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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聂文蔚Ⅲ(二)
书名: 一读就懂的传习录 作者: 王阳明 本章字数: 11205 更新时间: 2024-04-18 10:11:25
【原文】
得书,见近来所学之骤进,喜慰不可言。谛视数过,其间虽亦有一二未莹彻处,却是致良知之功尚未纯熟,到纯熟时自无此矣。譬之驱车,既已由于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乃马性未调、衔勒不齐之故,然已只在康庄大道中,决不赚入旁蹊曲径矣。
近时海内同志,到此地位者曾未多见,喜慰不可言,斯道之幸也!
贱躯旧有咳嗽畏热之病,近入炎方,辄复大作。主上圣明洞察,责付甚重,不敢遽辞。地方军务冗沓,皆舆疾从事。今却幸已平定,已具本乞回养病,得在林下稍就清凉,或可廖耳。人还,伏枕草草,不尽倾企。外惟浚一简,幸达致之。
【译文】
收到你的信,看到你近来学问上的迅速进步,我真是高兴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仔细看了好几遍,虽然其中也有一两处还不够透彻的地方,但这只是因为你致良知的功夫还没有达到纯熟的程度。等到你纯熟了,自然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这就像驾车一样,虽然已经驶上了康庄大道,但有时还会出现一些横斜迂曲的情况,这只是因为马性尚未调教好、马勒还不够整齐的缘故。然而,既然已经走上了康庄大道,就绝不会误入歧途了。
近年来,国内像你这样达到这个境界的同志,我还真的没见过多少,这真是让人欣慰不已,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幸运啊!
说到我自己,我一直有咳嗽和怕热的毛病。最近来到南方炎热的地方,这些病又发作得很厉害。皇上圣明洞察,托付给我的责任很重,我不敢轻易辞职。地方的军务繁忙,我都是带病工作的。好在现在事情已经基本平定,我已经上书请求回家养病了。希望能在乡下的树荫下稍微享受一点清凉,或许能让我的病好起来。信使就要回去了,我躺在枕头上匆匆写下这些,不能尽述我的倾慕和企盼之情。另外,请给惟浚带一封信,希望他能收到并理解我的意思。
【解读】
这封信是王阳明写给好友聂文蔚的第二封信,也是他的最后一封书信,充满了深厚的友情与责任之心。嘉靖七年,即公元1528年的十月,王阳明在广西写下了这封信。那时,他的肺病已经再度加剧,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然而,尽管重病缠身,他仍然坚守着对皇上的承诺和重任,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在追求圣学的道路上,王阳明的责任之心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深知自己的使命,也清楚自己的责任所在,因此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和专注。这种对责任的坚守和担当,不仅体现在他对皇上的忠诚上,更体现在他对社会、对人民的关怀和贡献上。
王阳明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肩负起自身的责任。无论身处何种境遇,无论面临何种困难,我们都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因为只有当我们勇敢地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时,才能成为真正的人,才能为社会、为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就在写完这封信后不久,王阳明在归途中病逝于江西南安,享年五十七岁。他的离世对于当时的社会和学术界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损失。但是,他的精神和思想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激励着后人不断前行。
【原文】
来书所询,草草奉复一二。
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功夫甚难。问之,则云才著意便是助,才不著意便是忘,所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功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功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功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若是功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功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功,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此正如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渍水下米,而乃专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吾恐火候未及调停,而锅已先破裂矣。近日一种专在勿忘勿助上用功者,其病正是如此。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奔奔荡荡,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功夫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験汉,才遇些子事来,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有志之士,而乃使之劳苦缠缚,担搁一生,皆由学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
【译文】
你在信中所问的问题,我简单地回复一下。
近年来,到山里来讲学的人,往往都说“勿忘勿助”的功夫很难。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一有意识就是助,一无意识就是忘,所以非常难。我就问他们:“忘是忘什么?助是助什么?”他们都答不上来,于是我就给他们解释。
我这里讲学,只说“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就是时刻去“集义”。如果时刻去做“必有事焉”的功夫,但有时中断了,这就是忘,那就需要“勿忘”;如果时刻去做“必有事焉”的功夫,但有时急于求成,这就是助,那就需要“勿助”。所有的功夫都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是在其中的提醒和警觉。如果功夫原本就不曾中断,那就不需要说勿忘;如果原本就不急于求成,那就不需要说勿助。这样的功夫多么简单明了,多么自由自在!
然而现在的人们却不在“必有事焉”上下功夫,反而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这就像烧锅煮饭,锅里没有水和米,却一个劲地添柴放火,不知道最后能煮出什么东西来?我恐怕火候还没调好,锅就已经先破裂了。现在那些专门在“勿忘勿助”上用功的人,他们的错误正是这样。整天悬空地去做勿忘,又悬空地去做勿助,忙忙碌碌,却完全没有实际下手的地方。结果他们的功夫只是做得个空洞寂寞,学成一个痴呆的人,一遇到事情就牵绊纷扰,不能再有条理地处理。这些都是有志向的人,却被学术误导,一生劳苦困扰,实在令人惋惜!
【解读】
王阳明坚信,一个真正投身于学术、渴望深究学问的人,必须脚踏实地、一心一意地钻研学问。他认为,过度的胡思乱想和频繁变换目标(就像朝秦暮楚一样)只会让人心浮气躁,无法真正沉下心来去深入研究和理解。这种浮躁的态度不仅无法让人找到真正可以着手的地方,还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换句话说,王阳明强调了在追求学问的过程中,专注和坚持的重要性。他认为,只有持之以恒地专注于一个领域或一个问题,不断深入研究和探索,才能真正取得成果。而那种心猿意马、三心二意的学习方式,只会让人在原地踏步,甚至迷失方向。
因此,王阳明的这一观点实际上是在告诫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要保持一颗平静而专注的心,不要被外界的纷扰和自己的杂念所干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地吸收知识,提升自己的学术水平。
【原文】
夫“必有事焉”只是“集义”,“集义”只是致良知。说“集义”则一时未见头脑,说致良知即当下便有实地步可用功。故区区专说致良知。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著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著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著实致良知,则自无忘之病;无一毫意必固我,则自无助之病。故说格、致、诚、正,则不必更说个忘助。孟子说忘助,亦就告子得病处立方。告子强制其心,是助的病痛,故孟子专说助长之害。告子助长,亦是他以义为外,不知就自心上“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是以如此。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又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之弊乎?孟子“集义”“养气”之说,固大有功于后学,然亦是因病立方,说得大段,不若《大学》格、致、诚、正之功,尤极精一简易,为彻上彻下,万世无弊者也。
【译文】
“必有事焉”其实就是“集义”,“集义”就是实现良知。当我们说“集义”时,可能一下子不太明白具体怎么做,但说到实现良知,就立马有了实际可行的方向。所以我特别强调实现良知。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上实现自己的良知,就是“格物”;实实在在地去实现良知,就是“诚意”;在实现良知的过程中,不带有任何固执己见和自私自利的想法,就是“正心”。只要实实在在地去实现良知,就不会有忘记的问题;只要不固执己见和自私自利,就不会有急于求成的问题。所以,当我们谈论格物、实现、诚意、正心时,就不需要再额外提醒不要忘记和不要急于求成了。
孟子谈论忘记和急于求成的问题,是针对告子的错误观点而提出的解决方案。告子强制自己的内心,这是急于求成的毛病,所以孟子专门强调了急于求成的危害。告子之所以会急于求成,是因为他把义看作是外在的东西,不知道应该在自己的内心上去“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所以才会这样。如果我们时时刻刻在自己的内心上去“集义”,那么良知的本质就会清晰明了,自然就能明辨是非,没有任何能逃脱我们的觉察。这样又怎么会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的弊端呢?孟子的“集义”“养气”之说,固然对后学有很大的贡献,但也是因为针对特定问题而提出的解决方案。相比之下,《大学》中的格物、实现、诚意、正心的功夫更为精确、简单、易行,是彻底上下贯通、万世无弊的方法。
【解读】
王阳明在论证“致良知”这一观点时,特别提到了《大学》和《中庸》两部经典著作的宗旨其实是相互贯通的。他认为,《中庸》里所讲的“慎独”,其实就等同于《大学》中的“致知”。这里的“慎”,可以理解为个人的内心省察和主观上的努力追求,也就是“致”的意思;而“独”则指的是“良知”,它是宇宙万物的根本和主宰。
因此,王阳明解释说,“慎独”实际上就是“致其良知”的另一种说法,都是强调要通过内心的省察和努力来寻求和实现自己的良知本体。这与孟子的“集义”说虽然有些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之处。不过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在探讨如何通过内心的修养来达到更高的境界。
简单来说,王阳明认为《大学》和《中庸》都在告诉我们同一个道理:要通过不断地反省自己和努力实践,来发现和实现内心深处的良知。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认识自己、理解世界,并成为一个真正有修养的人。
【原文】
圣贤论学,多是随时就事,虽言若人殊,而要其功夫头脑,若合符节。缘天地之间,原只有此性,只有此理,只有此良知,只有此一件事耳。故凡就古人论学处说功夫,更不必搀和兼搭而说,自然无不吻合贯通者。才须搀和兼搭而说,即是自己功夫未明彻也。
近时有谓“集义”之功,必须兼搭个致良知而后备者,则是“集义”之功尚未了彻也。“集义”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致良知之累而已矣。谓致良知之功,必须兼搭一个“勿忘勿助”而后明者,则是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也。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勿忘勿助”之累而已矣。若此者,皆是就文义上解释牵附,以求混融凑泊,而不曾就自己实功夫上体验,是以论之愈精,而去之愈远。
文蔚之论,其于“大本达道”既已沛然无疑,至于“致知”“穷理”及“忘助”等说,时亦有搀和兼搭处,却是区区所谓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到得功夫熟后,自将释然矣。
【译文】
圣贤们讨论学问,大多是根据时机和事情来进行的,虽然他们说的话看起来有所不同,但如果仔细研究他们的核心思想和用功的方法,就会发现其实他们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这是因为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本性,只有这一个道理,只有这一个良知,只有这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在研究古人的学问时,只需要关注他们的核心思想,而不需要掺杂其他的东西,这样自然就能理解得通透。如果我们在解释时需要掺杂其他的东西,那就说明我们自己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最近有些人认为,“集义”的功夫必须和“致良知”一起才能做到完备,这其实说明他们对“集义”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如果“集义”的功夫不够深刻,那只会成为实现“致良知”的障碍。同样,有些人认为“致良知”的功夫必须和“勿忘勿助”一起才能做到明确,这其实也说明他们对“致良知”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如果“致良知”的功夫不够深刻,那只会成为实现“勿忘勿助”的障碍。这些人都是在文字上牵强附会,而没有真正去实践体验,所以他们讨论得越精细,离真正的理解就越远。
你对于“大本达道”的理解已经很明确了,这是非常好的。但是在讨论“致知”“穷理”以及“忘助”等问题时,有时还是会有些混淆。这就像在宽阔的道路上,偶尔会有一些弯曲的小路。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你继续深入实践,自然就会明白过来的。
【解读】
尽管圣贤们的学说和讲法各有千秋,但他们所传达的核心理念却是一致的,阳明先生的心学也是如此。就像人们生活的环境千差万别,但每个人的本性和智慧却是相同的。本性虽然是我们无法创造的,但它是可以转变和塑造的;而致知、穷理的功夫,虽然起初我们并不具备,却可以通过学习和努力来获得。
因此,真正的道并不是天道或地道,它最终归结为人道。人道,就是“良知”。它指引我们走向正确的方向,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然而,大道并不是一条笔直的路,成功之路总是充满曲折和挑战。同样,我们人生目标的选择也是一个不断试错、不断修正的过程。我们需要时刻保持警觉,不断反思和调整自己的方向,以确保自己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简单来说,无论圣贤的学说如何多样,其核心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人性的光明和智慧的发掘。而人生的道路虽然曲折,但只要我们坚守良知,不断修正自己的方向,就一定能够走向成功。
【原文】
文蔚谓“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便觉有所持循”者,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但以此自为不妨,自有得力处;以此遂为定说教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亦不可不一讲也。
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致此真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真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事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即是从兄的真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故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良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却须又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如此,又是脱却本原,著在支节上求了。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然其发见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而原又只是一个。虽则只是一个,而其间轻重厚薄又毫发不容增减。若可得增减,若须假借,即已非其真诚恻怛之本体矣。此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者也。
【译文】
文蔚你认为“致知的学说,在侍奉父母、尊从兄长的过程中实践,就觉得有所遵循”,这个观点正好展现出你最近真切笃实的功夫。自己这样认为当然没问题,也有它的得力之处;但如果就这样确定下来去教导别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的隐患,这一点也不能不讲一讲。
良知其实就是天理。它自然明觉显现的地方,就是真诚恻怛,这便是良知的本体。所以,用这良知的真诚恻怛去侍奉父母就是孝,用这良知的真诚恻怛去尊从兄长就是悌,用这良知的真诚恻怛去侍奉君主就是忠。这里都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如果尊从兄长的良知不能做到真诚恻怛,那侍奉父母的良知也就不能做到真诚恻怛;侍奉君主的良知不能做到真诚恻怛,那尊从兄长的良知也不能做到真诚恻怛。所以,能够致侍奉君主的良知,也就能够致尊从兄长的良知;能够致尊从兄长的良知,也就能够致侍奉父母的良知。这并不是说侍奉君主的良知不能做到,却需要从侍奉父母的良知上去扩充。如果是这样,就又是脱离了本原,在细枝末节上求了。良知只有一个,随着它的显现和流行,当下就是完备的,没有来去,不需要假借。然而,它的显现和流行之处,却自然有轻重厚薄之分,丝毫不容增减,这就是所谓的“天然自有之中”。虽然轻重厚薄丝毫不容增减,但原本又只是一个良知。虽然只是一个良知,但其中的轻重厚薄又丝毫不容增减。如果能够增减,如果需要假借,那就已经不是真诚恻怛的本体了。这就是良知的妙用,所以它没有固定的形体,无穷无尽,“说它大则天下没有什么能承载,说它小则天下没有什么能打破”。
【解读】
在明朝初期,程朱理学在思想和学术领域占据了主导地位。但到了明朝中期,由于社会秩序的剧烈动荡和朝政的日益腐败,程朱理学的地位开始动摇。正是在这个时候,阳明先生提出了一种新的观点,他认为判断是非的标准应该来自人的内心。阳明先生认为,人的心不仅能产生万物和伦理道德,甚至经典的学术也只是“我们内心常有的道理”。他强调,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种叫做“良知”的东西,它是完整无缺的,能作为我们判断是非善恶的唯一标准。当谈到如何侍奉父母和君王时,阳明先生认为过于纠结这些细节可能会让我们迷失方向。他认为,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应该有一个更广阔的视野,不要只关注细小的部分而忽视了整体。就像我们不能只看到一棵棵树而忽略了整片森林一样,我们也应该避免在生活中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做法。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世界,做出正确的判断。
【原文】
孟氏“尧舜之道,孝弟而已”者,是就人之良知发见得最真切笃厚、不容蔽昧处提省人,使人于事君、处友、仁民、爱物,与凡动静语默间,皆只是致他那一念事亲从兄真诚恻怛的良知,即自然无不是道。盖天下之事虽千变万化,至于不可穷诘,而但惟致此事亲从兄一念真诚恻怛之良知以应之,则更无有遗缺渗漏者,正谓其只有此一个良知故也。事亲从兄一念良知之外,更无有良知可致得者,故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所以为“惟精惟一”之学,放之四海而皆准,“施诸后世而无朝夕”者也。文蔚云:“欲于事亲从兄之间,而求所谓良知之学。”就自己用功得力处如此说,亦无不可。若曰“致其良知之真诚恻怛,以求尽夫事亲从兄之道焉”,亦无不可也。明道云:“行仁自孝弟始,孝弟是仁之一事,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其说是矣。
【译文】
孟子说“尧舜之道,其实就是孝悌之道”,这是从人们最真切深厚的良知中发现并提醒人们的。无论是在侍奉君主、结交朋友、仁爱百姓、爱惜物品上,还是在所有动静语默之间,都只是在实践那一念侍奉父母、尊从兄长的真诚恻怛的良知,这样自然就无不是道了。天下的事情虽然千变万化,甚至无穷无尽,但只要用侍奉父母、尊从兄长那一念真诚恻怛的良知去应对,就不会有任何遗漏和疏忽。因为人只有这一个良知。在侍奉父母、尊从兄长的一念良知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良知可以实践了。所以说:“尧舜之道,其实就是孝悌之道。”这就是“惟精惟一”的学问,无论在哪里都适用,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过时。
文蔚你说:“我想在侍奉父母、尊从兄长之间,寻求所谓的良知之学。”从自己用功得力的地方这样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说“实践良知的真诚恻怛,来尽侍奉父母、尊从兄长的道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明道先生说:“行仁从孝悌开始,孝悌是仁的一件事,说它是行仁的根本是可以的,但说它是仁的根本则不可以。”他的说法是正确的。
【解读】
王阳明觉得,孝顺和尊敬兄长其实是良知的一种体现。虽然孝顺并不等同于良知,但是当我们去实践孝道的时候,会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什么是良知,并学会如何致良知。当我们内心有了良知,孝顺父母就会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不需要外界的压力或驱使,完全是从心底流露出来的真挚情感。简单来说,良知就像是我们内心的指南针,指引我们去做正确的事,而孝顺就是这个指南针所指的一个方向。通过行孝,我们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良知的存在,也会更加懂得如何遵循良知的引导去生活。
【原文】
“臆”“逆”“先觉”之说,文蔚谓“诚则旁行曲防,皆良知之用”。甚善甚善!间有搀搭处,则前已言之矣。惟浚之言亦未为不是。在文蔚须有取于惟浚之言而后尽,在惟浚又须有取于文蔚之言而后明。不然,则亦未免各有倚著之病也。舜察迩言而询刍荔,非是以迩言当察、刍尧当询而后如此。乃良知之发见流行,光明圆莹,更无挂碍遮隔处。此所以谓之大知。才有执著意必,其知便小象。讲学中自有去取分辨,然就心地上着实用功夫,却须如此方是。
【译文】
关于“臆”“逆”“先觉”这些说法,文蔚你认为“只要真诚,那么无论是旁行还是曲防,都是良知的作用”。这个理解非常好!中间有些混淆的地方,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而惟浚的观点也不能说是错的。对于文蔚来说,需要吸取惟浚的观点才能更全面;对于惟浚来说,也需要吸取文蔚的观点才能更明晰。否则,你们两个人都可能陷入偏执的毛病。就像舜帝他会听取身边人的意见,也会向割草打柴的人请教,并不是因为这些意见或人本身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他的良知发现流行,光明圆满,没有任何挂碍和遮隔。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大智慧。一旦有了执著和意必,智慧就会变小。在讲学过程中,我们自然会有选择和分辨,但在内心修炼上下功夫,却必须像舜帝那样才行。
【原文】
“尽心”三节,区区曾有生知、学知、困知之说,颇已明白,无可疑者。盖尽心、知性、知天者,不必说存心、养性、事天,不必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而存心、养性与“修身以俟”之功,已在其中矣。存心、养性、事天者,虽未到得尽心、知天的地位,然已是在那里做个求到尽心、知天的功夫,更不必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而“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功,已在其中矣。
譬之行路,尽心、知天者,如年力壮健之人,既能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间者也;存心、事天者,如童稚之年,使之学习步趋于庭除之间者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者,如襁褓之孩,方使之扶墙傍壁,而渐学起立移步者也。既已能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间者,则不必更使之于庭除之间而学步趋,而步趋于庭除之间自无弗能矣;既已能步趋于庭除之间,则不必更使之扶墙傍壁而学起立移步,而起立移步自无弗能矣。然学起立移步,便是学步趋庭除之始;学步趋庭除,便是学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基。固非有二事,但其功夫之难易,则相去悬绝矣。
心也,性也,天也,一也。故及其知之成功则一。然而三者人品力量自有阶级,不可蹦等而能也。细观文蔚之论,其意以恐尽心、知天者,废却存心、修身之功,而反为尽心、知天之病。是盖为圣人忧功夫之或间断,而不知为自己忧功夫之未真切也。吾侪用功,却须专心致志在“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上做,只此便是做尽心、知天功夫之始。正如学起立移步,便是学奔走千里之始。吾方自虑其不能起立移步,而岂遽其不能奔走千里?又况为奔走千里者,而虑其或遗忘于起立移步之习哉?
文蔚识见本自超绝迈往,而所论云然者,亦是未能脱去旧时解说文义之习,是为此三段书分疏比合,以求融会贯通,而自添许多意见缠绕,反使用功不专一也。近时悬空去做勿忘勿助者,其意见正有此病,最能耽误人,不可不涤除耳。
【译文】
关于“尽心”的三个层次,我之前曾有过生知、学知、困知的说法,已经相当明白了,应该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所谓尽心、知性、知天,其实已经包含了存心、养性、事天和“夭寿不贰、修身以俟”的功夫在内,所以不必再单独说存心、养性、事天,也不必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同样地,存心、养性、事天虽然还没有达到尽心、知天的境界,但已经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了,所以更不必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因为这个功夫也已经包含在其中了。
这就像走路一样,尽心、知天的人,就像年富力强的人,能够自由奔走于千里之外;存心、事天的人,就像孩童一样,正在学习在庭院中走路;“夭寿不贰、修身以俟”的人,则像刚学步的婴儿,需要扶着墙壁慢慢学习站立和移动。已经能奔走于千里之外的人,自然不必再在庭院中学习走路;已经能在庭院中走路的人,也不必再扶着墙壁学习站立和移动。然而,学习站立和移动,是学习在庭院中走路的开始;学习在庭院中走路,又是学习奔走于千里之外的基础。这三者并不是三件事,但功夫的难易程度却相差悬殊。
心、性、天,其实是一体的。所以说到成功的认知,它们是一致的。但是,这三者在人的品质和力量上是有等级的,不能混淆等同。我仔细看了你的论述,你的意思似乎是担心那些尽心、知天的人,会忽略了存心、修身的功夫,反而成为尽心、知天的障碍。这其实是担忧圣人功夫可能会有间断,而不是担忧自己功夫不够真切。我们用功的时候,应该专心致志地从“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上下功夫,这才是尽心、知天功夫的开始。就像学习站立和移动是学习奔走千里的开始一样。我们自己还在担心不能站立和移动,又怎么能突然担心不能奔走千里呢?更何况那些已经能奔走千里的人,又怎么会忘记当初学习站立和移动的练习呢?
你的见识本来就超群出众,但你所说的这些话,还是因为没有摆脱过去解释文义的旧习惯。你试图将这三段话分开比较以求融会贯通,结果反而添加了许多纠缠不清的意见,使得用功不再专一。近年来有些人悬空去做勿忘勿助的功夫,他们的见解就有这样的毛病,最能耽误人,必须要清除掉这种错误观念才行。
【解读】
文蔚因为受到过去解释文义的习惯影响,没有从良知学说的核心立场去深入理解,而只是停留在文字的表面去寻求理解。但这样做反而让他越讲越不通顺。在王阳明看来,任何学说都只有从它的基本理论和基本立场出发,才能真正解决问题,达到一通百通的效果。
同样地,我们在做人的时候也应该这样。要想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就不能忽视最基础、最细微的事情。只有从这些地方开始做起,一点一滴地积累,我们才能逐渐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像建房子一样,必须从地基开始,一砖一瓦地累积,才能最终建成高楼大厦。所以,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我们都应该注重基础,从细微处着手,这样才能走得更远、更高。
【原文】
所谓“兼德性而道问学”一节,至当归一,更无可疑。此便是文蔚曾著实用功,然后能为此言。此本不是险僻难见的道理,人或意见不同者,还是良知尚有纤翳潜伏。若除去此纤翳,即自无不洞然矣。
【译文】
你提到的“兼德性而道问学”这一观点,其实说到底就是一回事,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你能这么说,说明你确实下过功夫去研究。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如果有人还有不同的看法,那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良知还被一些细微的遮蔽所影响。只要去掉这些遮蔽,一切就都会明朗起来了。
【解读】
在王阳明的理念中,良知就像水的性质一样。原本,水是清澈透明的,但因为混入了沙土和石子,它就变得污浊了。同样地,人性本应是平正无邪的,但因为受到了各种欲望的诱惑和影响,人性也就偏离了它的本真状态。只有圣人,那些能够超越物质欲望,回归自然本性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圣人并不会用智巧去驾驭万物,也不会让欲望扰乱内心的平和。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凭空而来的,需要通过学习和实践来达成。如果不听闻道理,不致力于获取知识,那么人就无法回归自己的本性;如果不能对事物有深入的理解和通达,那么内心也就无法保持清静。
换句话说,王阳明在这里强调了修身养性的重要性,并指出了实现这一目标的具体途径:一方面要学习道理,增长知识;另一方面要理解事物,保持内心的平和与清静。只有这样,人才能逐渐去除心中的杂念和欲望,回归到最本真的自我状态。
【原文】
已作书后,移卧檐间,偶遇无事,遂复答此。文蔚之学既已得其大者,此等处久当释然自解,本不必屑屑如此分疏。但承相爱之厚,千里差人远及,谆谆下问,而竟虚来意,又自不能已于言也。然直戆|烦缕已甚,恃在信爱,当不为罪。惟浚处及谦之、崇一处,各得转录一通寄视之,尤承一体之好也。
右南大吉录
【译文】
我已经在信后写明了,移到屋檐下躺着,偶然遇到无事可做,于是又回复了这封信。文蔚你的学问已经掌握了大的方面,这些地方时间久了自然会释然理解,本来不必如此琐碎地分析。但是,承蒙你深厚的关爱,不远千里派人来询问,恳切地向下问,我如果让你空手而归,又实在不能控制自己不说。然而,我直言不讳,可能已经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我相信你的理解和关爱,应该不会怪罪我。希望浚、谦之、崇一他们,都能转录一份这封信看看,更是承蒙你们一体的好意。
以上为南大吉摘录
【解读】
王阳明将心与理、性、天、道看作是同一的,他所说的心,其实是指每个人内在最本真、最纯净的心。这个心,是通过不断修养、磨炼后所展现出来的,一个充满善良、完美的状态。当有人向王阳明请教时,他总是非常谨慎,甚至有些“诚惶诚恐”。他对每一个问题都给予详尽的解答,生怕自己有任何疏漏或错误。这种对自己严格要求、对知识极度尊重的态度,确实值得我们每个人去学习和效仿。毕竟,在追求真理和知识的道路上,我们都应该保持一颗谦卑而敬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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