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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大闹米行
书名: 曾国藩传 作者: 李海波 本章字数: 5735 更新时间: 2025-08-11 14:44:19

曾国藩正在审阅道州报来的告急文书,一个团丁急匆匆闯进审案局报告:“曾大人,大事不好啦!有人在抢米行!”看来事情颇为难处理,这个团丁紧张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过来。

曾国藩两眼离开告急文书盯着那团丁,感到颇为意外:“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这几个月来,长沙城闹事虽多,抢米行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意识到事态严重,不禁有些急迫,“抢的哪家米行?有多少人?”

团丁看到曾国藩的凶恶神态吓了一跳,一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真是不中用的家伙,还不快说!”曾国藩又瞪了团丁一眼,骂道。

“小西门,不,说错了,是大西门内五谷丰米行。人很多,很多,怕有一两百,也可能有两三百。” 团丁定定神,结结巴巴地回答。

曾国藩喊道:“曾国葆。”

国葆急忙来到大哥身边,曾国藩果断地命令,“将你的亲兵队所有团丁集合起来,带着他们立即赶到大西门内五谷丰米行,把打劫米行的夕徒一个不滑地抓住,有抵抗者,就地处决。

国葆答应一声,刚要转身出门,曾国藩又喊住了他:“等一下!骑一匹快马,到罗山营里调一百团丁支援你!”

等到曾国葆出去以后,曾国藩换上平民衣服,戴上墨镜,由康福、蒋益澧保护,悄悄出了审案局,抄小道奔向大西门。审案局离大西门不远,两刻钟后便到了。曾国藩见五谷丰米行前人山人海,除看热闹的外,有上百人或提着米袋,或拿着木桶、脸盆等围在米行门前,大部分是老人小孩,有人在给他们发米。人群中不断发出一阵阵哄笑声。米行四周一片乱糟糟。 “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开仓放粮,岂不是要造反么?” 曾国藩小声骂道。

彭毓橘带领的罗山蕾一百号团丁从南面赶来,曾国葆带领的亲兵队六十多号团丁由北面赶来,已将米行团团包围了。人们见此情景,吓得鸡飞鸭走,不少人丢下手中的米袋、木桶,仓皇逃窜。团丁们抓住了几十个背米的老人、小孩,粗暴地喝骂、拳击,被抓的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哭着叫着,呼天喊娘,情景很是凄惨。曾国藩命蒋益澧传令:“围观的、背米的,一律不抓,为首的、抢米的,全部抓到审案局来。”

看到这里正在处理曾国藩就带着康福悄悄离开了现场回衙门。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国葆前来报告说抓到歹徒十三名。曾国藩指示黄廷瓒立即审讯。过会儿,他又想起一桩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写着:“叔廉兄:审讯时请留意,歹徒中是否有会堂分子,或是与会堂有联系者。”他想到,这伙闹事的人可能会跟那些人有关系。

曾国藩将信写完封好,就叫荆七送给黄廷瓒,接着拿出上午未看完的告急文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当天深夜,黄廷瓒前来汇报审讯情况报告给曾国藩。

原来,五谷丰米行老板吴新刚,是个贪婪刻薄、心肠阴毒的商人。多年来,他使用许多不法手腕,挤垮附近几家同行,垄断了从南门到大西门一带的米业,常常抬高市价,以次充好,短斤少两,坑害市民,聚敛了万贯不义之财。百姓背地里都耳他“无心肝”。这“无心肝”偏又最会巴结官府,寻找靠山,尽管市民对他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得。这一向,正是长沙缄内缺米的时候,“无心肝”以低价从外地购得一批霉米朽米,掺在好米内,高价卖给市民。市民们受此坑害,莫不破口大骂。这时恼了一个汉于。此人名叫廖仁和,住在大西门外,人生得牛高马大,好打抱不平。他一声吆喝,带着十多条汉子冲进五谷丰米行,把“无心肝”痛打一顿。

围观的人拍手称快。有人喊:“廖大哥,干脆把仓库里的米分给百姓,出口怨气!”人群中一片附和声。廖仁和平时吃了”无心肝”不少苦头,想想这不义之财,百姓取之何妨,遂应丁大家的请求。附近百姓纷纷前来分米,闹成了一场大事!

曾国藩没有说话,他听着黄廷瓒的审讯报告,眼睛半眯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在思考着如何处理这桩案子。这明摆着是百姓对奸商的惩罚。像五谷丰老板这样的奸商,比比皆是,用不着再取什么旁证,曾国藩相信审讯报告是真实的。但这桩案子闹得很大,弄得长沙城人心浮动,如果不严加惩处,不法之徒便会蜂起效尤,抢米行,抢商店,抢钱庄,那不翻了天?要彻底断绝效尤者的念头,非严惩不可!

他心里渐渐打定了主意,就问黄廷瓒:“叔康兄,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吴新刚为商奸诈,百姓自发起来惩处,于情理来说,百姓无罪,从律令上讲,有碍社会安定。无论如何,此风不可长。依卑职之见,这十三名闹事者,为头的廖仁和,杖责—百棍,游街三日,其余的人各杖责五十棍,释放回家。”黄廷赞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这个书呆子办事,就是迂了点。”曾国藩在心里说。这样的处理放大,按通常民众起哄闹事而言,完全符合朝廷律令。不过,现在是乱世,乱世办案,不能循常规。

其实黄廷瓒在官场上混的很不顺利,因为他为人太过迂直。这一点,曾国藩与他在岳麓书院同窗时就已深知。在江苏候补知州,一候就是三年,后来的早已赴任,他却一直得不到实缺,弄得衣食无着,寒酸不堪,老娘死了,连回籍奔丧的路费都没有。也正因为迁直,却被曾国藩看中。曾国藩喜欢这种不会使乖弄巧,心地踏实的人。他认为当今官场腐败,就由于巧佞之徒太多、迂直之人太少的缘故。曾国藩将审案局的日常事务,委托黄廷瓒负责,其他委员办的事,一定要黄廷瓒审查。黄廷瓒对曾国藩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地办事。

这件案子不想一般的案件,平时曾国藩都依黄廷瓒的处理意见,但这件事,却不能按他的意见办。于是曾国藩将此事的利害关系以及处置不重,将会引起的不良后果,向黄廷瓒剖析了一番,终于使黄廷瓒信服了。

于是黄廷瓒提出了从重的方案。

“重判可以。为首的囚禁三年,协从的分别囚禁三到六个月。”

曾国藩不对黄廷瓒的方案置以可否,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些人与会堂有联系吗?”

黄挺赞想了想回答道:“接到大人的手谕,卑职着重审汛了这件事。有人供称为头的廖仁和与申子会有些联系,但没有证据。”

“除廖仁和外,那十二名都是些什么人?”

“十二人都长住大西门一带。有四人曾被长毛掳去当过长佚,有三人原为驻守武昌的绿营,武昌被长毛攻陷后,逃回来的。另外五名也都无固定职业,其中有三人因打过人,被按察使司传汛过。”

“这就对了,我说这些人为何这样无法无天,原来不是游匪,便是流氓,竟无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对付这种人,杀头亦不过分。”

黄廷瓒大吃一惊,再重也重不到杀头呀!

正说话间,曾国藩见窗外似有一人影闪过,他急忙问道:“谁?”

没有听到回答,曾国藩又吩咐道:“荆七,你到外面去看看。”

过了不大一会儿,荆七捧着一个纸套进来,说:“人没见到,只见门口摆着这个东西。像是信套,却又很重。”说着,双手递了过去。

原来是个信套。他用力扯开,只见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从里面笔直掉下来,刀尖插进地板中,刀把在微微摆动。黄廷瓒吓得脸色变白,曾国藩也吓了一跳,但很快镇静下来,强笑道:“谁给我送来这样锋利的短刀!”

里面露出一张直来,黄廷瓒凑过脸去看,只见纸上歪歪斜斜写着两行宇:“放人,万事俱休,不放,刀不认人。”旁边用红、蓝、黑三色笔画了三个互相套着的圆圈圈。

一看这几个圆圈,黄廷瓒就惊叫道:“这是串于会的人干的!”

曾国藩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黄廷瓒这几个月亲自审讯过不少案件,懂得一些会堂黑幕,他告诉曾国藩“这三色圈圈便是串子会的标记。”

“想以死来威吓我?哼!”曾国藩鄙夷地冷笑,“本部堂兼过兵部堂官,还怕这几个草寇。”

黄廷瓒还没有放松下来,心还在砰砰乱跳,“听说串子会有两三百号人。”

听了他的话曾国藩突然略带兴奋地说:“两三百号人怎么样?我们有一干多号团丁,还怕他们翻天不成?叔康兄,你刚才还说廖仁和与会堂的联系没有证据,现在证据送上门来了。倘若廖仁和这批家伙不是串子会的人,串子会怎会送这封恐吓信?”

黄廷瓒也点头道:“大人分析得有道理,看来廖仁和是串子会里的人。”

“是串子会里的人,就更应该重判了。事不宜迟,我看明天一早就把这批人押到红牌搂老杀头示众。”

黄廷赞又是吃惊的问:“全部杀头?其中有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一个六十二岁的老头,是不是从宽处理?”

曾国藩态度坚定的说:“不分老少!这种人,留下一个,就留下一个隐患。与其日后为害社会,不如现在杀掉了事。”

黄廷瓒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有些犯嘀咕:“一次杀十多个人,审案局成立以来,在长沙城里还没有过,最好先跟骆中丞打个招呼,请来王旗再杀人,省得以后招致口舌。”

“你说的有道理,倘若没有这封恐吓信,是应该先告诉骆中丞,请来王旗。但现在却不能按常规办事了,早杀早安宁。万一明天夜里串子会冲进审案局抢人,怎么办?杀这种会堂匪徒,骆中丞不会不同意的。”

黄廷瓒又提出一个问题:“我看,五谷丰老板吴新刚也要抓起来,不抓不能平民愤。”

曾国藩沉吟良久,默不做声。黄廷瓒似乎得到了鼓舞,颇为激动地说:“大人,骚乱要镇压,但贪官污吏、奸商恶棍也要惩办。”

曾国藩点点头,说:“叔康兄,你的话说中了要害,但眼下我无权办这种事啊。我不过一在籍侍郎,暂时奉命帮办团练,只能镇压匪乱,无权惩办腐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呀!”

曾国藩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景,抚着黄廷瓒的背,略停片刻,轻轻地说:“叔康兄,有朝一日国藩能任一方督抚,一定请你前去襄助,我们齐心合力,清除贪官污吏,打击奸商恶棍,先从自己做起,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为皇上办事,做全省官吏的榜样,整顿社会秩序,扭转不良风气,做一番移风易俗、陶铸世人的伟大事业,方不负我们当初在岳麓书院的寒窗苦读。”

“好!到那时,廷瓒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黄廷瓒浑身热血奔腾,他紧紧握着曾国藩的手,激动地说。

等到黄廷瓒走后,曾国藩从地上抽出那把短刀,细细地看看、摸摸,然后放进信套,一起锁进柜子。这一夜,曾国藩不住原来的卧室,拣了一间衙门中最不起眼的小房间睡下,叫康福、蒋益澧等人睡在他的旁边。

当第二天天色尚未全亮的时候,曾国藩命国葆带领一百五十号团丁,押解廖仁和等十三名抢米行的犯人前往红牌楼。

曾国葆有些纳闷的问道:“大哥,天尚未亮,不可以晚一点吗?”

曾国藩严肃地对满弟说:“你还年轻,不懂得世界的复杂。这些人既然与串子会有联系,难保串子会不中途拦抢,还要提防他们劫法场,所以要愈早愈好。你一到红牌楼,就命团丁将四方路口堵好,不能放一人进来,一交卯正,便发令行刑。”

这时候,荆七便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大人,衙门外跪着一群人,口口声声要见大人。”

曾国藩听了这话有点警觉起来,他问道:“是些什么人?”心想,“难道是串子会的人来了不成?”

“大半是老头老太婆,看来不像是歹人。”荆七回答,“要么,大人吩咐康福带团丁轰走算了。”

不等曾国藩回答,荆七自作主张地说:“我这去叫康福。”说完扭头便走。

他对荆七这个行动甚为恼火,他吼道:“你给我回来!”

荆七惶恐地站在原地,等侯训斥,但曾国藩并未训斥他,只是吩咐,“叫康福带着蒋益澧、萧启江等人跟着我,我要亲自见他们。”

曾国藩整了整衣冠,迈着稳健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出衙门外,看见外面果然跪着几十个头发斑白的老翁老妪。那些人见曾国藩一出来,便乱哄哄地喊着:“曾大人,曾大人。”头不停地叩着。

曾国藩显得很是亲切的样子,用和气地语气问道:“诸位父老乡亲,不知为什么跪在此地?”

这时候只见一个须发皆白,身穿旧布长袍的老者,拄着拐杖站起,说:“曾大人,各位公推老朽说几句话。”

这位老人还未开口说话就咳嗽起来。曾国藩高喊:“荆七,拿条凳子来,让老伯坐下说话。”

荆七搬了凳子来,老者开始不敢,但也没有过多推辞就坐下了。康福也为曾国藩搬了把太师椅,但他没有坐下。

“各位乡亲都说,曾大人这几个月来,严厉镇压匪乱,长沙风气大为好转,这是曾大人的功劳。不过,”老者又咳起来,吐了一口痰说,“昨天,大西门内抢米之事实乃奸商吴新刚逼出来的。廖仁和等为受害四邻打抱不平,开仓放粮,也是应百姓所求。且吴新刚仓中堆积的谷米,完全是这几年盘剥市民所得,现将它还给市民,亦不能称之为犯法。老汉今年八十了,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礼》曰:贼贤害民则伐之。吴新刚一贯害民,廖仁和等施以惩罚,亦合古训。望大人怜抢米者事出有因,宽恕其举措不当,释放廖仁和等十三人,以孚众望。另外,昨日数百名得米者亦惶惶不可终日,一并求大人开恩。”

老者说完,跪着的人一齐喊,“求大人开恩!”

曾国藩冷冷地扫视着人群,心里狠狠地骂道:“一群糊涂的人。”他恼怒勉强压下来,仍旧用平缓的口气说,“各位乡亲父老们,鄙人奉圣旨办团练,目的在镇压骚乱,保境安民。刚才这位老伯说的,几个月,来长沙风气有所好转。鄙人深谢各位的支持。五谷丰老板吴新刚贪婪害民,鄙人亦有所闻。倘若昨日抢米者果真出自义愤,尽管举措不当,造成骚乱,鄙人亦可考虑从宽处理。但是,乡亲们,说到这里,曾国藩提高嗓门,语气变得冷峻起来,”你们都受欺骗丁,廖仁和等十三名罪犯,根本不是见义勇为的豪杰,而是会堂匪徒!他们都是一批狼心狗肺的土匪。”

那些人听到这话都吃惊的看着这位曾大人。

“本部堂有铁证在此。”曾国藩转脸对荆七说,“将昨夜串子会送来的恐吓倌和短刀拿出来,让这些好心的父老们见识见识。”

荆七将刀和僧拿了出来。曾国藩将刀一扬:“这就是那帮人昨夜进来,扬育要刺杀本部堂的短刀。”又拿起倌说,“这就是他们的恐吓信,大家不妨看看。”

大家都被这封信给镇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人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他们都是串子会的骨干,借百姓对五谷丰米行的怨恨,乘机行此不法之事,妄图扰乱人心,破坏社会,以便乱中起事,附逆长毛。这等会匪,不杀何以平民愤,何以靖社会?至于昨日不明真相,贪图小利的百姓,”曾国藩停下来,换成较为和气的语气说,“烦各位父毫转告,请他们放宽心,本部堂一概不追究。大家回去吧!”

台下的人错愕的看着彼此,但是都没有起来。

曾国藩突然大声说:“诸位到红牌楼看热闹去吧,十三名会匪的头颅已挂在那里半天了!”

众人惊惶不已,这才纷纷起身,向红牌楼奔去。刚才说话的老者边走边摇头,自言自语:“事情真蹊跷,怎么都成串子会了,先前从没听说过呀。”

五谷丰老板吴新刚买了几丈黄续,做了一把硕大的万民伞,带着米行十几个伙计来到审案局,要面谒曾大人,谢谢他救了米行,并请他下令收缴那天被分出去的米。

曾国藩听了这话气的胡子倒竖,他让荆七告诉那位吴老板,“这个奸商,本部堂暂不动他,他倒翘起了狗尾巴!本部堂要他什么万民伞!你去正告他,今后若不改恶从善,老实经商,再有不法情事出现,本部堂将查封米行,严惩不贷。”

这事暂且平息了,而百姓也开始对会堂的危害有所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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