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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聂文蔚
书名: 传习录 作者: (明)王阳明 本章字数: 13534 更新时间: 2020-07-30 15:05:06

春闲远劳迂途,枉顾问证,倦倦此情,何可当也!已期二三同志,更处静地,扳留旬日,少效其鄙见,以求切蒯之益;而公期俗绊,势有不能,别去极怏怏如有所失。忽承笺惠,反复千余言,读之无任浣慰,中间推许太过,盖亦奖掖之盛心,而规砺真切,思欲纳之于贤圣之域,又托诸崇一以致其勤勤恳恳之怀,此非深交笃爱,何以及是;知感知娩,且惧其无以堪之也。虽然,仆亦何敢不自鞭勉,而徒以感娩辞让为乎哉!其谓“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于一人;道固自在,学亦自在,天下信之不为多,一人信之不为少”者,斯固君“不见是而无闷”之心,①岂世之谫谫屑屑者知足以及之乎!乃仆之情,则有大不得已者存乎其间,而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尧、舜、三王之圣,言而民莫不信者,致其良知而言之也;行而民莫不说者,致其良知而行之也。是以其民熙熙皞皞,杀之不怨,利之不庸,施及蛮貊,而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为其良知之同也。呜呼!圣人之治天下,何其简且易哉!

【注释】

①《易·乾卦·文言》语。言举世皆非,虽不见善,而心无所闷。此盖由所以自守者,确乎其不可拔也。

【译文】

有劳您在春天绕远道来见我,反复地询问论证,这种情谊我怎么当得起呢?已经与两三个朋友约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十几天,讨论讨论我的观点,以在切磋之中得到益处。然而您被繁忙的事务牵绊,不能久留,分别之后,我的心中很是怅然若失。忽然收到您的来信,前前后后有数千字,读完之后感到非常欣慰。信中有太多对我推荐和赞许,这也是对我的一片赞扬和提携的盛情。而真切的规劝,责则是希望我能够走进圣贤的领域,又托付崇一转达您深切的关怀之情。若不是有深厚交情、真挚之爱的朋友,又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呢?我深深感到惭愧,唯恐辜负您的真情实意。虽然如此,我又怎么不去鞭策和勉励自己,而仅仅是感到惭愧呢?您认为,“子思、孟子、周敦颐和程子,他们无意千年以后仍能被人们相信理解,与其希望天下人都相信,不如被一个人真正地相信。圣道自然存在,圣学也自然存在,天下的人都相信不为多,只有一人相信也不为少。”这固然是君子“不见是而无闷”的心态,但世上浅薄、琐碎的人难道能知道这些吗?就我而言,其中有许多万不得已之处,并不是计较别人相信或是不相信。

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以人各有心,而偏琐僻陋之见,狡伪阴邪之术,至于不可胜说;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其自私自利之实,诡辞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损人之善而袭以为己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己直;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险以相倾而犹谓之疾恶;妒贤忌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陵相贼,自其一家骨肉之亲,已不能无尔我胜负之意、彼此藩篱之形,而况于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能一体而视之,则无怪于纷纷籍籍而祸乱相寻于无穷矣。

【译文】

后世良知的学说不再光明,天下的人各用以私欲才智相互倾轧。因此人人各有私心,而偏见浅陋的见解,狡诈阴险的心术,多到数不胜数。他们对外假借仁义的名号,对内做着自私自利的事情,用诡辩的话阿谀世俗,用虚伪做法来得到名誉,掠走别人的善良来作为自己的长处,以攻击别人的隐私来显示自己的正直,因为私愤相互争斗却说成是为正义而殉道,把阴险地互相倾轧却说成是疾恶如仇,把妒贤嫉能说成是秉持公正,把恣意放纵说成是爱憎分明。他们相互欺凌和侵害,即使是骨肉一家,也不能停下争得胜负的心思,彼此之间建起藩篱边界,更何况天下广大,百姓事物众多,又如何把他们视为一体呢?也难怪天下有无穷无尽的纷乱和迭起的祸乱了。

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呜呼,是奚足恤哉!吾方疾痛之切体,而瑕计人之非笑乎?人固有见其父子兄弟之坠溺于深渊者,呼号匍匐,裸跣颠顿,扳悬崖壁而下拯之。士之见者,方相与揖让谈笑于其旁,以为是弃其礼貌衣冠而呼号颠顿若此,是病狂丧心者也。故夫揖让谈笑于溺人之旁而不知救,此惟行路之人,无亲戚骨肉之情者能之,然已谓之无恻隐之心非人矣;若失在父子兄弟之爱者,则固未有不痛心疾首,狂奔尽气,匍匐而拯之,彼将陷溺之祸有不顾,而况于病狂丧心之讥乎?而又况于蕲人信与不信乎?呜呼!今之人虽谓仆为病狂丧心之人,亦无不可矣。天下之人心,皆吾之心也。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吾安得而非病狂乎!犹有丧心者矣,吾安得而非丧心乎!

【译文】

我依赖上天的眷顾,偶然对良知的学问有所见地,认为只有致良知后才能使天下得到良好的治理。因此,每当我想到百姓遭受的苦难,就会感到伤心、痛苦,忘了自己的才智浅薄,想用良知来拯救天下的苦难是不自量力。天下的人看到我这样,都来嘲笑我、诋毁我,认为我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唉!这有什么可顾忌的呢?我正处在切肤之痛中,哪里有空计较别人的非议和嘲笑?如果有人看到自己的父子兄弟坠入深渊,便会呼叫着、匍匐着,跌落鞋帽也要攀着悬崖峭壁去救他们。那些看到这种场景的士人,在在跌落的人身旁谈笑着作揖相让,认为这个人匍匐、呼叫是丢弃了衣冠和礼节,是丧心病狂的。因此,在一旁作揖相让、谈笑风生,有人跌落而相救,是那些没有亲戚骨肉之情的路人的做法。然而,孟子曾说过,没有恻隐之心的不是人。如果是有父子兄弟之爱的人,就会痛心疾首,尽力狂奔,匍匐着去拯救,不顾自己遭受不测的风险去这样做,怎么会在乎被讥笑为丧心病狂呢?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信与不信呢?唉!如今即使认为我丧心病狂,我也不在乎。天下人的心,都是我的心,天下人中还有病狂的人,我又怎么能不病狂呢?天下人中还有丧心的人,我又怎么能不丧心呢?

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谄者,①有讥其为佞者,②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礼,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③有嫉而沮之者,④有恶而欲杀之者,⑤晨门、荷蒉之徒,皆当时之贤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欤?”“鄙哉径径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⑥虽子路在升堂之列,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不悦于其所欲往,而且以之为迂;⑦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岂特十之二三而已乎?然而夫子汲汲遑遑,若求亡子于道路,而不暇于暖席者,宁以蕲人之知我、信我而已哉?盖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疾痛迫切,虽欲已之而自有所不容已,故其言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⑧“欲洁其身而乱大伦。”⑨“果哉,末之难矣!”⑩呜呼,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孰能以知夫子之心乎?若其逐世无闷,乐天知命者,则固无入而不自得,道并行而不相悖也。

【注释】

①《论语·八佾》篇云:“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②《论语·宪问》篇云:“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奈为佞乎?’”

③孔子西家有愚夫,不知孔子为圣人,乃日彼东家丘。见《孔子家语》。

④孔子在鲁,由大司寇行摄相事。齐人闻而惧,谋致地焉。黎钮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齐人馈女乐。鲁君乐之,怠于政事。孔子遂去。

⑤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魑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魅其如予何?”

⑥《论语·宪问》篇云:“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欤?’又‘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径弪乎……’”晨门,掌晨启门者也。

⑦《论语·雍也》篇云:“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南子,卫灵公之夫人,有淫行,故子路不悦孔子之往见也。

⑧孔子使子路问津于长沮、桀溺。二人讽之而不告。孔子感而有此叹。见《论语·微子》篇。斯人,言天下之人也。

⑨子路遇荷葆丈人,丈人讽其不事农业而周游。子路因述孔子之意,以为长幼之节,君臣之义均不可废,否则为洁身乱伦。见《论语·微子》篇。

⑩此语盖对荷蒉者之言而发。果,言其决心遗世也。

【译文】

昔日孔子在世的时候,有人议论他谄媚,有人讥讽他花言巧语,有人诋毁他不够贤明,有人诽谤他不懂礼仪,有人侮辱他是“东家丘”,有人因嫉妒而败坏他,有人因厌恶而想要杀掉他。晨门、荷蒉这样的人,都是当时的贤士,尚且在说:“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欤?”“鄙哉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子路虽然学有所成,尚且不能对孔子的学说没有怀疑,对孔子想要去的地方心有不悦,而且认为孔子迂腐,那么当时不信孔子的人,岂止十之二三?然而孔子急切匆忙着,像在路上寻找丢失了的子女,无暇暖席,难道是为了让别人了解、信任自己吗?只是因为他有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仁爱,感到急切而沉痛,即使想不去做也会身不由己。所以孔子说:“吾非期人之徒与而谁与?”“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果哉,末之难矣!”哎!除了真心把天地万物当作一体的人,谁能了解孔子的心呢?若是那些“遁世无闷”、“乐天知命”的人,固然能“无入而不自得”,“道并行而不相悖”了。

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顾其心亦已稍加疾痛之在身,是以彷徨四顾,将求其有助于我者,相与讲去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养,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妒胜忿之习,以济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嗟乎,今诚欲求豪杰同志之士于天下,非如吾文蔚者,而谁望之乎?如吾文蔚之才与志,诚足以援天下之溺者,今又既知其具之在我,而无假于外求矣,循是而充,若决河注海,孰得而御哉?文蔚所谓一人信之不为少,其又能逊以委之何人乎?

【译文】

我没什么才能,怎么敢以孔子的圣道为己任呢?只是我心中稍微知道一点儿身上的病痛,所以感到彷徨,四处张望,寻找可以帮助我的人,通过互相讲求来去除病痛。现在如果真能有志同道合的人扶持和匡助我,共同使良知的学说光明天下,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自致良知,来彼此帮助存养,去除自私自利的弊病,清洗掉诋毁、嫉妒、好胜和易怒的习气,以实现天下大同。那么我的狂病固然能马上痊愈,也就免于丧心的疾患了,这岂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唉!现在真心想要寻求天下的豪杰同志,除了像文蔚一样的人,还能指望谁?像文蔚这样的才气和志向,确实足以援助天下失足的人,现在既然又知道良知在自己心中,不用向外探求,遵循这样的原则并发展起来,就会像大河决口然后注入大海,谁能抵御得了呢?文蔚所说的,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就不算少,又能谦让给哪个人呢?

会稽素处山水之区,深林长谷,信步皆是,寒暑晦明,无时不宜,安居饱食,尘嚣无扰,良朋四集,道蓑日新,优哉游哉,天地之间宁复有乐于是者?孔子云:“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①仆与二三同志力将请事斯语,奚暇外慕?独其切肤之痛,乃有未能恝然者,辄复云云尔。咳疾暑毒,书札绝懒,盛使远来,迟留经月,临歧执笔,又不觉累纸,盖于相知之深,虽已缕缕至此,殊觉有所未能尽也。

【注释】

①见《论语·宪问》篇。

【译文】

会稽向来有山水秀丽的美称,深林幽谷,随处可见,无论寒暑阴晴,都气候宜人,人们安居乐业,远离尘嚣的纷扰,好友从各处聚集起来,使得道学日益进步,这多么悠闲自在,天地之间还有和这里一样快乐的地方吗?孔子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我与两三位朋友想要这样来做,哪里有时间向外寻求呢?唯独对这切肤之痛,仍然不能释怀,于是又写了上面这些话。咳嗽复发加上天气炎热,使我懒于书写信件,你派人远道而来,停留月余,临行提起笔来,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因为我们相知深厚,虽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仍然觉得还有话没说完。

得书,见近来所学之骤进,喜慰不可言。谛视数过,其间虽亦有一二未莹彻处,却是致良知之功尚未纯熟,到纯熟时自无此矣;譬之驱车,既已由于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乃马性末调,衔勒不齐之故,然已只在康庄大道中,决不赚入旁蹊曲径矣。近时海内同志,到此地位者曾末多见,喜慰不可言,斯道之幸也!贱躯旧有咳嗽畏热之病,近入炎方,辄复大作。主上圣明洞察,责付甚重,不敢遽辞;地力军务冗沓,皆舆疾从事。今却幸已平定,已具本乞回养病,得在林下稍就清凉,或可廖耳。人还,伏枕草草,不尽倾企。外惟溶①一简,幸达致之。

【注释】

①惟溶,陈九川字,号竹亭,临川人。正德进士,授太常博士。致仕后,周流讲学名山,以居明水山,遂号明水,有《明水先升集》。

【译文】

收到你的来信,看到你近来学问上有很大的进步,欣慰之情难以言表。仔细看过了几遍你所写的信,虽然其中还有一两处不太透彻,但这是因为致良知的功夫还不够纯熟,等到纯熟时就没有问题了。就像驾车,已经走在康庄大道上了,有时会出现迂回曲折,是因为马还没有调教好,缰绳还没有勒齐。然而已经在康庄大道之上,绝不会拐进小道。最近海内的朋友们中,能够到达这种境界的还未曾见到许多,像你这样令人欣慰到难以言表的,是圣道的幸运!我身上旧有的咳嗽怕热的毛病,最近到了炎热的地方后,就反复发作,十分很严重。圣上圣明洞察,托付给我很重大的责任,我不敢推辞。地方上军务繁多,我都是带病工作的,幸好如今动乱平定了,我已经奏请皇上允许我回家养病,若在林中,可以清凉一些,或许我就可以痊愈。即将返程,我伏枕草草写完这封信,说不完我的仰慕和企盼之情。另外还有一封给陈九川的书信,请你转交给他。

来书所询,草草奉复一二: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工夫甚难。问之,则云才着意便是助,才不着意便是忘,所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间断,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此正如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渍水下米,而乃专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吾恐火候未及调停,而锅已先破裂矣。近日一种专在“勿忘、勿助”上用工者,其病正是如此。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奔奔荡荡,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工夫,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騃汉,才遇些子事来,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有志之士,而乃使之劳苦缠缚,担搁一生,皆由学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

【译文】

你在来信中询问的问题,我草草作个回复:近年来山里讲学的人,往往多说“勿忘勿助”的功夫非常难。问他们为什么,他们便说稍有意就是助,一不用意就是忘,所以非常难。我便问他们:“忘是忘什么?助是助什么呢?”他们默默地无言以对,于是请教我。我于是解释道,我在这里讲学,却只讲“必有事焉”,不讲“勿忘勿助”。“必有事焉”就是时时刻刻去“集义”。如果时时去下“必有事”的功夫,而有时候中断,这就是忘,就需要“勿忘”;如果时时去下“必有事”的功夫,而偶尔想要求快,这就是助,就需要“勿助”。这些功夫都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是在其中提示警醒而已。如果功夫原本就没有间断过,就不需要再讲“勿忘”了,如果原本没想要追求速度,就不需要再讲“勿助”了。这种功夫多么明白、简单!多么洒脱自在啊!现在却不在“必有事”上用功,而凭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这样正像烧锅煮饭,锅里还没有放水放米,却专门添柴烧火,不知道最后会煮出个什么东西来!我恐怕火候还没来得及调好,锅已经先破裂了。近些天,有一种专门在“勿忘勿助”上用功的人,他们的毛病正在于此。终日凭空去做“勿忘”的功夫,又凭空去做“勿助”的功夫,空荡无边,完全没有下手落实的之处。功夫做到最后,也只落得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傻的人。刚遇到些事,就会心绪烦乱,不能妥善应付。这些都是有志之士,却因此而劳苦困扰,耽误一生,这都是被错误的学术耽误了,实在惋惜!

夫“必有事焉”只是“集义”,“集义”只是“致良知”。说“集义”则一时未见头脑,说“致良知”即当下便有实地步可用工。故区区专说“致良知”。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着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着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著实致良知,则自无忘之病:无一毫意必固我,则自无助之病。故说“格、致、诚、正”,则不必更说个“忘、助”。孟子说“忘、助”,亦就告子得病处立方。告子强制其心,是助的病痛,故孟子专说助长之害。告子助长,亦是他以义为外,不知就自心上“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是以如此。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又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之弊乎?孟子“集义”、“养气”之说,固大有功于后学,然亦是因病立方,说得大段,不若《大学》“格、致、诚、正”之功,尤极精一简易,为彻上彻下,万世无弊者也。

【译文】

“必有事焉”只是“集义”,“集义”只是“致良知”。说“集义”,一时还抓不到重点,说“致良知”,马上就可以实际用功,所以我专门讲“致良知”。随时在事情上致良知,就是“格物”,着实地致良知,就是“诚意”,着实致良知,而没有一点儿的“意必固我”,就是“正心”。着实地致良知,就没有忘的弊病,没有一点儿的“意必固我”,自然就没有助的弊病。因此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就不必再说“勿忘勿助”了。孟子说“勿忘勿助”,是就告子的弊病而言。告子强制内心,是助的弊病,因此孟子专讲助的危害。告子之所以犯助的毛病,也是因为他认为义在是外在的,不知道从内心“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所以才会有助的弊病。如果时时刻刻在心中“集义”,那么良知的本体就自然可以洞察明白,自然是是非非都能一一显现,又怎么会出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的弊病呢?孟子“集义”、“养气”的学说,固然对后来学者有很大的功劳,然而这也是对症下药,大体来讲,不如《大学》中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功夫,极为精一简易,上下贯通,万世没有弊病。

圣贤论学,多是随时就事,虽言若人殊,而要其工夫头脑,若合符节。缘天地之间,原只有此性,只有此理只有此良知,只有此一件事耳,故凡就古人论学处说工夫,更不必搀和兼搭而说,自然无不吻合贯通者;才须搀和兼搭而说,即是自己工夫未明彻也。近时有谓“集义”之功,必须兼搭个“致良知”而后备者,则是“集义”之功尚未了彻也;“集养”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致良知”之累而已矣。谓“致良知”之功,必须兼搭一个“勿忘、勿助”而后明者,则是“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也;“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也,适足以为“勿忘、勿助”之累而已矣。若此者,皆是就文义上解释牵附,以求混融凑泊,而不曾就自己实工夫上体验,是以论之愈精,而去之愈远。文蔚之论,其于大本达道既已沛然无疑,至于“致知”“穷理”及“忘、助”等说,时亦有搀和兼搭处,却是区区所谓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到得工夫熟后,自将释然矣。

【译文】

圣贤讲学,大多是随时随事,虽然他们的说法好像并不一样,但其中主要的功夫是一致的。因为天地之间,原本只有这样的本性,只有这样的天理,只有这样的良知,只有这一件事而已,因此凡是就古人论学上讲功夫的,就不必再掺杂搭配,自然没有不吻合贯通的。如果需要掺杂搭配来讲,那就是自己的功夫还未明澈。近来有人说“集义”的功夫,必须要搭配个“致良知”然后才能算完备,这就是“集义”的功夫还不够明澈。“集义”的功夫还不够明澈,就刚好成为“致良知”的拖累。说“致良知”的功夫必须搭配“勿忘勿助”后才能明白,就是“致良知”的功夫尚未了彻。“致良知”的功夫尚未了彻,就刚好成为“勿忘勿助”的拖累。像这样的,都是从字义上牵强附会地解释,以求得融会贯通,而不曾在自身的实际功夫上体验,因此论证得越精细,偏离得越远。文蔚的观点,在“大本达道”上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至于“致知”“穷理”“勿忘勿助”的学说,还不时有掺杂搭配之处,这就是我所说的走在康庄大道之上,有时会出现迂回曲折的情况,等到功夫纯熟后,这种情况就会自然消失了。

文蔚谓“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觉有所持循者,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但以此自为不妨,自有得力处,以此遂为定说教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亦不可不一讲也。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致此真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真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事亲的真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故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良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却须又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如此,又是脱却本原,着在支节上求了。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然其发见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而原又只是一个。虽则只是一个,而其间轻重厚薄,又毫发不容增减;若可得增减,若须假借,即已非其真诚恻坦之本体矣;此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者也。

【译文】

文蔚所说的“致知”,从孝敬父母、尊敬兄长之中,便感到有所遵循的观点,从这里最能看出你近来真切笃实地下功夫了。但自己从这里下功夫无妨,自有起得力之处。如果把这个观点当成定论去教导他人,却又未免有因为用药不当而致病的危害,这也不能不讲一讲。良知只是一个天理,它自然明白呈现的地方,只有一个真诚恳切,这就是它的本体。所以用致良知的真诚恳切去侍奉父母就是孝,用致良知的真诚恳切去尊敬兄长就是悌,用致良知的真诚恳切去辅佐君主就是忠,这都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恳切。若是尊敬兄长的致良知不能真诚恳切,也就是侍奉双亲的致良知不能真诚恳切。如果辅佐君主的致良知不能真诚恳切,也就是尊敬兄长的致良知不能真诚恳切。所以,能够实现辅佐君主的致良知,就能够实现尊敬兄长的致良知。能够实现尊敬兄长的致良知,就能够实现侍奉双亲的致良知。这不是说辅佐君主的致良知不能实现,必须从侍奉父母的致良知上扩充。如果是这样,就又是脱离了本原,在细枝末节上探求了。良知只有一个,随着它作用和呈现,自然完善,无来无去,不用向外探求。但它作用和呈现的地方,却有轻重厚薄之分,不能有丝毫的增加和减少,这就是所谓的天然自有之中。虽然轻重厚薄不能有丝毫的增减,但良知原本只是一个。虽然良知只是一个,但其中的轻重厚薄又不能有丝毫的增加和减少。如果能够增加和减少,如果必须向外探求,那就已经不是真诚恳切的本体了。这就是良知的妙用之所以无形无体、无穷无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的原因。

孟氏“尧舜之道,孝悌而已”①者,是就人之良知发见得最真切笃厚、不容蔽昧处提省人,于人于事君、处友、仁民、爱物,与凡动静语默间,皆只是致他那一念事亲、从兄真诚恻怛的良知,即自然无不是道。盖天下之事虽千变万化,至于不可穷诘,而但惟致此事亲、从兄一念真诚恻怛之良知以应之,则更无有遗缺渗漏者,正谓其只有此一个良知故也。事亲、从兄一念良知之外,更无有良知可致得者。故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此所以为“惟精惟一”之学,放之四海而皆准,“施诸后世而无朝夕”者也。②文蔚云:“欲于事亲、从兄之间,而求所谓良知之学。”就自己用工得力处如此说,亦无不可;若曰致其良知之真诚恻怛以求尽夫事亲、从兄之道焉,亦无不可也。明道云:“行仁自孝、弟始。孝、弟是仁之一事,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其说是矣。

【注释】

①《孟子·告子》篇,曹交问:“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答语中有此语。

②施诸后世而无朝夕,《礼记·祭义》篇语,言无一朝一夕或外此也。

【译文】

孟子所说的“尧舜之道,孝悌而已”,是在人的良知最真切淳厚、不容蒙蔽的地方提醒人,在忠君、交友、爱民、爱物以至于动静语默之间,都只是去致那一念侍奉父母、尊敬兄长的真诚恳切的良知,也就自然无处不是圣道了。天下的事,虽然千变万化,以至于无法穷尽的,但只要用那一念侍奉父母、尊敬兄长的真诚恳切的良知去应对,就不会有遗漏缺失的地方了,这正是我们说只有一个良知的原因。在侍奉父母、尊敬兄长的良知之外,就没有别的致良知了。因此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这就是“惟精惟一”的学问,放之四海而皆准,放之后世也不会随时间而有所更改。文蔚说:“想在侍奉父母、尊敬兄长之中,探求良知的学问。”从自己用功得力的地方说,没有什么不可以。若是说用致良知的真诚恳切去探求侍奉双亲、尊敬兄长的方法,也没什么不可以。程颢说:“行仁是从孝悌开始的。孝悌是仁之中的一件事,可以说它是行仁的根本,说它是仁的根本就不可以了。”这个说法是对的。

“亿、逆、先觉”之说,文蔚谓“诚则旁行曲防,皆良知之用”,甚善甚善!间有搀搭处,则前已言之矣。惟浚之言,亦未为不是。在文蔚须有取于惟浚之言而后尽,在惟浚又须有取于文蔚之言而后明;不然,则亦未免各有倚着之病也。舜察迩言而询刍尧,非是以迩言当察,刍尧当询,而后如此,乃良知之发见流行,光明圆莹,更无呈碍遮隔处,此所以谓之大知;才有执着意必,其知便小矣。讲学中自有去取分辨,然就心地上着实用工夫,却须如此方是。

【译文】

“不臆不信、不逆诈、先觉”的学说,文蔚认为“只要心是诚的,即使旁门左道、曲折提防,也都是良知的作用”。很好,很好!其中有掺杂搭配的地方,前面已经讲到过。惟浚所说的,也并非完全不正确。就文蔚而言,应该采纳惟浚的观点然后才能详尽,就惟浚而言,则需要采纳文蔚的观点然后才能明白。不然,你们各自都难免有偏颇的问题。舜思考浅显的道理,并向樵夫询问,并非应该去思考浅显的道理,而是应该向樵夫请教,所以才这样做。良知的作用显现是光明圆莹的,而且没有障碍遮蔽的地方,这就是所谓的“大知”。有一点儿执着意必,他的认知就要变狭隘。讲学中自然有取舍分辨,但是,在心中实实在在地下功夫,就必须这样做才行。

“尽心”三节,①区区曾有“生知、学知、困知”之说,颇已明白,无可疑者。盖尽心、知性、知天者,不必说存心、养性,事天不必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而存心、养性与修身以俟之功已在其中矣;存心、养性、事天者,虽未到得尽心、知天的地位,然已是在那里做个求到尽心、知天的工夫,更不必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而夭寿不贰,修身己俟之功已在其中矣。譬之行路,尽心、知天者,如年力壮健之人,既能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间者也;存心、事天者,如童稚之年,使之学习步趋于庭除之间者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者,如襁褓之孩,方便之扶穑傍壁,而渐学起立移步者也。既已能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间者,则不必更使之于庭除之间而学步趋,而步趋于庭除之间,自无弗能矣;既已能步趋于庭除之间,则不必更使之扶墙傍壁而学起立移步,而起立移步自无弗能矣。然学起立移步,便是学步趋庭除之始,学步趋庭除,便是学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基,固非有二事,但其工夫之难易则相去悬绝矣。心也,性也,天也,一也。故及其知之成功则一。然而三者人品力量,自有阶级,不可躐等而能也。细观文蔚之论,其意以恐尽心、知天者,废却存心、修身之功,而反为尽心、知天之病;是盖为圣人忧工夫之或间断,而不知为自己忧工夫之未真切也。吾跻用工,却须专心致志,在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上做,只此便是做尽心、知天工夫之始;正如学期起立移步,便是学奔走千里之始。吾方自虑其不能起立移步,而岂遽其不能奔走千里,又况为奔走千里者而虑其或遗忘于立移步之习哉?文蔚识见本自超绝迈往,而所论云然者,亦是未能脱去旧时解说文之习,是为此三段书分疏比合,以求融会贯通,而自添许多意见缠绕,反使用功不专一也。近时悬空去做勿忘、勿助者,其意见正有此病,最能担误人,不可不涤除耳。

【注释】

①即《孟子·尽心》篇首章。

【译文】

关于“尽心”的三个方面,我曾经有“生知、学知、困知”的学说,已经讲得很清楚,没有什么可疑问的地方了。尽心、知性、知天的人,不必再说存心、养性、事天,也不必再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存心、养性与修身以俟的功夫已经在其中了。存心、养性、事天的人,虽然没有达到尽心、知天的地步,但是已经在探求尽心、知天的功夫了,更不必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而“夭寿不贰、修身以俟”的功夫也已经在其中了。用行路来比喻,尽心、知天的人,就如同年轻力壮的人,是能够在几千里的路上奔走的人。存心、事天的人,就如同年少的孩童,在庭院里学习走路。夭寿不贰、修身以俟的人,就如同襁褓中的婴孩,只能让他扶着墙壁,慢慢学习如何站立和移动。已经能够来回奔走几千里路的人,就不必让他在庭院里学习走路,因为在庭院里走路已经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已经能够在庭院里走路的人,就不必让他扶着墙学习站立和移动,因为站立和移动已经自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学习站立和移动,是学习在庭院里走路的开始,学习在庭院里走路,是能够来回奔走几千里的基础。本来这并不是两回事,但是功夫的难易程度相去甚远。心、性、天,是相同的。所以等到能够成功行道时,效果就是相同的。但是,这三种人的人品、才能有着高低不同的差别,不能跨越各自的等级去做事。我认真思考了文蔚的观点,你的意思是恐怕尽心、知天的人,废弃了存心、修身的功夫,反而妨碍其尽心、知天。这是担忧圣人的功夫会有中断,却不知道担忧自己的功夫还不真切。我们这样的人用功,必须专心致志,在“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上下功夫,这样做就是尽心、知天的开始了。正如学习站立和移动,是学习奔走千里的开始。我还在担心不能够站立和移动,又怎么会担忧不能够奔走千里呢?更何况去担忧能够奔走千里的人会忘了站立和移动呢?文蔚的见识本来就是超凡绝俗的,不过从你的言论来看,也是没能摒除以前解说文义的习惯,所以才把知天、事天和夭寿不贰当作三件事去分析、比较,以求融会贯通。自己平添了许多纠缠的意见,反而不能使自己专一用功。近来凭空去做“勿忘勿助”功夫的人正是犯了这个毛病,这个毛病最耽误人,不能不彻底铲除它。

所谓“尊德性而道问学”一节至当归一,更无可疑。此便是文蔚曾着实用工,然后能为此言。此本不是险僻难见的道理,人或意见不同者,还是良知尚有纤翳潜伏,若除去此纤翳,即自无不洞然矣。

【译文】

你所说的“尊重德性而道问学”这一节,应该是统一的,没有什么疑问。这就是文蔚以往踏实用功,才能说出这样的言论。这本来不是生僻难懂的道理,有的人有不同的意见,这是由于他们的良知中尚有潜伏的纤细灰尘,若是除去这些灰尘,自然就没有不洞彻光明的了。

已作书后,移卧詹间,偶遇无事,遂复答此。文蔚之学既已得其大者,此等处久当释然自解,本不必屑屑如此分疏;但承相爱之厚,千里差人远及,谆谆下问,而竟虚来意,又自不能已于言也。然直憨烦缕已甚,恃在信爱,当不为罪,惟浚处及谦之①崇一处,备得转录一通寄视之,尤承一体之好也。

【注释】

①谦之,邹守益字,号东廓,安福人。正德进士第一。讲学于赣州。宸濠反,与守仁军事。后里居日事讲学,四方从游者踵至,学者称东廓先生。

有《东廓集》。

【译文】

写完信后,我到屋檐下躺着,刚好没有别的事,就在这里多答复了几句。文蔚的学问已经抓住了重点,这些问题等到时间长了自然就能够明白,本就不必像这样烦琐地讲解。但承蒙你的厚爱,不远千里派人来虚心请教,我自然不能不说。然而我过于坦率和烦琐,依仗着你对我的信任和厚爱,应当不会让你怪罪于我吧!请将这封信转录寄给惟浚、谦之、崇一看看,让他们可以收到同样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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