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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侠隐鹰爪王16
书名: 鹰爪王 作者: 郑证因 本章字数: 62610 更新时间: 2019-09-27 16:55:30
第一百一十六回 颁旗令执堂迎驾会群雄
且说鹰爪王又向本门一班少年弟子等说道:“我们一班小师兄弟,或是已经出艺,或是仍在师门习武,此次令你们随来十二连环坞,只是为你们增长阅历,多见识些高人。你们多半是初生的犊儿不怕虎,在江湖道上,没经过多少风波险阻,难免恃勇自骄。殊不知草野中尽多异人,风尘中更多奇士。
十二连环坞为凤尾帮主坛重地,藏龙卧虎;你们只有一切事秉命而行,不得逞少年意气,徒贻门户之羞。如有妄自行动,回清风堡绿竹塘定按门规处罚,绝不宽恕。话已交代明白,我只盼你们谨慎从事吧!”掌门大弟子华云峰,忙替一班师弟们躬身答道:“弟子们谨遵老师教诲,绝不能给师门丢脸。”
鹰爪王点点头,这时听得宾馆外边,履声沓沓,似有一二百人从宾馆外经过,先前足音还整齐,后来声音也凌乱了,不时隐隐听到一阵阵芦笛的声音,传遍四方。
慈云庵主抬头向鹰爪王说道:“我看告诉大家赶紧收拾俐落,这正是他们调集各舵主力的时候,大约还想亮亮他凤尾帮的家私,给我们看看吧。”
侠尼才说到这里,小龙王江杰和小侠祝龙骧,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的,这时相继从外面进来。
祝龙骧却走到二侠矮金刚蓝和面前,低低说道:“外面帮匪来去,好似穿梭,一个个疾装劲服,各佩兵刃。先前全是从宾馆这里经过,现在连这一带全布满了卡子,师爷你老不看看去么?”
二侠矮金刚蓝和瞪了祝龙骧一眼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叫你王师祖听见,定要说你少见多怪。我们既敢深入凤尾帮腹地,任凭他再摆上刀山剑树,我们也不值得放在眼内。若是稍有惧敌之意,我们还敢来么?”
小侠祝龙骧赶紧退向一旁,鹰爪王却向蓝二侠问是什么事,矮金刚蓝和道:“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狐群狗党们狗仗人势的,要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就是了。”
跟着门开处,那伺候宾馆的匪党进了上房道:“报告淮阳、西岳两派掌门人及众位老师,敝帮执堂师请诸位到天凤堂一会。”
跟着院中一阵靴底擦地声,似乎进来不少人。鹰爪王和西岳掌门人慈云庵主,全知道这执堂是香主以下最掌权的,遂和侠尼忙站起道:“有劳执堂老师迎接。”
忙往外走时,来人已走上阶石。只见这三位执堂的武师,头两位全是三十多岁的壮年,后面一位却有五旬以上,全是长衫缎履,每人左手持一杆三角绿旗。随行的却是六名小童,全是不过十五岁,全是蓝绸子短衫裤,白袜青鞋,头挽双髻,全是十分灵秀。
每一位执堂老师是两名小童侍在身旁,一名挟着名帖夹子,另一名徒手跟随。鹰瓜王忙的抱拳拱手道:“王某下榻贵坞,粗率性成,一切放肆。能邀龙头帮主的原谅,及各堂香主优容,已经感激不尽。今又蒙三堂执堂老师傅们接引,这一来越发使王某不安了。”
西岳侠尼慈云庵主也合十为礼道:“贫尼等有何德能,有劳贵执堂来接引?贫尼这正拟与淮阳掌门人王老师,具帖求见龙头帮主,现在既已由帮主的体谅,我们只有一总请帮主的原谅吧!”说到这里深深一礼。
这时那年长的执堂师,首先把左手执的三角绣旗向两位掌门人一举道:“敝执堂彭寿山奉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之命,偕同帮两师弟代青鸾堂、金雕堂香主,恭具名帖,向掌门老师致意。今日本应由龙头帮主亲率三堂香主恭迎二位掌门人,才能稍示敬意。无奈今日适值敝帮武帮主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的日子,十年间惨淡经营,始有今日这点成就。
所以祭祖师开主坛的大典为帮规所限,三堂香主不能擅离神坛,必须过辰时才算是闭坛,各舵主拈香训终了。若是尽自令二位掌门人过于久候,恐生误会,这才由敝帮主谕令敝执堂各领本堂旗令,恭迎二位掌门人及众位老师到天凤堂一会。时日赶的太以凑巧,好在掌门人全是久历江湖的豪侠义士,定能原谅因帮规所限,简慢佳宾之罪。”
西岳侠尼忽的冷笑一声道:“帮有帮规,家有家法。不过贫尼有一事不明,向三位执堂领教。贫尼等前夜因开罪贵帮同门,致有午夜邀劫,火攻泗水船队,致令贫尼和王师兄及一班同道,未遂拜山之愿,先尝火炼水浸之惨。蒙贵帮三堂香主,以三堂旗令制止一班凶徒,贫尼等才得安抵十二连环坞,以此知三堂旗令有无上权威。只是今日有贵执堂接引,何以又拿出三堂旗令?难道又有什么人想不利于贫尼及王师兄之处么?心有所疑,身居客位,庸敢直询,还望明示为是。”
执堂彭寿山忙答道:“这倒不算庵主多疑,本来敝堂既来迎驾,无须再用旗令。只是此时正在开坛时间,备有主坛各香主各值坛,全在坛下各有职司,不能擅离。各处防守,全是极厉害的连环药弩、诸葛弩埋伏;无论走向何处,只要没有主坛的命令,就有利箭阻路,不容你任意走动。就是本执堂,在这种时候也不能空言阻止各处伏桩暗卡。
非有三堂旗令、竹符,不能随意通行。敝香主因为恭迎贵宾,礼貌欠周,已经十分抱歉,倘若再有冒犯,岂不容令二位掌门人疑心敝帮故意侮辱?所以赐以三堂旗令,以便通行。掌门老师又哪知道这种原故,哪会不起猜疑呢?”
天凤堂执堂师彭寿山说明领用三堂旗令原因,侠尼慈云庵主忙合十道:“贫尼见闻浅陋,亵渎贵执堂,尚望不要见怪。”
执堂彭寿山道:“庵主太客气了。掌门老师如若没有什么事吩咐,敝执堂请老师们起身吧!”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相率答了声:“遵命!”立刻召集本门弟子,齐集庭前,分两行侍立在两旁。这时由金刀叟邱铭监视着点了名,凡是和鹰爪王平辈的同门师友,全不待掌门人吩咐,只要不属淮阳西岳两派门下的,一些因为应援而来的这班好朋友,全以极恭敬的礼貌,请大家随同起身。
来到院中,淮阳西岳门弟子分立两旁,全是一例长衣,赤着手。老少群雄的兵刃,在登岸呈递名单时献与帮匪,以示坦白。虽是入分水关沿途动过手,不过那时,总算没跟十二连环坞的领袖人物正式对面,算不得拜山。
可是别人的兵刃虽全交出,只有侠尼的镇海伏波剑,和续命神医万柳堂的地煞潜龙剑,不肯离开自己。这种宝刃最是难得,掌有这种宝刃的人,时时得提防着敌人生心觊觎,焉肯大意?这种情形敌党也不能以江湖拜山的规矩来责难。这时万柳堂的地煞潜龙剑,却令司徒谦代捧着,慈云庵主的镇海伏波剑,由女弟子修性捧着,两边侍立。
这两位掌门人,一位是骨骼清奇,精神矍烁,一位是寄身佛门,修持有素,慈眉善目中隐含着一股子慑人的威棱。贴身两旁这一群小弟子计华云峰、司徒谦、祝民瞻、左恒、小龙王江杰、小侠祝龙骧、冯毓文、冯毓秀、甘忠、甘孝、夏侯英、贾斌,一个个全是英气勃勃,全是衣着鲜明,肃然侍立在侧。再往左右,就是一班仗义应援来的好友,老镖师侯泰、卢建堂、太极柳逢春等。
燕赵双侠,中州剑客钟岩,泗水渔家简云彤等,却另作一起,这时三位执堂分掌三堂旗令向二位掌门一拱手道:“我们代老师傅们引路吧!”鹰爪王和西岳侠尼齐答应了声:“有劳老师傅接引。”
这三位执堂师头前走出宾馆跨院。方才外面那么步履杂沓,往来如穿梭,此时复归寂静,外面静悄悄的。朝阳甫上,晴空万里,只有那檐角枝头的小鸟舒翎展翼的叫着,被这一行人声惊起,飞翔空际。
这种寂寞院庭,哪象是独霸江湖的凤尾帮主坛总舵重地。出宾馆是一条长箭道,赶到走到箭道尽头,那执堂领袖彭寿山却紧行了两步,把掌中的旗令向前面连晃了三次。赶到鹰爪王前仔细一察看,只见沿着转角两旁隐伏匪党,全是诸葛弩、排弩,连两转角的墙头,全隐伏着强弩硬弩;这时被旗令阻止的,才悄然退去。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彼此相视一笑,随着走出这条箭道。前面地势开敞,南北一条通路,往西去是一条松林夹峙的道路,正通着入青鸾堂的那道石墙。
鹰爪王向西岳侠尼看了一眼,慈云庵主明白鹰爪王是说前面石墙内,已是那片浮沙阵的所在。现在他若仍然得让来人用轻功提纵术过去,那么所有来的人,已经呈递名单,已告诉他们这班人有许多是两派门徒,武功强弱不同,要令来人全得运用轻功绝技,岂不是强人所难?西岳侠尼是不令鹰爪王开口,只给他个无论什么事淡然处之,全不把他这里的一切布置放在眼内。
西岳侠尼也合十施礼道:“贫尼追随淮上大侠左右,得瞻仰十二连环坞胜境,又蒙贵帮格外推诚款待,足感盛情!贫尼这里先聊申谢意吧。”边说着,边向内三堂香主合十一拜。
这时,内三堂香主向旁一闪身,由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抱拳拱手向这里相让道:“繁文缛节非我辈所宜,我们还是以我们江湖道本来面目相见,倒显得彼此推诚相与了。”
鹰爪王遂向慈云庵主说道:“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吧!”
说到这里,遂向这边三堂香主一抱拳道:“还得有劳香主们指引携带,以便拜谒武帮主的风仪,遂瞻拜之愿。”
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慨然答道:“王老师说哪里话来?敝帮主正在主持祖师圣坛大典,未能远离,失礼之处,尚望二位掌门人多加原谅,敝帮主以及愚弟兄全承情不尽。王老师,庵主,里面请吧!”这时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全走过来,一班同门师友及两派的门弟子,随着鱼贯的走上了月台。
鹰爪王等疑心要在这里和武维扬相会,哪知才走到月台中央,欧阳尚毅和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齐把身躯往旁一闪。欧阳尚毅往厅房的左侧一伸手,让道:“还得屈尊老师傅们,敝帮主在天凤堂下候教,老师傅们随我来,从这边走。”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手向月台的西北角作势,让大家从西北角转向青鸾堂后面。
这一班侠义道全是坦然不疑,谁也不肯在三堂香主眼底输了面子。转过了青鸾堂的巨门后,出了很长的一条长弄,这条长弄两旁是一色的五间一通连的平房,正是所部匪党的宿舍。越过守主坛的匪党宿舍,再穿过一道栅门,正是鹰爪王等夜闯天凤堂所经过的那条杉松夹道的秘径。
这里形势与前面完全不同:从一入这股道路起,两边树影松荫里,到处有巡逻的帮匪潜伏把守着,若非有内三堂香主相随,只怕这一带更是寸步难行。沿着这条幽静的大道,直到天凤堂的圆形巨厅前,只见正门两旁站着两行健男,全是一色的青色短装,青绢包头,下面是山东大掖巴洒鞋,全行打着黑白两色的裹腿,起千层浪,每人是一口厚背鬼头刀,刃薄背厚,锋利非常;刀钻上系着二尺四长的鲜红刀衣,全是用左手倒提着,肃然起立,鸦雀无声。那正门以外这座圆形厅房的四周,全各开着便门,所有四外的便门,每座门前全有两名健男侍立。
这时走到了离着天凤堂的朱门还有丈余远,朱门原是敞着,可是朱门内比较昨夜多了一架软屏,把里面遮蔽住,从洞敞的门外往里任什么也看不见。一班侠义道再往前走时,只见守护天凤堂的健男,各把左手倒提着刀钻往上一提,右手往刀钻上一搭,往前一俯身,向来人及他们三堂香主致敬礼。
欧阳尚毅等略点了点头,鹰爪王等身为客礼,也向这班健男一拱手,欧阳尚毅才待转身向鹰爪王等相让入天凤堂,此时忽的从里面健步走出一名匪党,当门而立,向这边朗然发话道:“福寿堂退隐众香主,恭迎淮阳西岳掌门人及众位老师的大驾。”这名匪党说完这话,立刻往旁一闪身,只见从天凤堂中走出这一队老者,全是六旬以上年纪。
有的穿夹布长衫,有的穿着二蓝绉绸,有的穿着土黄色川绸道家装束;衣着大致相同,下面全是白布高腰袜子福字履。鹰爪王看到这种情形,颇象在淮上清风堡绿竹塘,召集的淮上十一村父老的情形。今日这种情形尽多意外,不禁暗暗吃惊!深知这福寿堂退隐的各香主,全是曾在本帮效力够了年限,为本帮出大力,建奇功,才得拨入福寿堂受本帮极隆重的供养。不论本帮发生什么重大的事,连帮主全不得随意调遣。每年只有几天,福寿堂诸老来总坛朝参。所以除非本帮大典,不得随意惊动福寿堂退隐诸老。
这次淮阳西岳两派和凤尾帮结怨,两派来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不想竟连福寿堂退隐的诸老,也全召集到总坛。这倒是难得的事,我们先可以多会些高人,可也是我淮阳西岳两派生死关头。福寿堂退隐的诸老,全是凤尾帮中杰出的人才,没有一个弱者。
更兼与我王道隆结一梭之仇的鲍香主必定在内,这倒用不着他坛下门弟子,或是接替他的职司的人来担承他一切未了之事。我们冤有头,债有主,新仇旧怨,一笔勾销,倒也是桩快心事!鹰爪王正在暗中思索着,只见这班退隐老人中走出一位银发白髯的老英雄。虽年逾古稀,依然精神饱满,如鹤立鸡群,迎面走来。
三堂香主率领手下教堂武师,闪向一旁,遥向这位老英雄躬身致敬。鹰爪王蓦的想起来此人正是福寿堂的双掌翻天崔丰崔香主,自己在夜入福寿堂时,救本门弟子华云峰和西岳门下女弟子凤梅姑娘时,曾见过此老。想不到今日与武维扬相会,此老竟自率领福寿堂一班退隐诸老,亲自迎迓,分明是有所为而来。
自己对于这种地方,焉敢漠视。遂向西岳侠尼慈云庵主打了招呼,抢步向前。慈云庵主也到过福寿堂,哪会不认识此人,当时又惊又忿。默思此次自己和淮阳掌门人全有轻敌之失,绝没想到他把凤尾帮退隐的人全搬动出了。内中有几个身负绝技、江湖闻名的帮匪,这次竟全出来合力对付我两派。自己这边比较起,颇有相形见绌,说不定就许全毁在这里。事已失计,悔亦无益,只有拼着看了。
庵主虽是暗中着急,但是面上一点神色不带,随着鹰爪王往前紧行了两步,向这位掌福寿堂香主双掌翻天崔丰迎来。不过两位掌门人全因为入福寿堂追踪女屠户陆七娘,始终没和福寿堂的一班退隐的人正式对面。彼时依侠尼以及燕赵双侠的意思,全是想着只处处暗中凭武功本领,守着江湖道义,给帮匪们个警戒,叫他们先存了淮阳西岳两派不可轻侮之心,所以处处全留着退步。
此时对于掌福寿堂崔香主,还是得故作不认识,这时抢步上前,对来人只是尊敬他是退隐的凤尾帮最高人物,可是并不先开口。那掌福寿堂崔香主却抱腕当胸,向鹰爪王和西岳侠尼道:“淮上大侠,西岳侠尼慈云庵主,侠驾远道光临十二连环坞,足使阖坞增耀,湖山生色。
老朽崔丰,蒙敝帮祖师的嘉惠,许我退隐福寿堂。虽是受祖师的嘉惠得终老天年,只是对于夙来景仰未获一瞻颜色的大侠们,算是徒劳景仰罢了。不料事出意外,这二位大侠亲来十二连环坞,正值敝帮重建凤尾帮主坛开坛大典,我们得龙头帮主的许可,许我们弟兄十三人朝坛,竟得与大侠们一会,得偿多年未了的心愿,荣幸何如。这才乘敝帮龙头帮主闭坛之时,亲率我们老弟兄恭迎侠驾,借以一瞻大侠的风采。”
鹰爪王忙拱手答道:“香主过奖,愧不敢当。凤尾帮经现在龙头帮主一手中兴,江湖道没有不敬服的。我王道隆早怀一瞻十二连环坞的神奥,只是俗务牵缠,空怀向往之心,如今竟得如愿以偿,算是我王道隆毕生之幸。可是如今竟还有意外幸会,我们又得与诸位老前辈相会,更令我王道隆欣幸万分,还望崔香主多多赐教才好。”
侠尼慈云庵主也忙向这位掌福寿堂崔香主,合十施礼道:“香主,贫尼皈依佛门,寄身三宝,本不应再惹尘俗的恩怨仇杀;只是我西岳派历来以行道江湖,修积善功为本,哪容得你摆脱。贫尼也不能谨守青灯古佛,静参佛典了。这次西岳的佛门弟子,竟蒙贵帮垂青,贫尼随王老师来到贵坞,得一瞻十二连环坞的威容,已觉凤尾帮的伟大。如今又蒙诸位香主青眼相看,尤令贫尼感激不尽!贫尼还盼诸位香主赐教吧!”
这位掌福寿堂双掌翻天崔丰道:“二位大侠太客气了,敝帮主大约此时已经封坛,请大侠们里面坐吧。”
这位崔老香主话没落声,突然这班退隐的老英雄中走出一人,一张瘦削的面庞,皱纹堆累;穿着蓝绸长衫,白发萧萧,手掏是十八子茄楠香串,口中招呼道:“淮上大侠,清风堡主,别来无恙?人生何处不相逢!湘江一别,转瞬数年,还记得你这老朋友么?”
鹰爪王一看来人,暗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第一百一十七回 遇宿仇旧日冤家重会面
且说鹰爪王聆声辨貌,看出来正是当年湘江几死在他一手双梭之下的鲍香主。鹰爪王不禁呵呵一阵冷笑,忙的把双拳一抱道:“湘江一别,拜领一梭之赐,数年来梦寐难忘,只要这忧患余生,残躯在红尘中没有多少留恋,再想重求鲍香主的教益,只好期待来生。哪想到今日竟得偿宿愿,不致使我王道隆抱恨终天,这是何等快慰的事!
鲍香主纳福福寿堂,风采不减当年,王某一身浪迹风尘。相形之下,直觉汗颜了。”说到这里,他扭头向侠尼慈云庵主道:“师太,这就是我所常提的成全我王道隆的老友,凤尾帮的鲍香主,负一身惊人绝技,一手双梭,武林侧目!更象我万师弟精研医术,江湖上有要命郎中之称。我们十载恩仇,化于一旦,足令我王道隆死亦瞑目。庵主还不见识见识这位江湖异人么?”
鹰爪王语带双关,隐含讥讽。慈云庵主忙答道:“原来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鲍香主,一手双梭,大江南北到处闻名丧胆,贫尼早怀一瞻风范之心。只是天各一方,徒劳景仰。如今追随淮阳派掌门人之后,竟得与凤尾帮一班成名英雄相会,真是贫尼一生幸事。”
这位要命郎中鲍香主名叫鲍子威,他在凤尾帮中资望最老,还是当初从福建水奥帮、凤尾帮合并时,来到浙南创立主坛总舵时来的。那时这位鲍香主在凤尾帮掌着大权,可是他天性有些偏激,最袒护本帮门下徒党,并且手底下又黑,时和江湖道上武林中朋友起冲突。
那时淮阳派的门下无意中和他手底下徒党起了冲突,当时淮阳派的门弟子占了上风。这鲍香主的徒党回本帮一搬动是非,这位要命郎中鲍子威怒下鹰游山(凤尾帮初立总舵是在鹰游山),安心要和淮阳派一决雌雄,径赴淮上清风堡绿竹塘访掌门人鹰爪王。他去时不仅鹰爪王已去江南,所有淮阳派成名的人物,全没在那里。这位鲍香主还算好,他是有言在先,以他的身份,绝不和淮阳派一班门人为难,专找淮阳派掌门人算帐。
这一没遇上,遂仍然照他从前闯荡江湖时的情形,背上一只药箱,手摇铁虎撑,到处以治病郎中状隐蔽行藏。后来竟在湘江与鹰爪王遇上,那时鹰爪王正在发扬光大淮阳派,以武术正宗传徒创派,对于本门弟子与帮匪结怨的事,虽也听见传闻,究竟不知确实情形。一旦忽遇这位鲍香主,突然露面,将鹰爪王从店中诱出来,到了旷野荒郊,遽然动手。
鹰爪王因为他只露出是凤尾帮的领袖人物,鹰爪王只知道他姓鲍,连名字也没问出来,更没想到这鲍香主手底下那么黑。只认为不过是自己名高见嫉,这人自恃武功过人,要和自己较量较量而已。平日这种事常有,两下是点到为止。赶到动起手来,鹰爪王的巧打神拿、三十六路进手的功夫均已够火候,鲍香主哪能是对手?
渐渐不支,鹰爪王彼时要再一施展淮阳派的擒拿手中绝技,鲍香主也就败在当场。焉想到鹰爪王这么一存宽厚,不肯结怨之心,反倒险取了杀身之祸。那鲍香主自知不是鹰爪王的敌手,倏的佯输诈败,竟自用他成名江湖约绝技,一手双梭,连环暗器。鹰爪王哪料他一个成名凤尾帮,名震江湖的英雄竟会这么暗下毒手,竟被他仿了一梭。鹰爪王拼命逃到店中,才发觉竟是毒药梭,堪堪垂毙。才遇上华阴县的杨文焕解囊相救,算是保全了性命。这种深仇大怨,哪能不报复?
鹰爪王为了这场事,自己曾回到清风堡绿竹塘,闭门精研鹰爪功的绝技,更暗地锻炼目力和暗器听风的功夫,要尽五年昼夜苦功,把武功练到火候,再找那要命郎中鲍子威报复一梭之仇。不料洪杨事起,天下骚然,牵动南半壁。鹰爪王急于保护淮上的乡里,举办团练,昼夜辛勤计划,遂把这复仇的事暂时搁置。
赶到因关怀救命恩人杨文焕,令大弟子华云峰千里下书,倒惹出潼关那场大祸。与凤尾帮既有旧怨,复结新仇,遂构成这次浙南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之举。可是这鲍香主在五年前已被天南逸叟武维扬恭奉入福寿堂,不叫他再理凤尾帮的事。明着是的子威已经年逾古稀,在本帮屡建大功,应该受后辈弟子的崇奉。
实际是因为他虽是久历江湖,性情偏激,手黑心狠,时与大江南北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结怨。所以赶紧把他送入福寿堂,好少树强敌,影响本帮的发扬光大。这次算是事机的恰巧,没等到鹰爪王和武维扬会了面,竟自有福寿堂退隐的一班老英雄恭迎淮阳西岳掌门人。要命郎中鲍子威,竟在这时直向鹰爪王和西岳侠尼越众相见。
鹰爪王向西岳侠尼语带双关的略交代了一番场面话,西岳侠尼随即往前进了一步,合十施礼道:“鲍香主以一身绝技,当年威震中原,一手双梭,实为武林中的绝技。贫尼瞻仰威名,莫由拜谒,今日竟得在贵坞拜识鲍香主这等风尘侠隐,江湖异人,真是三生有幸了。”
要命郎中鲍子威眼光向西岳侠尼慈云庵主一扫,脸上浮起一层阴森的微笑道:“这位就是西岳掌门人慈云庵主么?鲍某久闻庵主以一口镇海伏波剑、十二粒沙门七宝珠威震西岳,绿林英雄、江湖同道们败在庵主手中的不知凡几。我鲍子威早怀拜访之心。
这次虽是明知二位风尘大侠莅临,只是既已归福寿堂栖止,哪好违犯帮规,任情擅离福寿堂。幸而正赶上敝帮开山大典,凡是有职司的全得恭朝祖师神坛,这才给了我们一会高人的机会。我鲍子威得识仙颜,更可在庵主面前讨些教益,何况王老师与我鲍子威还是久别重逢,尤其是一生快事,老师们里面请吧!”
这时掌福寿堂香主双掌翻天崔丰,一见要命郎中鲍子威越众当先,现身和仇敌相见,两下里口风中全带出一决雌雄之意,这时自己再不答话,只怕他们两下里一个说僵了,非当时动手不可。因为两下里全是积忿难消,哪能再行和平相见。遂赶紧向前说道:“王老师与鲍香主还是旧友重逢,尤其是幸会的事,只是此处不是细谈之所,帮主尚在坛前相待。鲍香主,我们应该深体帮主之意,总要令到我十二连环坞的宾至如归,不要落了不会交朋友的闲言才是。”
当时这位崔香主往前一答话,那要命郎中鲍子威哪有不识相的道理,遂向崔香主狞笑一声道:“佳宾莅临,这是我凤尾帮全帮的光荣,敬奉还怕敬奉不过来,哪能稍有怠慢?请众位老师傅们里面待茶吧!”
这时双手翻天崔丰忙往里相让,鹰爪王和西岳侠尼,此时坦然的以礼貌酬答,毫不把这班匪党放在心上,随着往里走来。这班老英雄倒是给鹰爪王和西岳侠尼个面子,全往那两旁一闪身,随即各自缓步相随,一同进了天凤堂。鹰爪王、西岳侠尼和掌福寿堂香主双掌翻天崔丰在头里。
两派掌门人一打量里面的形势,只见这里和昨夜的气象不同,已经变了一种势派。一进门是四名青衣小童,两旁侍立着;迎面的神坛,黄幔帐由当中散开,作人字形,不过仅敞着五尺余宽;一座高大的神案,上面也随列着一堂高大的伍祀,炉中香烟缭绕;当中高悬着一盏琉璃灯,吐着半片的光焰;在神灯后另有一幅黄云绫神幔,把后面遮蔽得什么也看不见。只从那内里黄绫神幔上隐约的看到这里另有神灯、伍祀,灯光闪烁,烟雾迷离。
至于迎面所供奉崇配的何神,祖师是哪一位,平日他们本帮讳莫如深,此时更不肯示人真相了。在神案前正是昨夜所看到的那处半圆的祭台;在祭台上陈列着一张金漆交椅,上面铺着南绣的椅帔椅靠;左右添了两个丹凤朝阳的紫坛镶玉石珠翠的木架,在凤凰的背上驼着一个朱色的架子;左边这个上面是十二面竹符,右首那个是十二面绣制精工的三角绣旗。这时座位上空着,再往前又是两排座位,当中是一架桌案,两边各有太师椅。
这座天凤堂以西为主,神坛位在正西,在北面站定相貌清癯,掩唇短须的,正是重建凤尾帮的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他只站在北面头一个座位前,其余座位全空着。
南北两面的座位后,却是主坛直辖各舵的舵主们。两边约计二十余人,全是衣衫齐楚,容色整肃,鹄立在两旁,鸦雀无声。再往后退五六丈去,却是手下护坛徒党,挑选的全是二十以上,三十以下的壮汉。
一色蓝绸子镶白边的对襟短衫,从对襟的当中下角往两旁抹下去,直到后来成燕尾式,这种装束颇为奇特。下面是一色的中衣,全是青布快靴,每人挎一腰刀全肃立在两旁。偌大的一座神坛,静穆异常。
这时掌福寿堂的双掌翻天崔丰,陪首这两派的掌门人到了里面,那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走了过来,向鹰爪王和西岳侠尼抱拳拱手道:“淮上大侠,西岳派掌门大师,光临十二连环坞,足使湖山生色。只为千里践约,颇受风霜之苦,昨日才未敢即时迎请相会,怠慢失礼之处,尚望鉴谅是幸。”
鹰爪王忙答道:“我在下不过江湖一介武夫,谬蒙武帮主垂青,及各位香主众掌舵老师的抬爱,过蒙宠召,敢不应命。谨率敝派同门师友以及门下弟子来到十二连环坞,一来为是观光十二连环坞的威容;二来是对于武帮主一身绝技、超凡绝俗的武功,冀求教益,借慰多年景仰之心。我王道隆粗野成性,不谙江湖仪节,失礼之处,尚望原谅!”
西岳侠尼也向这位龙头帮主合十施礼道:“武帮主一手中兴凤尾帮,威震大江南北,贫尼久仰大名,颇想一赡当代异人的风采。今借潼关贵帮众舵主的垂青,蛇头白羽箭两次代柬相召,贫尼哪好不敬谨应命。如今得蒙帮主破格款待,足感盛情。我们此来是一来向武帮主面前请罪;二来是向西路众舵主请示,我西岳派自开派以来,有何得罪之处,致令贵帮不能相容。
贫尼自身奉师友之命,行道江湖,纵有开罪之处,也是无心之过,绝不愿故与贵帮为难。此次火焚碧竹庵,致令我这掌门人无法向敝派师友交代,这才大胆的冒昧入贵坞,请武帮主及众舵主当面赐教。”
天南逸叟武维扬哈哈一笑道:“庵主不要忙,既蒙不辞风尘劳苦,驾临敝坞,足见看得起我武维扬,我们必要给庵主个满意答复。此事也非一言能够解决,请坐下我们倒好细说一切。”
一说到这里,遂向鹰爪王说道:“王老师,随来的众位老师,按所赐名帖上尊衔,全是成名的侠义道。只是我武维扬对于所来的众位豪侠多未识荆,索性王老师给我引见吧!”鹰爪王遂挨次给武维扬引见一番。
武维扬遂向鹰爪王、西岳侠尼拱手道:“所有随二位掌门人来的,全是成名江湖的侠义道,不过武某因为二位老师是两派的领袖,所设座位如有与众位老师傅辈份不合之处,还望见谅才是。”西岳侠尼遂代答道:“武帮主不必多虑,诚如帮主所言,淮阳派中到现在已是三代相传,掌门人王老师尚有多位师长。可是此来是他淮阳派长幼师友荣辱所关,对外应由掌门人负责。随行的虽有名分较长的,亦不便论序尊卑,请武帮主不要顾虑吧!”
侠尼因为一看他这里所设的座位,迎面上只有两副正座,两边也是主客的座位,全是一色的绿竹制的。每座是一椅一几,椅子式样古朴,又玲珑,又舒适。茶几比较寻常,茶几较矮,做的也是非常精巧。两边成八字形,往外排下来,每面各设二十副座位。分明是上面两个座位,是给淮阳西岳两派掌门人坐的。以下两行座位,是分宾主,除了践约赴会的能有座位,和他本帮有数的人能坐,大约连他本帮各舵全得侍立。淮阳派一共三十多人,就得有十几人没有座位,金刀叟邱铭比鹰爪王较年长,论理该处处得让这位老英雄在头里,可是鹰爪王既为掌门人,有什么事,人家全得朝着他说。武维扬用话这一点,侠尼恐怕鹰爪王自己不好答,所以赶忙抢着代答了一番话。
天南逸叟武维扬遂拱手躬身请淮阳、西岳两派掌门人落了坐,鹰爪王和西岳侠尼谦逊了一番,遂在上面两副座头落了坐。然后由武维扬挨次让坐,金刀叟邱铭和续命神医万柳堂、燕赵双侠、中州剑客钟岩等;依次上下排着落坐。那淮阳门弟子华云峰、司徒谦、左恒、祝民赡、冯毓文、冯毓秀、甘忠、甘孝、贾斌、夏侯英、小龙王江杰、小侠祝龙骧,这一班人全是门弟子,有出艺的,也有尚在师门的,全侍立在一班老英雄背后。
当时践约赴会的一班群雄落坐,西岳派只有掌门人和五位女弟子,以及泗水渔家简云彤。除了简武师随众落坐,五个女弟子全是青色僧衣青绢包头,绢帕垂在肩后有三尺多长。一个个全是一张清水脸,身入佛门,不施脂粉,越显得仪态端方,容华雅洁,侍立在这位慈眉善目的庵主背后,更显出佛门广大,普渡众生的伟大。天南逸叟武维扬容得这班侠义道全落坐,然后才躬向福寿堂一班老英雄让坐。
掌福寿堂香主双掌翻天崔丰,遂把南面头一副座位空出来,依次往下排着落坐,内三堂香主欧阳尚毅,八步凌波胡玉笙,天罡手闵智,虽是内三堂香主,却坐在福寿堂诸老以下。十二连环坞十几位舵主连座位全没有,侍立在椅子后面。
武维扬容宾主就坐之后,自己才向两位掌门人拱手在南面首座就坐,跟着天凤堂外一阵轻微脚步声响,从两旁的小门左右各进来四名执役的,每人一只茶盘,托着四只精致的盖碗茶,左边齐向一班侠义道献茶,右边给帮主及福寿堂一班香主献茶。这班执役的,外貌看着只是执役的厮仆,可是那种身手轻灵,腰腿矫捷,行家眼内,已看出全是有过武功的锻炼。
这时矮金刚蓝和向掌门人以目示意,意思是请掌门人及时发话,质问凤尾帮寻仇的各舵主的指示。鹰爪王微把头点了点,遂向天南逸叟武维扬说道:“武帮主,我王道隆有点小事要向帮主面前领教,不知武帮主可肯推诚相示么?”
天南逸叟武维扬慨然答道:“王老师说的哪里话来?我们既全是江湖道义之交,又蒙冒千里风霜,远道过访,如承下问,定当谒诚奉答。”
鹰爪王微微冷笑道:“我王道隆自问武功浅薄,以师长期许过殷,在江湖行道全仗同道维护,偶有开罪江湖道朋友之处,也全是为主持正义,事实俱在,是非不容颠倒。我王道隆自知淮阳派出功不足与别派抗衡,所以在清风堡绿竹塘传徒授艺,门规戒条中,首以轻炫轻露为戒。出艺弟子三年中脱不开本门师执的暗中监督,就为怕他们不识天高地厚,在外给本门惹祸。
当年敝派门徒与贵帮坛下弟子偶起冲突,论到肇事情形,双方各有不是处,原由双方师长、掌舵人各自约束本门弟子,本可立释微嫌。不想鲍香主身为贵帮香主,竟自不察真相,轻信坛下弟子谗言,在湘江竟以辣手猝加王某。彼时王某尚不知淮阳派门徒有开罪于贵帮之事,疑为光大淮阳派见嫉于武林同道,按当时毫无戒备,几断送于鲍香主毒药梭之下。
事后始知颠末,我王道隆赶紧回到清风堡绿竹塘闭门思过,约束门弟子,不得再和贵帮稍结嫌怨。王某为得将来负荆帮主前,向鲍香主请教,江湖道中是否因些许微嫌遽施辣手,毒药暗器是否为成名的英雄所宜用,这是我王道隆容忍这些年,要向武帮主请教的一件事。”
鹰爪王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对于那座中的要命郎中鲍子威,连睬也不睬。跟着又说道:“贵帮自从武帮主一手中兴,重建龙头主舵,再立内三堂,修正十大帮规之后,凤尾帮在江湖上威望愈著,推广及于大江南北川陕各地。党徒日众,法令日严,江湖同道谁不敬服。不料小徒华云峰奉命下书,潼关遇祸。吴剥皮假公济私,王某恩兄杨文焕阖家身陷大营。此时竟有在贵帮屡犯帮规,恶行素著的断眉石老么,妄窃官阶,在王某设法营救小徒时,乘人之危,百计阻挠,遂致愈演愈烈。
我王道隆纵有息事宁人之心,只是贵帮西路众舵主竟丝毫不肯相谅,步步逼紧;更有闵香主的蛇头白羽箭三次代柬相召,令我王道隆到十二连环坞一分皂白。王某被迫无奈,这才亲率同道来到贵坛,在武帮主面前请示,敬求指教一切。”
第一百一十八回 惩凶顽帮主一怒开香坛
天南逸叟尚未答言,那旁要命郎中鲍子威却抢着向鹰爪王道:“王老师,湘江之会乃是我鲍子威个人的行为,与我们龙头帮主无关。漫说机缘凑巧,鲍某自出于意料,得与淮阳派掌门人相会,就是没有这次巧合,王老师要想清算我两人的旧帐,自有人担承一切,绝不会叫王老师傅失望。王老师傅总算不虚此行了吧?这样办我鲍子威不止对得住朋友,也免得叫我们龙头帮主被累。
王老师对当年的事不能释怀,要怎样清算那笔帐,自管划出道儿来,我鲍子威尚敢担承一切。”说到这,脸上带着一派的奸猾狡恶的冷笑。要命郎中鲍子威这种骄狂自恃,目中无人的话一出口,鹰爪王也是十分震怒,方要反唇相激。哪知却把个纵横江湖,行侠仗义,惯打抱不平的二侠矮金刚蓝和惹得不能再忍耐,往起一站,向掌门人鹰爪王道:“掌门人恕我放肆,我有两句话要向这位鲍香主请教。”
说到这扭头向要命郎中鲍子威拱手道:“鲍香主,我蓝和要向鲍香主请示,我们寄身江湖,讲究是行为正大,作事光明。当年鲍香主访寻敝派掌门人兴师问罪,在湘江猝遇,是否由鲍香主亲向我们掌门人质问淮阳派门下弟子与贵帮结怨的是非真相?
据说鲍香主当时口口声声是,有敢藐视凤尾帮的绝不容他在江湖道上立足,更不容我们掌门人置辩,猝然动手。当时若凭真实本领,立判高低,我们掌门人若是输在鲍香主的掌下,那怨我淮阳派武功不到,学艺不精;可是鲍香主竟以一手双梭的绝技暗伤我们掌门人,已经失了豪侠的身份,不料竟使用毒药暗器,这尤其出于意料以外。
淮阳派门弟子纵有开罪于凤尾帮之处,并没有深仇大怨,不可解之仇。熏香、蒙药、毒药暗器,更是正大门户中所忌,除非下五门绿林道中人绝不肯使用。以鲍香主的威名盛誉,仅是一手双梭,足以称雄江湖、夸耀武林,对我们掌门人竟使用这种毒药暗器,是否应该?
在座的全是成名的英雄,我蓝和见闻浅陋,莫测高深,还望当面赐教。”矮金刚说完这番话,寒着脸,目光向要命郎中鲍子威瞪了一眼,冷笑着坐下去。在座的万没料到矮金刚蓝和毫不顾忌,丝毫不给对方留余地的说了出来。那要命郎中鲍子威纵然狡诈,也不禁脸上一红,一时间被蓝和问得羞恼成怒,霍的站起,才要答话,天南逸叟武维扬倏的面色一沉,向要命郎中鲍子威道:“鲍香主,请你尊重本帮帮规,暂守缄默。所来践约赴会的,无论怎么样责难,总是贵客,本龙头自有办法。”鲍香主立刻退坐下去。
天南逸叟武维扬向矮金刚蓝和微一拱手道:“蓝二侠所责备敝坛下鲍香主,足见高明。不过我武维扬想,武林中师承派别不同,使用独门兵器暗器的颇多,鲍香主所用的毒药梭似欠仁厚,可是技击家不论使用哪种器械,全是以制敌死命。武器全是杀人利器,论练武功是防身御侮;恃勇欺人,强取豪夺,用以济恶为非的又当别论。
鲍香主以一手双梭名震江湖,他那六只钢梭,是毒药所喂,武林中谁不知名?但是他还没有用它去作过恶,他若用来对付一班末学后进,算他过于不懂江湖道义。道隆老师,身为淮阳派掌门人,以鹰爪力大擒拿法威镇武林,江湖道上无不景仰。
鲍香主以一手双梭向淮阳派掌门人请教,焉能嫌他过分?他不向这种武林名家讨教,又能向谁去请教呢?现在王老师既然旧事重提,正如鲍香主所说机缘太巧。本是退隐的人,赶上敝帮开坛大典,得与王老师及一班武林名手相逢,少时两下不妨再‘谈谈手’,当年的恩怨正可借此一会一笔勾销,也倒是一件快事。蓝老师傅无须再事责难,鲍香主也毋庸置辩,反正少时全可以有个交代,何必忙在一时呢?”
说到这他又向鹰爪王道:“潼关的事,事出偶然,石老么不错倒也是本帮弟子。他既寄身大营,令高徒为江湖宵小所陷,绝非敝帮故与淮阳派为难。王老师为淮阳派领袖,正该把石某调出大营,用我们江湖道的规矩来责备他,他若再有顽强不驯,王老师飞书十二连环坞,本帮帮规至严,定然能处治他。
王老师不此之图,竟举全力对付他,误会愈深。再兼平日盛传淮阳派有翦除异派,驱逐大江南北的帮会绿林,好任淮阳派正大门户发扬昌大的传言,他才请本帮两路各舵主相助。可是终非贵派敌手,凤尾帮在兄弟我一手整理下,才推广到豫陕一带布道传徒,经王老师与这位西岳侠尼一再摧残,将要不能立足,亦无面目再在豫陕一带传道立坛。我这里接到连番报警,知道凤尾帮与淮阳派西岳派不彻底解决,恐怕越来是非越多,这才决意请淮阳派西岳派掌门人到十二连环坞一会。闵香主正有事豫南,便道相请。
至于攫劫贵派门徒,却非兄弟我的心意,他们处置不当,这是我武维扬引为憾事。好在一路上已叫散在豫边各舵饱尝西岳淮阳掌门人的厉害,他们也为凤尾帮丢尽了人,这足可以为老师傅们泄忿了。我武维扬请掌门人的来意是想当面请求,嗣后两下传徒布道,划出地界,各不相犯,不致再结梁子。只要淮阳派不越界相犯,我武维扬倒还能约束坛下弟子,谨守帮规,二位老师傅以为拙见如何?”
鹰爪王听他这番话说得非常强硬,冷笑一声方要答话,西岳侠尼向鹰爪王道:“师兄,我有几句话要向武帮主领教领教,师兄有什么话稍待再谈吧!”
侠尼遂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问讯道:“武帮主所赐教的话足见高明,当日王老师伤在鲍香主毒梭之下,只能怨他武功不到,学艺不精。只是贫尼忝掌碧竹庵,与凤尾帮夙无嫌怨,华阴县杨文焕施主的女公子凤梅,为贫尼的女弟子,全家被吴剥皮囚禁大营,贵帮坛下弟子断眉石老么,竟敢乘人之危,遽施轻薄。贫尼身为师傅,焉能坐视不救,竟致开罪于贵帮同道。贫尼未在庵中,堂堂江湖豪杰自不敢登门问罪,竞以鬼蜮行为,暗中纵火焚庵。不是贫尼的师弟应付得当,苍龙岭碧竹庵数百年古刹几乎化作劫灰。
等到贫尼赶回苍龙岭碧竹庵察看真相,石老么等结合西路众舵主掳劫淮阳、西岳两门徒,此举实令贫尼对凤尾帮灭去了已往的敬仰,论江湖道中更不应有此种行为!何况小徒身系闺门少女,贵帮舵主倘能自视为江湖豪杰,应存瓜李之嫌。适才听武帮主声称,掳劫小徒等,全出于众舵主的自身行为,并非是出于帮主之意,贫尼对于这番事是不办个水落石出,贫尼在西岳门中已无立足之地。
贫尼此来,一来是为得向武帮主请教,二来是请武帮主把火焚碧竹庵的舵主们请出来,贫尼要向他们请教一切。任他是怎样惊天动地人物,也要亲自向他领教领教。贫尼不怕武帮主怪罪,贫尼此来已在佛祖前发下了誓言,不能叫放火焚烧碧竹庵的恶人重修古刹,认真忏悔于佛祖前,贫尼绝不罢手。”
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笑一声道:“庵主暂息无名之火,凡是庵主有所要求,我武维扬全能叫庵主称心如意。只是敝帮自在浙南立舵以来,尚没有不肖弟子敢紊乱帮规,江湖同道倒也没有敢入我十二连环坞兴问罪之师的。敝帮散在各地的舵主们,纵有违犯帮规,也须由本帮帮规处治,他人不得越俎代庖。我武维扬忝为一帮领袖,蒙祖师爷们灵光广被,凡属教坛下的弟子,我武维扬定要全力保护,不能叫他们受到他人的侮辱。可是我武维扬力守帮规,也不容他们有丝毫违犯。
我武维扬虽统率不过乌合之众,但是不敢说言出法随,任何人不容他稍存蔑视。方才所请求的与淮阳西岳划界传徒布道,势在必行,王老师傅和庵主还得俯如所请。至于我教坛下教徒,未奉主坛堂谕,擅自以强暴行为危害江湖同道,已为帮规所不许。
何况在分水关内,龙头总舵及内堂主坛监视下,恣意横行,蔑视教坛,不服帮主所定护坛六戒,焉能再宽贷他们的恶行。不过本帮开坛昭告祖师,施行赏罚,从来不准同道窥视,就是本帮职司最高的各堂香主的良朋至友,也不能私窥帮中一切。
今日我武维扬要大胆作一次例外之举,请淮阳派掌门人西岳派掌门人,看看我凤尾帮在祖师的的法坛下所施行的帮规,是否有布道兴帮的力量。本帮自祖师开山以来,不论大小教坛,绝没有敢破例的,我武维扬要为淮阳、西岳二位老师一犯帮规,不知二位老师愿为本帮赐教么?”
鹰爪王与慈云庵主一听,天南逸叟武维扬居然慨然令自己与慈云庵主观光他凤尾帮开坛之秘,这实在可以说毕生未有的奇遇。这两位掌门人同时站起,鹰爪王抱拳拱手,慈云庵主双掌合十,鹰爪王说了声:“过蒙武帮主垂青,许我等深窥秘奥,真是荣幸之至了。”
慈云庵主也随说道:“贫尼此次得瞻礼神坛,乃毕生之幸,贫尼谨为贵帮祝福吧!”天南逸叟武维扬乘着淮阳西岳派掌门人同时起立,说了声:“撤座!”立刻由天凤堂欧阳尚毅、金雕堂八步凌波胡玉笙、青鸾堂天罡手闵智,三位香主分头执事。欧阳尚毅向践约赴会的群雄这边走来,请群雄暂时起立。八步凌波胡玉笙命请福寿堂的一班香主起坐。
天罡手闵智已唤来一班值差侍立的党徒们,分头把两边的座位全撤向后面,各退出五丈多远来。这班值差的党徒,手底下十分灵敏,操作迅速,一刹那迎面上的桌椅全撤下来。鹰爪王及慈云庵主,由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陪着退向左边,座位仍然由值差的安置好,这时由欧阳尚毅蔼然的向两位掌门人让座。
鹰爪王见南面退下去的福寿堂一班香主也全鹄立在对面,没有一位肯就坐的,鹰爪王忙答道:“欧阳香主请执公,不必照应,我们能一瞻贵帮神坛法度,已是荣幸,怎能那么狂妄呢!”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躬身致礼道:“贵掌门人过谦了,在下侍承敝帮主开坛之后再来奉陪。”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忙答道:“欧阳香主请便。”
欧阳尚毅肃然退去。这时忽听得朱门旁“当当当”三声玉磬响起,这种玉磬声韵悠长,跟着从神幔后的两旁便门中走进十六名青衣童子,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目不斜视的从旁走到神幔前。
由两名青衣童子徐徐把幔帐向两旁分开,只见里面高大的神案上供着一堂古铜的伍祀,全是三尺多高。两只粗如儿臂的巨蜡,及吊悬在神案上的万年神灯,互吐着火光,炉中先前烧剩的残香尚在青烟缕缕的冒着。迎面伍祀后罗列着三层供品,后面是祖师的神位,只是那神位却仍用一副较小的黄绫子神幔遮住,依然看不出凤尾帮祖师是何人。
在神案前有木制短梯,形如石阶,用作司香司烛接脚之用,当中铺着一个红缎绣金龙的拜垫。神案左右近神位两旁单有两个金漆的木架,左边的上面用黄袱子蒙着不足二尺的一件东西。右边却是一支四尺长的竹杖,竹子已经成了深红色,不知经过若干年月,上面也有一个黄袱子,只蒙着顶端。神案前一切全是净无纤尘,唯独这两边金漆木架,似经年累月,久未移动。
再靠祖师的神位前,供晶后也有两个特别扎眼的物事:一架玲珑小巧的木托子,上面插着一支比较三堂旗令还略小些的黄旗,隐约的上面有朱书的字迹,这支旗子也有了年代,非常陈旧。还有一块竹简,一正面也有字迹,竹简也是色作殷红,和那支令旗全看出是多年之物。
这时由一名青衣小童从那神案前短梯上去,把蜡蕊剪了剪,另一名取来一束粤东的旃檀香,这束香有二尺多高,每束有茶杯粗,香上下全用红丝束着。在神坛左右丈余外架着钟鼓,两名青衣童子司钟司鼓。这么偌大的一座天凤堂,虽有百余人,鸦雀无声,一片庄严肃穆之气。
在这静悄悄的气氛中,钟鸣鼓响,左边的钟连响了九声,右边的鼓也连敲过三通,这时由那司香的童子把那束旃檀香燃起,容到香火着起来,才送到了龙头帮主手中。天南逸叟武维扬把这束旃檀香接过来,在手中捻了捻,立刻烟火熊熊,香气全布散开,令人如入庄严的道场。
武维扬举着香也从这神案前短梯上去,把这束香往炉中一插。两边的钟鸣鼓响,武维扬退到红缎垫上,肃然朝祖师的神位行参拜大礼,叩拜完,往旁一闪身。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一字横排,欧阳香主在当中,闵香主和胡香主一左一右,恭恭敬敬的朝上参拜。两旁司钟司鼓的按着仪注鸣钟击鼓,三堂香主叩拜毕,掌福寿堂双掌翻天崔丰,领导着一班退隐的香主,也行礼朝参祖师,继而一班香主行礼。
鹰爪王向侠尼慈云庵主低低说道:“江湖帮会,最重的是香坛参礼。我们派别不同,门户亦异,可是这种地方若不稍示敬意,易犯众怒。我们这种地方不要被他抓住把柄,庵主以为怎样?”慈云庵主虽是佛门弟子,这种地方倒也明白,知道这时稍有失礼,对方认为极大的侮辱,绝不肯甘休。遂向鹰爪王点点头,低声说了个“好”字。
燕赵双侠因为方才武维扬恶话善说,明示定要以武力解决两下的事;此时他分明是当着我们的面前故意弄这种排场,显示他凤尾帮的尊严,及帮主的权力,他才这么拼命的把他这点家私骨露出来。和他派别不同,他的祖师与我们无关,我们既没侮谤他,也犯不上献这种殷勤。双侠已怀着这种不忿,因此对鹰爪王的办法当然不以为然。鹰爪王回头看了看燕赵双侠,口角含着冷笑,已显示十分不快。
鹰爪王索性不再招呼别人,恐怕招出他冷言冷语来,连自己全不易应付,遂和慈云庵主乘福寿堂一班香主礼毕的当儿,缓缓向神案走来。武维扬一见两位掌门人走过来,赶紧迎上前来问道:“王老师和庵主敢是有所指教么?”
鹰爪王道:“辱承武帮主不弃,许我瞻仰盛典。我们虽与贵帮异派殊途,当虔伸敬意,观礼朝参才是。”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忙抱拳致谢道:“老师傅们不要多礼,那可不敢当,老师傅们肯这么垂青已令武某感激不尽。老师傅们语重千金,有这么句话就是了,我这里多谢了。”
慈云庵主也略略申述敬意,武帮主只是挡着,不肯叫鹰爪王等过去行礼。最后,只得远望着神坛,虔诚一拜。慈云庵主道:“武帮主不要为我等担误正事,我们还是暂时告退吧!”
天南逸叟武维扬拱手道:“恕我不陪。”两下里各自退回原位。天南逸叟武维扬往神坛前一站,先前面色本是从肃中还带着蔼然之态,此时却把面色一沉,向内三堂香主看了一眼,遂向欧阳尚毅道:“欧阳香主请用旗令召集三堂的刑堂、执堂、礼堂,立刻齐集护坛,并要他们带三堂的家法候令。”
欧阳尚毅不由现惊疑之色,只是不敢迟疑,立刻从前面的木架上拔取一支三角绣旗,向伺候在门首司役的党徒一点首,立刻走过一名精壮的帮匪。欧阳尚毅低低的吩咐了几句,这名帮匪接过旗令,匆匆的出去。
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往当中一站,向三堂香主及福寿堂的一班退隐的香主道:“本帮主执掌龙头主舵,总揽凤尾帮兴废之权,自知才力绵薄,措置时恐有负全帮托付之重。不过自在十二连环坞重建龙头主舵,重立内三堂,仗着欧阳贤弟们的日夜擘划兴革,数年来还算差强人意。凤尾帮日见昌隆,固然是祖师爷灵光护佑,也全仗众香主辛勤整顿之力。我们身为本帮领袖,更应以身作则,一来好叫领导后进,二来也要给江湖道上朋友看个榜样。
所以越是我们身为师执的越应当束身自爱,不得稍背誓规,更得十分注意到江湖道上的行为。象已退隐福寿堂的鲍香主,当年与淮阳派结怨的事,就似有失检之处。鲍香主如以正义向淮阳掌门人质问,倘淮阳派掌门人不顾江湖道义,纵容门人,排挤我凤尾帮,我们尚可普请江南同道,开筵办理。
鲍香主不此之图,竟自贸然与淮阳派掌门人动手,竟以毒药双梭施以辣手,此举实非我凤尾帮领袖人物所应为。本帮主蒙祖师的慈悲,及阖帮的爱戴,忝掌龙头主舵,今日有祖师的慈云覆荫,更当嘉宾莅止之时,谨向鲍香主请示,当日与淮阳派掌门人动手时有几对钢梭?”
这时那站在双掌翻天崔丰身旁的要命郎中鲍子威双眉一挑,怒焰陡炽,认为武帮主是当着敌人有意折辱自己,这一来更勾起旧事。当日自己被推崇入福寺堂,就有人暗示武维扬并非诚意尊崇自己,为是自己放下权柄,不叫自己再管本帮的一切,果然应了当日之言。
今日当着仇家,竟这么厉声责问自己,鲍子威哪还有好气答复,遂也盛气相答道:“武帮主,方才对于本座的事,既已词严义正的发表了你的伟见,此时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本座对淮阳派掌门人既然恰巧在此相逢,他不忘当年一梭之仇,本座也不愿欠来世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鲍子威绝不带累他人。若论当年的事,我还不算为我私人恩怨,此时他登门问罪,有我一面承当,也不致稍损凤尾帮威望。帮主你还究问当年事,岂不是多此一举!”
要命郎中鲍子威对于龙头帮主所问的话,不但没答,反倒这么出言顶撞,大家全大惊失色。天南逸叟武维扬容得鲍香主的话一落声,把面色一沉道:“鲍香主,你身为本帮退隐福寿堂前辈,已受着后两代的供养,现在既应在祖师的神坛前,望鲍香主谨守坛规。本帮主蒙祖师的慈悲,执掌龙头总舵,本帮规来处理本帮的一切,自有权衡;本帮主所问,鲍香主何故不答?难道十大帮规、护坛十戒,由我们掌着,由我们破坏了么?”
要命郎中鲍子威一见武维扬这么严厉诘责,显见是故意想和自己为难,竟拿祖师以及帮规的大帽子来压自己,遂暗暗咬牙切齿,豁出与他翻脸,倒要看看他究能把自己怎样?遂冷笑一声道:“我与武帮主共事多年,我鲍子威只凭两对钢梭、一只虎撑(游方郎中所用的铁串铃),在江湖闯荡了半生,武帮主明知故问,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从鼻孔“嗯”了一声,冷然说道:“鲍香主,我们凤尾帮自祖师立道以来,严订帮规,不准抢掠偷盗,不准恃势欺人,至于扶强凌弱,妄肆杀戮,均为本帮所不许。本帮布道传徒,用度浩大,只凭贩运‘海砂子’为唯一资源。虽是扰乱国库,可是绝没有苦害黎民百姓之处,也正是我凤尾帮在江湖道上足以自豪之处。我们身为本帮领袖,持躬更应正大,庶可表率后进。当年与淮阳派掌门人动手,既没有深仇大怨,不过本帮徒众有被淮阳派门下折辱情事,本是细微小节,鲍香主囊中既还有无毒双梭,更不应遽下毒手。
两家胜负不足道,鲍香主有这种偏激行为,何以表率后进?虽没违犯十大帮规,可见实有存心不良,恣意逞凶之罪。鲍香主已是退隐之人,武某怎肯再以帮规相绳,不过我们身为帮中掌兴帮传道的师傅,若是不束身自爱,严守帮规,也叫各坛下弟子腹诽齿冷。更当祖师面前,鲍香主亟应引咎自责。请以心香昭告自陈悔过之心,将来好叫各坛下无所借口,鲍香主你以为如何?”
要命郎中鲍子威一听武帮主竟要叫他当着众人,向祖师前自陈罪状,这是羞辱我鲍子威,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人间?
立刻怒说道:“武帮主,我鲍子威自在本帮效力以来,蒙祖师的嘉惠,尚没蒙受帮规的处罚。想不到退隐福寿堂,倒要受他人的凌辱,万众的讥嘲。武帮主,我的子威未入凤尾帮,已把这条不值钱的蚁命扔在江湖道上,自入凤尾帮,更是心念中把此身付与祖师。我鲍子威已逾七旬,人活着寿长不过百年,就是能活到百岁,也不过还有二三十年的有限时光,何况能寿享百年的能有几人?
我蒙祖师的慈悲,叨幸许我入福寿堂终了余生未尽之年,这实是鲍某意想不到的事。如今居然在武帮主手中,依然要了却鲍某这条蚁命,这倒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鲍某自问对本帮多少效过些微力,如今既已入福寿堂,武帮主何得再这么以坛下效力弟子对待本座?
本座自入福寿堂,对帮中兴革并没妄参与一语半言,武帮主欲除鲍某,不过一举手之劳,用不着牵涉些不相干的事以为口实。不过武帮主身为龙头主舵,也要本着立帮法度而行,武帮主对于福寿堂的人似乎不应这么任意处置吧。”
第一百一十九回 大祸潜伏正帮规棒打鲍子威
天南逸叟武维扬经鲍子威这么一抢白,倏的面色一沉,本是背靠神案,面向外站着的,此时身形往旁一撤,侧立在一旁,向鲍子威说道:“鲍香主,你也身为本帮领袖,曾受过本帮老师多少年的慈悲,可知道王法无亲,帮规也是一样。
武某自掌龙头主舵以来,一秉大公,没有对不住人的事。鲍香主若以身已入福寿堂,已立于本帮最尊崇的地位,一切行动,无人敢再过问,要这么想就错了。鲍香主你应知身入福寿堂的必是品行端庄,在本帮功高望重,为帮中辛勤效力,应受后辈的崇奉以酬有功,借以鼓励后辈。若是行止有亏,使后辈怎样折服?鲍香主不能正身焉能服众?
武某对福寿堂退隐诸公,敬爱不暇,既无微嫌,又无宿怨,不过本帮威信,不能由任何人断送。鲍香主藐视武某,难道连祖师的法制遗规也敢藐视么?鲍香主,若是这么肆意而行,武维扬倒要一秉大公,以帮规戒条来向鲍香主讲话了。本帮主对鲍香主再申前请,还是请向祖师自陈悔过之,鲍香主能够勉从武某之意么?”
鲍子威依然是声色俱厉的说道:“我鲍子威闯荡江湖四十余年,抱定了头可断身不可辱,武帮主若认为鲍某品行威望不值在福寿堂受后辈的供养,我即日退出福寿堂。武帮主若还以为不能称意,我的子威缴还票布,海底除名,这足以为不满意鲍某为人的泄忿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双目一翻,向要命郎中鲍子威怒视了一下,厉声说道:“请天凤堂欧阳香主宣读十大帮规、护坛六戒。”
这时内三堂香主面面相觑,知道今日的事实在不好收场,并且若不是当着香主和赴会的西岳淮阳两派,还可给两下略事解说,此时谁也不敢妄参一言。因为武帮主历来言出法随,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他既已指摘出鲍香主有背帮规,鲍子威若是当面略陈愧悔之言,也就许可以将就过去。再说帮主今日当着淮阳西岳两派掌门人开坛绝不是为他一人,这一来是拿蛇先拿头,非把他这件事办出结果来绝不肯甘休了。
欧阳尚毅此时听武帮主叫自己宣读帮规坛戒,这分明是要把鲍子威扰乱帮规的罪名扣实了,未容他再行狡展。象本帮十大帮规,护坛六戒,莫说身为香主舵主的不该不记得,就是新入帮的弟子也全记得烂熟,此举是实有用意无疑了。
欧阳尚毅赶紧自神坛俯首躬身说声道:“本堂愿遵帮主的坛谕。”可是说完了并不向坛前走,却反走向要命郎中鲍子威面前,用诚恳的面色,低声说道:“鲍香主,我们身为本帮主座,蒙祖师的慈悲,受后人的推崇拥戴,岂可因细微小节贻笑于人。
武帮主执掌全帮,他为龙头首座,现在掌着大坞,无论如何鲍老师你要让他一步才好。闭坛之后,我们弟兄自有办法一定叫鲍老师你顺这口气。”鲍子威道:“欧阳老师,你尽力维护之情,鲍某至死不忘。请你不必管了,我已看的清清楚楚,姓鲍的非栽在武维扬手里不可。可是我的子威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把姓鲍的怎样了。欧阳香主,请你赶紧领坛谕,宣示帮规,我鲍子威问心无愧,他又能奈我何。”
天凤堂欧阳堂主还不肯当时走开,又恳切低声说道:“鲍香主,你我十余年的同道,彼此虽没有深交,论帮中的义气,论朋友的交情,也不算远,请鲍香主赏我个薄面,委屈求全,把这场先揭过去。天比树叶长,有什么过节,俟后一样找的回来,鲍香主你就听我的劝吧!”
要命郎中鲍子威把头摇了摇,话没出口,不料天南逸叟武维扬勃然震怒,向欧阳尚毅招呼道:“本帮主执掌帮规,不容漠视,请欧阳香主尊重你的职责。”欧阳尚毅知道无法周全,要命郎中鲍子威冷笑一声,向欧阳尚毅道:“欧阳香主,你的一番好意,我鲍子威感激不尽。你总算尽了朋友的义气,姓鲍的存在心里。请你赶紧公事公办,不要因为我找了难看,那可太对不住你了。”
欧阳尚毅在这种情形下,也是无可如何,也真不敢耽延,遂长吁了口气,扭转身来,向神坛一拜,遂走到了坛前,转过身来,向外朗声说道:“我们祖师自创凤尾帮传徒布道以来,以坛下弟子日众,订下十大帮规、护坛六戒。凡入帮弟子,全要终身遵守,上自龙头帮主,下至新入道的弟子,稍有干犯,立行处治。立法之严,绝非江湖道上其他帮派所能比拟。
本堂奉龙头帮主坛谕,宣读十大帮规,护坛六戒。帮规之意,不过令参与祖师坛的弟子,自相警惕,行止是否有背帮规戒条之处,力自反省;有身犯帮规,未被发觉者,速自检举,求师祖的慈悲,帮主的恩典,从轻处罚。若待他人举发报告,悔之晚矣。”跟着宣读:欺师灭祖、叛帮背道、不孝双亲、贪淫好色、妄杀善良、布道取财、私传票布……等十大帮规,及护坛六戒,宣读完毕向坛上一拜,退了下来。
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复向坛前当中一立,厉声说道:“鲍香主,身为本帮老师,有犯帮规,尚不自知愧悔,求祖师的慈悲,怎能再表率后两代的弟子。鲍香主,你还不向祖师前领罪等什么?”
要命郎中鲍子威面色铁青,也厉声道:“我鲍子威行为纵有不当,也是在入福寿堂前的事。武帮主,你若这么吹毛求疵,我看凤尾帮中的同道,出身多半是江湖道中人,若连几十年前的事全翻腾一下子,只怕找不出一两个干干净净的。你身为帮主,处断不公,假公济私,挟嫌报复,这种乱命,我鲍子威不能承认。”
这一来两下形成僵局,福寿堂首座崔香主见事情闹大了,非落个骨肉自残的局面不可,随即涌身向前,以诚恳的语声招呼道:“龙头帮主,你领袖凤尾帮,素孚众望,今日鲍香主吃了几杯早酒,出言无状。请武帮主以大局为重,把鲍香主交由本座带回福寿堂,容我好好劝戒他一番,叫他再到祖师前及帮主前领罪吧?”
天南逸叟武维扬眉头一皱道:“崔香主,我武维扬自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以来,蒙祖师的慈悲,众香主的爱戴,才把凤尾帮整顿到今日的局面。我们身为领袖的,不能以身作则,何以服众?威令不行,威信扫地,武维扬还有何面目参掌龙头。崔香主你的美意我武维扬深感盛情,今日的事只有依照帮规处治,私交友谊,须待闭坛后再论.请崔香主原谅我武维扬,实不敢从命,现在敢以龙头帮主的命令,请崔香主速归原位,毋再多言。”说到这句,一扭头,不再管掌福寿堂首座崔丰崔香主肯听不肯听,立刻厉声喝道:“鲍香主,你敢抗本帮主的令吗?”
要命郎中鲍子威毫不迟疑的向上带着轻蔑不屑的神情说道:“挟嫌报复,处置不公,我焉肯心服!”
天南逸叟武维扬眉尖一挑,眸子陡露异光,厉声叱道:“鲍子威,本帮主原为保全你的体面,叫你在祖师前掬诚悔过。这种坦白行为,不仅于颜面无伤,足以令后代弟子加重敬长之意。你反倒认为本帮主假公济私,故意折辱,当着祖师神座前,反抗本帮主的命令。鲍子威,你这是自取其辱。来,本帮主重献神香。”
跟着一转身,向司香、司烛、掌鼓、掌钟的说了声“伺候”,立刻齐答了声:“是!”
这边钟鼓齐鸣,龙头帮主已到神案前把这束旃檀香高举,口中祝告道:“弟子武维扬,瓣香再献,叩求祖师的慈悲默佑,弟子虽肝脑涂地,亦要维护本帮威信。弟子若有私心,定遭分尸之惨,神灵在上明鉴愚诚。”
祝告毕,随即把手中香插向炉中,退下木阶,向上参拜毕,赶到站起来,面向着祖师神位抱拳举到头齐,口中叱道:“今有本帮第二代弟子鲍子威,违犯帮规,不服训戒,有欺师灭祖之行为,谨请祖师暂赐神符,以全本帮威信。”武帮主祝告完这两句话,竟从神案前绕向案后,到了神龛旁,复又一拜,伸手却把神案上木架上插着的那块色已殷红的竹符取了下来。
疾转身返回神案前一站,把这块竹符一举,这一来所有这天风堂中站立的帮匪,上自内三堂,下至服役坛前的小童,全是面带惊惶,赶紧的全双拳抱拢,拱手当胸,低眉俯首,不敢仰视。这时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厉声道:“鲍子威,本帮主自知法不足以服人,请祖师的神符,你可肯接受?”
鲍子威虽则怒冲肺腑,只是帮主搬出祖师的遗法来治自己,只得咬牙切齿,从本位走出来,忿然来到坛前,冷笑一声道:“武帮主,你安心摆治我鲍子威,你大权在手,自然任你施为。我若不叫你称心如愿,只怕你无法退坛。我鲍子威自顶至踵全在这摆着,任凭你处治吧?”
这时欧阳尚毅等虽不敢抬头,可也是偷偷的看着,见鲍子威到了武帮主面前,依然立而不跪,暗暗着急。既至又听鲍子威说出这种话来,认定他简直是死催的,这一来只怕杀身之祸必不能逃。
遂顾不得许多,赶紧低低向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招呼道:“我们哪能见死不救,快快快,赶紧过去。”说着头一个赶向坛前,闵智、胡玉笙也跟过来。三位香主来到近前,一齐向帮主面前一跪。天南逸叟武维扬身形往旁闪了闪,手中的竹符仍然举着。
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说道:“帮主,你看鲍香主是本帮掌过坛的人,今日见了祖师的遗法,依然木立着,足见他是吃醉了。帮主念在本帮的义气,暂时恕过他,容他悔过自新,再来向帮主面前请罪,求帮主慈悲吧!”天南逸叟武维扬嘿嘿冷笑一声道:“香主们若也这么漠视本帮的一切法度,那不如即时解散凤尾帮,火化神坛,倒觉干净。今日的事,我武维扬倒要看看本帮的威信是否还能保全?香主们若认为我武维扬意气用事,我只有自贬龙头,免得把惨淡经营的局面从我手中断送了。”
他说到这,扭头不再看那三堂香主,竟向要命郎中鲍子威说道:“鲍子威,你身为本帮香主,有违犯帮规之处,本应从重处罚;姑念过去为本帮效力多年,从轻认罪,由刑堂杖责四十,以全本帮威信!”武维扬的话一出口,所有凤尾帮有职司的香主们全大惊失色!
那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是老江湖道,既有城府,复多机智,此时竟自无法挽回这种后患无穷的事。自己认定只要把鲍子威处罚了,反不如把他置之死地,暂时可以没有什么可虑。不过他虽是已入福寿堂,手下尽多死党,我们身负兴帮宏道重责的岂能坐视不救?
遂向武维扬说声道:“武帮主,我们同在帮中为祖师昌大门户,荣辱有关,成败所系,不得不再向帮主请求:念在鲍香主以往不无微功,免去杖责。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委屈求全,顾全帮中的义气,若因一念之微而启无穷的后患,实非爱护本坛之意。帮主胸怀远大,还请三思,我们冒昧陈情,还望帮主采纳才好。”
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笑说道:“今日的事,我武维扬纵然落不义之名,惹火烧身,也心甘情愿。我蒙祖师的慈悲,忝掌龙头首座,力不足以服人,法不足以绳众,足见是我武维扬才力不配执掌龙头主座。香主们若是这么只重情意,置帮规坛戒于不顾,我武维杨只有让贤。”
这时外三堂香主薛庸、彭寿山、海鸟吴青也全跪在内三堂香主后叩头,为鲍子威求情。可是鲍子威也真叫人难堪,他若是趁这时虽不便向武维扬输口,正可趁势向这内三堂,外三堂六位香主,稍微表示自己实嫌失礼带累大家,那么也可以稍微挽回一些。可是他越到后来越发的有些不要命了,双手一背,一个劲儿的冷笑,两只眼不住的斜瞪着天南逸叟。
鹰爪王等身为客人本来可以稍微的给他们和解一下,但是天南逸叟已经请过祖师的神符,凤尾帮中一切重要规典,有许多不明白之处,鹰爪王本人尤其不能给他讲情,所以只有一个个沉着面色垂着眼皮,连龙头帮主带鲍子威全不敢看。
这时求情的人越聚越多,天南逸叟武维扬却恨声说道:“香主们这么不体谅我武维扬,我武维扬只有始终以帮规坛戒来维护凤尾帮,我虽落了骨化形消,我武维扬也认了命。”
说到这,他突然转身,竟奔了神坛前,左手举着神符,到了高大的神坛前,脚踏神坛前上香时所用的木质台阶。这时炉中所上的那旃檀香,才烧到数寸,香烟袅袅,烟光腾腾。这种香最好,烧起来上半截炸开如同一朵盘大的香花。可是武维扬竟自右手一伸,把炉中的香抓起,这一来可毁了。他把这束香抓出炉来,一转身退下台来,脸色可变了:面如白纸,眉目间拢着一片杀机,把这束香刚往上一举,要往地上摔。
内中外三堂执掌礼堂香主薛庸,他本是跪在那里,此时知道要闹出大祸来:这束香只要摔到神坛前,算无法挽回了,立刻非请神刀把鲍子威斩首不可。这种规范,是凤尾帮最惨最严厉的一种制度,任何人不能再阻止。薛庸为利害所关,他是掌着礼堂大典的,哪会不明白?
双手一按地,把丹田气一提,用青蛙跃水的轻身术,往地上竟自猛纵了起来。蹿过了神坛前,右手猛把武维扬的右臂弯一抓,口中说着:“帮主,你请最后的慈悲。”立刻,他把这束香从武维扬手中忙给夺出来,那么旺的香火,把薛庸的手面和衣袖全烧了。
武维扬才待发作之间,可是这闪电手薛庸,轻轻一闪,已经纵上木台阶,把那束香还入炉内。所有天凤堂内,不管身份高低,全变颜色,欧阳尚毅等知道险些逼出大祸来,再不敢求情了,齐向武帮主叩头道:“求帮主看在兴帮立道之难,还是多慈悲,请传谕施刑,叫他领刑好了。”
说了这句,赶紧站起,向跪在身后的刑堂香主海鸟吴青说了声:“吴香主,你还不领谕执行等什么?”
海鸟吴青答了声:“是!”他哪还敢再迟疑,向要命郎中鲍子威说了声:“请鲍香主刑堂领刑。”鲍子威见四个司刑向自己左右一围,刑堂师海鸟吴青沉着面色向自己挥手,光棍不吃眼前亏,自己再要和帮主抢白,非吃他们凌辱不可。只有望着帮主一跺脚,恨恨的随着刑堂师海鸟吴青向旁边便门走出去。
这时偌大的一座天凤堂,一百多位江湖道,竟自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天南逸叟武维扬却望着那要命郎中鲍子威的后影冷笑了一声,随即扭转头来向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道:“欧阳香主,那不奉总舵各堂命令,擅自动手邀劫践约赴会的朋友,直到三堂旗令全出去,才把他们制止住。这种扰乱帮规,藐视三堂禁戒,若容他这么放肆,怎能再楷模后辈?欧阳香主,他们现在哪里?”
欧阳尚毅躬身说道:“本堂把他们调到坞口,听候帮主的命令。”
天南逸叟武维扬道:“令执堂领天凤堂的旗令,带他们堂前听训。”欧阳尚毅躬身领命。这里传令的工夫,鹰爪王等已隐隐听的一阵刑杖扒打之声,按着声音测度,系从天凤堂后传来,已知刑堂就在这天凤堂附近。这时见欧阳尚毅从那正面撤开的巨案上册籍中拿出一纸名单,送到武帮主手中,说道:“这是扰乱帮规,倡乱取辱的首从名单,请帮主察阅。”
天南逸叟武维扬把名单接过去,这时从南边便门进来刑堂师海鸟吴青,匆匆来到了帮主面前,躬身说道:“本刑堂敬遵堂谕,杖责鲍香主已毕,请帮主验刑。”
武帮主道:“不用了,你可告知鲍子威,本帮主仍恩准他回福寿堂,棒伤痊愈,叫他赶紧来听训,毋得自误。”海鸟吴青答了个“是”字,立刻退去。
鹰爪王等站在北面,南边的便门正在开着,那海鸟吴青才走出门,只见两名司刑搀扶着要命郎中鲍子威正走过来。那鲍子威脸向门这边一偏,鹰爪王等看个逼真,只见鲍子威面如白纸,那刑堂师海鸟吴青似对他说了两句话,那鲍子威作了个苦笑,向里面切齿的怒视了一下,向前面走去。
那刑堂师海鸟吴青转身回来,仍然向自己的本位侍立,跟着那执堂已回来缴令,听他报告的情形是:“所有的人全带到,只有管盐仓的邱李两舵主已然逃出分水关,巡江十二舵上没拦住他,才用信鸽报进来请示。因为这两家舵主既不是走海砂船,又没有内三堂的竹符,所以认为可疑,不过当时没肯就扣留他。”
当时这位执堂一报告完,天南逸叟武维扬勃然大怒,向欧阳尚毅道:“西川双煞归附我凤尾帮,原知道这两个恶徒积案如山,江湖道上无法立足,为借我十二连环坞匿迹潜踪。本帮主因为在江湖道上和他们有一面之识,所以明知道他弟兄二人皈依我凤尾帮不是出于真诚,只为他弟兄武功造诣,及水面上的本领,全有过人之处,所以许他入我门户。
本帮主更想以至诚相待,生公说法,顽石尚知点头,早晚总能叫他弟兄归心,不料反复的竟这样快。可见他弟兄乖戾成性,深入迷途,难再拯拔。这样恶徒,留在人间也是江湖道上的大患,倒不如早早把他俩匹夫除掉了,免得留在江湖道上作恶。欧阳香主,我们若容他逃出凤尾帮的门槛去,往后只怕效尤的大有人在,凤尾帮威信扫地矣!”
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忙答道:“帮主所论极是,我凤尾帮最忌的是叛帮背教,这种行为实难宽恕,请帮主传谕吧!”
天南逸叟武维扬,抬头向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道:“闵香主胡香主,你们赶紧标六份龙头朱札,用信鸽飞递到巡江十二舵总舵洪香主那里,叫他令巡江十二舵所有红旗快艇全数出动外,把这六道朱札留一份执掌。那五份也用信鸽传递奔西路入闽赣两省的要道:青田关、仙霞关、文璞玉溪、怀玉山总舵,我想他绝不敢在本省停留,必然仍回西川。
那一带人杰地灵,尚可重整旧时一班同道,大江南北没他们立足之地,只要回西川,他总越不过这五处水旱要路,谅他插翅难逃吧?”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齐答:“谨遵帮主之命。”
随即由天罡手闵智走向神坛前,从祖师的神位黄幔前捧下一只朱红的木盘,里面放着一叠黄麻布和朱笔朱砚。胡玉笙香主这时竟令值坛的弟子把那张公案摆在坛左,天罡手闵智很小心郑重的把木盘放在了公案上。这两位香主对面坐下,每人捉起一支朱笔,各取了三块黄麻布,每块上面全标了一行朱墨字。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所立处,离着坛前有数丈远,看不见所写的是什么字样,只看出这黄麻布,有七八寸长,五六寸宽,上面有早印就的朱印纹。这两位香主很迅速的把六份写完,由天罡手闵智送到武帮主面前看了看,却由欧阳香主接过去,把这六道朱札叠在一处,转身到了神案近前,登着木阶,就着蜡烛把朱札的右角烧去了一些,赶紧卷起来,退回来交给闵香主。
那胡玉笙香主却低声向执堂师彭寿山说了两句话,彭寿山立刻将着两名值坛弟子,从神坛后匆匆走去。不大工夫仍然回来,两名值坛弟子却搭进来一架鸽笼,这架鸽笼有六尺长,却弄成六个隔断,每段里有一只鸽子,毛色不一,每一隔断挂着一只小竹牌。
这时胡香主把那六份朱札装在一只细竹管内,从第一个隔断内抓出一只雪羽朱睛俊鸽,把这只竹管用丝带拴在鸽子身上,亲自走到近门处往外一送。眼见这只鸽子两翅一振,疾如箭驶,擦着门头飞出直射飞空。
这里值坛弟子把鸽笼撤去,这一来,所有淮阳西岳掌门人,以及一班风尘豪客,对于凤尾帮龙头帮主的措施,全起了一番敬佩之心。暗赞天南逸叟武维扬不愧为龙头领袖,当机立断,气魄坚毅,有这样首领,凤尾帮哪会不中兴?只是帮匪中许多出身绿林巨盗,实在不容易统率。
且说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发出龙头帮主的朱札,两位香主仍退回本位。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向执堂师彭寿山道:“带唐双青、侯天惠等六名掌舵人,及那姓侯的朋友坛前听训。”
执堂师彭寿山答应了声:“是!”立刻走向天凤堂正门门口,当门而立的向外招呼道:“本执堂奉龙头谕,调分水关舵主唐双青、刑堂舵主胡灿、禹门舵主屠振海、桑青、西路华山舵主侯万封,以及曾掌三位岔濠舵的退职舵主石老么,和那位江湖朋友侯天惠,齐至坛前听训。”跟着这位执堂师彭寿山一转身向里走来,后面鱼贯而入的走进七人。
鹰爪王等见所有进来的正是夜袭飞鹫船队,竟用猛烈火攻的一干匪党。不过内中尚少着几人,已知道姓名的有那西川双煞鬼脸子李玄通、丧门神邱宁,和那万山主佟云等,原是这凤尾帮中重要的人物。那西川双煞自知获罪无法贷免,已经逃走,可是那万山主佟云怎么也不见,难道也敢逃走么?
那兴风作浪的断眉石老么,紧随在后面。此时竟听出敢情这贼,连舵主的身份全够不上,竟被他扰了个地覆天翻,未免不值。这时一般匪徒被执堂师彭寿山带上坛前,那鬼影子唐双青、胡灿、屠振海、桑青、石老么、侯万封全抢步朝着祖师神坛以大礼参拜。那侯天惠趑趄着随在石老么之后也随着跪拜起来,天南逸叟武维扬却是单单的眼盯着他。
那唐双青却首先发话道:“弟子等行事有失当之处,求帮主的慈悲吧!”天南逸叟武维扬面色一沉道:“你们先起来,我和这位陕西的朋友说话。”
鬼影子唐双青等一个羞惭的站向一旁。秦中三鸟的首领侯天惠见别人全闪开,自己和武维扬对着面,只得说道:“武帮主,我侯天惠在江湖道上久仰武帮主是位当代的英雄,领袖凤尾帮徒众远布数千里外,不只于是凤尾帮的掌帮的帮主。江湖道上的领袖也只有你武帮主当之无愧,所以我一心来归附,还望武帮主许我入帮受教才好。”
天南逸叟武维扬哈哈一笑道:“朋友,你别这么捧我,我们这不过是乌合之众。武某久闻得秦中三鸟,是江湖绿林道成名的英雄,朋友你居然看得起我凤尾帮,我武维扬哪敢不敬谨延揽。不过我这小小十二连环坞,在外人看来不过弹丸之地,我本帮中却还没有人敢轻视。
除去在龙头总舵下有职司的,就连外坛香主舵主不奉三堂旗令,他就不敢擅入分水关一步。朋友你是何人引进者,在哪座坛受的祖师慈悲?怎么我这龙头主舵竟没有报进来,这真是我凤尾帮开山布道以来未曾经过的事,倒叫武某莫名其妙了?”
这秦中三鸟的首领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窘得面红过耳,只得忝然说道:“武帮主,我侯天惠此来原是投奔从前西川双煞鬼脸子李玄通,知道他在帮中掌管盐仓,我是请他汲引,愿归附在贵帮。他弟兄也愿意我入帮受道,以免流浪江湖,早晚也是难以自保。
只是来到这里,正值淮阳派率众入十二连环坞,李玄通因为王道隆等竟敢夜犯盐仓,西川双煞弟兄二人非把践约赴会的人惩治一下才泄忿,遂致夜袭泗水船帮。我侯天惠遇上这种事,焉能袖手旁观,遂也随同他们一同动手。侯某作事莽撞处,尚望帮主原谅。”
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笑一声说:“朋友,你这番话真把我武维扬当作小孩子了。武某受全帮托付之重,执掌龙头,要仅能管束这数十里连环水坞,那不过寸地王而已。我凤尾帮分舵遍南北,哪一处有什么行动全不容逃出武某掌握去。
侯天惠,你哪是一心皈依凤尾帮?你分明率领手下弟兄,要在江南地面从托线孙(唇典谓保镖人)手里要一票买卖,不料对方扎手,秦中三鸟全折在阵上。这次跟头栽的太厉害,无面目再见绿林道。
你安心报复,侦知对方竟与淮阳派合为一路,到我十二连环坞,你暗地跟踪下来,投到西川双煞那里,相机报复,不过是借刀杀人。朋友你枉为多年江湖绿林道,招子昏点(唇典谓眼睛不亮),不认识我武维扬,十二连环坞的刀快,杀人不见血,只是不会借给人用,朋友你还有什么话讲的?”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绿林,此时当着一班江湖道,受人这么讥诮,脸上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怒火中烧,愤然说道:“武帮主,你不许藐视人太甚!我侯天惠在绿林道中大小也有个名儿姓儿。不错,我侯天惠和江南镖客伍宗义、司马寿昌结了梁子,只为淮阳派中燕赵双侠蓝氏弟兄多管闲事,我侯天惠焉能和他善罢甘休!对于那镖客倒没放在心上,我们要不下买卖来,怨我们无能,和姓蓝的倒是势不两立,这才跟踪赶下来。
江湖道上,有他没有我,有我没他,我这才跟踪赶到十二连环坞。我侯天惠虽有招扰之处,不过自问没有什么冒犯之处,姓侯的在江湖道上什么大江大浪全见过,什么能人也会过,武帮主你也过于小看我侯天惠了。”天南逸叟武维扬把面色一沉道:“既然你和燕赵双侠有梁子,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尽可到淮上清风堡或是到他家乡蓝庄去找他。不怕朋友你过意的话,你有本事应该阻止他,不叫他入十二连环坞。
他已入分水关,就是我这十二连环坞的客人。朋友你在我这祖坛所在地任意寻仇滋扰,我若不念在江湖道的义气,早有人对付你了。我这十二连环坞规模太小,不值朋友你帮忙,你就请吧。”说到这立刻一扭头,说了声:“来!送他出去。”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见武维扬竟这么毫不给自己留情面,羞恼之下,竟也不顾一切,厉声说道:“武维扬,你欺人太甚!我侯天惠不是好惹的,你莫以为姓侯的落在你十二连环坞,就能由你摆布。我侯天惠倒要见识见识你这龙头帮主,有什么惊人本领?莫看你这十二连环坞人多势众,姓侯的还没看在眼内。”
天南逸叟武维扬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侯天惠,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便宜,我若是在分水关内收拾你,那算我武维扬倚势欺人。只要你不服,我要叫你走出浙南去,我枉为凤尾帮龙头帮主。”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哈哈一笑道:“武维扬,姓侯的在江湖道上也闯荡了十几年,敢作敢当,你要收拾我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咱们走着瞧,你有本领把姓侯的留在浙南,姓侯的有本事也许再来找你。我侯天惠接着你的了!”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末尾的话没落声,背后一阵劲风扑到,侯天惠连忙鹞子翻身双掌作势,只见背后蹿过来的正是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胡香主用沉着的声音厉声说道:“朋友你口角可要尊重,在本帮神坛下再要这么放肆,你可要自找难堪!”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恨声说道:“你们用不着大言欺人,狐假虎威,你要摸摸我侯天惠自管动手。莫说你这不过是江湖帮会坛口,就是万岁爷的金銮殿,绿林道的朋友也要一样走走。”
八步凌波胡玉笙怒叱道:“侯天惠,你家香主要想动你又有何难!”随着这个“难”字,倏的右掌“金豹露爪”,向侯天惠华盖穴便打。侯天惠身形往左一斜,用“里剪腕”向胡玉笙脉门切。这时只见天南逸叟武维扬以沉着的声音道:“玉笙不许你动手,叫他去。”八步凌波胡玉笙正待变招,听得帮主话声严厉,只得右脚用力一蹬,倒纵回来,身形敏捷,口中却仍说了声:“便宜了你这匹夫!”
这时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手持青鸾堂旗令,带着两名值坛弟子走过来,向追风铁翅雕侯天惠道:“朋友,既是老江湖,还是识相些,何必自找难堪!我们帮主已既向你说明,在十二连环坞中绝不动你毫发,朋友你出了分水关就留神吧!你能离开浙南那才算朋友你的本事了。
我派人用旗令送你出分水关,没有人送你出去,只怕到处有人和朋友你为难,朋友你随我来吧!”天罡手闵智转身向外就走。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知道再不走定要惹火烧身,遂怒冲冲向天南逸叟武维扬说了声:“武帮主,我侯天惠改日定来领教!”说罢转身大洒步向外就走。
这位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率领两个值坛弟子,紧紧监视着侯天惠耐外走来,闵香主来到天凤堂外,向追风铁翅雕侯天惠道:“朋友,闵某不远送了。”闵香主遂向两个弟子道:“你们以本堂旗令送他出十二连环坞,沿途不得叫他们留难,到分水关后赶紧回来缴令。”
两值坛弟子答了个“是”字,立刻由一名年岁略大的弟子,把旗令接过去,向侯天惠道:“朋友,我们是奉命而行,请你好好随我们到坞口,自有快艇送你出坞。沿途你若是想到别的主意,被伏桩连弩伤了,我们弟兄没法交代。”这时天罡手闵智才要转身,却接声说道:“你们只奉命行事,他若有什么举动,你们只好回来,任他自行出坞好了。”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冷然说道:“现在姓侯的算认识了你们,好在也叫你们就认识认识秦中三鸟的首领,是不是甘心受辱之辈就行了。闵智,姓侯的不报今日之仇,也绝不轻离浙南,咱们再会吧!”
说罢径向前走去。天罡手闵智望着侯天惠的背影,微微冷笑道:“只怕你不易那么称心如愿吧!”跟着回转坛前,向武帮主复命。天南逸叟武维扬,这时已令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发出一道龙头朱札,先令雁荡山东平坝旱路各舵,严行监视他的行动;更令巡江十二舵各舵,全派出精明干练的弟兄跟缀着;更由龙头主舵派出十二连环坞护坛能手,跟着缀下去,一出分水关就收拾他。这一来侯天惠想离开十二连环坞势比登天。
且说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发付完了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的事,抬头向断眉石老么道:“石灵壁,你身犯帮规,叛帮背道惧罪潜逃,现在你还敢回十二连环坞拜祖朝坛?现在的行为,很象不怕死的汉子。可惜你回来晚了,本帮主能容你,只怕帮规中没有容你的那一条,你还不赶紧领刑等什么?”
龙头帮主这一发话,把个断眉石老么吓得面如土色。自己原想着这次为帮中出力不小,不无微功,回到十二连环坞,私下请闵香主给自己在帮主面前求求情,怎么也可将功折罪。
不想一入十二连环坞,竟赶上李玄通等聚众复仇,夜袭鹰爪王的泗水船帮,自速其祸,果然被三堂旗令调进来,竟扣留在坞口,就知要糟。此时一听到龙头帮主宣布自己有叛帮背道之罪,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要一披上这种罪名,这条命非断送了不可,这次回十二连环坞,简直是自己送死来了。
石老么此时哪会不吓得脸上变了颜色,立刻战战兢兢的扑到龙头帮主面前一跪道:“弟子知罪,求帮主慈悲。弟子当初蒙祖师的嘉惠,得掌三岔港舵,弟子原想本着以身许帮之义去作,只为交友不慎,反落个身犯帮规。一时糊涂,以为有何面目再见一班同道?遂远走关东,后来才辗转入于吴提督的大营。求帮主的慈悲,宽恕弟子既往,弟子定当粉身碎骨报效帮主,求帮主的恩典吧!”
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然说道:“本帮主轻信传言,说是你已丧命辽东,这才容留你到今日。当日你掌舵三岔港本是想竭力提拔你,不想你竟忘恩背叛畏罪潜逃。你在江湖道上作恶为非,已经死有余辜,更投到那吴剥皮部下助纣为虐,茶毒良民。我凤尾帮中没有你这样宵小行为的,留着你也是贻祸将来,你还不缴还票布么?”
断眉石老么一听,令自己缴还票布,在帮规中是宣布死刑,立刻吓得面如土色,竟自不颐得什么叫难堪,向上叩头道:“帮主,我敢在祖师前发誓,我当日私自逃向北方,实因为被人引诱的重作了两水买卖。听说事已泄露,总舵就要下来人查办,我才作出糊涂事来。事后追悔已自无及,弟子若有叛帮背教心,这次绝不敢再回来,帮主多恩典弟子吧!”
龙头帮主略一沉吟向下说道:“石灵壁,本帮主念在你尚敢回来,暂免一死以观将来。”说到这顿一顿,断眉石老么一听帮主的口风有敕免自己之意,心里略一松,忽的又听帮主说道:“欧阳香主,他当日弃舵私逃时,隶属哪一堂管辖?”
欧阳尚毅尚未答言,天罡手闵智躬身答道:“石灵壁原属青鸾堂管辖。”龙头帮主道:“既是隶属青鸾堂,就请闵香主议罪。”断眉石老么不由一哆嗦,暗暗着急,因为深知这内三堂香主全够厉害的。可是首座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还稍形宽厚些,唯独青鸾、金雕两堂香主一位比一位狠辣,只怕自己不易逃出他手去了。
果然这位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竟自向下说道:“石灵壁,你身为舵主,竟敢违犯帮规与绿林道勾结作案,当时若是被官家把案情细底查明,十二连环坞就许被你断送了。事后弃舵私逃,若论帮规定当处死,既是帮主慈悲你,本香主也只好从宽议罪。请神虎棒重责二百,十日后在本堂服役,百日再行拨归各舵效力,石灵壁你还不谢祖师的慈悲么?”
断眉石老么一听竟用神虎棒二百治罪,还不如受一刀之苦倒痛快。这二百棒挨完了,两条腿非废了不可。就是跟着喝药,一百天内身上的功夫一点不能施展,形同废人,遂不顾触怒天罡手闵智,抬头说道:“闵香主,你难道丝毫没有同帮主怜悯之情,就这样忍心废我石灵壁么?我已蒙帮主的慈悲,饶我这条蚁命。我更因一路对付淮阳派,为对手所伤,身上已挂着彩,再若慈悲我那二百神虎棒,还有我的命在?闵香主你看在祖师的面上,饶我这条命吧!”
断眉石老么这时说出这种贪生怕死、哀求饶命的话,饶得不到本帮各香主各舵主的怜悯,反倒招惹的大家无不轻视,连鹰爪王及一班老少群雄无不窃笑。这厮先前本是苏常一带的巨盗,在绿林道中很有个“万”儿,想不到这时竟这么一点横劲没有。
这时天罡手闵智双眉一挑,怒目相视地厉声说道:“石灵壁,你要为凤尾帮保全些体面,你还要……”天罡手闵智底下的话没说出来,突然旁边待讯的鬼影子唐双青厉声说道:“老么,你把江湖道上的朋友可骂苦了。凤尾帮中就是一名弟兄也知道宁死不辱,汉子作汉子当!这么一点硬骨头没有,就该老老实实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一忍,又跑到江湖道上充的哪门子的好朋友!老么,你再敢说半句摇尾乞怜的话,我唐双青把你先废了!我给你抵命,相好的,挺着点,别给好朋友现眼了!”
鬼影子唐双青这一痛骂断眉石老么,所有天凤堂在场的人,无不人人称快。
石老么被骂得羞愧难当,霍的站起,扭头向鬼影子唐双青道:“姓唐的,别跟我石老么充好朋友,说这种下井投石的话。我石老么死不了绝不忘你今天这番话。咱们走着瞧吧!”说到这向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道:“闵香主请你施刑吧!”
这时天罡手闵智冷笑了声道:“凤尾帮威名,被你糟践了!”闵香主还要往下说,一旁刑堂掌堂师海鸟吴青,走到闵智面前俯首躬身向上说道:“敝堂恭候香主请刑。”
天罡手闵智遂把话锋收住,向刑堂师海鸟吴青点点头,随向武帮主说了声:“本堂遵赐请刑。”说罢,立刻转身走向坛前,向上又复一拜,从神案右首到了那金漆木架前,把架上插的那支色已殷红的竹杖,上面蒙着的黄袱子揭了下去,往架子上一搭把那根竹杖拔下来。
看情形竹杖似乎很重,天罡手闵智把这根竹杖取到坛前,双手擎着,刑堂师海鸟吴青立刻接了过去,交给两名刑堂的司刑弟子扛着。海鸟吴青向断眉石老么喝了声:“走!”断眉石老么神情沮丧的竟自随了刑堂师向便门走去,天罡手闵智却向刑堂师吴青招呼道:“吴老师,施刑后本堂可要验刑。”
吴青已然走出十几步去,转身向天罡手闵智道:“本堂只知遵谕施刑,不懂其他,自然要请闵香主验刑的。”说完这两句话,遂追上那施刑弟子监视的断眉石老么,从那便门走出去。这里龙头帮主却向候训的鬼影子唐双青、侯万封、屠振海、桑青、胡灿等道:“你们可知罪?”
仍是鬼影子唐双青先答道:“弟子们深知擅离职守,私自行动,有违帮规,弟子等已然作错,情愿领罪。唯求帮主念在虽犯坛规,也是为公,慈悲弟子等感激不尽!”天南逸叟武维扬点点头道:“本帮主爱的是英雄,重的是道义。自重建凤尾帮以来我对坛下弟兄的就是‘大公无私’四个字,不论和我武维扬多近的友谊,只要犯了帮规坛戒,是绝不留情面。唐双青你身犯帮规,适才又那么放肆,本该从重处治,姑念你激于一时之义愤,情有可原;故犯坛规,必须惩戒,由天凤堂牌示记大过一次,罚饷三个月,以资儆戒。速回分水关好好效力,你可愿遵谕领罚么?”
鬼影子唐双青忙恭敬答道:“帮主这么慈悲弟子,弟子感激不尽,嗣后定当力守坛规,努力报效。”
龙头帮主一摆手道:“你要赶紧赶回分水关,无论何人未奉主坛朱札、竹符、旗令,不准出入。”
说到这向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道:“赐他一道竹符,叫他赶紧归舵。”天风堂香主欧阳尚毅答了个“是”字,从竹符架子上拔下一道竹牌,递与鬼影子唐双青。唐双青敬谨的接过竹符,向神坛一拜,转身低着头走出天凤堂去。这时淮阳、西岳两派群雄全听见从后面发出一片惨号之声,知道定是断眉石老么受刑。听到这种声音,就知道这种刑罚定足够厉害的,莫怪那厮方才不避羞辱的求饶了。
且说鬼影子唐双青走后,武帮主复向侯万封、屠振海、桑青三人说道:“你们在外坛掌坛,全是入帮多年,受过前代老师多年慈悲,对于帮规坛戒夙所深知。入分水关报到之后,应候内三堂派人接引,才准你们入十二连环坞主坛听训。如今竟敢这么任意胡为,你们分明是藐视帮规。
本座从轻处置,姑念在外坛掌舵以来,尚能为祖师效力,格外慈悲你们,每人掌责二十,着赴盐仓效力一月,再行候谕听训。来!把他们带下去。”
原来对付外坛舵主,却比主舵上人差多了,丝毫不准置辩,立时有刑堂值堂师带着司刑押着三人赴刑堂领刑。这里只剩下胡灿,他本是主坛刑堂效力,隶属在金雕堂。
武帮主单单把他留在最后,他以为此次奉命追缉叛帮背道的双头鸟有功,把自己饶了,哪知龙头帮主面色一沉招呼道:“胡灿,你身在外三堂刑堂效力,如今竟敢这么紊乱坛规,你等于知法犯法,应该从重处治。念你这次出去略着劳绩,免去重刑,杖责八十,三日后赴盐仓效力百日,再行归舵。”
胡灿惊惶之下,尚要求帮主的恩典,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一声断喝道:“胡灿,身在刑堂效力,故犯坛规。更有你这次追取双头鸟的首级,本座恐怕你不是他的敌手,并赐你在鹰游山掌青鸾堂已故谷香主所遗开骨缩筋散处治他,是他已无抵抗能力。你既为领奉龙头朱札之人,所随去的人以及各外坛舵主全得听从你的调度,抗命者死。
你竟不能自尊自责,反任所带去的人任意施刑,残剁逆徒的肢体。老头子这里因为逆徒姜健侯作孽太重,应遭惨报,所以并不追究你一切,竟这么恩典你;你还不叩谢帮主的慈悲,你真是自找死了!再敢胡言,本香主可要取你的性命!”
胡灿被他直辖香主这一叱责,想到帮规的严厉,不寒而栗!果然仔细追究起来,自己真不易保住性命,遂立刻战战兢兢得向上叩头道:“弟子遵谕领刑,谢帮主香主的慈悲。”他这里叩头的工夫,已有司刑弟子过来向他说了声:“走吧!”胡灿站起低头随着往外走着。
这时南面便门一阵步履杂沓之声,只见两名司刑弟子扛着神虎棒,紧跟着后面的是四名壮丁,搭着一架竹制的软床,软床上是一幅整幅的油布,从软床的左右垂下一尺长;上面俯身卧着的正是那断眉石老么,身体虽是俯着,可是脸儿却是侧着,有一个软枕垫着头,下半身却盖着一幅红布绸子;在肩头下有一根一掌宽酌大带子勒着脊背,把上半身完全捆在了软床上,从下端的油布上已看出被血水染过。
断眉石老么形如死尸,面孔白的象纸似的,在行经鹰爪王等立处附近时,断眉石老么忽的一咧嘴,全身一动,不过上身已被那条大带子勒着,哪转动得了?可是凄厉的一声嘶号,虽听出嗓音已哑,可是天凤堂中没有一人没听到,全是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
这软床后跟着两名司刑的弟子,最后是刑堂老师海鸟吴青。赶到快到坛前,行床后的两名司刑弟子往前抢了一步,两人分左右的贴到软床后半段左右,刑堂老师海鸟吴青也疾趋到前面,向龙头帮主俯首躬身致敬,口中说道:“弟子遵谕施刑已毕,敬谨缴还神虎棒。”两名扛神虎棒的弟子各持一端肃立在刑堂师前。
这时天罡手闵智赶过来道:“可曾净棒了吗?”海鸟吴青道:“弟子焉敢亵渎祖师遗法,已然净过。”
天罡手道了个“好”字,双手把神虎棒接过去,恭恭敬敬的捧向神坛左首,仍还在架子上,把那黄袱子又蒙在了神虎棒顶端。刑堂师海鸟吴青献棒时,抬软床的四名壮丁已然停步不前,赶到天罡手闵智安放完了神虎棒,转身再到坛前,刑堂师海鸟吴青身形往旁一撤,口中却用沉着的声音说了声:“请帮主、闵香主验刑!”
吴青的话一出,那抬软床的四名壮丁,各自以一只手提着软床的一角,步伐轻灵巧快整齐,如飞的从侧面门向坛前。左右两名司刑弟子,也是蹑着脚尖随着软床左右不差半步的转过去。
赶到了坛前。却把软床的首端向外,四名壮丁象钉在那一丝不动,挺身垂目向外直立。两名司刑弟子却齐说了声:“请帮主香主验刑。”两人动作一齐的把石老么下半身盖着的那幅红油绸子单子往起一揭,莫看所有天凤堂中全是江湖道中人,全是练家子,竟全一皱眉,一扭头不忍细看。
鹰爪王不禁暗暗摇头,只见那油绸子一掀开,石老么的腰部以下血肉模糊,皮开肉绽。身子下面的油布完全被鲜血浸起来。这一揭油绸子,大约的碰了伤处,断眉石老么从昏迷中上半身一颤,一声惨号,再也不动一动,已昏绝过去。天罡手闵智只把手一挥,喝了声:“抬出去。”那四名壮丁如飞的直向天凤堂北面的便门驰去。在这软床一动的工夫,两名司刑弟子已把油绸子给盖上。
天罡手闵智仍然没退下来,站在那招呼道:“执堂师彭寿山听命。”执堂彭寿山忙来到闵香主前躬身说道:“弟子彭寿山恭候香主训示。”天罡手闵智道:“已受刑罚的石灵壁棒伤太重,依照堂规赶紧给他治疗。本香主恩典他赐他九转还魂丹七粒,金疮散一瓶,叫他棒伤早愈,赶到盐仓效力,毋得自误。药品到青鸾堂领取。”
执堂师彭寿山答了声:“是。”转身径去办理。这位执堂师尚未走到门口,从外面匆匆走进一人。这一人走路慌张,险些和彭撞个满怀。
彭寿山往旁一闪算是让开,瞪了这人一眼,走出门去。来人年约三旬左右,身形矮小精干,直趋神坛前,向龙头帮主面前俯身躬首道:“报,巡江第四舵白沙河郝舵主,以红旗快艇飞报龙头,有福寿堂鲍罗两香主的船要从白沙河过去,说是出分水关访友。
郝舵主以龙头主舵正当有事之时,两位香主神色仓惶,更看出鲍香主似带伤痕。郝舵主婉言阻挡,可是的罗两香主的船并未向来路退回,似乎奔了乌鸦嘴一带。郝舵主以福寿堂退隐香主地位尊荣,除龙头帮主一人,没有管辖他们之权,既不敢盘诘扣留,又不敢派人跟踪,只可用红旗犯着坛规报进来,免得发生意外,郝舵主担不起。”
第一百二十回 生心内叛结死党午夜犯宾馆
鹰爪王等离着坛口虽远,但因为自从这人一说到鲍罗两香主,所有天凤堂的帮匪全是一惊,连个喘大气的全没有,夹杂的听出是才受刑的要命郎中鲍子威和一个姓罗的要私出分水关。鹰爪王等全想起夜入福寿堂见过那罗香主,果然到天凤堂的福寿堂诸老中,没有此人在内。
就在这人报告完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双眉一挑,抬头向三堂香主说了声:“我倒真不信他真敢这么倒行逆施!”说到这句,目光向鹰瓜王一班人这边瞬了一下,随向报事这人一挥手道:“知道了,报事红旗不要走,叫他候令。”
这名报事的人答应了声,将身退去。这时龙头帮主却把内三堂香主全唤到面前,低低商议着。不问可知,是对付适才所报的事了。就在这里说了没有几句话,才出去那名帮匪又从外面进来,这次这报信的颇带着慌张神色,匆匆来到坛前俯首躬身道:“报,乌鸦嘴守坛头道旱卡焦舵主红旗报警!”
这一来三位香主全散开来转身惊顾。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喝问:“什么事?”报事的答道:“该红旗报事人说是奉他们焦舵主令,事关重大,甘犯坛规,亦须在三堂香主前,或是龙头帮主前面禀一切,不肯令弟子代陈。”
龙头帮主从鼻孔中“嗯”了声,道:“带他进来。”
这名报事人答应了声,立刻退去。工夫不大,从天凤堂外带进来一个少年,年约二十余岁,身穿蓝布短衫裤,赤脚穿草鞋;头上的大草帽,掀到背后,手中持着一面红旗。来到坛前,往地上单腿一跪,道:“报,乌鸦嘴掌舵焦舵主带领弟兄,盘查乌鸦嘴要路口,忽见福寿堂鲍罗两家香主行走仓惶,要从乌鸦嘴奔盘……”
报事红旗说到这个“盘”字,被龙头帮主叱喝:“禁声!”报事红旗立时住口,天南逸叟武维扬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说了声:“闭坛。”两边的钟鼓齐鸣,那报事红旗退向一旁,天南逸叟武维扬带领内三堂香主向祖师神位参拜毕。值坛弟子,在这钟鼓交鸣中把神坛前的黄幔帐徐徐遮闭,把一座庄严的神坛隐入幔帐内。
这时那值坛的弟子很快把所有座位仍然设好,和未开坛前一样。天南逸叟武维扬和欧阳尚毅、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一同走过来,全是满面春风的向两位掌门人致礼,由龙头帮主发话道:“敝帮规模简陋,贻笑高明,尚望多多指教。”
鹰爪王忙答道:“武帮主过谦了!我们过蒙雅爱,得瞻大典,法令森严,坛下弟子无不畏威怀德。武帮主有这等雄谋伟略,凤尾帮哪会不一手中兴。我王道隆佩服不尽!”
侠尼慈云庵主也合十说道:“武帮主执掌凤尾帮鸿才大展,称得起一代大豪,江湖道哪得不望风归附呢!”
天南逸叟武维扬忙答道:“二位掌门人这么过奖,愧煞武某了!”
欧阳尚毅一旁拱手道:“敝帮开坛,竟令众位侠义道站立多时,实觉抱歉.帮主快请众位落座吧。”
武帮主和三堂香主齐往旁一闪身道:“二位掌门人和众位师傅请归坐吧!”鹰爪王和侠尼一边谦谢着,仍然到坛前分宾主落座。
值坛弟子献上一道茶来,鹰爪王方要答话,天南逸叟武维扬站起来向这边说道:“二位掌门人,武某有一件事当面向二位掌门人告罪。武某原本想淮阳、西岳派掌门人和一班侠义道,肯这么赏脸辱临我十二连环坞,原定在净业山庄略备水酒为老师傅洗尘,不料现在有点事必须武某和欧阳香主亲自办理,只有请众位老师傅们,还要屈驾在敞坞暂住一宵,明日辰刻,武某在净业山庄略备薄酒,恭候赐教。此举本觉非敬客之礼,武某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尚望掌门人及众位老师傅们海涵是幸。”
西岳侠尼站起说道:“武帮主,贫尼和王老师,此来无非是请帮主把我们的事,主张公道,不过片言可以解决。帮主若是另有图谋,或是因为等着什么人与贫尼们见面,亦请明言。贫尼认为现在不是酒食酬应的时期,贫尼等不愿在贵坞过分叨扰,武帮主还望你爽快些赐教才是。”
慈云庵主这几句话说得十分严厉。天南逸叟武维扬哈哈一笑道:“庵主,这可是多疑了。我武维扬在江湖立足以来,只知以磊落光明四字对待朋友,不惯用什么阴谋诡计。事无不可对人言,是我凤尾帮中有人生心内叛,我武维扬不把他解决了,实无面目再在十二连环坞立足。这种丑事,我武维扬纵然厚颜,焉肯在朋友面前申述,现在庵主既怀猜疑,武某只好据实奉告了。”
鹰爪王道:“武帮主,我们全是江湖道上人,光棍怕掉个儿,武帮主你要和我们易过地位来想,就不能怪庵主多疑了。好吧!我们就多叨扰几日,明日再向武帮主请教吧!”
鹰爪王话才落声,追云手蓝璧向前说道:“武帮主,蓝某尚有几句戆直的话,要在武帮主面前说明。此番我们践约赴会,事情没解决前,我们两下是敌是友,还在两可之间。这就应了俗语说的,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冤家是朋友,总得了结了才算数。
我们来的人虽是不少,深入你十二连环坞不啻网中之鱼。可是淮阳、西岳两派,以及几位同道,倒还没有一个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之辈,怕事的也就不敢往虎口来了。现在不论明着暗着,我们全接着就是了。
可是明日辰刻,若再有迁延,武帮主,我们可要立时退出十二连环坞。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头里,各行其是。淮阳、西岳两家整个威名留在这里,也算着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道:“蓝大侠,我武维扬自入江湖以来,只知道本着江湖道义,阴险小人的行为,最为武某所痛恨,蓝大侠你未免辱我过甚了!不过我对于主客之分,还分的清;现在任蓝大侠怎样肆言无忌,我暂不置辩,明晨我倒要单独向燕赵双侠请教!”
追云手蓝璧嘻嘻一声冷笑道:“好极,好极!武帮主若肯赐教,那是我弟兄入十二连环坞最欣幸的一件事了!”
鹰爪王因为还有净业山庄之会,此时不便变脸,遂横身说道:“好了。话已说穿,多言无益,我们一切事,明晨再谈。武帮主尚有要事处理,王道隆暂且告辞。”
说了这话,也不再客气,领导着众人向外走。天南逸叟武维扬和三堂香主,全拱手往外送,容一班老少群雄全走过去,随着群雄的后面,送到天凤堂门首。天南逸叟武维扬和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向两位掌门人拱手道:“武某这么简慢,抱歉实深,只有令我们胡香主、闵香主奉陪众位老师到宾馆,武某恕不远送了。”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回身答礼道:“武帮主何必过谦,我们明日净业山庄再会吧!”
说罢率领群雄,顺着松墙走来。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紧行了几步,赶到前头,陪着两家掌门人谈笑自若的,鹰爪王也是虚与委蛇的应酬着。走到松墙的一半,只见方才进天凤堂报事的那名红旗,已由里翻出来,从松墙的边道,走到了两位香主的身侧时,俯首躬身致敬。天罡手闵智一摆手,这名红旗立刻匆匆走去。大家将近转过青鸾堂,只见从浮沙阵甬路上,又如飞的走进一名红旗。
这名报事红旗,却不是那种打扮,一身疾装劲服,从他脚底下看,已知是很好的一身武功。年在四旬左右,黑黝黝的一张脸,重眉大眼,猿背蜂腰,一派英挺矫健之态,看情形绝不是小卒。天罡手闵智向八步凌波胡玉笙看了一眼,随向两位掌门人道:“老师傅们前行一步,我告个便。”
说罢撤身退向路旁,向那执红旗的壮汉一点手。鹰爪王等这时已和来人错过数步,并有八步凌波胡玉笙在一旁陪着,脚下不肯停留,免得让这精明干练的胡香主看出有窥探帮中的举动,招他轻视,仍然往前走。可是故作指点青鸾堂的巨厅,向胡玉笙斜身指点着说道:“贵帮内三堂的庄严伟大,足见武帮主和胡香主等煞费经营了。”
胡玉笙此时有些神不守舍的随口答了声:“简陋得很。”鹰爪王正在一扭头的工夫,已见二侠矮金刚蓝和正向小侠祝龙骧低声耳语。一瞥间,祝龙骧已借着人多,从左边一个箭步,退向后面。鹰爪王暗笑:燕赵双侠果然难缠,没有露空的事,有这么饱经世故,足智多谋的师爷,就有鬼灵精的徒孙。自己一边笑着,仍然往前走,故意和胡玉笙问长问短。
这时从天空中连续飞过四五头信鸽,就在主坛的信鸽才过去那一刹那,天空“唰唰”的一阵铁翅凌空的声音,竟见从三四个方向飞来七只信鸽。这时飞得很低,似看出每个信鸽全带着文件来的。鹰爪王偷看胡玉笙,此时似带出十分惊疑错愕的神色。
这时天罡手闵智从后赶来,神色也带出仓惶不安来。西岳侠尼一路上只是低垂慈目,和大家一路走着,不问到头上的话,多一句不说。倒是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谈笑自若的应酬着。赶来到宾馆,这里已早安排下酒筵,知道西岳侠尼师徒全是茹素,单设一席精致的素筵。
有八名伺座的壮丁,先伺候着大家净面更衣献茶,然后由两位香主陪着大家饮谈。不过两下里的情形还在敌对之间,胡玉笙、闵智又全心中有事,强颜欢笑,时露出不自然。
席上的老少群雄,也被这两位香主拘束住了,说话全存了顾忌。席终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才向两位掌门人告辞,大家巴不得他两人早早退去。鹰爪王和西岳侠尼把两香主送走之后,容伺候的匪党把残席撤去,献上茶来,矮金刚蓝和向伺候的帮匪道:“弟兄们隶属在哪位老师的麾下?”
这时献茶的匪党抬头看了看,垂手答道:“弟子在天凤堂彭老师麾下效力,弟子名叫丁得功。”矮金刚蓝和道:“丁老弟,可不是我蓝老二念完经打和尚,你们哥几个忙合了半晌,反倒拿你们当奸细,无奈我们和凤尾帮的事尚未了结,立于敌对之间,请你们退出宾馆,我们好讲话,招呼你们再进来好了。”
匪党丁得功道:“蓝二侠说的倒也是实情,只是我们被派出来,没有彭老师的令,不敢撤回去。我们在宾馆门外伺候,哪时呼唤再来伺候吧!”
丁得功说罢立刻率领其余的匪党退出院落。矮金刚蓝和哈哈一笑,向鹰爪王等道:“我这人办事爽快不爽快?打开窗子说亮话,猴儿崽子们想监视着我们,想偏了头,莫看那老猴儿崽子满嘴里大仁大义,说不定安着什么心了!反正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们不得不加以提防。”
侠尼慈云庵主却微喟一声道:“贫尼默察十二连环坞帮匪之势虽盛,只是隐伏着一股子阴惨晦暗之气,似有大祸潜伏。贫尼只盼我们赴会,能安然退出这种杀孽太重之地,就是佛祖的慈悲了。”
鹰爪王道:“庵主不要过分担心,好在净业山庄之会,只一宵之隔,我们想还不至在这短短的时间,就会生出什么变故来。明朝我们无论如何和他分出皂白来,任凭他生出什么花样来,我们是决定当日退出十二连环坞,也就没有什么可虑了。”
慈云庵主点点头道:“但愿贫尼所虑过甚,我们能够安然退出十二连环坞最好了,贫尼终是佛门弟子,不到迫不得已时,不愿多惹烦恼,多造杀孽。只凭他这十二连环坞布上天罗地网,贫尼掌中这口镇海伏波剑还可以闯上一闯,只是我们带来的一班门人,和泗水船帮的飞鹫渔船,若遇到非常变故,岂能容他伤我一人一船!那时只怕要血溅十二连环坞,造无边的罪孽,也未可知了!”
鹰爪王听了随说道:“庵主所虑极是,我们既有这样心意,只有以进为退,早作归图就是了。”说话间隐隐听得天空中,不时有信鸽来往。鹰爪王嘱咐一班门弟子,不准到外面探望,任凭宾馆外面有什么动静,只如不见不闻,不要露出小家气,不准多言,不准多事。一班门弟子自然谨遵掌门人的嘱咐。
那蓝大侠自从说过那几句话之后,再不说什么,任凭群雄互相议论着有关十二连环坞的情形以及推测净业山庄之会的结果,追云手是一句话不答,只倒背着手在屋中走来走去,口角还不时现出一丝冷笑。鹰爪王从各屋中绕了一转,察看了一番,回到屋中。
一眼看到追云手蓝璧,忽的倒背着手,走向屋角;矮金刚蓝和跟了过去,追云手蓝璧往近窗的一张方凳上坐下,二侠蓝和站在他面前,两人商量着什么。鹰爪王一见这种情形,不禁暗暗着急。因为夙知这老弟兄二人,历来谁也轻易不同谁商量事,可是不论哪场事,谁也没走了后头过,虽然哥俩个也常常互相较量长短,不到十分危机时,两侠绝不会同时上场的。
多少年的工夫,轻易没有人见过这老弟兄,在一块商量点事的。今日两人这种情形十分扎眼,分明是要下手什么事了,并可准知道他们所要办的,必是关系重大。鹰爪王遂不管他弟兄愿意不愿意,遂走过来含笑说道:“你们老哥俩个商量着,还要再来个三次么?净业山庄可以不去了。
蛇头白羽箭寄柬留名,已经给他们颜色看过,把过节已拿过去,就算行了,有什么放不过去的,明晨当众施为。现在他凤尾帮正在多事之时,我们得意不宜再往,何况我几乎把我们淮阳派整个威名扔在天凤堂。我们以大仁大义来的,以大仁大义去,不要再弄别的事了。”
这时矮金刚蓝和已回过头来,只是微笑着并不答言,大侠追云手蓝璧抬头看了看,嘻嘻一笑道:“掌门人把门户的威名看的重,我们难道对昌大门户,保全淮阳派的威名,就不关心了么?掌门人怎么自入十二连环坞,竟这么拘谨起来?我们是另有点计议,法不传六耳,请你不必担心,我们不会随便闯祸的。”鹰爪王知道他弟兄性情古怪,不便再问下去,微微含笑道:“不是我胆小怕事,我们眼前的过节已拿过去,我不愿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吧!”说着随即走开。
这时天色已晚,仍然是那天罡手闵智,八步凌波胡玉笙到来,陪着大家饮宴。这种貌合神离的情形,彼此间只是无谓的闲谈了些江湖上无关痛痒的话,燕赵双侠只是低头吃酒,一言不发,倒是续命神医万柳堂、中州剑客钟岩、金刀叟邱铭,打着精神酬应,豪放不羁,谈笑自如。席终,两位香主道了安置,告辞而去。大家也离席,那伺候的匪徒收拾完一切,各自退向宾馆的门外。这时大家坐在一处吃茶谈着话,追云手蓝璧却独自向院中走去,掌门人对于燕赵双侠身上注了意,好在这时天色尚早,不虞有他。鹰爪王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夜反正我不叫你们两人走开了。这里大家说着闲话,鹰爪王见追云手蓝璧出屋子,好一会没见回来,鹰爪王暗想:“这才是定更时候,莫不成这时就敢深入龙潭虎穴么?那也太胆大妄为了。”
正在暗中盘算之间,外面的芦笛一声声的接连不断,四下响应起来。鹰爪王故示从容的站起来,在屋中踱了两转,随即步向室外。可是一出屋门,脚步放的极轻,稍摆目光,见院中无人,遂又到了厢房里看了看,别人一个不短,只不见追云手蓝璧的踪迹。也不便向别人问,只嘱咐大家要早早歇息,没有事不准到外面去,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不准多管,真到了身边的事,才准动手。
鹰爪王嘱咐完了,转身出来,向宾馆正门看了看,见门外静悄悄的,那执役的匪党一个看不见,可准知道他们不会走开。除了远处断续的芦笛声,隐约的似闻宾馆门外左侧似有人在低声说着话。鹰爪王因为若贴近门侧,不易隐蔽身形,若被执役的匪党发觉,自己身为淮阳派掌门人,太觉失身分了。
一抬头,想要飞纵到墙头上,往外面察看,忽的发现靠门头右首的墙头伏着一条黑影,鹰爪王蓦的一惊,伸手向囊中摸了两枚青铜钱,要用金钱镖先给来人点颜色看。自己忽又转想,这种时候,大家还没歇息下,任凭敌人怎样胆大,也不敢这么狂妄。自己这一迟疑,竟见那条黑影一动,竟自伸手向自己一招,又往左首墙头一指,鹰爪王这才看出是大侠追云手蓝璧,鹰爪王明白他正在听外面讲话。遂又脚尖一点地,飞纵到墙头。
双臂往墙头一搭,把全身挂住,双臂一撑,横在墙头上稍一探身,往墙外看时:只见有四名执役的匪党,正围着两名疾装劲服的匪徒说话。那被派来执役的头目丁得功,似正在向来人问着,只听他说:“我不明白彭老师是什么意思,难道龙头总舵的一切坛规全变了?我们是执堂效力,怎么又派我们千丈屏下卡子,我们执堂算除名了?”
来人中的一个道:“丁师弟,你小声一点,我先晾晾院中有人没有,走了风声倒没有什么大不了得,就是有点给本帮泄气!”说话的这名匪党,脚底下很快,脚下一点,已到了宾馆门首,略一张望,仍退回来。在这名匪党往复之间,鹰爪王已看出在他右胯上挂着一张匣驽,左肋下更有箭囊,看他那种矫捷的身躯,定非小卒。
这时那匪党仍凑到四名执役的匪党面前,向那丁得功道:“彭老师调你到千丈屏,你认为是乱了坛规,你若是在一个时辰里头到天凤堂,更叫你看着新花样了。就因为走了几个人,就好象要把十二连环坞翻了个儿似的。从天凤堂闭坛后,帮主回到净业山庄,就一直忙起。我陈勇是随着老头子重建凤尾帮来的,从这十二连环坞以来,就没见过主坛上这么乱过。三堂香主全把平日那种天塌了全不怕的情形,变成了愁眉苦脸。虽然当着一班值坛的弟兄们,还强打着精神的应付,可是我们何尝看不出来是真急了。
净说龙头朱札就传出十几份去,从白天就调集二十八只护坛船帮的二十八家舵主听训,连巡江十二舵全用三堂旗令竹符传谕他们,加意防卫。不论是谁,没有三堂旗令,不准再从水旱两面出入。所有各舵的舵主,三日内不准擅离本舵,如有没奉三堂旗令竹符,擅行各卡各舵的,准由主舵立时处治。能生擒的,献到内三堂;不能生擒的,即行当时处治,格杀勿论!这是白天的事。
赶到酉末戌初更厉害了!由乌鸦嘴那条捷径,直到雁荡边山盘道一共是四道卡子,竟有三道卡子上,全因拦截私出十二连环坞的福寿堂香主,连伤了七人。内中倒有三位舵主被三阴绝户掌罗义震伤。内中最惨的是守盘山磴道的千手佛辛守纪,他是守重要的卡子,这里只要有一点意外的情形,全朝他一人讲话。
这两家心生背叛的香主,任凭怎样快也没有信鸽响箭传递的快,千手佛辛守纪知道这是他生死关头。这道卡子是不令外人知道,连本帮各分舵全不令知道。他奉龙头主舵的坛谕,就是内三堂多重要的老师,没有三堂旗令竹符也不准通行,擅闯者死。若由他这道总卡子私自出入一人,定以重刑处治该舵主。
“这位千手佛辛舵主知道知道这两个倒反凤尾帮的两家香主,漫说自己这点本领,挡不住人家,就是照自己这点本领有十个八个也是白送死,只是只要容这两人从盘山磴道出去,帮主也叫自己活不了。辛舵主也算命里该当,打了个先下手为强的地步,不过这次算遇上了克星了。
在鲍香主和罗香主一到盘山磴道的卡子,千手佛辛守纪带着弟兄很恭敬的向前迎接。出事后红旗报事转述说:当时辛舵主下手是又疾又黑,一现身,口中只说得一声:‘弟子迎接香主。’左手是两只丧门钉,右手是两只钢镖,四只暗器同时出手,向鲍罗两香主打出去。最厉害的是紧背低头花装弩,一排是三支一块发,七支暗器打出去,任凭你怎样也得挨他一两样。镖和丧门钉全被鲍罗两香主打掉。
三支花装弩本是向两人打去的,鲍罗两人原是并肩而行,辛舵主稍慌了一点,花装弩向右斜了一点,三支利弩竟全向要命郎中鲍子威身上招呼去,辛舵主也就死在这上。当时鲍香主也是几乎死在箭下,赶忙把咽喉避开,一支利弩穿着他左肩下衣服打过去。他这排弩箭如果全向三阴绝户掌罗义招呼,虽是不能料理罗香主,千手佛辛守纪就许逃了活命。因为鲍香主总是身带棒伤,身手迟慢的多。辛舵主当时一见镖和丧门钉一打空了,就知道完了,拼命图逃。
那三阴绝户掌罗义哪肯再容情,怒叱了声:‘你敢向老夫下这种毒手,我要叫你逃出手去,算我罗义枉在江湖道称雄了!’,当时眼看着千手佛辛守纪已逃出半箭地,罗香主竟用八步赶蟾的绝技,追上了辛舵主,没见怎样施为,只不过在辛舵主背上击了一掌,辛舵主立刻俯伏在地上。
鲍罗两香主从容上了盘山磴道,临离卡子时向辛舵主手下一班弟兄说:‘借你们的口传话给三堂香主及武帮主,告诉他,这凤尾帮是我们一手助他成立起来,十二连环坞须要任我们来去,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辛守纪等是自速其死,叫武帮主接着我们吧!’两个老头子嘻嘻冷笑着,从盘山磴道奔了雁荡前山。卡子上空有二十张排弩,只是眼看着辛舵主惨遭毒手,谁还敢轻捋虎须,容两人走远了,才敢向前察看。
“只见辛舵主脸俯在地上,赶到一看脸上色如死灰,从口鼻中喷出大堆的鲜血。头目们明明看着那罗香主并没怎样用力,竟把人打成这么重的伤,还是掌下毙命,倒要看着这辛舵主掌伤处多么重。赶到把衣服解开,一看背上的伤痕,只是二个指印,和半个掌心印子,这种轻微的伤痕哪会就要命?真要不是当场亲眼得见,真不敢信是死在了掌伤之下。
丁师弟,你看厉害不厉害?自从这次的信一报进来,龙头帮主要亲自出十二连环坞追捕这两位在逃的香主,还是欧阳香主一再阻拦,说是:‘现在十二连环坞已窝着淮阳派西岳派两派强敌,无论如何不能离开龙头主座,以便坐镇。并且按罗香主和鲍香主的情形看来,已经明示背叛凤尾帮,这两人全是奸猾刁狡、武勇绝伦的绿林出身,既已这么明挑要和帮主为难,焉能善罢甘休!他两人难免暗入十二连环坞,来下毒手,我们何妨以逸待劳,严阵以待,布好网罗,等他入网。即或他不来,好在所有浙南四十七舵也全接转牌,到处有人监察,他两人的动静,也不怕他逃出掌握。’
帮主被欧阳香主这么拦阻着,这才着手防护十二连环坞。只不明白,罗鲍两位香主虽是手底下厉害,也不致就这么怕他。内三堂香主全是重建内三堂时以真本领选拔的,武功机智绝不在鲍罗之下,怎的竟会对于这么两位年岁过古稀的香主畏如蛇蝎?龙头帮主和三堂香主一边发着令,一边互相指点着山庄里面木牌上所画的十二连环坞全图。
因为今夜所调遣防守的,不仅是各处出入水旱要路,净说整年没人走的地方,全派队驻守,新安的卡子就有十七处。你想护卡的人,那还够用的?我和张清师弟却被派到宾馆这里来,你说派我们哥俩个,带着二十名弟兄到这里作什么?”
丁得功答道:“说不定叫你们监视着他们。”
丁得功说着,向宾馆内一指。陈勇却笑说道:“你只猜到一半,欧阳香主的坛谕,是叫我们把二十名排弩手分布宾馆四周。宾馆中若有人往外闯。严厉警告,不到黎明不准越宾馆一步。若是不听阻止,立刻以排弩敬客,并须立时用芦笛连环报警。
可是最重要的是要提防有人侵入宾馆,不管他是何人,只要冲入防地,不报暗令,只管齐发排弩;只准暗守,不准明斗。如若挡不住来人,并可招呼宾馆中的武师,捉防应付,这种两面全管着。对于宾馆中的一班赴会群雄,不知是怎么个用心,既要监视,更要保护,这么效力,我真没经过!”丁得功道:“事情也难说,本来这两个叛背帮教的也十分扎手,他们又深知十二连环坞的身家病脉,这种生心内叛,比外人还厉害。
陈师兄别尽戏台下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派我到千丈屏去安卡子,我还回坛上不回?”陈勇说道:“不用回坛上,现在各香主大约全出来盘查了,今夜所有被派出来安桩下卡子的,全要留神各香主。
只要玩忽懈怠的,只怕非被香主们责罚不可。”丁得功道:“那么这里就由师兄接班了。”
陈勇道:“你把你带来执杂役的弟兄留下两名,宾馆中若有呼唤,好去承应;我这所带的二十名弟兄,只能担当防卫宾馆,别的事不能管。”
丁得功道:“师兄所带的二十名弟兄怎么还没到?”陈勇道:“早来了,他们已经散伏四周,这点差事要交代不上,岂不要自找难堪么!师弟你也赶紧走吧!天不早了,这有一面竹符,你到东南更楼,把齐阿兴的那二十名下道的弟兄带到千丈屏,可千万要记住了是插暗桩。”
丁得功答应着,留下两名弟兄,向陈勇张鸿两名匪党作别而去。陈勇派两名执役的弟兄,仍到宾馆门首伺候,无论有什么变故,不用声张多管。两名执役匪党退向宾馆门首,那陈勇张鸿两匪,全退向对面路侧树荫中隐去身形。
这时追云手蓝璧一按墙头,身形轻飘飘落到院中,掌门人鹰爪王也跟踪而下,不料在檐下有人正在看着这两位大侠的举动。鹰爪王暗道:“自己出来这半晌,莫怪屋中的一班群雄,并没出来察看,敢情有这位万师弟暗中给巡风把守。”这时追云手蓝璧已走上了台阶,向续命神医万柳堂一摆手,万柳堂转身头里进了屋,蓝大侠和鹰爪王相继进了屋中,只见一班老少群雄,全在静悄悄的坐着。
原来掌门人出去之后,等了一刻没进来,万柳堂遂一声不响,走到门首,把风门推开一线,向外略一张望,已看见掌门人伏身墙头,正在窥听什么。再往右侧一看,更发现了蓝大侠的踪迹,遂向屋中的一班师友一摆手,自己轻轻的掩向屋外,暗中给二侠巡风嘹望。这时一同进得屋来,侠尼等全含笑起身迎着说道:“二位多辛苦了,难道外面真有什么动静了么?”鹰爪王向追云手蓝璧看宁一眼,含笑说道:“蓝师兄果然机智过人,帮匪们一举一动,逃不出蓝大侠的算计去,竟在这种时候听到了帮匪的一切,这倒是难得的机会。”
这时大家落坐,追云手蓝璧把那冷酷无情的面色,从口角边挂出一丝冷笑道:“我就是不大放心这群猴儿崽子们,莫看他们来的人,明着那么恭顺,说不定时时有花样向我们卖弄。”
侠尼慈云庵主对于外边事似乎很注意的,遂问道:“二位倒是何所见,可否说出来大家听听。”
鹰爪王遂把所见所闻向大家说了出来。慈云庵主点点头道:“我们白天所计议的果然不差了,这样看起来,武维扬对于这几名倒反凤尾帮的实已引为心腹之患了。我们若能把明日净业山庄之会,交代下来,早早退出十二连环坞,不跟他们趟这种浑水,也就是了。
只是按他十二连环坞今夜这种布置,严密的应付,如大难将临,再就匪党把宾馆包围的情形看来,我们今夜也未必能安然度过吧?要命郎中鲍子威虽是身受刑杖之伤,论理他不会就有什么图谋,可是按匪党传说,今日出十二连环坞的情形,这是仗着他本坞疗伤灵药,得以保全得他仍然能够照常行动。在盘山磴道那条路上,竟自还动手伤人,再有三阴绝户掌罗义,说不定今夜就许要来搅扰一番。
那要命郎中鲍子威天性刁狡奸猾,眦睚必报。今日天凤堂受辱,固然是武维扬安心折辱他,可是还得说是与淮阳派旧仇宿怨的蕴结所得,他既对本帮怀着野心恶意,对我们也未必不想报复。更有那西川双煞及秦中三鸟勾结起来,倒足以大逞其凶焰,我们似乎也得提防一些为是。王师兄以为怎样?”
鹰爪王点头道:“我倒很愿意和要命郎中鲍子威再见一个高下,不然的话,我们这笔帐也不算了结哩!”
老镖师侯泰一旁答话道:“王老师,你是领袖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的,什么事应该由王老师作主,我们不便妄参末议。只是现在我怕身入十二连环坞,事情没有了结了断之先,在宾馆中,凡是隶属在凤尾帮旗帜下,全应该以上宾对待我们,因为在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统率之下,倒可以说不是江湖鼠窃狗偷之辈,他不能失了江湖道的规矩。呀日净业山庄,明看讲不下来两家的事,各以武力解决,那是另一件事。
今夜不管他是谁,只要敢动我们赴会的一根汗毛,我们绝不能再存丝毫顾忌,只有以辣手对付了。”鹰爪王忙答道:“侯老师说哪里话来,这次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一来是为我们淮阳,西岳两派,二来也是为武林同道在江湖上争立足之地。
凤尾帮羽毛愈丰,势力渐渐遍布江湖道,武维扬野心太大,我们再容忍下去,只怕江湖道上没有我们立足之地,所以这次我和西岳掌门人不顾一切,来和他争取江湖道的一席地。我已抱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不过我们处处把脚步站住了,只要是他们敢失了江湖道的规矩,来和我们为难,我们焉能轻轻放过他去。”
这边西岳侠尼沉吟不语的低头默坐,半晌不作一声,容鹰爪王把话说完,遂慨然说道:“王师兄侯师兄,这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我们不愁这一身所学没有施展的地方了。贫尼对于泗水船帮四十只飞鹫船,全进了十二连环坞,十分失计,倘若一有意外变故,我们只怕要受船帮的牵累。
这泗水船帮,是多指大师法座下多年辛勤培植起来的,虽由我简师弟统率而来,可是贫尼忝为西岳掌门人,飞鹫船若是不能安然退出十二连环坞,我还有何面目见多指大师?所以贫尼深为隐忧。今夜我们固然得分配开始守宾馆,可是也得分班歇息,养息精神,也好为明日净业山庄去用全力和凤尾帮互较身手。”
追云手蓝璧一旁说道:“我今夜十分高兴,你们只管歇息,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三头六臂的敢来动一指?”
续命神医万柳堂看了看掌门人鹰爪王,含笑道:“蓝师兄豪兴不浅,我们哪能把防卫宾馆的事,叫蓝师兄独自担当。我想这班稍长几岁的人全可以借静坐调息,足以一解疲乏,倒不用再分班守护了。不过一人有事,阖座难安,今夜连两位掌门人全算着,只要敌人不侵入宾馆来,我们绝对不许出宾馆一步。”
鹰爪王听万柳堂的话,正是指着燕赵双侠,恐怕他们要生事故,遂向万柳堂点点头:“好吧!就这么办吧!这时已交二更,请大家随便歇息吧!”
这一说定了,宾馆明间中只留掌门人鹰爪王、西岳侠尼、燕赵双侠、万柳堂,和鲁南老镖师侯泰等六位老英雄。金刀叟邱铭、中州剑客钟岩、柳逢春、邓谦等全在里间歇息;蒋恩波、卢建堂等全在厢房里歇息。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全出去各处察看了一番。
淮阳掌门人对于一班小弟兄,象小龙王江杰、小侠祝龙骧、司徒谦、左恒、甘忠、甘孝等,谆嘱他们,夜间无论有什么事,不准多事。侠尼慈云庵主也看了看五个女弟子倒是谨遵师训,全收拾俐落,合衣而卧的歇息下。
侠尼和鹰爪王先后回到正厅,把屋中不露声色的检视了一番,见明暗间的前后窗全掩好,窗户是两层,里面是用绿风眼纱糊的,外面是一槽活窗扇,白天是从外面支起,天色一黑,就全把外面那支起的纸窗关严。
这六老各自就座盘膝趺坐,闭目调息养神。这广大的宾馆客厅中,所有的灯光全熄灭了,只留一只烛台,在迎门的桌上放着。鹰爪王原是想在迎门桌旁的围椅上坐的,只是从外面巡察回来,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这老弟兄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把两把围椅全占上了,鹰爪王只得在偏围后山新设的一架矮床上落坐。
这时外面已交上了二更三点,宾馆中这一寂静下来,隐隐听得四下里一声声芦笛断续,夹杂着梆锣之声。约莫有半个更次,大家正在气静神宁的当儿,厅房的风门一开,不过只错开数寸,老镖师侯泰是紧靠蓝二侠的旁边,首先用沉着的声音喝问:“谁?”
其实在座的虽全闭目调息,谁也没睡着,就在老镖头发话的同时,座间已有四件暗器齐向门头错开的那一线空隙打出去。是侠尼的沙门七宝珠,万柳堂的铰钢龙眼珠,鹰爪王的金钱镖,矮金刚蓝和的燕尾镖。
这四般暗器真个厉害,真是又劲又快,就这一刹那间,风门往回下一合,门外砖地上“叮咚”一阵响,檐头上似有一声轻笑。大家全一挺身要作势往外追,只有大侠追云手蓝璧始终似睡着了似的,这时霍的往起一站,说了“慢着”两个字,随用手向门外一指道:“那是什么?”
西岳侠尼和四老全把身势收住了,顺追云手蓝璧手指处一看,只见风门上端和门楣子的夹缝中,夹着一张纸帖。续命神医万柳堂已经隐身跃到门首,轻轻往外略推了推风门,那纸帖接到手中,反身过来向追云手蓝璧道:“蓝师兄,这大约是咱们自己人吧?那么我们手底下倒是有些莽撞了。”
这时鹰爪王等全凑了过来,万柳堂已把柬帖看完,遂向追云手蓝璧手中一递,道:“师兄请看,这倒很有些热闹可看了。”
追云手蓝璧把柬帖看完,微微冷笑道:“猴儿崽子们真敢安心来和我们伸量长短,我们若容他在手中讨了好去,就算栽在小子们手中了。”
鹰爪王接到手中,一看这纸柬帖上的一笔行书,写得那么气势雄厚,就知是本派前辈铁蓑道人的笔迹了。上写:
淮阳掌门道隆贤契:十二连环坞之会,虽系蹈危履险,吉凶祸福难知。为保全我淮上清风堡绿竹塘江湖立足计,只得尽全力与凤尾帮一决雌雄。武维扬居心虽未可测,然以淮阳、西岳两派之力,对付强敌尚不足介意。不料凤尾帮变生肘腋,祸起萧墙,生心内叛者机智武勇,实未可轻视,虽未必能颠覆凤尾帮,亦能搅得地覆天翻。而城门失火,殃及鱼池,赴会之人难免受其牵累。鲍罗已勾结一班死党,与武维扬一拼生死;更欲先来宾馆施辣手图谋贤契,事成与否,均卸责与武维扬。强敌视十二连环坞如无人之境!手段更辣!现已入坞,三更过后,定到宾馆,下手必毒,须以全力应付。虽有好友帮忙,自身亦要全力戒备,贫道尚有他图,慎之慎之!
铁蓑道人留字
鹰爪王看完了,更传与西岳侠尼等全看过,因为事关重大,全是不作一声的把柬帖看完了,彼此全沉吟了一刹那,还是追云手蓝璧向鹰爪王道:“掌门人你看见了,我们想省事只怕省不来了,猴儿崽子们真有些活腻了,蓝老大倒要和猴儿崽子们较量较量高低。”
鹰爪王眉头一皱,恨声说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肯容人,谁来容我?那也只好照蓝师兄的话,我们各凭手底下本领一较生死存亡了。”
西岳侠尼正色说道:“我们虽是得铁蓑道人的指示,敌党业已暗中发动,势必前来。但是我们明日还有净业山庄之会,不能不盼他早早前来,分个高下,也好再接三场的。按铁蓑道人的指示,来人出手必毒,居心险辣!可是我们这班人应付敌人,不能过形示弱,别叫敌人把我们太看低了。我们仍宜静以制动,以逸待劳,不便过露声色,倒显得我们过于小家气了。”
矮金刚蓝和点头道:“庵主所论极是,我们得别露一点声色,倒要看这群猴崽子们怎样施为的,我们还是静以观变吧!”
大家仍照各就各的座位坐下,此时掌门人鹰爪王虽说是明示镇定,可是心中十分愤慨,心想:“我领头到这凤尾帮,身为淮阳派掌门人,今晚来人又是一心和我王道隆为仇,定然是照我一人下手。我若是一个应变欠周,稍令敌人丝毫得手,我不用再等净业山庄之会,我就算栽在十二连环坞。”
自己打定主意,不得不以辣手对付来人了。自己打定了念头,这时燕赵双侠、续命神医万柳堂、老镖师侯泰、西岳侠尼仍按着方才情形就坐,各自屏息养神。鹰爪王也回到自己座上调息养神,这一来宾馆正厅中又复寂静下来。鹰爪王才落座,用内家真功夫来调摄身心。
也就是三更三点,众人全正在抱元守一,气静神宁,屋中更是静悄悄的。在先中州剑客钟岩等,也是听见了外间的铁蓑道人传柬示警的事,中州剑客出来才一察问时,被落落难合的蓝大侠似带诙谐的附耳低声说了句:“内外间已经划界定疆,我们的事不用你们管。”气得中州剑客钟岩一声没言语,反身进了屋中,示意屋中人:外面闹塌了天,不用咱们管。
这位追云手蓝璧一身绝技,纵横江湖二三十年间,经过多少次风波,遇过多少扎手的事,真是久经大敌,目无余子。虽是身入龙潭虎穴,虽知道眼前阻难尚多,仍旧是一身是胆,依着他以往江湖行道的情形,依然想着天大的事一手担承,独断独行,不愿和他人一处搅和。
无奈这次事关淮阳派门户兴亡,有鹰爪王掌门人在头里领率着,不得不牵就一些,所以自身已是多方的牵就,至于对待别人依然时时流露出那种孤介不群的习气。对于中州剑客依然是不自觉的得罪人,双方未免稍存芥蒂。不过这两人的事,别人全没介意。这时大家全在静坐调息养神,外面梆锣交过三更三点,忽的听得外面,似在房顶上“吧”的一声轻响,这时屋中张网待鱼的五老一僧,全是武林中的能手,哪会听不出来。
那老镖师侯泰,终是有些鲁莽,稍一听外面的声息,往起一抬身,就要往外面察看,矮金刚蓝和离着他很近,不能出声阻止,向侯老镖头劈空一掌,一股劲疾的掌风,扫在侯老镖头的左臂上。
侯老镖头身形一晃,向蓝二侠一看,见蓝二侠向自己一摆手,老镖师很不悦的坐了下去,心说:“燕赵双侠,真是性情过于偏激,你拦阻我,自管拦阻我,为什么竟自暗发掌力?这要是稍远一点交情,只怕由这一点,就要生出意见来。”
老镖师侯泰思索不过刹那之间,也就在刚一落坐的工夫,前后同时“沙”的一响,大家这次是早已提防到了。“哧”的一声,前后窗同时穿着绿纱,打进两种暗器。最厉害的是风门那儿一些声息没带,三处的暗器同时发动,同时到,全是向鹰爪王身上招呼的。
这次三处暗器,由后窗打进来的是铁莲子,前窗打进来的是铁弹丸,从门头上打进来的是梅花针。好厉害的暗器!三粒铁莲子,三粒铁弹丸,五支梅花针,三般暗器一到,鹰爪王已用内家绝顶的功夫,一鹤冲天往上拔起,身形挂在横柁上。可是这时燕赵双侠和侯泰、西岳侠尼,全在同时发动,齐把暗器分向三面打出去。这种情形固然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可是当时鹰爪王的危险情形,可谓不死几微。
虽说是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武功卓越,绰艺惊人,可是变起仓猝,若没有铁蓑道人飞柬告警,鹰爪王难免受伤。当时这一班风尘侠隐应变神速,暗器出手,追云手蓝璧已经一掌把桌上的烛光熄灭,身形已到了门首,把座下的椅垫子抓到手中,把风门猛的往外一推,抖手把椅子挥了出去,口中喝道:“猴儿崽子们,接家伙!”身形随着纵出去,快如脱弦之箭,身形往院中一落,竟自脚尖一点地,已如鹞子翻天,翻上了对面的檐头。
这时屋中的二侠矮金刚蓝和、老镖师侯泰、续命神医万柳堂、侠尼慈云庵主,全相继从屋中闯出来。这位掌门人鹰爪王见来人果然手段恶辣,也随着飘身落在地上,足尖点地,蹿出客厅。
这时先出来的一班老侠,已各扑上屋面,这那所有群雄追的这么快,敌人竟白全隐去了身形,只有追云手蓝璧追的疾,瞄见对面东南后坡那边,有黑影一晃,追云手蓝璧见这人身形过快,已知不是平庸之辈。脚点房坡,追了过去。瞥见那条黑影往东南角的墙头一落,竟自猛的一拧身,转向北面纵去,隐约的似听墙头上有人说了句:“相好的,还想走么?”
这条黑影身形往东墙上一落,蓦的从北边飞纵过一人,身形轻快的往墙头一落,说了声:“并肩子风紧,扯活!”这两条黑影一碰头,似乎不想再动手,全想立刻离开宾馆。这时追云于蓝璧也跟踪追到,鹰爪王也从厅旁的屋顶翻上来。
也是蹑着这条黑影追来的,两下里是同时挤到一处。这两条黑影往东墙头上一翻,以蓝大侠和鹰爪王的身手,竟没有看清这两个刺客的身形面貌。相距只有两丈左右,两刺客齐往墙头一落,猛孤丁从墙外涌起两条黑影,虽是没往墙头上落,可是紧擦着墙头往上起的,势子又疾,两刺客仓猝间一踹墙头,身形竟自倒退回来,往东厢房的屋顶上一落。
鹰爪王和追云手蓝璧全是蓄足了势子,正待纵身追赶,无论如何不能叫两刺客逃出宾馆。鹰爪王和追云手蓝璧不谋而合的,全想一出手就叫敌人多少先尝些苦头,也叫他知道知道厉害。距离敌人还有丈余,各自施展淮阳派的绝技,三十六路大拿法中的十二手进手的招术,把刺客圈住,再施展打穴术制服他。两位淮阳派名手才待施为,两个刺客已然先行发动。
两刺客往回下一闪避,墙头黑影,已知腹背受敌。再一翻身,两刺客的暗器同时出手,又是一筒梅花针、三粒铁弹丸。这次相离太近,刺客又是陡然发动,幸是久经大敌,应变神速。追云手蓝璧,正当这筒梅花针,施展铁板桥的绝技,身形往后一仰,脊背一贴屋脊,一个鲤鱼打挺,已然跃起。
鹰爪王见铁弹丸奔自己来的,往左一斜身,卧着巧云,右掌已暗扣了三枚金钱镖,带着劲风打了出来。“铮铮”的三声轻响,全打中了刺客的铁弹丸上。
这时追云手蓝璧已然怒不可遏,恨声说道:“好猴儿崽子,我老头子今夜不活剥了你的皮,我就算你教出来的!”说话间,追云手蓝璧已然纵身追过去。这两个刺客身手矫捷的情形,真不是江湖道上常见的身手,这时蓝大侠已打定了非和他见个雌雄。这时掌门人鹰爪王也认定了这刺客中,定有那要命郎中鲍子威,自己非得和他见个起落,此恨难消。
当时这两位淮阳派领袖避开刺客的暗器,鹰爪王用龙形穿手掌向回一拧身,身随掌走,立刻飞扑过来。追云手蓝璧立刻用轻功绝技,巧燕穿云,身形往上一起,赶到身形往下一沉,已把一股丹田之气,贯到右臂上,用游龙探爪的势子来伤敌人。这种掌力,身势不用落实,只要指尖扫着敌人,准能伤在掌下。追云手蓝璧和掌门人是同时发动,不过蓝大侠稍快了一点,身形已落下来,那掌门人的身形才纵过来,追云手已扑上一名刺客,掌风劲疾,竟自堪堪的击中了敌人。
焉想到刺客亦非易与之流,刺客掌中暗器梅花针,是纵横江湖成名的利器,今夜竟自两次失着,已生戒心。追赶的人二次袭到,在危机一发中,竟自把最后备以护身保命的一筒梅花针,扣在掌中,连回身的工夫全没有,一仰身,用金鲤倒穿波的式子。“沙”的五点寒星向追云手蓝璧打去。
这一手暗器更是厉害,相离太近,蓝大侠身势再也收不住势。就在这种紧张的情势下,蓦的斜刺里两处的暗器、人声同时发作:“你还敢下毒手,打!”“哧哧”的两声,是一只燕尾镖直奔刺客的右腕,一块石子直奔华盖穴。
这两件暗器同时到的,任凭刺客怎样身手矫捷,也难躲闪。哪还敢再顾伤的了敌人伤不了,只有先护腕子,右臂一避燕尾镖,腕子稍一扬。这种双管齐下的暗器,奔华盖穴这只暗器也到,立刻一个浪里翻身,身躯并不直起,由左往右一个翻身,竟自把第二件暗器也避开。这两般暗器全出去丈余远,全落在屋面上,“叭叭”的把屋瓦打碎了一大片。
这时刺客斜身侧步,往左一纵身,已蹿出两丈左右,在这里动手的时候,掌门人鹰爪王也蹑着了刺客的后踪,不过鹰爪王是不想立刻动手,要看清了准是那要命郎中鲍子威方肯下毒手。在敌人已到了东北角的宾馆边墙,鹰爪王陡然从后发活道:“既是江湖道上成名英雄,何用藏头露尾?鲍香主,你今夜不和我王道隆算清旧债,休想脱身!”这名刺客倏的一翻身,冷笑一声道:“侯某也是讨债而来,姓鲍的早晚还会不到么?王老师咱们到外面来较量较量!”
鹰爪王此时业已看出是秦中三鸟的首领,追风铁翅雕侯天惠,鹰爪王愤然说道:“侯天惠,你是我淮阳派下败军之将,还敢称雄?王某不是你那旧日冤家、今夜对头,你趁早逃命,王某和你无怨无仇,你还不给我清么?”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被鹰爪王这几句话,讥诮的十分难堪,老羞成怒,厉声说道;“王道隆,你不用说这些风凉话,怕事的不来,鲍香主早晚自会前来,你就等着好吧?”
侯天惠在这句话声甫落,“唰”的身形往右一旋,金丝锁口鞭如一条银龙似的,竟向鹰爪王横扫过来。鹰爪王见敌人竟亮兵刃,喝声:“来得好!”往下一扑,上身已贴屋瓦,擦着屋面一折腰,把金丝锁口鞭让过去,往外再一长身,双掌往外斜推,劲疾的掌风竟反向侯天惠的右肋打去。
双掌尚未打上,候天惠就觉得掌力十分重,暗说“不好”,往回下用力一拧身,“嗖”的往回下纵去。鹰爪王喝声:“你还想走么?”人随身起,用龙形一式,飞扑过去。
鹰爪王身形未到,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虽是亮了兵刃,但是他绝不是安心和鹰爪王一拼,是想着淮阳西岳两派能手太多,全是劲敌,一击未成,只好赶紧退走。想走时不破死力拼一下子,只怕也未必走的脱。此时忙的往回一撒金丝锁口鞭,用以进为退的身法,想从东北角逃出宾馆,他准知道鹰爪王等不能出宾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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