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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宅门
书名: 袍哥传奇 作者: 重庆姐儿 本章字数: 5115 更新时间: 2024-11-18 15:12:06
重庆巨富窦万臣在南山上有处别墅叫窦家院子。这处宅子由一栋三层的主楼与数栋平层的辅楼组成,墙体是清一色的小青砖勾白缝墙,整个院落高低不一,错落有致。这处院子前傍花溪河,后靠南山主峰,四周不仅有绿树环绕,门口那条隐在林中的上山小道还颇有些曲径通幽的味道。据说主人最得意的不是这里的风景,而是这里的风水。建房之前,据说是当时驻重庆的日本领事,山崎桂先生亲自带人来看的风水。
在上河街被窦家大少爷带走的窦三和李二,这会儿被脱得只剩条窑裤,双双跪在窦家院子的正中央。此时,天上的太阳依旧毒辣,两人被烤得像是刚出笼的虾子,那脑门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滴在青石板上,呲的一声就没了影儿。
李二趁抹汗水的功夫,朝主楼的客厅快速瞄了一眼,没发现异常情况,便偷偷从边上的苗木上揪下几片树叶递给窦三:“快,垫一下膝盖。”
“瞧你那点出息。”窦三昂着头,拒绝了李二的好意。
“都快成烤肉了。”李二苦着脸,将树叶塞在自己的膝盖下。
“想成就大事,就不要怕吃苦!”说完这话,窦三面不改色也从身后的树上扯下几片树叶放在膝盖下,紧接着压低声音道:“对了老幺,刚才从白玫瑰餐厅出来那女的你认识不?好像她就住在你们伊人巷。”
“真有你的,这个时候还在想女人。”
“好有个性的女子!”窦三想起那女子第一次在伊人巷泼水时那娇羞的面容,胸腔里就像被强塞进了几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怎么都控制不住。
“你还是别想了,没用!”
“跟我卖关子?”窦三伸手就扯掉了李二膝下的树叶。
“你就会欺负我。”李二呲着牙一副要哭的样子,待窦三重新弄了几片叶子递过来,他又感动的不行,这才道:“她叫白杏,是懿友社的舵把头。”
“女袍哥?还舵把头?”窦三尖叫了一声。
“这下不用惦记了吧?”
“笑话,她是舵把头,我窦三就不敢惦记?”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喜欢她的男人你惹不起。”
“谁?”
“仁子号大公口五爷涂德胜!”
“就昨天河坝上,那个嘴角长一撮毛的胖子?”
“嗯。”
“就他,大冬天把你哥腿打断了,还扔到长江里头?”
“嗯。”
“你们就没报官?”
“报官?”李二小声道:“那些当官的,是不会管穷人死活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嗨袍哥。所以,我劝你,还是离那女人远点吧。”
“他算个毛!”窦三一脸轻蔑,将那嘴生生撇成了一把勺子:“你就看着,我怎么把她给弄到手!”李二甚至都没追问,他凭什么能把涂五爷的女人弄到手。因为他理解,男人嘛,没事不就爱吹吹牛,过过嘴瘾,既然是朋友,何苦要干揭短的事呢。
“对了,你说,窦家大少爷干嘛会和我们过不去?”这问题困扰李二好半天了。他和窦三认识有几年了,据窦三说,他们家也住在码头边的吊脚楼里,父亲拉纤的,母亲在一大户人家帮工。就他俩的背景,怎么可能惹上窦家这样的仇家?莫非,他突然想起头天在码头上牛二嚣张的样子,正要求证,就看窦三把一根手指横在嘴上。
“把人给我带进来!”就在这时候,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窦家大少爷的跟班就向两人走来。
窦三不想让人拽膀子,示意李二自个起身。李二刚站起,身子就一个劲的晃,像随时会倒下去。
“狗日的,中暑了?”窦三伸手就在李二人中处用力掐了一下,估计是劲用大了,鼻子下方留下一道深深的月亮弯。
李二没忍住,嗷地叫了一声:“你掐我干嘛?我只是腿麻了。”
窦三噗嗤一声,差点没乐出声来。
两个跟班走到跟前也不说话,拽了两人的胳膊就往里拖。
大厅内,穿棕色绸缎衣服,戴玳瑁眼镜的窦万臣端坐堂前。右边椅子上坐着那位身穿粉色日本和服的漂亮女子是他新娶的姨娘井上合香。窦家大少爷旁边那个烫着波浪卷,手指垫着下巴看热闹的女子,是他的少奶奶赵明艳。最边上那个穿白花旗袍的短发女孩是窦万臣最溺爱的大小姐,名字叫窦璇。
“你,给我跪下!”窦万臣指着窦三厉声道。
窦三倒也爽快,噗通就跪在地上。只是边上的李二像是被这变故吓住了,傻傻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突然,窦家大少爷照准李二小腿就是一脚,李二措防不及,那身体就整个向前扑了下去。好在窦三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托住了李二。
“你干啥子?都不干人家的事!”
“不干他的事,那你的衣服咋在他身上?”窦天枢指着从李二身上扒拉下来的衣服质问道。
“窦天权!”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敢顶嘴,可把窦老爷子给气坏了,他抓起拐杖,狠狠戳了几下,地板都差点被戳出窟窿来。
窦三身体一哆嗦,整个人就跪在了地上。
“你,你不是去日本留学了吗?”窦老爷气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我不喜欢日本!”
“那银子呢?”
“开店了。”
“啥子店?”
“码头边上船工苦力吃的下水。”窦天枢早就忍不住了,气急败坏抢过话头:“要不是大公口涂五爷报信,还不知道这小子在外头丢人现眼呢”。
“下水怎么了,要不是你给我砸了,我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窦天权这个时候才确定,他的江湖海底被砸是大公口那涂德胜在背后使的坏。狗日的,迟早小爷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他也清楚,现在并不是和涂德胜计较的时候。得想办法,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不喜欢日本,那你想去哪个国家读书?”窦老爷手里的拐杖又在地上咚咚的击了几下:“只要你说得出名字我就送你去。”
“我不想读书!”窦天权垂着眼帘道。
“那你想干啥?”窦老爷那胸口一起一伏的,像是随时要爆炸一般:“要不就跟你哥学做生意!”
“不!”窦天权回答得很坚定:“我就要嗨袍哥,当英雄!”这时他想起当年加入同庆社的场景——他入会是在三年前的六月二十三,每年的这个时候,是新兄弟加入公口拜把子的特定时间。所谓拜把,就是把香捆束成把,一共要三把半,全部点燃拿在手里,然后和堂口的其他兄弟在烟雾缭绕的公口中歃血拜把。他还清楚记得,那天同庆茶馆热闹非凡,舵把头赵得力召集了同庆社的所有兄弟,执事老五柳逵站在关二爷画像旁边,恭恭敬敬大喊:“大哥请登金交椅,三哥请上软人抬,五哥请坐龙虎案,其他弟兄两边排,辕门该由老么守,不是嗨哥不准来。”随后他肃穆的目光扫过站在门口的众兄弟,再喊:“有位者得位,无位者站立叙话!”
那天窦天权兴奋得满脸通红,歃血拜把原本只要刺破中指流几滴血即可,他倒好,刀尖下去,手指头差点劈成两半,那血更是流了一地,最后不得不在众多兄弟善意的笑声中捏着指头,由执事老五柳逵带着他拜关二爷,拜舵把头和认识在场的兄弟们。他记得最清楚,也最让他热血沸腾的是,最后和所有兄弟一起朗诵的两通立誓,一誓:你兄弟姐妹既是我兄弟姐妹,你妻是我嫂,你子侄即是我子侄,如有不尊此例,不念此情,违背誓言者,五雷诛灭!二誓:倘有兄弟父母百年归寿,无银埋葬,必要通知各兄弟,有钱出钱,无钱出力,以完其事,如有诈所不知者,五雷诛灭!这些年过去了,可每每想起当日的誓言,他都觉得心里很温暖,他希望人和人是有情感的,有关爱的,他厌倦了大宅院里的那种冷漠无情。
“还大英雄呢,”窦天枢和妻子对了个眼神,差点没笑出声来。
“就你?还嗨袍哥?”窦老爷那手抖得差点停不下来。
“人家厉害喔,混的是智子号老幺。”窦家大少爷伸手指了指边上的李二,意在来个火上浇油。
“你,你,”窦万臣身体晃了晃,差点倒了地:“硬是羞煞你先人!”
在这里再补充一下,袍哥里边仁义礼智信,是指五个不同班辈。所谓班辈指的就是辈分,仁字号辈分最高,义字号和礼字次之。混智子号的,天生就是孙子辈,见仁字号的人还真的要跪下说话的。也就是说,大少爷是仁字号的闲位大爷,窦天权却跑到智字好当了个老幺,两兄弟一下岔了好几辈。为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其实各个堂口都是有规矩的,比如两父子不能进同一个堂口,要不然堂会的时候,岂不是要当众称兄道弟?父子如此,兄弟也不例外。
“智子号怎么了?我们讲信、讲义、还讲情,总比你,你跟某些人勾勾搭搭的好。”窦天权脖子一梗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想起那件让他不快,又不能言说的事情来,于是颇为同情的看了老父亲一眼:“你别看某些人成天点头哈腰,低眉顺眼,指不定心里正盘算着什么龌蹉事呢!”他这话一出口,就见那日本姨娘井上合香与窦家大少爷心虚的对视了一眼。
其实窦天权是知道袍哥里边讲辈分的,也知道仁字号辈分高,去了就是爷,可没他的份啊,在家里掌权的父亲和大哥,连正眼都不肯给一个。他去智子号嗨袍哥,其实也带有赌气的成分。父亲和大哥越是暴跳如雷,他越是觉得心里畅快。他这窦家小少爷,也就剩下这点事干了。
“你,啥时候去的?”窦万臣都快气糊涂了,他的儿子怎能去那样的堂口?这不存心让他商会会长难堪吗?
“三年前。”窦天权小声哼哼地回了一句。
“是哪个给你做的恩承保引?”
窦天权脖子一扬,颇为骄傲道:“我自己去同庆茶馆去找的舵把头。”提起这事,至今他还觉得好笑,同庆社的兄弟几乎都是贫苦人家的子弟,当初他怕人家不收,还出钱找码头的小伙伴换了件破衫子穿着去。结果穿了烂衣服人家还是不收,刚开始说他不像成年,后来又说没人替他做恩承引保也不行。他抬眼观察了一下父亲的脸色,感觉有些不妙,声音不由得小了不少:“我把妈留给我的玉菩萨给了舵把头,这事就成了。”
“啥?”窦老爷忽地站身来,那下巴上的胡须抖得像是遇到了飓风:“你这败家子,你,晓得不?那玉菩萨能买下整条上河街!”
一听这话,不仅屋内的人都呆住了,连窦天权也傻眼了,他哪里知道那黄呼呼的玉菩萨那么值钱。要知道,怎么也不可能给那赵得力的。同时,他也好奇,父亲怎么舍得把那值钱的宝贝挂他脖子上呢?他可是这个家最不受待见的人。几乎所有人都晓得,这个家里父亲最溺爱的窦璇,她脖子上也不过挂的是块翡翠。无论如何,想到那么值钱的宝贝让自己拱手送了人,窦天权也后悔得要死,正寻思着如何把这东西给弄回来,就见老父亲彻底爆发了。
“天枢,给我打,狠狠的打!”窦老爷砰地将手里的拐杖扔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大喊:“我窦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孽子?!”
这个败家子,不仅把大笔学费败了,还把那值钱的宝贝送了人。要知道那宝贝可是他母亲的遗物,送了人,她的心思不等于白费了?窦天枢眼睛都差点喷出火来。他飞起一脚把窦天权踹倒在地,随后抡起父亲的拐杖咬牙就是一顿狠揍。只见一阵棍影伴着闷响,一会儿功夫,窦天权的腿上、屁股上、背上就变得血肉模糊起来。这阵仗,连边上的人都看得心发颤,而被打的事主趴在地上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在窦天枢又一阵咬牙切齿的狂揍后,窦天权突然一眨一眨翻起了白眼,那样子看起来像是不行了。
李二急得快哭了,飞身一扑将瘦弱的身体整个覆盖在窦天权身上:“别打了。”
窦天枢咬着后槽牙狠狠在李二屁股上打了好几棍,然后飞起一脚将他踢到了一边:“滚,你也配?”
站在赵明艳旁边的窦璇原本想和往常一样,只管冷着脸看热闹就好。不知为何,这天她却办不到了。那本泛黄日记本上,那些字像是能自动发声一般,带血带泪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红着眼眶去抓大哥手里的拐杖:“哥,别打了,他会死的!”窦天枢愣了愣,闪身避开窦璇,手中那拐杖依旧呼呼生风地朝窦天权身上招呼,看那狠劲,根本不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弟弟,仿佛是想抓住这机会灭了仇人。窦璇见求大哥不奏效,又回过头冲父亲喊道:“爸,求你让哥别打啦!”
窦万臣犹豫了一下 可见那家伙既不哭喊,也不求饶,回想起这些年他惹下的各种祸事,心里的火噌的又上来了:“打,打死了窦家少个祸害!”
就在这时,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妇人冲进大厅,噗通跪在了窦万臣脚下,她用力抱住他的腿,喊得是声嘶力竭:“老爷,再打他会死的!”女人脸上层层叠叠全是蚯蚓一般的红色瘢痕,因为情绪激动,就红得更吓人了。
赵明艳呼啦站起身,戳着根手指就冲那女的去了:“出去,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老妇并没因为呵斥就离去,而是咚咚地将头重磕在地上,待老妇人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鼓起好几个带血的青头包。妇人双目含泪,逼视着窦万臣:“老爷,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要怎么样?”
“行了,住手吧。”窦万臣楞了有那么几秒,也不知道想到啥,眼眶里竟有了泪花,他长长叹了口气,向边上穿和服的女人伸出一只手:“和香,扶我回房吧。”
窦天枢目送父亲离开房间,这才气咻咻朝边上那老妇人瞪了一眼,道:“明艳,我们走。”
“也,这是要造反吗?”赵明艳撇着嘴巴道。这女人曾经干过的恶事,她老早就听丈夫说起过,要是她当家,一定得把这狠毒的女人轰出窦家去。
窦天枢也想不太明白,在母亲离世的这些年,这丑女人在这个家一直老老实实做仆人,从没见她有过非分的举动,今天来这一出,莫非是想告诉我们,她要出手了?想到这个,他很自负地冷哼了一声。在他看来,别说是她,就算加上窦天权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哼,惹急了,一并逐出窦家去。
窦璇蹲在窦天权跟前,一边抹泪一边骂:“你这傻子,人家打你至少得喊两声啊,你非得往死里扛啊,你咋和她脾气一样倔呢。”她本想把窦天权弄起来,哼哧哼哧使了半天劲,脸都憋得通红了,才发觉自己没那力气。她起身撩了撩额边的发丝,冲站在门外的下人怒喊:“你们都死了吗?赶紧把少爷抬回房间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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