岳两派的绝技,震撼武林,藉着这次机会要与老师父们一会,也表倾慕之忱。武某深盼今日一会之后,在江湖道上多亲多近吧!”

鹰爪王拱手答礼,侠尼也手打问讯,鹰爪王首先答道:“啊!原来竟是少林得道高僧与名震江湖侠义道,这真使我王道隆万分荣幸。王某入十二连环坞已经得会许多江湖成名的英雄,如今又能和四位老师父们聚会一堂,王某引为毕生之幸了!”

侠尼慈云庵主也向前说道:“老禅师为少林得道高僧,贫尼久仰佛法高深,行道江湖,更使茫茫尘海中慈航普渡,佛门中有老禅师在,足使一班沉沦在苦海中的,得大解脱,老禅师的功德无量了!”

这位少林僧看着慈云庵主,微微含笑道:“庵主,不要这么谬赞,老衲愧不敢当。老衲已是少林门下的罪人,不能谨守佛门戒律,古佛青灯,梵鱼贝叶,静参因果,逞一时的意气,不能熄心头之火,抛开乐园净土,置身烦恼江湖,妄念一生,致使自身陷入苦海中,自己全无法振拔,哪还能再拯救别人?庵主不要过誉了!”

侠尼复乘机说道:“老禅师不要过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芸芸众生,尚还能从苦海中回头,何况老禅师已得佛祖的慈悲,哪能够会不能大彻大悟呢?”

这位慈慧神师微摇了摇头道:“庵主,休提往事,徒使老衲起无限悲哀。老衲此番来到浙南,一来是听得这里武帮主正在与淮阳、西岳两派作英雄盛会,老衲久仰庵主与清风堡的侠名,所以赶来一会,少时还要向庵主们请教呢!”金刚指慈慧禅师说罢往旁一退。鹰爪王复向湖南黑煞手方冲、衡山桃花荡万胜刀周明、小银龙韩守玉等周旋了一番,彼此落座。

在少林僧慈慧禅师等过来和淮阳西岳两位掌门人叙礼时候,所有净业堂中的帮匪,全肃然起立。淮阳派中的燕赵双侠是很傲慢的,随着这边的一班武师站起来,这时武维扬和内三堂香主,全向这位少林僧和这边的两位掌门人让座,可是鹰爪王和西岳侠尼还没坐下,燕赵双侠已经毫不理睬旁人的昂然就坐。欧阳尚毅却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这时大家全按主客之礼落了坐。

天南逸叟武维扬方要发言,这边矮金刚蓝和忽的在座上说道:“这位老禅师在江湖道上颇著侠名,我蓝老二已经久仰,我记得老禅师在少林中,已经被任为监院,兼掌罗汉堂。

少林寺为一代教宗,老禅师职司重大,怎得这样清闲,游戏江湖呢?”矮金刚蓝和说这话时,身形连动也没动,那份狂态,也真够人受的。这位少林高僧蓦的脸上颜色一变,斜转身亲,向矮金刚蓝和看了一眼,口念:“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敢是燕赵双侠二侠蓝施主么?好!老衲的事,颇蒙蓝二侠关心,只是蓝二侠不知道老衲在少林寺中已犯了本门的戒律,革去监院之职,罗汉堂已另派人执掌。老衲因为不度德,不量力,要变化变化佛祖遗传的十八罗汉手,为本门中另创一门拳术,这才惹火烧身,自寻烦恼。

掌教的方丈认为我有背叛少林门户之心,遂不谅解老衲的苦心,把老衲挤出少林。是老衲在出寺之日,于佛祖前发大鸿愿,不遂初衷,我是绝不再回少林了。老衲浪迹江湖三十年,访遍南北武术名家、风尘豪客,只知老衲所变化的十八罗汉手,在武林中还能立一席地,只是所未会过的,是淮上清风堡绿竹塘三十六路擒拿与掌门人的大鹰爪力,及西岳上天梯碧竹庵主的镇海伏波剑与沙门七宝珠,全是名震江湖,武林中无不敬羡的绝技。老衲以未会过两派的掌门人引为憾事!

道经浙南,与这里的武帮主曾有一段俗缘,只可摒除佛门旧例,与武帮主作一小聚。不期竟巧遇淮阳西岳两派入十二连环坞,使老衲惊喜欲狂!这才请武帮主为老衲先容藉图一会,蓝施主如肯赐教,老衲愿在蓝施主昆仲手下领教一二。”

矮金刚蓝和嘻嘻冷笑道:“老禅师不要客气,老禅师既为少林嫡系亲传,更能别创拳术精微,为少林正宗放一异彩,这正是少林门户之光,老禅师正可自豪。我们弟兄在淮阳派门下,久仰大名,早就想在老禅师面前请教请教,机缘不遇,徒怀向往之心。今日在十二连环坞,竟得与老禅师一会,这真是难得的事。我们少时定要请老禅师把你的绝技,露个三招两式的,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上官云彤“噗嗤”一笑道:“蓝老师,要见识见识少林高僧的一身绝艺,就痛快的说实话,别这么文诌诌的叫人听着难受用。你恭维我,我恭维你,赶到真一谈上手,换上招,只怕两下里,谁也不肯再客气。我这人性急,依我看你们两下里,既全是多年向往,甚么久仰大名咧!不如直接痛快的,两下里立刻下场子换换招。

再说这里的主人翁武帮主,为你们两家,谁全把谁想的几乎成了刻骨相思,很费事的给预备了几种绝艺设备,也别辜负主人的盛情,埋没了主人敬客的好心。我说老禅师,蓝老师,你说是不是?”

活报应上官云彤这番话一出口,淮阳派的一班小弟兄们几乎笑出来。这位少林僧慈慧禅师不禁怒形于色,向上官云彤道:“上宫施主,你不要信口张狂!老衲十年前与施主辽东道上相遇,因为你掩饰行藏,没露出本来面目,老衲才轻轻与你错过。后来知道施主,你就是双环镇辽东活报应上官云彤,十分悔恨!久怀着重访施主,倒要见见你这六十四手双环,武林中已经失传的子母离魂圈的绝技。

今日如愿以偿,老衲倒要早早在上官施主面前领教领教,上官施主咱们现在就下场吧?”

活报应上官云彤微微一笑道:“老禅师,这可是过分的抬爱了!我是为瞻仰少林高僧来的,这个趁心如愿的事,我焉能不愿意,咱们就走吧!”

说着话也就站了起来。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一见双方话不投机,立刻就要翻脸,忙含笑站起道:“老禅师,上官老师,何必忙在一时?今日净业山庄,原是以武会友,有异传、挟绝技的,倒不妨一试身手。只是小弟的事还没有解决之先,唯有暂时请老师父们稍待。小弟这里略备水酒,就请众位老师父们赏我武维扬个全脸,杯酒言欢,作武林盛会,敝帮和淮阳西岳两派的事,还求大家主持公道。”说完了站在那里,拱手请客入座。

鹰爪王一旁听得,这位双环镇辽东上官云彤的话过形轻薄,难怪少林僧慈慧禅师的不满。可是对于这位少林僧,一说出这位武林怪杰一一双环镇辽东上官云彤的掌中兵刃,就是武林中多年失传的绝技子母离魂圈,自己十分惊讶!这种兵刃,连自己也仅仅听师门讲说过,当年武林中,有一位大侠名叫柳云台的,曾以一对子母离魂圈压倒武林。柳云台这种奇形兵器招术特别,专毁对手的兵刃,不论你长短兵刃,遇上他这对子母离魂圈,非出手不可,并且这对子母离魂圈为百炼精钢打造,就是宝刀宝剑也削不动它。

这位大侠柳云台就凭这对子母离魂圈,行侠仗义,在江湖中三十余年,办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多少成名的英雄、绿林中能手,全毁在子母离魂圈上。后来这位大侠柳云台归隐,传说他已成剑仙之流,百余年来,就没再听江湖道中,有使用这种器械的。这少林僧慈慧禅师,竟自识得上官云彤的出身来历,这和尚的本领如何,也可想而知。

只是子母离魂圈是四只,两只连在一起,周缘是十二寸,直径四寸,每两只圈合在一起,重三十六两,运用开,钢圈互震,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不知这位活报应上官云彤,是否是大侠柳云台当年成名的那对子母圈,自己倒要见识见识。不过先前只为燕赵双侠身上悬系着要为赴会的人树敌结怨,如今两下里,又添了这里两位成名的人物,只恐一动手保不定更有意外的惨事了。

当时这两下里眼看着就要说翻了动手,自己为领袖人物,就不能不答话了。鹰爪王遂在武维扬答话之后,也忙站起,向上官云彤道:“上官老师,还请稍待,王某与武帮主,正有些事要讲讲。我们今日既然会到一班武林成名英雄,自然要领教。”说到这里,复向天南逸叟武维扬拱手道:“武帮主,既然盛设华筵,我们来到贵坞,既已过分叨扰,现在也不再客气,咱们就爽快入座吧!”

活报应上官云彤,依然是神色自若的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武帮主这种盛意,非叫我们叨扰不可,那我只有舍命陪君子。只是美酒佳肴,宜于佳宾莅止,要我这种流浪江湖的穷措大,往这种排场的桌面上坐,我倒有些自惭形秽。并且我还有个毛病,每饭非酒不能下咽,可是又不是善饮之流,三杯入肚,就有些酒后无德,顿现丑态。武帮主,你可是诚心待客,我上官云彤只怕给你多找麻烦的。”

上官云彤也不再等武帮主答话,扭头来复向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说道:“王老师,我上官云彤这次赶来趁热闹,只是我这种落魄形骇,太不给淮阳门派装门面了。象人家衣裳楚楚,相貌堂堂……”

说到这里,向那凤尾帮新来的好友镇江双杰的弟子一一小银龙韩守玉看了一眼,嘻嘻的一笑。回过头来又对鹰爪王道:“坐在桌面上也真能给主人翁助威,我这还是多留了一份神。随着我来的,还有一个老叫花子,我恐怕把淮上清风堡绿竹塘的脸面丢尽了,半路上我就把他打发,叫他去当他的叫花子。

他会偷偷摸摸,他有本事,不怕那把子穷骨头扔在十二连环坞,就叫他自己去闹去,惹出乱子来让他自己去搪,没有我们的事。我是破出丢人现眼来的,王老师,你跟着我一块丢人,也认命了!”

说罢只是嘻嘻直笑,把那大旱烟袋不住狂吸,喷的他眼前起了一层烟雾。这时所有淮阳派中人全暗笑,今日这位武林怪杰竟把燕赵双侠的狂态压下去。燕赵双侠平日那种疏狂的样子,已够人难堪的,赶上节骨眼,口角间就没容过人,今日这位武林怪侠,竟自目无余子,半疯半狂的,但不知他有多大本领,身入龙潭虎穴,竟敢这么任意树敌,少时定有一场热闹看了。

内中只有续命神医万柳堂和西岳侠尼,对于这位活报应上官云彤的狂态和疯言疯语,绝没轻视,反倒十分担忧,不住蹙额示意。

鹰爪王要阻止他,只是当着一班凤尾帮的领袖,不能过露出神色来。这时掌门人却含笑说道:“上官老师,太爱说话了!武帮主是久历江湖的英雄,一切更能脱俗,我们不要再闲话了,就请上官老师随武帮主入座吧!”

那位衣着鲜明的镇江小银龙韩守玉,怒目相视的似要向上官云彤发话,武维扬哪会看不出来?拱手向自己这边座上客含糊其辞地说道:“众位老师父,不论有甚么事,全请入座后冉谈!我们今日无论有天大的事,也得有个了结才算。我武维扬忝为地主,焉能令众位好朋友们失望呢?”

说到这里,连福寿堂的八位香主全都站起来,肃客入座。淮阳、西岳派往北共设八席,单独给西岳侠尼设了一席整洁素筵。那往南也是列了八席,单给少林僧慈慧禅师设了一席素筵。

天南逸叟武维扬站在席前拱手说道:“众位老师父们,随便入座,恕我武维扬不敢随意让座;这只有请淮阳掌门人王老师代劳,好分主客长幼的次序吧!”

鹰爪王蔼然说道:“武帮主不用客气,我们各自分座入席吧!”两下里,遂各自把自己人依着主客长幼的次序相继入座。武维扬见大家全入座之后,亲自挨座的敬了一巡酒。这时活报应上官云彤是酒到杯干,座上不少能饮的主儿,只是全顾忌着少时定有一场恶斗,全不敢放量痛饮。

酒过三巡后,天南逸叟武维扬立刻擎杯站起说道:“武某有一件事,要向淮阳派掌门人请教,我们今日藉杯酒联欢,作武林盛会,这本是极快意的事。我想把敝帮和淮阳西岳两下里所有的纠纷,全把它作个了结,倒是件快事。只是武某有一点意见说出来,是否妥当?

请淮阳西岳掌门人不客气的只管发抒高见,更盼我们两下的宾朋主持公道,那么为要叫两下的事,落到化干戈为玉帛上。请大家赏我个全脸,请尽一杯。”

活报应上官云彤和鹰爪王、金刀叟邱铭坐在一席,听了武维扬的话,只是目瞬着。燕赵双侠微微冷笑着,鹰爪王生恐他又说出别的话来,忙把酒杯举起向武维扬道:“武帮主,这种息事宁人之心,令人可敬。武帮主的盛意,正是我王道隆的来意,我深愿我们两下的事,能够本着江湖道义解决了,那才是幸事呢。请本派同门,及众位仗义的老师父们以至敬之意,各尽一杯,把两下的事,和平解决吧。”

大家明知龙头帮主的话,言不由衷,只是碍着淮阳掌门人的面子,不能随着起立,那活报应上官云彤只把身子微抬了抬,连武维扬正眼没睬。

大家干杯之后,仍旧落座。天南逸叟武维扬这才接着说道:“潼关之事,不难解决。断眉石老么本为敝帮犯帮规之人,不过因为他尚没缴还票布,武某不得不承认他是凤尾帮坛下弟子,他所惹起的事,武某也只有全份承担。掳劫淮阳西岳两位高足虽是他们措置失当,可是敝帮已有多人死伤在贵两派的手下,现在所被掳劫的两位高足,既已由王老师和庵主带回,总算毫发未伤,两下里足以相抵。

武某想,两下里的事,全由过去的事积怨难解所致。武某的意思,最好从今日一会之后,各自约束门人,不让他再生抵触。

可是武某仔细想这种事,敷衍一时尚还可以,打算长治久安,只怕仍等于空谈。莫如我们划出界线来,我们凤尾帮把安徽、河南、陕西、直隶一带的各舵全数撤回,只准我们凤尾帮由浙南主坛起沿长江中下游布道开坛。淮阳、西岳派,也只许由淮上清风堡起,往大河南北,山左右豫陕一带,传徒布道,两下里无论何时不准越界传徒行道。这么一来,两下里各行其志,各不相扰,彼此各凭本门的力量在江湖道上立足,谅不再发生事端了,拙见如此,王老师和庵主以为如何?”

鹰爪王不假思索的立起说道:“武帮主,这种办法,倒是想得周到。只不过这么办,若搁在平常商民身上,倒足以息争端,保全一切。只是我们武林中在江湖道,不知甚么时候发生事故,我们是以师门所学完全把一身许与江湖,讲究天地吾庐,到处为家,哪能限定了哪一省、哪一地,是我们行道之地?这种办法,于我们太不相宜,恕王某不能从命。”

说到这里,复向慈云庵主道:“庵主认为武帮主的意见如何?”慈云庵主怫然说道:“这次武帮主所说的划界传徒布道,只宜对淮阳派掌门人要求,似不宜连同我西岳门下,也这么牵强的招在一起一概而论。因为淮阳派与贵帮的纷争已非一日,旧怨新仇并为一事,尚还可谓免去将来的意外纠纷。我西岳派与贵帮从无一些牵缠,也没有丝毫嫌怨。贫尼自掌西岳门户以来,以掌中镇海伏波剑行道江湖,只与那多行不义、积恶难返的江湖道,结了不少深仇大怨,与凤尾帮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

小徒杨凤梅,为华阴县杨文焕施主的女公子,杨施主是簪缨世族积善之家,杨施主游宦江南,更是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的好官,我们江湖道中说来,全有个耳闻。我西岳门下,历来不收方外的弟子,只为这位杨施主乃是不着相的大修士,与佛早结福缘,所以贫尼破例把她收入西岳门下。

潼关将吴剥皮觊觎杨施主的富厚家私,遂致藉宵小好人陷害之便,趁势图谋,遂使一门良善,陷入虎狼之口,这实在是天人共愤的事。我们寄身江湖道的武林中人,凡有血性,莫不要仗义救援,藉伸公道。可是贵帮石舵主竟自不顾江湖道义,甘心作恶,变本加厉。他竟自干犯众怒,在华山遭到惩戒之后,把我爱徒凤梅掳劫至江南。以我西岳派三代清白,他要一手断送,是可忍孰不可忍!

贫尼这才回转碧竹庵,召告神前,誓以贫尼这条蚁命,为我西岳派洗刷此耻。最令人痛心的,是断眉石老么原为贵帮待罪之人,他这种倒行逆施,尚还情有可原。可是贵帮一般身受祖师慈悲,更得武帮主多年化育,有地位的一般老师父们,也竟自不察是非曲直。一路上和西岳派、淮阳派故意寻仇,用尽种种手段阻劫邀击。

直到十二连环坞,武帮主才能主持公道,把断眉石老么惩治以息愤。但是淮阳派和贵帮的事,任凭如何解决,贫尼不加一词;惟有我碧竹庵,自西岳派开派以来,蒙受了这种耻辱。碧竹庵被焚,虽然防谨周密,然而清白禅林,已经染有血腥气。武帮主若是主持公道,应该派内三堂香主到我碧竹庵佛祖前谢罪,侠义道中也好为我西岳派再留一席地,这是贫尼最让步的一点要求。

武帮主若是不肯赏贫尼这个薄面,贫尼无法在佛祖及退隐的大师面前交代。武帮主若认为贫尼要求不当,净业山庄盛会难逢,若因贫尼一人之事,扰乱了这场盛会,也显得贫尼轻视了一般老师父们,我们的事只好另议吧。”慈云庵主这番话出口,说得非常严厉,绝无回环余地。所有座上客,全不禁为之动容。

武维扬对于慈云庵主这种严厉的要求,直使自己无法答复,强忍着怒气,带着微笑向慈云庵主说道:“庵主你大义相责,我武维扬应该敬谨领命,不过我们全是寄身江湖道中人,凤尾帮不过门户略低,但是武维扬自从重掌凤尾帮再立内三堂以来,我武维扬要为凤尾帮过去的一切不守帮规坛下弟子们,纠正恶习,严戒在江湖道不守道义。

凤尾帮到今日小有成就,我武维扬不敢自豪,知道这是江湖一般同道无形中对我武维扬破格优容,才能够树立起一百余舵,这次淮阳派与敝帮再起纠纷,我武维扬绝不敢自恃现在这点力量。

所以掌门人一到,我宁可自损凤尾帮的威风,天凤堂开大坛处治了一班罪魁祸首,虽是为了维持贵两派门户清白,也是我武维扬应该这么处理。但是掌门人亲跟目睹,我为得振帮规,主持正义,本帮中却无形中树下无穷后患。

如今庵主竟自这么强人所难,我凤尾帮真个在这种时候令内三堂香主亲至碧竹庵负荆请罪,江湖道以及我凤尾帮坛下一百余舵弟子,定认我武维扬被庵主的镇海伏波剑、沙门七宝珠所威胁,不得不这样。那还不如我武维扬在敝帮祖师前自行请罪,解散龙头总舵把凤尾帮自行消灭,免得为西岳派行道江湖的障碍。庵主未免责人过苛,恕我武维扬不能领命。”

天南逸叟武维扬这么答复出来,两下就算完全弄僵,无法下台。这时湖南武士黑煞手方冲,却高声说道:“我方冲既然参与这场盛会,我可不能袖手旁观,叫你们弄成僵局。武帮主、淮阳派掌门人王老师、西岳派掌门人慈云庵主,各有一番词严义正的理由,所说的情形恐怕谁也不肯让步。我们江湖道中人爽快的还是说江湖道上的话,无论什么事,终归得有个了断,就是席头盖子的事,也得有个解决。

叫我方冲看现在的事,不如大家先把本身所争执的办法先放在一旁。今日净业山庄所到的人物和凤尾帮一般老师父们,除了我方冲这无名小卒,不足挂齿,真可以说是龙虎风云之会,老师父们全有一身绝技,这种盛会离开净业山庄,恐怕难找第二回。我方冲想这正是以武会友的好机会,凡是参与这场盛会的人,当然愿为个人的友好帮忙,我们何不以强弱胜负替淮阳、西岳派、凤尾帮解决是非?

那一来两下里各凭武学,来解决牵缠,岂不直接痛快么!”湖南黑煞手方冲的话未落声,那位双环名震辽东的活报应上官云彤,却擎着旱烟袋哈哈大笑道:“我倒真个觉着这位方老师的话,一针见血,直截了当。我们这么样倒是十分痛快,咱们三句话别离本行,卖甚么吆喝甚么,我们还是以武功分强弱,倒是痛快。武帮主,你还是爽爽快快的就这么办吧!我上官云彤愿意舍命陪君子,和诸位老师父讨教讨教,免得令在座的老师父,怀着一腔热望而来,败兴而返。武帮主,这件事毋用迟疑,就这么办吧。”

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脸上颜色略缓和了些,在上官云彤的话说完了,随即起立说道:“老师父的指教,我武维扬焉敢不遵?王老师的责难,我亦不便再以巧言置辩。只是事情是否就象王老师所说的完全由于敝帮这边促成,公道自在人心,将来是非,自有公论。这次我武维扬请两位掌门人,到十二连环坞的意思,我绝没怀着诛除异己、独霸武林的野心,也绝没敢生把两派的领袖,诱入十二连环坞一网打尽的恶念。

何况我武维扬尚还有自知之明,我虽然幼习武功,稍得师门心法,可是若与武林中一班负异传挟绝技的奇人相较,实有天渊之别,我焉能作那种妄想?只是淮阳派掌门人王老师的三十六路擒拿,和他别具异传的大鹰爪力,为内家不轻传不轻见的绝技,西岳慈云庵主的镇海伏波剑与沙门七宝珠,均为武林中绝顶功夫,是我武维扬久已向往的绝技,我倒是早怀着一亲教范之念。

所以我这次是竭力想和老师父们亲近亲近,可是绝没怀着仇视之心。我武维扬要是把一班高贵朋友,请到我十二连环坞中以非礼相加,叫江湖道的朋友们,更看着我武维扬是何如人也。王老师和方老师的盛意,恕我武维扬不敢从命,若是方老师父对于淮阳西岳两派的老师父们,作武功的请教,我武维扬也不便阻拦,那只有请老师父们自便了。”

鹰爪王这时听到武维扬这种话风,十分可恨。他明是安心想这么办,偏偏还要矫揉造作的,不肯从他口说出以武功解决,这是多么可恨的情形。

遂冷笑着向武维扬道:“武帮主,我王道隆早已说过,无论如何,今日净业山庄一会,是我们最后一面,我们不要尽讲些浮泛的空言。武帮主若是没有圆满的答复,那么只好向武帮主告辞,我们要立时退出十二连环坞了。”

这时那少林僧金刚指慈慧禅师一旁答道:“武帮主,我看以武会友,正是武林中常有的事。何况今日净业山庄聚集了一班江湖异人、风尘侠隐、负异传、挟绝技的就有不少位。

这种武林名家集于一堂,为身列武林难得的遇合,谁再把这种良机放过,岂不是至愚?武帮主,何必过形拘执,老衲正要向几位挟绝技的同道印证印证所学,这次净业山庄一会,为大江南北武林中平添不少佳话呢!”

天南逸叟武维扬忙答道:“老禅师竟有这样兴致,武某不便固执,只是这么一来,不知者定要疑心我武维扬倚仗着十二连环坞,对待武林老师们过形放肆了!恭敬不如从命,我们既已决定,更不必忙在片刻,请老师父们各自尽量。我武维扬还要恭敬一杯,预助老师父们动手时,仍要顾念到江湖道的义气,以点到为止,仍然能够保全两下友谊,就是武某之幸了。”

两下里这一说翻,谁还吃的下去,不约而同的全离座起立,两下里要互显身手,一决雌雄。鹰爪王因为武维扬偌大的人物,竟自言不由衷,本该还向他交代几句的,只是心存卑视,遂缄口不言,也同时起立。追云手蓝璧突然说道:“慢来!我蓝老大还有点不放心的事,要向武帮主请示。

其实凡事全有我们掌门人主持,用不着我蓝老大多管,不过我这人,就有个死心眼的毛病,我恐怕人心隔肚皮,到时候一个三心二意的,我们这种死心眼的人,办死心眼的事,谁也别含糊办事。

我看下场子以武会友,不过是说着好听,究其实还不是谁比较下了,谁就得认败眼输,江湖上只有任他人称雄道霸。我看武帮主不必再说那些客气话,干脆的说,咱们两下里索性各自打正经主意。我们能否象方才约定的:如若凤尾帮不能胜我们赶会的人,就请你立时解散十二连环坞,退出浙南,大江南北不准凤尾帮再开坛布道。若是我们赴会的人,不能当场取胜,我们也话中前言,绝无后悔。我们还不仅大扛南北不来传徒行道,我们定要把清风堡绿竹塘也解散。

我们弟兄和掌门人遁迹天涯,绝不再在武林中称名道姓。重立淮阳派,再入绿竹塘,那是将来的事了,我的办法绝无丝毫不公允的地方吧?”

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听到这位追云手蓝璧单刀直入的要自己的回答,略一沉吟,愤然说道:“既是蓝大侠这么逼迫武某,我武维扬要是再不爽快遵命,也太教老师父们看着我武维扬太没有江湖道的气节了,好!咱们就这么办吧!”追云手蓝璧道:“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咱们当众说穿了,谁也不能反悔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含怒说道:“蓝大侠,武维扬不才,也忝掌着凤尾帮一百余舵,就没这么敢藐视武某的,蓝大侠难道目我武维扬是反复无常之辈么!”

鹰爪王见追云手蓝璧的话,过形逼人特甚,忙接着话风答道:“武帮主,彼此全是江湖道中人,请不用多说,我们就这样办吧!”

说到这里,也不再候武维扬答话,转身向上官云彤、中州剑客钟岩、老镖师邓谦、柳逢春等一班助拳的朋友们拱手让道:“众位老师父们,也毋庸再客气,我们正是和一班武林名手相会之时,请老师父们到前面,诸位请。”随又向西岳侠尼道:“庵主,咱们也走吧!”

西岳派这边仅是侠尼师徒五人,和泗水渔家简云彤。这次凡是赴会的人,全是各带着随手兵刃,几位淮阳派的长一辈和侠尼的兵刃,全是门弟子们给背着。这时鹰爪王见上官云彤也不向武帮主那边客气,昂然擎着大旱烟袋径向净业堂的门外走。鹰爪王向武维扬和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一拱手道:“恕我等不客气了!”

武维扬和两位香主抱拳说了个“请”字。这时那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径趋龙头帮主面前道:“本座复命,石灵璧已照坛谕,交付刑堂处置后派赴盐仓。”

武维扬只说了个“好”字,随向欧阳尚毅一摆手道:“我们恭请赴会的老师父们,到前面赐教了。”欧阳尚毅忙退到自己的座位前和帮主一样,全是拱手躬身的往外让鹰爪王等先行。这时连福寿堂的八位香主,也全是挨次往下排着,躬身致敬。

要看凤尾帮对于赴会的人这番礼貌,叫你挑不出一点不是来。直容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已快走到门口,这才率领着内三堂的香主们往外走。依然是由福寿堂的香主们在稍后一点,最后是各舵舵主,这一班凤尾帮的龙头帮主座以下的香主、舵主、以及各执堂、刑堂、礼堂老师们全在两旁让着,一同来到了前面抱月式的回廊,仍然是分南北两面落座。

凤尾帮是沿着回廊往南排下去,仍然是一班宾朋在前面列座,淮阳和西岳两家的掌门人也是请仗义的宾朋往前座,往北挨次排下来,是两位掌门人和几位长辈的师父们。

这里除了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和那燕赵双侠,以及上官云彤轻易不动兵刃的,象燕赵双侠和上官云彤全是短兵刃、软兵刃,随身携带。那西岳掌门人和万柳堂的镇海伏波剑、地煞潜龙剑,金刀叟的金背刀,中州剑客等刀剑,全由两派的门弟子背着,各站在老师父们的身后。

那所有座位,前文已说过,一色的竹制几椅,每人一几一椅,制造的既朴素、又古雅;落座之后,由凤尾帮这里的执堂师们献茶。献茶的是天凤堂所见的那班值堂弟子们,全是不差上下的年纪,全是一色的衣装,全是不过二十岁的少年,每人一口朱漆描金盘,里面托着四只细瓷盖碗,一个个从南北面花棚后转过来,步履矫捷。只看他们送茶的情形,就知道这班少年弟子,全是曾经得武功的真传。盘中的茶盏,盖儿全是斜错着,走的虽是那么快,瓷盖是纹丝不动,献茶毕仍然分两行退入花棚后。

座上的一班老师父们一个个全是静气凝神的来预备应付大敌,唯有那位上官云彤,仍然是没有一毫安静,把他那大旱烟袋满满装起一烟锅儿,自己却不用火镰火石去打,竟自回头向侍立者,椅子后一班小弟兄瞥了一眼,向站在最后的小龙王江杰一点手道:“过来,小小年纪别学懒,来替我敲石取火。”

伸手把火镰火石全递了过去。小龙王江杰对于这位江湖怪杰的出身来历,并不深知,只是看到掌门师祖对待他那份礼貌,已知此人的武功造诣,绝不在蓝师祖和王师祖之下,遂满面堆笑的向上官云彤说道:“师祖不招呼我,我不敢过来,我怕惹师祖的讨厌。”一边说着,“咔咔”的把火绒子打着,给捺在烟斗上。

上官云彤把旱烟狂吸了两下,从口角喷出了浓烟,乜斜着醉眼,看了看江杰,这时座上的领袖正在依例作酬酢之语。上官云彤却不似方才那么高声说话,却低低的向小龙王江杰说道:“你这小龙王如今浅在沙滩上,管你没招了吧!小子不好好学本领,这正是我们成名露脸的地方,有甚么本领不在这里抖露,真叫冤枉!也怨你们老师,也真不给你们作主,既招收了人家,还不肯痛痛快快教给人家一点真功夫,教徒弟跟着一块儿泄气。这种师父,拜他不拜他,也没甚么用,是不是?小伙子!”

说到这里,一扭头看到侍立在身后的其余门弟子,用手一指乾山归云堡门弟子的傻小于左恒问道:“这戆头戆脑的是谁?”

小龙王江杰道:“师祖问他么?”说到这里,悄悄用手一指那续命神医万柳堂低声说道:“这是我万师祖的门下左恒。”

上官云彤立刻往万柳堂那边瞬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听说他是归云堡很有本领的弟子,更有铁布衫的硬功护身,是么?”

小龙王江杰道:“弟子入门太浅,对于本门的一班师友的武功造诣,却不甚清楚。对于这位左师叔倒是听别位说过,他出身大有来头,只为伶仃孤苦,被我万师祖抚养到现在,我万师祖很是疼他,历来不叫他出归云堡一步,万……”

江杰说到这里,这位江湖怪杰向天南逸叟武维扬看了一眼,向江杰一摇头,底下的话不叫江杰再说。那傻小子左恒和师兄贾斌站在一处,上官云彤因为这一和小龙王江杰低声说话,未免引人注目,上官云彤却不在意,仍然回转头来,吸了一口旱烟。

可是这位江湖怪杰两只手不叫他闲着,他这一座是小茶几在左边,右手擎着旱烟袋时,左手按到茶盏上,在半斜身向茶几后站的小龙王江杰说话时,却把旱烟袋杆交到左手,右手又按到茶盏上。

并且别人有吃茶的就有原盏放在那不动的,唯独这位上官云彤却把那盏盖茶的瓷盖儿掀下去,放在一旁,一面说着话,一面用热茶来润喉。在这里献茶之后,两下里方要说到本题一一双方对于坞上伤亡的交代,正赶上凤尾帮连进来两起报事的,来人全是本坞的舵主,看情形事情非常重大。

这里掌门人哪好立刻向武维扬发话?就这一耽搁,这位上官云彤却不肯闲着,连呼换茶。这日回廊中已有三位执堂、三位礼堂、三位刑堂在这里伺侯着,此时早有人给这位江湖怪杰重献上茶,上官云彤依然是狂放不羁的把茶盏盖儿掀去。江杰仍然伺侯在他背后,在他把茶盏端起往口边送时,啜溜一口,忙说:“好烫好烫!”

把茶盏用右手往茶几一放时,仍然是用手按着茶盏口。江杰已看见这位江湖怪杰把右手的三个最长指甲泡在热茶内,因为衣袖肥大,又是扭着身形,别人一些没有觉察。江杰知道这位江湖怪杰,敢情在狂放中暗暗作了活,不过江杰涉世未深,入门太浅,尚不明白他这是作甚么?

一刹那这位上官云彤把手往上一抬,忽的把指甲上的茶水往外一弹。江杰因为站的太近,觉得飞到自己脸上的水星子有如芒刺似的,肉皮子很是疼,不觉暗暗吃惊!

那边的左恒无故的颊上好似被铁弹丸打了一下,自己虽是有横练的功夫,这种突如其来,出其不意,吓的几乎出了声。向这边一察看,见江杰看着他发笑,上官云彤却微微点头的招呼他,左恒心里是顾忌着师父嗔责,不敢说话,却慢慢的走了过来。

一边走着,一边摸着颊上,并没有甚么,只是微湿的水渍。来到了上官云彤的背后,方要向小龙王江杰问是怎么回事?上官云彤却板着面色,向江杰一挥手,叫江杰躲开些。小龙王江杰竟自在上官云彤一抬手时,看见这时上官云彤的左右手的一共六个长指甲全没有了,不过指尖上各多了三个软皮套。小龙王江杰这才恍然大悟他暗中在茶盏中弄虚的原故了。

左恒站近他身后,他依然不叫他开口,这时万柳堂也在目瞬着这边。这位上官云彤毫不理会的向傻小子左恒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左恒先是怔呵呵的,后来又被这位江湖怪杰说了几句话,立刻点点头。

万柳堂全没看见,匆匆退回原站的地方。师兄弟们都悄悄问:“这位上官老师招呼你,是甚么事?”左恒此时绝不似平时那么问甚么说甚么,只含糊的回答说:“上官师伯是替掌门王师伯传命,甚么事少时自知,上官师伯说是:‘法不传六耳’。现在不准我泄露机密。”贾斌一气扭头不再答理他。

这时掌门人鹰爪王见时光已过午刻,忙的向天南逸叟武维扬拱手道:“武帮主,咱们此时谁也不要再客气。请哪位老师傅们先下场子,敝派的一班师友也好领教?”

天南逸叟武维扬方要答话,这边座上客以子母离魂圈成名的上官云彤,突然把手中的旱烟锅儿往鞋底上磕了磕,立刻说道:“王老师,依我看这次群雄盛会,以武会友,只要有本领的自管下场子,互相印证印证本门的功夫,我们不要再以礼貌长幼之序来拘束着。

本来这是以武会友,并不是打把式搭地里卖艺的,必须先由那无关重要的角色垫场子,可是若是挟绝技的成名老师父们下了场子,那么一班武林后进,就算白白的忝与这次盛会了。他们看到一班老前辈们全把一身惊人的本领施展在当场,他们哪敢班门弄斧?

我的意思先教他们一班小弟兄下场子较量一下,然后再由两下成名的老师父随意较量,不知武帮主的意下如何?”天南逸叟武维扬和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全认为这位上官云彤是故意捣乱,多此一举。这次名义上是以武会友,实际正是双方争存亡生死的关头。

鹰爪王因为他话已出口,又是为自己帮忙来的,不能拦阻,并且这位双环镇辽东上官云彤,说话时连鹰爪王及西岳侠尼一毫不睬,俨然是淮阳西岳两派主干人。

天南逸叟武维扬只得答道:“上官老师父既是这么主张,武某敢不从命?只是我凤尾帮和贵两派有不同的地方,因为敝帮是布道,不是传徒。我武维扬忝掌敝帮龙头主舵,更无暇再收徒传艺了,主坛下并没有几个门弟子,只有几个司香炉的少年们,更不敢班门弄斧。那么贵两派的高足若是肯赐教,那只好由敝坛下各舵舵主奉陪了!”

上官云彤点头答道:“武帮主那倒不必太过谦,各本着师门传授来互相考证武功,倒不必拘束于年龄了。”天南逸叟武维扬道:“那么就请随意,请哪位师父下场子吧!”

上官云彤这时向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和西岳侠尼道:“我看掌门人,可以分派他们下场子,随意练两手,这种地方,学成了武功,不来抖露抖露,留着往什么地方露去?”

鹰爪王向这位上官老师微微一笑,心说:“你真是成心和我王道隆开玩笑,你已然说出了口,是令我两派门弟子下场子,我若是派了长一辈的定然扫你上官老师的面子,可是凤尾帮尽是成名的江湖道,内中能手颇多,若是一出手先栽给人家,虽则无关全局,总算给淮阳派添了一层羞辱!”

只得先向侠尼说道:“庵主,令高徒们可以随意下去作个先导。”

慈云庵主道:“王师兄不必谦让,贫尼只有几个劣徒,他们哪敢在王师兄面前放肆?还是请贵派高徒们先下场子吧!”

鹰爪王一扭头,看了看后面站的一班门弟子,心中只属意到本门的大弟子华云峰,和归云堡主万柳堂的门下司徒谦。这两人一个机警,一个稳重,武功上深得师门心法,全说得下去,遂向庵主说了声:“那么我就不客气了!”随向两人又看了一眼,说道:“你们本是随来瞻仰武林中的前辈、江湖上的能手,本没有你献丑的地方,如今承前辈上官老师的抬爱,和武帮主的赞许,叫你们把所学的一点粗拳笨脚,俗浅的武功露几手。你们可知道这座上尽是武林中能手,能下场子的,去请在座的老师,和武帮主的麾下指教你们吧!”

华云峰和司徒谦也看出掌门人的意思,是叫两人中的一个下场子,司徒谦看了看师父万柳堂,见师父只是向场子里注视着,并没有看自己。师父门规极严,虽有掌门人的话,自己哪敢那么狂妄,遂向师兄华云峰示意叫他下场子。

华云峰历来是安祥慎重的,此时倒觉得此举十分快意,自己潼关落难,落到匪帮手中,并不是凭一枪一刀以本领分高下,虽是仗着师长的救援,脱出帮匪之手,自己终是愤愤不平。现在既有掌门人的吩咐,正好乘机施展施展淮阳派的嫡传,叫帮匪们看看自己是否是无能之辈。

见师弟向自己示意,遂点点头。方要向前发话,就在自己略一迟疑的当儿,一阵重浊的脚步声中,那左恒竟自抢出来,闷声闷气地向掌门人道:“师伯,弟子下去给老师们垫垫场子,我要是不成,另换别人!”

这一来,鹰爪王又惊又气,只是他既答了话,说不上不算了,暗道:“这可真糟了!”

第一百二十四回 武场初开猛左恒铁掌挫敌锋

左恒这一出来,淮阳派中人知道他底细的,无不吃惊!因为这种场合是两下争荣辱,决生死的时候,虽是已经说明先令弟子们随便露露本门的功夫,可是也不能叫这样傻头傻脑的头一个儿下去。

不论输赢胜负,总算与淮阳派的脸面有关,许多人这么怀疑着,全想着续命神医万柳堂必要把他叱责回去。哪知左恒这时已走到掌门人前施了一礼,又向师父万柳堂道:“师父我下去和他们招呼一下,我要是输了师父可接着我。”

续命神医万柳堂板着面色说道:“不用多言,既有胆子敢下场子,你还问我作什么?去吧!左恒,只许你和人过拳脚,不准动兵刃,明白吗?”说到这里,向双环镇辽东上官云彤瞥了一眼。这江湖怪杰只是微微含笑的看着场子里,鹰爪王见万师弟竟没十分拦阻,蓦然想到此子虽聪慧不足,可是万师弟一手教出来的,现在既是他本师全不拦阻他,或许此子有什么胜人之处,也未可知。

遂向左恒说道:“左恒,你既然愿意下场子,在凤尾帮的老师父们前领教,很好!我盼望你不要辱没了师门的威名才好,去吧!”

左恒本来就不会说话,此时抱月回廊上三派的老少群雄坐着的、站着的,不下百余人,全瞪着眼看着他,更是任什么说不上来了。听到掌门人这一叫他下去,巴不得的立刻答应了声,转身走向外面。下了抱月回廊的台阶,往平坦的细砂地上走来,自己也不知站在哪里合适,往前走了十几步,觉得动手足亮开式子了,转身来瞪着眼往抱月回廊上看着。

这时候应该有一番交代的话,请人家凤尾帮的老师父赐教。可是他只是愣着不动,凤尾帮一于匪党无不窃笑。左恒见自己到了场子里,人家并没跟下人来,遂不耐烦的向凤尾帮这边招呼道:“喂!你们谁下来跟我左恒练一趟,别耗着呀!”左恒这一发话,又惹得帮匪一阵哗笑!

天南逸叟武维扬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道,在先前本没在淮阳西岳一班少年弟子们身上注意,赶到左恒一出来,蓦然间也是一怔!忽的想到以淮阳派偌大的威名,焉能随便叫一个傻小子出场,仔细一看左恒的眼神,两太阳穴,已知此子身上有真功夫。

此时见本帮一班舵、堂掌师竟有笑出了声的,不禁双眉一蹙,怒目向众人瞬了一眼,随即说道:“现在淮阳派门下左师兄,赏脸下场子赐教。这位左师兄为乾山万老师的高足,为淮阳派第三代弟子,我们主坛各堂舵主,不能够随便出场,外坛巡江各舵,有愿下去和左师兄领教的,只管下去。”

天南逸叟武维扬的意思是,暗中用话指明了人家出场的可是门弟子,凡是掌主坛正舵的,不要贸然出场。赢了人家,落个以大压小,输给人家,栽的跟头更大。这时有守雁荡落雁峰舵主金勇,是由昨天调进来的。他原来是湖南铁鹞子张洪的门下,铁鹞子张洪是湖南下五门绿林中第一把能手。

这金勇会些小巧的功夫,因为好高骛远自命不凡,在江湖道中栽了两次跟头,被铁鹞子张洪逐出门墙。他遂投在凤尾帮中,就派在雁荡山卡子上充了一名守卡子舵主。平日无事,与一班同帮的弟早们说些狂言大话,尽是他自己当初在江湖道上做过多少惊人的事业。

只是凤尾帮的门规极严,虽是守卡子,一向没有事,可是他也不敢闹甚么意外的事。这次净业山庄之会,武维扬因为已经有人生心内叛,所有主坛附近水陆各舵,不重要的地方,全调进十二连环坞。金勇一见主坛有这么多的能人,自己不禁平日的气焰,矮了一半。

本想无论如何在龙头帮主面前多少也露两下子,往后也有巴结三堂的希望。及见这么些能人在头里,自己哪还指望着露这份脸,赶到淮阳派中出场的竟是傻小子,心说:“这可该着我金勇走运,这种便宜事不捡等甚么!”

遂在龙头帮主话一落声,立刻从末后的同帮弟兄抢出来,走到当中,向上说道:“外坛落雁峰掌舵弟子金勇,愿下场和这位左师父领教领教。”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愿意和这位左师兄领教很好,你不要轻视这位左师兄,他既是乾山万老师的高足,定具非常身手,更要明白这是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得擅自伤人,去吧!”

落雁峰舵主金勇答应了声,立刻又向淮阳西岳掌门人一拜,转身走出抱月回廊。这落雁峰舵主金勇年不满三十,生得好一份“卖相”!抱月回廊中早把长衣抖去,这身疾装劲服越显得英挺。步到场子中,见傻小子左恒怔呵呵的那种神情,只是忍着笑,离着左恒有丈余远,停身站住。

傻小子没等这位落雁峰舵主金勇发话,却等得不耐烦的招呼道:“喂!咱们两人招呼一下子,你可估量着,我左恒手脚上没准,要是有个磕着你、砸着你的,可别怨我手底下没交情。”

金勇一听,这满不叫外场话,哪有一照面,先跟人交代这些个的!可是龙头帮主已当面交派我,叫我点到为止,不得任意伤人。这小子他倒走了前步,该着只许我挨揍,不许我动他,先把话堵住,没有这么冤的事,我也得先把话垫上。

遂含笑说道:“左师兄不用客气,你是名震江湖乾山万柳堂老师父得意的弟子,手底下那会没准?我金勇不过会几手庄稼把式,没有什么真功夫,将来给左师兄熟熟招,请左师兄多多指教。不过诚如左师兄所言,动手过招,谁也难免有个收招不住,倘有失手之处,还望左师兄多多原谅!”

左恒嘻嘻一笑道:“没有那么些说的!我这人不会说话,你们老头子派你来和我动手过招,干脆比划上看,我小子就是不会嘴把式。来呀!咱们说干就干,我师兄常常说我,破车别碍好道。哟!慢来,你这和我一罗嗉,险些把要紧的事忘了。你可听明白了,要是肉糟骨脆,可千万另换别人,回头把你整个腿折胳膊搭拉,怪没意思的,金伙计,对不对?”

金勇忿然作色的说道:“左师兄,这里当着多少位成名的老师,不是我们笑谈之地,左师兄有本领自管赐教。”左恒仍是嘻嘻的笑着向金勇道:“来呀!你就只管招呼。”

说完这话。仍然是大马金刀的两手往下一搭拉,两眼只看着金勇。金勇见左恒也不按拳家的规矩开门立式,遂打定主意,索性早把这小子打发回去,免得惹人讨厌。遂向左恒一拘拳道:“左师兄请发招吧!”左恒道:“没那么练过,你不会发招么?”

这一来不用动手,行家里已看出左恒的本领比金勇高。这样傻头傻脑,他竟懂得拳经的真传,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更有他那种不开门不立式,正是先天太极图,这是拳家的上乘。金勇乃是下五门绿林的传授,又兼没把左恒放在眼里,自己此时一心一念的想把左恒挤下了,自己在人前显锐,凤尾帮中称雄。见左恒不肯发招,遂说了个“好”字,双掌一分,一塌腰往前一耸身,已蹿到了左恒面前。金勇脚底下这份轻快,倒也受过真传,脚尖一点地,身形已欺近了左恒,右手骈二指往左恒面上就点,那左恒是纹丝不动,直容金勇的指尖已到,微一晃头,金勇的二指点空,左恒双掌这时才暗暗从下往上合拢,金勇见左恒竟自能沉着应付,立刻以虚为实,猝然右掌往回一撤,双掌齐发,用十成威力往左恒华盖穴便打。

这种双照掌也真厉害,势子又劲又疾,掌风已然接近。却不料左恒双掌已翻上来,往金勇的两臂当中一穿,嘴里也不闲着,却喊了声:“这手不算。”左恒的双掌往外一分,金勇只觉得被他掌缘搭上的地方,痛彻筋骨!只想这一来非伤在傻小子掌下不可。

哪知左恒并没变招,把金勇的双照掌分开,竟自猛的往回一撤招,身形斜转,往左一个盘旋。金勇又觉得左恒武功还是嫩得多,若是趁势发招,自己非伤在他的掌下不可,气往上一撞,勇气又生,自己的脚下也往右斜退了两步,见左恒也圈过来,心想:“这小子手底下似乎很有两下子,我别上他的当。”精神一提,两下里又欺近了。

金勇横着往前一探步,甩掌往左恒的背后,心说:“你还往哪里走?”“嘿”的一声,双掌是斜劈华岳,往左恒背上砸来。“呯”的一声,双掌打个正着,这一来金勇的苦可就吃大了,因为左恒这种功夫,最能克阳刚之气,最怕阴柔的内家掌力。

这时金勇双掌往左恒背上一落,“咔喳”一声,金勇的双腕子全折。左恒觉出这小子用的十成力,心说:“这叫活该!”猛然往起一震,喝声:“去吧!”把个落雁峰舵主给摔出数步,仰跌在地上,面如金纸,已疼晕过去。

这一来,立刻把抱月回廊上一班轻视左恒的群匪震住。有本帮刑堂师率领麾下一班矫健弟兄,搭过一张软床来,方要动手往地上搭金勇,那抱月回廊有人喊道:“吴老师别动,金舵主双腕已折,若是把骨环给错大发了,就不易接了!”说话的人是一位执堂师,口中这么拦着,已然走下抱月回廊。这时又由里面走出一个少年,是在龙头帮主身后执役的,站在回廊的台阶上,向下招呼道:“刑堂吴老师,龙头帮主有谕:金舵主骨节已受重伤,特赐八珍接骨丹三粒,带回刑堂,在一个时辰内须为他接骨医伤,不得延误。

特许金勇在总舵休养十日,赶回落雁峰效力,不得有误。”这名执役少年说完了话,立前转身退回回廊。这里刑堂师们已然另喝来两名服役的匪党,四个人各自分托着这位落雁峰的舵主,轻轻的搭起来。两个人托着被伤的腕子,虽是这么加着小心,可是这已折的骨节哪还禁得住再动?立刻把个金勇又由昏迷中疼得惨叫了一声,仍然晕过去。

那一干执役的帮匪,手脚非常敏捷,把金勇搭了出去,这里傻小子左恒把金勇摔伤之后,竟若无其事的只站在那里看热闹。直到把金勇搭走之后,这才想到自己还得接着干。

上官老师说给自己,要想给淮阳派露脸可不能只伤一个,要动手就得拾掇他们三个五个的。此时见把受伤的已然搭走,抬头往抱月回廊上看了看,看掌门人和师父们全没怪罪自己,再看一班师兄弟们,一个个全向自己含着笑,左恒越发把胆子放大了,向回廊上招呼道:“喂!我说你们还有敢下来和我招呼的没有?有那禁打禁砸的,长得结实的下来,咱们招呼两下子,好让别人。”

左恒话未落声,凤尾帮中已然走出一人,径向龙头帮主讨令,跟着翻身竟奔廊外来。一面走着,把身上的长衫甩在廊下兵刃架子上,从身边掣出条青绢帕,很敏捷的把辫发包上,身形矫捷,步眼轻快,来到左恒面前,丁字步一站,一抱拳,向左恒道:“左师父,我在下忝掌敝帮分水关外巡江第九舵,姓侯名玉。方才那位落雁峰舵主,不合轻视左师父,不知左师父身上有横练的功夫,把双腕震折,总算左师父手下留情,留得他命在,我侯玉特来和左师父领教领教,左师父可要手下留情。”

左恒见这自称掌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的,也是个少年帮匪,看情形,也就在二十多岁,相貌穿着,透着那么精神矫捷,左恒道:“没那么说的,动手比武,谁得手谁揍谁;和我说那些话,我全不懂,你就亮招吧!”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微微一笑道:“左师父,少和我姓侯的装疯卖傻!左师父,你手底下伤人时,比谁全明白,好吧!咱们拳脚下见输赢,可是我有话在先,你不亮招,姓侯的绝不发招,姓金的上了当,我侯玉不会那么不懂甚么。”

左恒将眼翻了翻,“噗哧”一笑道:“你这人心眼子真多,你想我左恒使用的什么家数,哼!只怕你这辈子明白不了。我小子是师父怎么教的怎么用,叫我先动手更容易,我使唤出来的招儿你自己看。我师父告诉我,把式匠,伸手抬脚全是把式,学整套的拳脚,我没那么大本事,学不会。叫我小子先动手,这可是你说的,我是说打就打,相好的接招!”

这左恒莫看其外貌那么鲁鲁笨笨,这接招两个字一出口,身形往下一塌,狸猫扑鼠式,已扑到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面前。黑虎伸腰,双臂一抖,双掌照巡江第九舵舵主侯玉劈胸便打,掌力既劲且疾,侯玉说声:“来得好!”身形往后斜着一栽,成“卧看巧云”式,右脚却用斜身登脚,照左恒丹田就踢。

这巡江第九舵主侯玉虽是出身江湖道,却经过名师,一见左恒伤那金勇金舵主时伤的特别,已看出这小子功夫上有真传。按傻小子对付他,非全栽在他手里不可!他有横练功夫护身,没有克制他的本领,白在他手里送命。打定了主意,自己要以智取,来给本帮争回脸面,这才奋勇下场子。一到场先用话把左恒买住,要叫左恒先亮招,自己好看看他的拳路家数。

哪知左恒是另有所传,绝不似一般师兄弟们一动手,先示自己是淮阳派的门户。赶到一发招,是疾且快,暗合拳诀的上乘:人不动,己不动;人若动,己先动。并且他运用的是先天八式,乃是续命神医万柳堂苦心孤诣融合内外家的“八式”(即武林中俗称的把式)创为先天八式掌,并且只传授他自己,别的弟子全不教。就因为左恒原是蒲田少林寺监院慧善禅师的徒弟。据慧善禅师说过,本不宜收他,只为自己和他有夙世缘,无法放手。

可是后来慧善禅师被福建少林寺掌教派他接掌罗汉堂,实无法带左恒去,这才把左恒交给至友续命神医万柳堂,并且叫他拜在万柳堂门下,暗示万柳堂要如何传给他保身护命之法。万柳堂遂竭尽方法,把左恒敦成一身不同凡俗的本领。虽是他本师慧善禅师曾说过,此子固是聪慧不足,但有福厚之相,一生没有多大灾祸。

虽是他本师这么说,万柳堂历来就没叫他出过归云堡一步。今日这左恒居然能够这么畅意的施展师门所学,自己何尝不知道输给人家丢脸?所以动上手,把师门的传授,一点不含糊,随机运用。巡江九舵主侯玉一照面,就照左恒丹田穴卞毒招,这正是他已识铁布衫的破法。左恒自己哪会不知自己的短处?左脚微往外一滑,往左一摔身,已把正面避开,右臂往下一沉,照着巡江九舵主的迎面骨上就切。

侯玉已知道左恒手底下有真功夫,不敢稍存轻视,身躯往左一拧,双臂一带,把身形一转,右腿撤回,腾身跃开。左恒怒叱道:“相好的,你别想走!”身形扑到,黑虎掏心,向巡江九舵主侯玉的脊背就打。

侯玉脚才着地,觉出左恒从背后袭到,右脚往外一滑,脚尖一用力,身形巧转,已到左恒的右侧。左恒的一拳打空,右臂急切间撤不回来,侯玉是趁势进招,双掌一分,右掌照左恒的右太阳穴便打。左恒见侯玉这一拳打的又是地方,嘴里喊声:“好小子!”往前微一俯身,把太阳穴错开,全身由左往后一个猛翻身,“细胸巧翻云”、“倒架金梁”,左恒这两条铁臂借着翻身之势,往侯玉的右臂上撩去。

侯玉虽知左恒不是弱者,万没料到竟有这种绝技!自己这条右臂还算撤的疾,只扫着了一些,侯玉被震出三四步去,臂上痛如刀割。傻小子这种险招破敌,一班师兄弟们个个吃惊。连掌门人鹰爪王全暗暗称奇,想不到此子竟有这么纯的功夫,难为万师弟怎么教出来的!不提这里人人赞叹。

且说那巡江九舵主侯玉,险些伤在左恒的手中,羞愤之下,把身形展动,三次进攻。却只施展些小巧的功夫,蹿高纵矮,闪展腾挪,声东击西,虚实莫测。这种小巧的功夫,也实非一般庸手所能应付。侯玉这一伺隙,仍然是只拣要害地方下手。

这一来,左恒也暗打了主意,知道对方的厉害,自己遂把师父所传的先天八式施展开。一面更留神着侯玉的发招,只要不是要害的地方,并不去接招,反倒乘机进攻。只要是不能接招的地方,才用先天八式掌去拆,两下一拚斗,才各见出功夫来。

傻小子左恒这种先天八式,是融合内家拳宗八形八式演出来的。内含内家八式的猫蹿、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巧、鹞子翻身、金雕现爪,外家八式的搂、打、腾、封、踢、弹、扫、挂。从这八形八式里演出拳招,变化神奇,虚实莫测。左恒是万柳堂以精纯刻苦的功夫来传给他的。

万柳堂自己精研出这种先天八式,不象别的拳招,是由首至尾,把整套的拳全教出来,再拆开了用。对于左恒是从一下手就是散着教的,一招一式,全是随机随变化运用,诱招、引招、等招、喂招,全是先天八式,八八六十四式,循环运用。

这种拳招使用上,令对手无法认他的招术。左恒这时把一身所学全施展开,两下里走了六十个照面。哪知左恒一个饥鹰捕兔的式子,稍慢了一些,那巡江九舵主侯玉认为良机难得,遂运用轻功绝技,燕子穿云,从左恒的头顶上蹿过去,身形往下一落,正是左恒的背后,左恒的一招扑空,人已从头上过去。

只觉得脑后一股子劲风袭到,知道侯玉又往自己脑户穴下毒手。左恒这种横练的功夫,唯有脑户穴、玉枕骨最是致命伤!当时真是间不容发,侯玉的掌风已然袭到,再想闪避已然来不及,遂用了手铁鹰翻翅,这次两下里的招数同时用上。

左恒的后脑已被侯玉的掌风扫上,可是左恒这一招也是毫不留情,双掌皆翻过来,完全击在巡江九舵主的左肋上。侯玉整个的身躯被击出数步去,跌在地上;左恒也觉得头脑昏沉,踉跄的倒退出三步去,坐在地上。左恒这么动手,身上脸上绝未见汗。

不料此时只被侯玉轻轻一掌,已然头上见了黄豆大的珠子,两眼一阵阵发黑,心头发热。可是那侯玉跌在地上时,口中已喷出血来。这一来抱月回廊上,已然有人蹿来,大喝:“姓左的,竟敢连下毒手,伤我凤尾帮两家舵主,我倒要向左师父领教领教你这淮阳派门下,重手伤人的功夫!”

从抱月回廊蹿出这人乃是巡江总舵洪玉涛,这侯玉乃是他的义子,平日极其钟爱。此时见伤在左恒的手中,口中已喷出血来,性命难保,情急之下,也没向龙头帮主讨令,竟自蹿出来。洪玉涛虽也是老江湖,此举颇嫌冒失。在他这一呼喝,傻小子虽是已经坐在地上头晕目眩,可是耳中已听到了洪玉涛的喝叱,从丹田一振气,两眼睁开,心想:“我淮阳派有宁死不辱的信条,人家叫阵,我不能栽了。”

但是此时这一强自起立,更觉得头重脚轻,身形没站稳,方要开口答话,突然疾若飘风,有一人以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从抱月回廊的座上蹿出来,落到左恒的面前,身形未着地,已然喝声:“蠢子,不许说话!”

左恒已听出是师父万柳堂到了面前,左恒竟把要说的话咽住,这时双肩已被师父抓住,续命神医万柳堂复喝声:“坐下去,不要命了么?”

左恒虽则两眼迷离,但是心里明白,可是自己就是不听师父的话也不成了,被万柳堂抓着双肩,给放在地上。

万柳堂匆遽间看了看左恒的脑后,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子,倒出三粒丹砂来,塞在左恒口中,说了声:“不要说话,把它咽下去。”又从“任”“督”两脉上以推血过宫的手术引血下行。这时那抱月回廊上已然有两位执堂师下去,更率领一班执役的匪党们抬过两架软床来。一位执堂师过来向万柳堂打招呼,说是奉龙头帮主的坛谕,两下受伤的人,全由本坞负责治疗。

另一个执堂师却向那巡江总舵洪玉涛传谕:“两下动手受伤,乃是极平常的事。洪舵主没有主座请示,竟自下场子向淮阳派叫阵,既嫌失礼,又犯坛规,赶紧退下。”

这一切事全在同时,续命神医万柳堂知道左恒业已无妨,一面向回廊上司徒谦等一招手,一面向执堂师点点头道:“谢帮主的盛意,小徒已经无妨。贵帮的侯舵主的伤势过重,别叫他们动,只要一移动,当时准毙命。万某略明疗伤保命之法,愿代效劳,请老师父们叫他们取一碗水来。”

说到这里一回头,见那巡江总舵主洪玉涛,恶狠狠转身要回抱月回廊,续命神医万柳堂冷笑着说道:“洪舵主暂请回座,他们两人的事,万某回头自有交代。”万柳堂说了这两句话,也不再理洪玉涛。

这时司徒谦等已过来,万柳堂道:“把左恒架到廊子里,叫他静坐半个时辰就行了,只不许他随意行动。”司徒谦等答应着,把左恒架了进去。这里续命神医万柳堂奔到侯玉身旁,见侯玉面如白纸奄奄一息,伤势之重,已达到极危险的地步。这时匪党中执役的已把热水取来,所有一旁侍立的匪党,无不紧皱眉头,认为这种伤势,到了这种地步,只怕没有多大指望了。

续命神医万柳堂先摸了摸侯玉的脉息,然后把衣服解开看了看伤处,见肋骨已折,自己也不禁皱了皱眉头。遂从囊中把自己在乾山归云堡配的金疮铁扇散拿了出来,这时巡江九舵主侯玉的牙关已紧,又是在把式场子里,手底下用甚么全不便,万柳堂用右手把侯玉的下颊托住,用左手轻轻把两颊的骨槽给揉了揉,右手轻轻一托,把下颊给解下来,口自行张开。

万柳堂以敏捷的手法,把药瓶子口送到侯玉口边,把金疮铁扇散倒在口内,跟着把匪党们送来的热水给倒在口中,赶紧把骨槽给合上。这时有凤尾帮掌刑堂老师海鸟吴青,从刑堂料理完断眉石老么回来,知道本帮连着有两位舵主受伤,自己赶紧带着两位医伤的能手赶到。见本帮的受伤人,竟由淮阳派万柳堂当场医治,自己深为不快。

遂向前打着招呼道:“敝帮侯舵主当场受伤,这是他武功不到,学艺不精,不度德不量力,咎由自取,应由本帮自行治疗,怎倒劳动起万老师来?还是把他交给我们带走,自己治疗吧!”

续命神医万柳堂微微一笑道:“吴老师,不要以为万某多事,万某是以人命为重,此时没存着敌我之分。因为侯舵主被小徒重手所伤,只要稍一耽搁,再容他喷出第二口血,就是有续命的金丹也无能为力。

现在我已给他服下药去,少时请吴老师把他带走,把他安置在稳妥的地方,再给他把接骨丹服下去,用手术把肋骨给合上,必须静养四十九日才能复原。万某不才,略懂得一些医术,在吴老师面前,可称得是班门弄斧,不过念在江湖的道义和练武的不容易,才敢这么冒昧,望吴老师还要多担待吧!”

海鸟吴青先前还不清楚那侯玉的伤多重,只知道受重伤,所以一来到见由敌人代庖,觉着有扫凤尾帮的面子,此时已看出侯玉的伤势已经生死须臾,万柳堂的话,又说得软中有刚,不由闹了个面红耳赤。

万柳堂此时更不愿听他再说什么,跟着说道:“吴老师,我万柳堂是以救命的心来救人,信也罢,不信也罢,请你赶紧把侯舵主带走吧!”说到这里,更不容帮匪们动手,自己一俯身,两臂一伸,右手向侯玉的项后,左手向侯玉的两腿下,轻轻把侯玉给托起,喝令担架软床的匪党把软床抬起,万柳堂这才把侯玉轻轻给放在了软床上。

这一来受伤的除了头脚略动外,中盘丝毫没有震动。刑堂师海鸟吴青又是惭愧,又是折服。续命神医万柳堂向囊中取出一剂接骨丹,交给海鸟吴青,只说了声:“请吴老师照万某所说去医治,侯舵主或还保得命在。”

说罢转身径回抱月回廊。这时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已然奉命降阶相迎,回到抱月回廊上,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也站起来,抱拳拱手道:“万老师,以武林道义来救敝坛下,叫武某感谢不尽了!万老师的医术通神,尤令武某五衷钦佩,万老师太辛苦了!”

续命神医万柳堂并不落座,只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向武维扬道:“武帮主不要过奖,万某略明医术,所以不嫌冒昧来为贵帮刑堂老师们代庖,不见责万某多事,已是贵帮老师父们宽宏大量,哪还当武帮主的感谢二字。方才那位老师父下场子要和已受伤的劣徒较量的,恕我万柳堂眼拙,不知他职掌哪一坛,贵姓高名?请武帮主给指引指引,万某有两句话要向他请教。”

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知道这位乾山万柳堂不肯放过巡江主舵净江王洪玉涛那个碴,知道这位续命神医万柳堂实不是易与之流,遂不等龙头帮主答话,忙代答道:“万老师,方才犯坛规下场子失礼的,是敝帮巡江主舵洪玉涛舵主,方才受伤的侯玉是洪玉涛的义子,见他义子受伤过重,性命不保,爱子情深,才有那种冒昧举动,万老师还要加以原谅才是。”

万柳堂忙答道:“欧阳香主,说哪里话来?万某焉敢对贵帮老师加以责难,不过万某的举动,也一时的冒昧失礼,所以才要向洪舵主解释几句话,欧阳香主放心吧!”

万柳堂说话间,目光一瞬,已看到了那巡江主舵洪玉涛坐在第十一座,遂向他拱手道:“洪舵主,万某有几句话要向洪舵主前申说,请洪舵主要原谅我万柳堂的冒昧。”净江王洪玉涛已被武帮主申叱,忿忿不平的坐在那里。明是看着义子侯玉生死莫卜,可是限于坛规,竟不敢随意出去察看。此时听到万柳堂向自己说话,遂怒目相视的答道:“万老师,有什么高论,自管赐教,洪某洗耳恭听。”

续命神医万柳堂道:“洪老师,我们全是练武的,应该知道武术固然能防身御侮,可也正是杀人的利器,只要动手发招,就不易得到两全。这次敝派来到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不得已,两下里要以武功来印证印证所学,只是动上手难免失手收招不住,拳脚下伤人。

不过在座的全是久经江湖的武林前辈,眼里头全看得清楚是动手失招,或是心存恶念,小徒与贵帮金舵主、侯舵主动手的情形,众目之下,谅还瞒不过大家去。我淮阳派门下,绝不准弟子们任意伤人,小徒身上虽有铁布衫的功夫,也绝没敢遽然炫露。

可是金舵主一照面就往致命处下手,致使小徒不能不加以反击。赶到那位侯舵主动手时,既已深知小徒有横练的功夫,却只拣那不能接受掌力的地方下手。以他两人而论,既无深仇又无宿怨,侯舵主遽施辣手,要把小徒当场置之死地,小徒在已遭他毒手之下,才以最后余力,把侯舵主打成重伤。

这件事以洪舵主的武功经验不会看不明白,侯舵主那一掌要是打实了,不仅万某十几年辛劳毁于他一掌之下,只怕小徒此时早已废命。这种动手情形,在他两人还可以是一时意气用事,而在洪舵主则身在武帮主领导之下,又掌着巡江十二舵,竟要和已受重伤的小徒,作决死的较量,未免失当。万某话已说明,洪舵主要是心有未甘,我万柳堂身为左恒的师父,愿代劣徒受责,洪舵主肯赐教么?”

这位巡江总舵主洪玉涛被万柳堂这番话,问得脸上一红,跟着说道:“万老师既然认为洪某的措置失当,洪某已不便置辩,万老师要是肯赐教的话,洪某奉陪。”说着话,就要出来向帮主讨命。

这时有凤尾帮的来宾黑煞手方冲站起来说道:“万老师的话,未免有些不合的地方。我们既知道是杀人的利器,那伸手过招,手底下能够取舍自如,收放如意,那得武功练到炉火纯青的,才敢那么讲。象他们已下场子的,谅还谈不到这种境地。那么侯舵主掌伤令徒的要害,也是偶然的事,我们还加以心存恶念四字,未免近于苛责。要是这么说下去,那就未免叫别人不好再下场子比较了。

方某久仰万老师的威名,三十六路擒拿手与贵派掌门人齐名,方某趁今日的机会,在万老师前领教领教。”

万柳堂尚未答话,双环镇辽东活报应上官云彤一声狂笑道:“万老师这是你徒弟招出来的祸,你接着吧!你徒弟有横练的功夫,人家方老师有黑煞手,专打十三太保横练的阴柔掌法。这可没有别人的事,徒弟惹出来,师父去搪。好在你受了掌伤,自己有好药去治,用不着我们替你担心了!”

上官云彤这几句话,一半是向万柳堂打招呼,叫他提防着此人的阴手黑煞掌厉害,一半是给两人扣实了,谁也不能再说了不算。黑煞手方冲却恶狠狠的瞪了上官云彤一眼,万柳堂欣然说道:“万某此来原是为多认识几位武林名家,这是求之不得的事!

方老师咱就下场子谈谈手,叫万某也见识见识方老师的掌力。”黑煞手方冲说了个“好”字,立刻从座中走出来,向天南逸叟武维扬一抱拳道:“武帮主,方某不才,愿在万老师面前领教,武帮主可许方某在贵场献丑么?”

天南逸叟武维扬忙站起来答礼道:“方老师肯赏脸在敝场一显身手,这是最难得的事!武某愿方老师和万堡主各以绝技令武某一开眼界,方老师请吧!”续命神医万柳堂也向掌门人鹰爪王施礼道:“师兄,小弟到场子里和这位技击名家领教几招,小弟武功浅薄,说不定就许贻门户之羞,师兄还得给我接后场。”

鹰爪王含笑答道:“万师弟太客气,我们只抱定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就是了。”续命神医万柳堂复向活报应上官云彤等一抱拳道:“万某有僭了。”

复向黑煞手方冲道:“方老师请!”这才一同走向场中。这两位全是江湖成名的人物,这一下场子,群雄十分注意。万柳堂却了两步,往下垂手背南面北一站。黑煞手方冲见人家已然走在自己头里,只得往北面一站,向续命神医万柳堂道:“万老师太客气了,那么万老师请赐招吧!”

续命神医万柳堂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方老师请。”万柳堂一抱拳,立刻按本门行拳立门户的规矩,两手先往下一垂,脚下步眼一动,两脚微错,成了不丁不八式;左足在前,右足在后,两臂往上一圈,左掌当胸,右掌抵触;吸腹挺胸,三尖相照,气静神宁,固若盘石。

湖南黑煞手方冲以内家劈挂立掌式进招,猱身而进,口中却说了声:“万老师恕方某无礼了!”发话时却是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相隔尚有两步,身形往起一长,右掌骈食中二指,“仙人指路”往万柳堂的面门便点。

万柳堂沉机应变,以静制动;容到黑煞手方冲的掌递满了,下身不动,微一甩左肩,左掌往上一翻,“拨云见日”,也是骈食中二指专找方冲的脉门。黑煞手方冲化实为虚,右掌往回一撤,左脚往前换一步,身形往下一煞,左掌用“叶底藏花”照万柳堂丹田劈去。这一掌既劲且疾,掌上挟着劲风。

续命神医万柳堂既已知道此人掌上有功夫,见他这一掌打来的厉害,不肯骤然接他的正锋,多一番慎重以防万一。左脚往外一滑,身形已带过来,甩右掌往黑煞手方冲的脉门上便切,手法迅捷异常。黑煞手方冲一掌劈空,见万柳堂的掌到,反倒把上盘往前一欺,左掌翻阴手,用掌缘往外一挂万柳堂的腕子,右掌已同时以“乌龙出洞”照万柳堂的肋上击来。

万柳堂已运用十段锦的掌法,要试试这驰名湖南的黑煞手方冲掌上究有多大力?往下一煞腰,脚下用“连枝步”,把身形微撤,以倒架“铁门闩”往外一封。万柳堂已经气贯丹田,经于肩膊,不过可没敢用十成力,只用了七成力,只觉得自己右肩一震,一个箭步,借力使力,退出六七尺去。

那黑煞手方冲也被震得横蹿出数步去,方才收住势。两下里各自心里明白,全知道实是劲敌。二次进身进招,续命神医万柳堂把拳招施展,暗中运用点穴手,克制他这种掌力。万柳堂这种长衫便履,赶到一展开身手,毕竟不同,静如山岳。动若惊鸿。擒、拿、封、闭、挑、格、遮、拦、起、顿、吞、吐、斜、闪、撇、让,把十段锦的拳诀运用得出神入化。黑煞手方冲虽是技击名家,只是在黑煞掌上下过十二年的纯功夫,只要被他一掌印实了,皮肉不伤,能当时致死;可是对于拳功变化比起这位乾山万柳堂来,可就差大火候了。续命神医万柳堂这种拳锋身手,施展开真是矫若神龙游空,快似沉雷击地,吞吐撤放,进步抽身,两下里连拆了十余招。

续命神医万柳堂看出这黑煞手方冲用的是死功夫,他这种重手法,只能打人于猝不及防和武功浅,火候嫩的,要想伤自己还不那么容易。只是此时方冲已经有些动了真火,觉出他把中元之气,全贯到两臂上,要下毒手伤自己。

万柳堂暗叹方冲已犯了拳家大忌,精华不能敛,暴力外宣,还能取胜么?只是万柳堂念在武术家的成名不易,不愿叫他毁在自己手里,这时见黑煞手方冲正用了招“双推手”,用足了掌力向万柳堂便击。

黑煞手右掌略高,正奔向万柳堂左乳上“鹰窗穴”,左掌略低,正奔万柳堂的右乳下“幽门穴”,黑煞手方冲安心要伤万柳堂,掌力已用了十成力。万柳堂见双掌已到,已觉出方冲的掌风劲疾,猛然双掌一合,左脚往上一提,“金鸡独立”、“童子拜佛”式,往上一穿。可是并没往外分方冲的双掌,变实为虚,双掌往下一沉,一斜身,左掌往外一穿,身随掌走,捷若飘风,已到了黑煞手方冲的背后,掌风迅疾,只往黑煞手方冲的脊背上“灵台穴”一按,忙纵身一跃,口中说了声:“方老师,万某承让了!”

黑煞手方冲只觉得脊背已经着人家的暗算,觉得心头刚一发热,立刻又回复了平常。以黑煞手方冲也是成名的武师,这种情形下,应该知难而退。可是当时方冲竟自有些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这么退下去,有何面目再在湖南立足?这时见万柳堂已然纵出丈余远去,遂把拳势一收,抱拳说道:“万老师实在高明,不过拳脚上,已然甘拜下风。我久仰万老师的剑术神奇,趁今日难得的机会,我要领教几招,万老师肯赐教么?”

续命神医万柳堂十分不快,暗道你这是自取其辱,非叫我万柳堂做出无情之举来不可了。遂冷笑说道:“方老师,怎么还要在兵刃上较量一下?其实拳术上已见高明,足使万某拜服,别的也就不必了。”

黑煞手方冲的脸一红,愤声说道:“万老师,我们动手的情形,当着这么些武术名家的眼底下,看的清清楚楚,我方冲已然输招,万老师何必再以言辞讥讽,使我方冲无地自容。方某不在兵刃上领教领教,我不肯甘心。可是我还得把丑话说在头里,我这粗野的把式匠,还不会使用细嫩兵器,我只在大竿子上,下过几年功夫,手底下还使换的熟,万老师要是认为我这种器械不值一顾,那我也就不便勉强了。”

续命神医万柳堂一听黑煞手方冲竟用大竿子来和自己较量,大竿子为百兵刃之祖,自己用剑术和他过招,只在兵刃上已受他克制。兵刃固然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究竟是短兵刃吃着亏。

江湖上凡是用大竿子的主儿,多半是有独到的功夫。就因为这种兵刃太笨,不便携带,所以轻易见不着使用的。万柳堂听他用话把自己买住,明着说出:怕他这种兵器,就算罢手。自己不便再和他客气,微微一笑道:“方老师肯以大竿子赐教,万某倒不便有拂盛情。

方老师在大竿子上定有独到的功夫,万某倒要请方老师赐教了!”说到这里,向廊子里的贾斌一点手,贾斌给师父背着地煞潜龙剑,见师父向自己点手,就知是要剑用,忙走出抱月回廊。黑煞手方冲也向侍立在回廊前执役的匪党们道:“请你把架子上的头号大竿子,借方某一用。”

执役的匪党答应一声,遂从第一座兵刃架子上,把那根大竿子拿下来。这根大竿子的颜色已作殷红色,通体笔直,全身油亮,颇可以看出有人在这条竿子上,下过多年的功夫。执役的匪党,把大竿子放在了黑煞手方冲的面前。归云堡的门下弟子贾斌也同时来到万柳堂面前道:“弟子伺候师父。”万柳堂只微点了点头,可是还不肯径自亮剑,贾斌也不敢多问,恭立一旁。

黑煞手方冲见万柳堂还在候着自己,遂不再客气,说了声:“万老师,请亮剑吧!”说着用右脚一捻大竿子钻,用脚尖把大竿子后把一挑,大竿子后把腾起,用右手把大竿子钻抄在手中往前一用力,竟把大竿子端平了,大竿子梢纹丝不动。黑煞手方冲背着身子往后连退出五步去,身形虽是倒退着,单掌平端着的大竿子仍是笔直水平。眼前已亮开了势子,黑煞手方冲这才把右臂往下一沉,大竿子梢一点地,左掌往大竿子中把一搭,说了声:“万老师,方某这里候教了!”

黑煞手方冲这一亮式,是行家眼里全看出他这大竿子上,真有独到的功夫。“千斤不压梢”,就凭腕子上的力量,能把这条头号大竿子端平了,没有纯功夫,没有真力量,练不到这样的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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