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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潜龙在渊 颠倒黑白，风云突变
书名： 猎罪者：我在重案队的日子 作者： 刑警万安 本章字数： 5313 更新时间： 2023-12-28 17:25:30

翌日早晨，湛蓝的天空中挂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烧化了。这是一年中最难挨的日子，让人一筹莫展。

经过昨晚的休息，万子良的大拇指已经不再疼痛，只是裹着厚厚的纱布，实在有碍观瞻。

他像往常一样早上7：30分出门，于7：42分在楼下的公交车站挤上537路公交车。

从公寓到总队，总共有十站路，因为早高峰，本就狭小的车厢里更加拥挤不堪，几乎是人贴着人，车内的空调也失去了作用，车厢里充斥着难闻的怪味和汗味，发酵开来令人作呕。

万子良强忍着恶心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挤到中间靠窗的座位旁站定，望着窗外向后闪去的风景，缓解心里的压抑和不适。

一阵婴儿的哭声在车厢里回荡开来，给本就拥挤的空间平添了几分烦躁。

“怎么回事啊，吵死人了！”

“能不能安静点？”

“哎哟，怎么还拉粑粑了！”

“臭死人了，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因为一个婴儿拉粑粑，车厢里尽显人生百态，愈加吵闹不堪。

万子良充耳不闻，趁到站换乘时面前座位上的乘客下车，迅速占住了座位，身体紧挨着窗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随后拿出手机无聊地翻看起来。

537路公交车一路前行，穿过热闹的居民区和繁华的CBD商圈，来到了中山路时，车厢内空了一半，不再那么拥挤。

万子良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里默默盘算，过了这站还有两站就到总队了。

“哟，我手机呢，我手机哪儿去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吸引了乘客们的注意。

万子良循声望去，只见那人穿着黄色T恤配破洞牛仔裤，留着小胡子，头发锡纸烫，鹰钩鼻，三角眼，瘦高瘦高的像根竹竿。

竹竿在身上摸个不停，把口袋摸了个遍，就是不见手机的踪影。

万子良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小黑胖子，半秃的脑袋晒得油光锃亮，他一看竹竿的窘境，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哥们儿，估计你遭人扒了，认栽吧。”

公交车上拥挤不堪，鱼龙混杂，是小偷小摸的天然温床，专找手机、钱包下手，每天发生的类似情况不知凡几。

竹竿看着小黑胖子，断然摇头道：“不可能，我刚才还看时间来着。”

“嘁，随便你。”小黑胖子黑着脸，不再枉做好人。

突然，竹竿眼睛一转想到关键，拉下脸来，扫视车上所有人。

“扒手肯定还在车上，妈的，偷到老子头上来，有本事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

“不承认是吧？好，老子有办法找到你。”竹竿看向小黑胖子，脸色缓和了几分恳求道，“哥们儿，麻烦手机借我用用，我打个电话。”

小黑胖子还没回话，已然有人坐不住了，蠢蠢欲动起来。竹竿早有察觉，厉声怒吼道：“都他妈给我坐好，否则老子就当是你拿的。”

竹竿虽看起来干瘦，但他刺耳的声音加上狠戾的神色，着实给人不小的压迫，乘客们都不想惹事，便乖乖坐了回去。

竹竿又看向小黑胖子道：“哥们儿，我的手机一万多呢，麻烦帮个忙呗。”

“嘁，谁是你哥们儿，你还是找别人吧，我马上到站了。”小黑胖子完全不给竹竿面子，起身站了起来，走向后车门的位置。

眼看公交车再有几十米就要到中山路车站了。

竹竿无奈之下，只好另找他人，而距离他最近的就是万子良。他可怜兮兮地恳求道：“兄弟，麻烦帮帮忙，手机借我用用。”

万子良同情竹竿的遭遇，也出于刑警的职业道德，不想让扒手得逞，他果断拿出手机递给了竹竿。

“谢了，兄弟。”竹竿接过手机，一边输入手机号码，一边斜瞪着三角眼监视其他人，骂骂咧咧道，“操，老子看你往哪儿藏。”

“叮咚！中山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车厢内响起到站提醒，车速开始放缓，慢慢地驶进站台。

几乎同时，竹竿拨通了电话，在万子良面前打开了免提，“嘟嘟嘟……”竹竿瞪大了三角眼，只要有手机铃声响起，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主人，那孙子又来电话啦……”

一道搞笑的手机铃声在车厢中骤然响起，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537路公交车靠站停稳，前后车门缓缓打开。

乘客们精神一振，看向声音的来源，公交车司机也通过后视镜查看车厢内的情况。

谁知那声音竟然来自那个小黑胖子身上。

竹竿愣了一下，立刻凶相毕露：“死秃子，挺会装啊，把老子的手机还来。”

小黑胖子吓了一跳，恰好此时车门已经打开，他赶紧跳下车，撒丫子就跑。

“站住！”竹竿反应神速，跳下车就追。

小黑胖子看着腿短，跑起来却不含糊，像一阵黑旋风专往人群里钻，再加上抢占了先机，瞬间甩了竹竿一大截。

车厢里，乘客们全都趴到一侧窗口上，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追逐大剧。

“哎，等等……”

万子良见竹竿追了下去，出于职业本能也跟着追了下去，帮忙一起抓小黑胖子。

竹竿和万子良一前一后追出了几十米，小黑胖子见逃不掉，推开一个挡路的路人，顺势钻进前面的弄堂，不见了踪影。

竹竿见势不妙，对身后的万子良喊道：“兄弟，你往前边追，我进去绕着堵，他跑不掉的。”

“好。”

万子良继续往前狂奔，竹竿则拐进弄堂，紧追不舍。

中山路附近全是老式里弄，道路四通八达，弄堂连着弄堂，随便从哪条岔路进去，都有七八个出口，分布在四面八方，不认路的外人进去，不被绕晕就不错了。小黑胖子钻进去，一眼没看见，便已不知所终。

万子良突然醒悟过来，一下愣在了原地，神色慌张道：“坏了，我手机。”

万子良失落地回到公交车站，见537路公交车已经开走，他只好再等下一辆。

万子良心里羞愤交加，像一条丧家之犬，受着时间的煎熬，浑浑噩噩地来到了总队信访办。

刑侦总队信访办在刑侦大院门口单独的一栋小二层楼里面，主要负责登记信访事项，受理刑事案件报案。

万子良失魂落魄地走进信访办，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刑警正坐在工作台后面摆弄着几个药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分门别类地放好。

这个不起眼的老刑警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打黑英雄，扫黑支队的刑警於跃。话说老於当年那可是总队的风云人物，在一线冲杀，可惜被黑社会组织打断了一条腿，落下了终身残疾，再加上一身的慢性病，不得不退居二线。

老於的警服领子有些乌黑，肩膀上飘满了头皮屑，饱经风霜的脸上积蓄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略显病态的疲惫，看起来似乎有六十岁多了，其实他的真实年龄只不过五十岁出头。

对这样的老侦查员，万子良非常敬重，他调整好心态，露出微笑：“於老师，我是万子良，陈强探长让我来配合您的工作。”

老於看了万子良一眼，继续低下头摆弄着药瓶：“小万是吧，你提出的非接触性犯罪的观点，在总队很有名气。陈探长给我说过了，来来来，给你介绍下工作流程。”

见老於如此和善，万子良拘谨的心松缓了不少，他换好警服振作精神，一下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你就坐这儿吧。”老於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道，“信访办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有群众来了，把信访内容记录好。”

说到这里，老於已经倒好了今天要吃的药丸，他拿出一沓表格递给万子良：“这是信访表格，按上面填就行了，填好以后，交给总队分管部门，咱们就算齐活了。”

万子良接过表格，仔细打量着需要填写的内容。

趁着这个当儿，老於抄起十几颗红红绿绿的药丸一把倒入口中，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于是他赶紧拿起一杯温水灌了下去，头往上一仰，好似慢慢吞下的不是药，而是日子的苦涩。好半天，他才顺过气来。

真如老於所言，信访办极其轻松，大半个上午过去，一个信访群众都没有。

老於倒是很健谈，回忆起仇志明当年和他同一个宿舍时的情景，白天，他们奋战在刑侦前线，峥嵘岁月何惧风流；晚上，他们在宿舍里分享心得，彼此鼓励畅想未来。没想到在退休的当天，仇志明出了意外。

老於唏嘘着，却越说越起劲，转而又吹起自己当年在黑道上叱咤风云的故事，讲起腿脚好的时候跑马拉松的传奇，还有国学养生上的心得等等，可是万子良并不喜欢这些，没听几句便觉得乏善可陈。

老於看万子良兴趣寥寥，自己也确实体力不支，再加上药力的作用，不一会儿便趴在座位上昏昏睡去，打起了呼噜。

往常，万子良会拿出研究生教材，利用任何碎片时间，汲取书中的知识，而今天他翻开书，却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图像室，看书写论文还有何用？霎时间，悲愤的情绪汹涌而来，加之被人骗了手机，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阵绞痛。

过了一会儿，老於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对万子良说道：“小万，我去上个厕所，看着点。”不等万子良回应，老於便跛着左脚，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万子良翻着研究生教材，越看越讨厌，索性反手一扔，将书丢到了地板上。

“轰隆隆……”

突然，一道惊雷在城市上空炸响。

万子良不禁泛起疑惑，昨晚看过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不过仲夏的天气，说变就变，天气预报不准也是常有的事，正好借这场大雨，缓一缓燥热的天气。

他心里自嘲一声，自己都到这步田地了，竟还有心情管天气。他失落地弯下腰身，捡起地上的教材，等他再抬起头时，本就阴云密布的天空，变得更加晦暗不明，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天外降临下来。

万子良觉得怪异，抬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厅外有一个人影正朝他的工作台走来，因为是逆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那人穿着白色中山装，卓尔不群，好似飘飘欲仙的得道高人。

万子良精神一振，知道信访群众来了，急忙坐直了身体。等那人走到近前，他终于看清了“高人”的面容。

那人五官清癯，剑眉星目，一头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侧分背头，精神昂扬，气息悠长，挺直的鼻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加硬朗，透出卓尔不群的气质，瞳孔中不时散发着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神秘莫测。

值得注意的是他那双剑眉中间，有一颗极小的美人痣，万子良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长美人痣。

那人信步走到万子良面前，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警察同志，我反映情况。”

“请坐吧。”万子良拿出表格，按照流程问道，“姓名，反映什么问题。”

“我叫杨君松，木易杨，君子的君，松树的松。想来问一下，我姐姐的情况。”来人一一告知。

万子良在表格上写下今天的日期：6月9日，再写上杨君松的名字：“请说说具体情况。”

“好的，警官。”杨君松温和道，“我家祖籍姑苏，姐姐杨芸二十年前来东海市打工，两年后突然音信全无，我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失踪十八年了？”万子良停止记录，略感惊讶道，“怎么现在才来反映情况？”

“实不相瞒，姐姐失踪以后，我第一时间就在东海市报了警，后来也在老家报了警，可就是找不到她。”杨君松失落地说。

万子良心里暗叹，杨芸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已遭遇不测，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音信，而杨君松十八年如一日坚持找她，可见是个执着的人。

“年龄？”

“失踪那年她二十三岁，本来我们约定，每过半个月就会见一面，但那年6月之后，她就突然没有消息了，失联到现在。”

“有没有照片？”

“这是她的照片。”杨君松从中山装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手绢，里面包着一张照片，递给万子良。

这是一张半身彩色照，照片上，杨芸穿着朴素，扎着马尾，两颧略窄，下颌稍宽，许是营养不良，脸色有点苍白，不过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

杨芸眉心也有一颗美人痣，万子良用照片对比杨君松，美人痣一模一样，眉眼也很相似，是姐弟无疑。

“照片扫描存档，还有没有其他补充的？”万子良一边打开扫描仪，一边整理材料。

“有。”杨君松补充道，“我和我姐姐分开的时候，各自有一件信物，是爸妈生前留下的玉佩，一人一半，自幼随身携带，从不离身，她那一半是一只凤凰。”

杨君松从脖子上取出一个玉佩，玉佩的质地很一般，是寻常的青白色，上面刻着一条龙，合上杨芸的那一半，就是龙凤呈祥的寓意。

万子良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做好相关记录。

“好了，如果确认没有问题，请在后面签个字，留个联系方式。”万子良把表格推给杨君松。

“我希望你们尽快立案。”

“立案？！”万子良错愕道，“十八年都一直没有立案吗？”

“是的，东海和老家都没有立案。”

“那不应该呀，我反映一下。”

“谢谢。”杨君松浏览了一遍，签上姓名，留下电话，再推还给万子良，“如果有姐姐的消息，请一定及时告诉我。”

“放心吧，只要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杨君松千恩万谢，在闪电惊雷之中，起身告辞。

恰好这时，上厕所的老於回来，正看见杨君松的背影。

“啧啧，杨教授又来了，真是姐弟情深啊。”

“於老师，您认识他？”

“我来信访办五年了，他年年这个时候都会过来信访，想不认识都难。”老於面容古怪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不常关注国学养生吧？”

“您怎么知道？”

“难怪你不认识。”老於笑呵呵道，“这位杨君松是我们东海大学建筑系鼎鼎有名的教授，尤其精通国学养生，与政商两界交往密切，经常能在网上看到他的身影……我可是他的忠实粉丝。”

“国学养生，呵呵。”

万子良不觉恍然，难怪杨君松进来的时候，会有一瞬间失神，想必就是他没有看到老於吧。

“於老师，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有立案？”

“不是什么失踪案件都能立案，没有领导打招呼，像他这种情况只会办受理。”

“难道没有打招呼就不作为了吗？”

“活还是要干的，只是如果没结果，影响了破案率，领导的升迁之途就会出问题。”

“难怪。”

“可惜了，其实他姐姐这件事，我们都心知肚明，基本上凶多吉少。”老於自顾自道，“他每年坚持来，就是因为没有立案，他心里不放心。唉，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是他姐姐的福分。”

杨君松贵为东海知名大学教授，但在亲情面前，还是跟普通人无异，万子良敬佩他能做到十八年如一日来为姐姐申冤，更佩服他遭受丧亲之痛，还能如此坚强。不过，一个精通国学的教授居然算不出自己姐姐的生死去向，难道只是为了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咦，天又晴了。”

万子良忽然发现刚才还电闪雷鸣的天空，不知何时风消云散，气候又恢复了先前的酷热。

这鬼天气，雷声大雨点小，白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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