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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克苏鲁神话III 作者: (美)H.P.洛夫克拉夫特著;姚向辉译 本章字数: 7834 更新时间: 2023-12-28 15:12:09
吉尔曼站起身,赤足踩在地砖上觉得很烫。他完全独自一人,第一反应是走到栏杆前,头晕目眩地俯视两千英尺之外看不见尽头的庞然巨城。他侧耳细听,觉得他听见某种音域宽广、节奏混乱、仿佛音乐的笛声从底下狭窄的街道飘了上来,他希望他能亲眼见到这座城市的居民。过了一段时间,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头晕,要不是他本能地抓住了有金属光泽的栏杆,只怕会重重地跌倒在地。他的右手落在一个凸出的小雕像上,触感使得他稍微镇定了一点。然而他的体重超出了精致的异域金属工艺品的承受范围,带刺的小雕像被他掰了下来。晕眩还没有过去,他一只手依然抓着雕像,另一只手抓住了一段光滑的栏杆。
然而此刻他过度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背后的异常响动,他顺着平坦的台地向后望去。五个身影正在轻轻地接近他,但动作并不显得鬼祟,其中两个是险恶的老妇人和长牙的毛皮小动物。另外三个吓得他魂不附体——因为它们是活体,高约八英尺,模样与栏杆上的那些带刺小雕像如出一辙,它们用身体底部仿佛海星触手的肢体像蜘蛛似的蜿蜒爬行。
吉尔曼在床上惊醒,冷汗浸透了整个身体,面部、双手和双脚都有一种刺痛感。他跳到地上,发疯般地匆忙洗漱更衣,就好像他必须以最快速度离开这幢房屋。他不知道想去什么地方,但感觉今天只能再次牺牲他的课业了。来自天空中长蛇座和南船座之间某个位置的怪异吸引力已经消退,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取代了它的位置。此刻他感觉他必须向北走——无限遥远的北方。他不敢走米斯卡托尼克河上能看见荒凉小岛的那座桥,于是改走皮博迪大道过河。他屡次磕绊,因为他的眼睛和耳朵都被拴在了浩渺碧空中一个极高的地方。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他稍微控制住了自己一些,发现他已经远离了城区。他周围全是绵延不断的空旷盐沼,前方狭窄的道路通往印斯茅斯—— 一个半荒弃的古老小镇,阿卡姆人极为古怪地不愿前往那里。尽管向北的吸引力没有减退,但他像抵抗以前那种吸引力一样抵抗它,最终发现他几乎能用这股吸引力平衡先前那股吸引力。他艰难地跋涉回城里,在一家饮料店喝了杯咖啡,拖着脚步走进公共图书馆,漫无目标地翻阅比较轻松的杂志。其间他遇到几个朋友,他们说他脸上有奇异的晒伤,但他没有说出他步行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下午三点,他找了家餐厅吃午饭,注意到吸引力既没有减退也没有自行分化。吃过午饭,他在一家廉价电影院消磨时间,一遍又一遍观看那些乏味的表演,却没有投入任何注意力。
晚上九点,他游荡着踏上回家的路,跌跌撞撞地走进古老的房屋。乔·马泽尔维奇又在哀怨地说着他听不懂的祈祷词,吉尔曼快步上楼,钻进他的阁楼房间,途中没有停下来看艾尔伍德在不在家。他打开微弱的灯光之后吓了一跳。他立刻看见桌上有一件不属于此处的东西,第二眼则打消了怀疑的任何可能性。这件东西侧放在桌上,因为它本身无法立起来,正是他在怪诞梦境中从精致的栏杆上掰下来的那个带刺的奇特小雕像。所有的细节都完全相同。有脊的桶状身躯,细长的辐条状肢体,上下两端的节瘤,节瘤上伸展出的轻微向外弯曲的海星触手状平坦肢体——全都历历在目。电灯的光线下,它的颜色似乎是一种闪耀虹光的灰色,带着绿色的脉络,吉尔曼在惊恐和困惑中看见它一端的节瘤上有个参差不齐的断口,与它在他梦中栏杆上的连接点恰好能够对应起来。
若不是他感到茫然无措,吉尔曼恐怕会大声尖叫。梦境与现实的融合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头晕目眩之际,他抓起带刺的小雕像,踉踉跄跄地下楼,走向房东多姆布罗夫斯基的住处。迷信的织布机修理工的呜咽祈祷还在散发霉味的走廊里回荡,但吉尔曼此刻已经无暇顾及。房东在家,愉快地招待了他。不,他从没见过这件东西,对此也一无所知。但他妻子说她中午打扫房间时在一张床铺上发现了一个古怪铁质东西,很可能就是它。多姆布罗夫斯基喊他妻子进来。对,就是这东西。她在年轻先生的床上找到的——靠近墙壁的那一侧。她觉得这东西看上去非常古怪,但年轻先生的房间里本来就有很多古怪东西——书籍、古董、照片和纸上的符号。她对它自然一无所知。
于是吉尔曼回到楼上,脑海里乱成一锅粥,他认为他要么还在做梦,要么梦游症发展到了难以想象的极端境界,使得他劫掠了某些未知的场所。这个异乎寻常的东西究竟来自何方?他不记得他在阿卡姆的任何一个博物馆里见过它。但它肯定有个出处。他在梦游时抓住它导致他梦到了栏杆台地的怪异一幕。明天他必须非常谨慎地打听一下——也许还要向神经科专家寻求帮助。
另一方面,他要搞清楚他的梦游路径。他找房东借了些面粉,对其用途直言不讳,然后上楼把面粉洒在阁楼的走廊上。路上他去了一趟艾尔伍德的门口,发现屋里黑洞洞的。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带刺的小雕像放在桌上,他的精神和肉体都非常疲惫,连衣服都没脱就躺下了。他觉得从倾斜天花板以上封死的屋顶空间传来了微弱的抓挠声和肉垫行走的脚步声,但他的思维已经混乱得懒得在乎了。北方的神秘吸引力再次变得异常强大,但此刻似乎来自天空中一个较低的地方。
老妇人和长牙的毛皮小动物再次走出梦中炫目的紫色光雾,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这次他们真的碰到了他,他感觉到老太婆的枯瘦手爪抓住了他。他被拖下床,拽进虚空,一瞬间听见了有节奏的咆哮声,看见模糊而无定形的微光深渊在他四周沸腾。但这个瞬间非常短暂,因为一转眼他就待在了一个简陋而没有窗户的狭小空间之中,粗糙的桁条和木板在刚过他头部的高度搭成尖顶,脚下的地板奇异地倾斜着。许多个矮箱子平放在地板上支撑桁条和木板,装满箱子的是年代和解体程度各不相同的书籍。空间中央是桌子和长凳,两者似乎都固定在那儿。箱子上摆着不明形状和用途的各种小东西,吉尔曼觉得他在火焰般的紫色光雾中看见了另一个曾让他困惑得可怕的带刺小雕像。地板在左侧突兀地断开,留下一个三角形的黑色洞口,片刻单调的叽嘎声过后,长着黄色利齿和人类胡须面庞的可憎的毛皮小动物从里面爬了出来。
邪恶狞笑的老太婆依然抓着他,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身影在桌子的另一侧站了起来——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皮肤是毫无生气的那种黑色,但相貌没有黑色人种的任何特征。他没有头发和胡须,只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织物做成的丑陋长袍。桌子和长凳挡住了视线,所以吉尔曼看不见他的脚,但他肯定穿着鞋,因为每次他改变站姿,就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男人没有说话,棱角分明的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指着桌上一册摊开的巨大书籍,老太婆把一支特大号的灰色鹅毛笔塞进他的右手。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一切,越来越让人崩溃,直到毛皮小怪物攀着做梦者的衣服跑到肩头,然后顺着左臂跑下去,恶狠狠地一口咬在手腕紧靠袖口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吉尔曼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已是22日,手腕剧痛难当,他看见已经变干的鲜血将袖口染成了棕色。他的记忆非常混乱,未知空间和黑暗之人那一幕却异常鲜明。他睡着后肯定被老鼠咬了,恐怖噩梦因此被推向高潮。他打开门,发现走廊地板上的面粉几乎没有动过,只多了住在阁楼另一头那位粗汉的巨大脚印。因此这次他没有梦游。然而他必须想办法处理那些老鼠。他要找房东谈一谈这个问题。他再次尝试堵住倾斜墙壁底部的窟窿,找了一根差不多尺寸的蜡烛架插进去。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耳鸣极其严重,梦中听见的恐怖怪声似乎还在久久回荡。
洗澡换衣服的时候,他努力回想他在紫光照亮的空间那一幕后还梦到了什么,但意识中无法形成任何清晰的印象。那一幕本身肯定与被封死的屋顶空间有关联,最近它在极为猛烈地攻击他的想象力,然而后续的印象微弱而模糊。他隐约记得朦胧的微光深渊和在此之外更浩瀚和黑暗的深渊——任何形体都不存在固定状态的深渊。总是跟着他的泡泡聚集体和小多面体带着他来到那里,但它们和他一样,也在这更遥远的终极黑暗的虚空化作了几乎不可见的乳白色丝缕光雾。前方还有另一个存在物——一团更大的丝缕光雾,偶尔凝结成无可名状的类似实体的东西——他觉得他们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沿着某种无形旋涡中的怪异曲线或螺线前进,这个旋涡所遵循的法则不为任何可想象的宇宙的物理和数学所知。后来似乎还有许多不断跃动的庞大阴影、半声学的可怖脉动、不可见的笛子吹奏出的单调声音——但也只有这些了。吉尔曼认为最后一个概念来自他在《死灵之书》中读到的无智个体阿撒托斯,它在混沌中心被怪异之物包围的黑色王座统治所有时间和空间。
洗掉血迹之后,他发现手腕上的伤口其实很小,吉尔曼看着被刺破的两个小孔陷入沉思。他发现他身下的床单上并没有血迹,考虑到他手腕和袖口的凝血数量,这一点非常奇怪。难道他梦游了?老鼠咬他的时候,他莫非坐在椅子上或停在了某个地方?他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寻找棕色血滴或血渍,却一无所获。他心想,他不但该在门外洒面粉,房间里也必须洒——尽管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用证据来证明他的梦游了。他知道他确实梦游,现在要做的是中止这种行为。他必须向弗兰克·艾尔伍德寻求帮助。今天上午,来自天空的奇异吸引力似乎有所减弱,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难以解释的感觉。那是一种模糊而顽固的冲动,他想飞离目前所在之处,但丝毫不知他想去往哪个方向。他拿起桌上那怪异的带刺雕像,觉得较早出现的向北吸引力变得稍微强烈了一点,然而即便如此,新出现的那种更加令人困惑的冲动依然完全占据了上风。
他拿着带刺雕像走向楼下艾尔伍德的房间,织布机修理工的哀怨祈祷声顺着楼梯井从底层传来,他硬起心肠不去理会。谢天谢地,艾尔伍德在家,似乎正在踱来踱去。在出门吃早饭和去大学之前还有一小段时间可供交谈,因此吉尔曼以最快速度讲出了他最近的梦境和恐惧。房间的主人对他非常同情,也认为必须采取一定的措施。客人憔悴而枯槁的面容让他大吃一惊,他旋即注意到了过去一周内其他人已经众说纷纭的怪异灼伤。然而他能说得准的事情毕竟有限。他没见过梦游外出时的吉尔曼,也不清楚那个怪异雕像有可能是什么。但某天晚上他听见住在吉尔曼楼下的法裔加拿大人和马泽尔维奇聊天。他们彼此感叹他们是多么担忧即将到来的瓦尔普吉斯之夜,再过几天就是这个可怕的日子了,两人都对厄运临头的年轻先生表示惋惜和同情。戴尔欧谢,也就是住在吉尔曼楼下的那个人,他说他在夜里听见过脚步声,有时穿鞋,有时不穿鞋,某天晚上他满怀恐惧地爬上楼,打算从锁眼偷窥吉尔曼的房间,结果见到了紫色的光雾。他对马泽尔维奇说,他瞥见光雾从房门四周的缝隙泄漏出来,因此丧失了看锁眼的勇气。他还听见了轻之又轻的交谈声——讲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艾尔伍德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艾尔伍德无法想象这些迷信的低等人在传播什么样的谣言,但他猜测激起他们想象力的一方面是吉尔曼的深夜梦游和说梦话,另一方面则是一向恐怖的五朔节前夜的临近。吉尔曼说梦话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戴尔欧谢通过锁眼偷听到的内容使得他产生了紫色光雾扩散的虚妄念头。这些人心思单纯,听说不寻常的事情,很容易就会想象他们也亲眼见过。至于行动计划——吉尔曼最好搬进艾尔伍德的房间,尽量避免一个人睡觉。若是他说梦话或在睡梦中起身,艾尔伍德只要醒着就可以立即制止他。他还必须尽快去看神经科的专家。在此期间,他们要把带刺雕像拿给各个博物馆和某几位教授看,声称这是他们在公共垃圾箱里发现的,希望能够鉴别一下它究竟是什么。还有,他们必须敦促多姆布罗夫斯基毒死墙板里的老鼠。
艾尔伍德的陪伴给了吉尔曼勇气,当天他出现在课堂上。奇异的冲动依然在牵引他,但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成功地忽视它们了。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向几位教授展示那尊怪异的雕像,他们全都表现出浓烈的兴趣,但对于它的本质和起源,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天晚上,艾尔伍德请房东搬了一张沙发到他的二楼房间,吉尔曼在沙发上睡觉,几周来的第一次,令人不安的怪梦完全没有打扰他。然而发烧依然如故,织布机修理工的哀怨祈祷声使得他精神紧张。
接下来的几天,吉尔曼几乎完全远离了那些病态现象的滋扰。据艾尔伍德说,他在睡梦中没有说梦话和起身的征兆。与此同时,房东把老鼠药洒遍了整幢房屋。唯一令人不安的因素是在迷信的外国移民之间传播的流言,他们的想象力极大地受到了激发。马泽尔维奇总想说服吉尔曼去弄一枚十字架来,最后干脆塞给他一枚,声称它经过好神父伊万尼奇的祝福。戴尔欧谢也有话想说——事实上,他坚称他顶上已经空置的房间在吉尔曼搬出后的第一和第二个夜里曾经响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保罗·考延斯基认为夜间他听见走廊和楼梯上传来过异响,声称有人轻轻地尝试开他的房门,而多姆布罗夫斯基夫人发誓说她从去年万圣节以来第一次见到了布朗·詹金。然而这些幼稚的故事无法说明任何问题,吉尔曼漫不经心地把廉价金属十字架挂在了房间主人衣柜的抽屉把手上。
接下来的三天,吉尔曼和艾尔伍德跑遍当地所有的博物馆,想鉴别一下那尊怪异的带刺雕像究竟是什么,可惜每一次都失望而归。不过,无论他们去哪儿,雕像总能引来强烈的兴趣,因为这东西太异乎寻常了,对科学家的好奇心构成了无比巨大的挑战。他们折断了一根辐条状的肢体进行化学分析,其结果到现在依然是学院圈子里的讨论话题。艾勒里教授在这奇特的合金里发现了铂、铁和碲,但另外还有至少三种用化学手段完全无法鉴别的高原子量元素。它们不但不符合所有已知元素的特性,甚至无法嵌入元素周期表给有可能存在的元素保留的空位。谜题直到今天依然未被解开,那尊雕像陈列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博物馆里。
4月27日清晨,吉尔曼做客的房间出现了一个新老鼠洞,多姆布罗夫斯基当天就用铁皮封死了洞口。老鼠药收效甚微,因为墙板里的抓挠声和奔跑声毫无减退之意。那天夜里艾尔伍德回来得很晚,吉尔曼坐在那儿等他。他不想一个人在房间里入睡,尤其是他觉得他在暮霭中见到了那个可憎的老妇人,其形象恐怖地转移进了他以往的梦境之中。她身旁一个肮脏庭院的入口处有一堆垃圾,他琢磨着她究竟是谁,又是什么在垃圾堆里弄得罐头盒叮当作响。老妖婆似乎注意到了他,朝他露出邪恶的狞笑——不过后者也许仅仅是他的想象而已。
第二天,两个年轻人都觉得非常疲惫,知道今晚他们会睡得活像两块木头。傍晚时分,他们睡意蒙眬地讨论彻底占据了吉尔曼心神甚至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数学问题,推测古代魔法与民间传说之间很可能存在的黑暗联系。他们谈到老凯夏·梅森,艾尔伍德同意吉尔曼的推测有着坚实的科学依据,也就是她很可能在偶然间发现了某些怪异而重要的知识。这些女巫所属的神秘异教往往守护并传承着来自早已被遗忘的远古时代的惊人秘密。凯夏真正掌握了穿越维度之门的技艺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传说总是强调物质障碍无法阻隔女巫的行动,谁能说清骑着扫帚飞越夜空的古老故事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真相呢?
一名现代学生能否仅仅通过研究数学就获得类似的力量,这个猜想还有待证实。吉尔曼又说,成功或许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危险局面,因为谁能准确预测一个相邻但通常无法接触的维度的所有情况呢?然而另一方面,奇异的可能性也多得数不胜数。时间在特定的空间地带中根本不存在,进入并在这种地带停留,你或许能够长生不死和永葆青春。新陈代谢和衰败老化将再也不是问题,它们只会在你重新探访原本的空间或类似位置时才会少量发生。举例来说,一个人或许能够进入一个不存在时间的维度,在地球历史的另一个遥远时代现身,却和从前一样年轻。
对于是否有人真的做到了这些,你恐怕无法进行任何有可信度的猜测。古老的传说含糊而模棱两可,历史上所有企图跨越禁忌天堑的努力似乎都在外来个体或信使的怪异而可怖的盟约影响下变得混乱难解。隐秘的恐怖力量有个古老得无法想象的代理人或信使——女巫异教称之为“黑暗之人”,《死灵之书》称之为“奈亚拉托提普”。另外还有一些次等的信使或媒介——准动物或怪异的混血种,传说故事将其描述为女巫的魔宠。吉尔曼和艾尔伍德疲惫得无法继续讨论了,正准备休息时听见乔·马泽尔维奇醉醺醺地回来,他哀怨的祈祷声中饱含近乎疯狂的绝望,使得两人不寒而栗。
那天夜里,吉尔曼再次见到了紫色光雾。在梦中,他听见墙板里传来抓挠声和啃咬声,还觉得有人在笨拙地摸索门锁。随后他看见老妇人和毛皮小怪物踩着地毯走向他。老太婆的面孔洋溢着非人类的狂喜,黄牙的病态小魔鬼嘲弄地窃笑,对在房间对面另一张沙发上沉睡的艾尔伍德指指点点。恐惧让吉尔曼动弹不得,扼杀了他叫喊的企图。和上次一样,可憎的老太婆抓住吉尔曼的肩膀,把他拽下床,拖进虚空之中。无穷的微光深渊再次呼啸着从他身旁掠过,然而下一瞬间,他似乎身处一条黑暗、泥泞、散发恶臭的未知小巷之中,左右两边都耸立着古老房屋的腐朽墙壁。
穿长袍的黑色男人站在他前方,吉尔曼在另一个梦里的尖顶空间中见过他。老妇人站在更近一些的地方,满脸傲慢的狞笑,招呼他跟他们走。布朗·詹金绕着黑色男人深陷烂泥之中的脚踝,以怀着爱意的嬉戏之姿蹭来蹭去。右侧有一个敞开的黑暗门洞,黑色男人无声无息地指着那里。狞笑的老太婆走向门洞,揪着吉尔曼的睡衣袖子拖着他。散发邪恶气味的楼梯不祥地吱嘎作响,踏上楼梯的老妇人似乎辐射出微弱的紫色光晕。台阶尽头的楼梯平台上有一扇门。老太婆摸索了一会儿门闩,最后推开门,示意吉尔曼在外面等着,自己消失在了门里的黑暗之中。
年轻人过度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从被扼住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骇人叫声,老妇人拎着一个毫无知觉的小生物走出房间,把那东西塞到梦中人怀里,像是在命令他抱着它。见到这个小生物和它脸上的表情,梦魇的魔咒顿时被打破了。他依然晕眩得无力喊叫,只能不顾一切地跑下散发有毒气息的楼梯,冲进外面泥泞的小巷。但他没有跑远,因为等在那里的黑色男人抓住他,掐住了他的脖子。意识消失的瞬间,他听见长牙似鼠的畸形怪物发出微弱尖细的窃笑声。
29日清晨,吉尔曼在仿佛大旋涡的恐惧中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遇到了可怕的大麻烦,因为他回到了有着倾斜墙壁和天花板的阁楼房间里,身体摊开躺在没整理过的床铺上。他的喉咙难以解释地剧痛,他挣扎着坐起来,愈加惊恐地看见双脚和睡衣下摆裹着棕色的烂泥。他的记忆刚开始还朦胧得令人绝望,但他知道自己至少又梦游了。艾尔伍德睡得太死,没有听见响动和阻止他。地板上有乱糟糟的泥脚印,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一直延伸到门口。吉尔曼越是打量脚印,就越是觉得它们有问题。除了他能辨认出属于自己的脚印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小、近乎圆形的印痕——就像一把大椅子或一张桌子的支撑腿会留下的那种印痕,但它们大多数都几乎分成两半。还有一些老鼠留下的泥爪印,从一个新老鼠洞开始,最后又回到洞口。吉尔曼陷入彻底的困惑和对自己精神状态的担忧,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发现外面没有任何泥脚印。他越是回忆那个骇人的噩梦,他就越是感到惊恐,听见乔·马泽尔维奇在两层楼下哀怨地祈祷,他的绝望又加深了几分。
他下楼回到艾尔伍德的房间,叫醒还在酣睡的主人,讲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何方,但艾尔伍德对真正发生的事情提不出任何猜想。吉尔曼有可能去了哪儿,他如何能回到自己房间却又不在走廊里留下任何痕迹,酷似家具腿的泥印为何会在阁楼房间里与他的脚印混在一起,这些问题的答案彻底超出了想象范围。还有吉尔曼喉咙上的青紫色手印,就好像他尝试过掐住自己的喉咙。吉尔曼把双手放在手印上,却发现两者完全对不上。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戴尔欧谢敲门进来,称他在最黑暗的深夜时分听见楼上响起了可怕的咔哒咔哒怪声。不,午夜之后没有人上过楼梯,但午夜之前他听见阁楼上传来过微弱的脚步声,还有他尤其厌恶的小心翼翼下楼的声音。他还说,最近是阿卡姆一年里最不好的一段时间。年轻先生最好随身佩戴乔·马泽尔维奇给他的十字架。连白天也不安全,因为黎明后屋里有过一些怪异的声音——特别是刚响起就被掐断的仿佛孩童哭号的尖细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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