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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书名: 世外有桃源 作者: 随宇而安 本章字数: 12489 更新时间: 2023-01-12 15:14:10
“你多吃些水果,少喝点酒。”朱应钦抢过朱榆的酒杯放在桌上。
“别浪费了啊,这里的酒很贵呢。”朱榆有些心疼。
“不浪费,我喝了就行了。”朱应钦说着,竟举起朱榆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朱榆愣了一下,想说那杯子她刚才喝过……
朱应钦不是有洁癖吗……
“要喝水吗,让他们送一壶过来?”朱应钦放下酒杯问道。
“呃……好。”
朱榆话音刚落,他已经熟练地招来侍应生,要了一壶热水。
朱榆捧着杯子喝了几口热水,感觉到舒服的暖意在腹腔中散开,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谢谢啊,难得见你还有人性化的一面。”朱榆笑着说,“其实只要关心别人并不难的,不是吗,你要是对芷嫣好一点,她也不会对你这么失望了。”
朱应钦心中骂了一句——蠢货。
他的关心,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消受的吗?
朱应钦觉得不能让她继续这么蠢下去,不然自己也会沦落到和霍宸一样的“好朋友好兄弟”的待遇了。
他不着痕迹地朝朱榆靠近了几分,借着喧杂的音乐为掩饰,凑到她耳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变吗?”
耳朵上传来湿润温热的感觉,麻痒一片,朱榆缩了缩脖子,茫然地看着朱应钦:“因为我当头棒喝,你良心发现?”
朱应钦失笑,又有些生气,捏了下她的脸颊:“该说你看得起你自己,还是看不起?”
朱榆拍开他的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欺负人。”
朱应钦心想他确实是想欺负人,可能是酒意作祟,让他心中藏了许久的心思不甘寂寞地冒了出来,但意识又分外地清醒。
“这位帅哥,这里有人吗?”一个打扮妖娆的长腿美女忽然坐到了朱应钦身旁,浓浓的烟熏妆和假睫毛将眼睛放大了两圈,她眨了眨戴着绿色美瞳的眼睛,向朱应钦投出脉脉秋波。
朱应钦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说:“滚!”
美女脸色一变,狐狸精顿时变成母老虎,骂了一句:“草,给脸不要脸!”
朱应钦面色沉了沉,想要找人治她的不敬之罪,可惜鹰扬军不在身边,人生地不熟的,只好忍下来了。他往朱榆身上又靠近了一些,皱着眉头说:“一身骚气。”
朱榆失笑摇头:“你就算拒绝也别这么冷酷啊,好歹有点礼貌。”
“礼貌?有些人太委婉了她听不懂。”朱应钦意有所指地看了朱榆一眼。
朱榆果然是太委婉了没听懂,她抬眼看着朱应钦背后,戳了戳他的手臂说:“有不骚气的走过来了……”
朱应钦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高目测一八五,身材结实,五官俊朗的男人走了过来,他面色不善地扭头回来:“这人难道是来找你搭讪的?你喜欢这样不骚气的?”
话刚说完,那个男人就来到了桌前,不过没有坐下,他微微俯下身,低沉的嗓音说着:“能有幸请你喝一杯吗?”
一双灼灼桃花眼,看的却是朱应钦。
朱榆没忍住笑出了声,朱应钦脸色黑得像锅底,咬着牙说:“没有。”
男人有些失落地走开了。
朱榆笑得肩膀一抽一抽:“你还真是男女通吃啊……”
朱应钦冷笑一声,满心不快:“这些人真没眼力,难道没看到我旁边有人吗?”
朱榆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可能咱们看起来不像一对,他们以为你单身吧。酒吧里多的是单身出来找伴的,你拒绝了刚才那个美女,他们可能以为你是同性恋吧。”
“行了,不用解释了,我并不想听。”朱应钦心情极度恶劣,仰头灌了一杯红酒。
“别喝这么快,容易醉的,你要是醉了,晚上可没人伺候你了,你要是酒品坏,霍宸说不定把你扔到走廊上。”
酒喝得有些猛,朱应钦觉得一股酒劲直冲脑门,顿时有些晕眩。
“他把我扔出来,刚好你收留我。”朱应钦冲朱榆勾唇一笑。
朱榆心头颤了颤——朱应钦微醺的样子真勾人。
“我们两个女孩子不方便收留你,你睡一下走廊就当体验人生吧。”
朱应钦摇了摇头,拉长了尾音幽幽说道:“你可真狠心……”
却在这时,舞池那边传来尖叫声,朱榆一惊,转头看向喧闹之处。
人群迅速避让开,只见霍宸拧着一个男人的手,神情冷硬愤怒地将他摔在地上。
男人哀号着后退,却不肯求饶,口中骂骂咧咧:“妈的,出来玩装什么正经,不就摸了一下屁股吗!”
朱榆看到王芷嫣躲在霍宸身后,双目通红,瑟瑟发抖。
霍宸没有多话,抬脚向那个男人走去,气势惊人,那个男人顿时怂了,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边走还边喊:“你等着,老子找人收拾你!”
朱榆和朱应钦赶到了王芷嫣身边,王芷嫣扑到朱榆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霍宸黯然道:“抱歉,方才是我的疏忽。”
朱榆明白王芷嫣的崩溃,她所受的教育保守无比,即便到了现在,她仍然是穿长及脚踝的裙子,手臂也不敢露,让人摸到臀部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了。
朱榆拍拍她的后背:“哭一哭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是那个坏人的错,不是你的错。”
朱应钦脸色也不好看:“我们走吧,这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
回去的车上王芷嫣哭了一路,到了酒店眼睛都肿成核桃了,但好歹是停了下来。
“不怪霍宸的,是我自己追着看他们跳舞,跑得远了一些,谁知道才那么一会儿,就有人……”王芷嫣伤心垂眸。
朱榆轻轻拍拍她的背心:“你别难过了,这个社会上人渣很多,你要保护好自己,不但要身体要强壮,内心也要强大。”
王芷嫣点了点头,轻声说:“霍宸就是一个好人。”
朱榆笑道:“他确实是很好。”
王芷嫣眼神闪动,问道:“朱榆姐,你喜欢霍宸吗?”
“嗯……如果你想说的是男女之情,那倒是没有,我们一起长大的,彼此太熟悉了。”
王芷嫣也笑道:“我和陛下也是一起长大,不过我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太自私冷漠,霍宸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想想啊……”朱榆见这个话题能转移王芷嫣的注意力,便也配合地说了起来,“以前我从来没想过呢,没考虑过我和霍宸的可能性。我和霍宸,还有小绫是一起长大的,霍宸和小绫一直都是最瞩目的孩子,霍宸又高又帅,小绫活泼可爱,我小时候木讷笨拙,也只有舅舅和舅妈不嫌弃我了。我记得那时候霍宸经常来我们家玩,因为舅妈是他的小学老师,霍宸偏科得厉害,舅妈就给他课外补习。”
“霍宸比我和小绫都大了好多岁,对我们就像对妹妹一样,会保护我们,不过有时候也会欺负。”朱榆想起儿时回忆,忍不住轻笑起来,“主要是小绫,她性子比较闹,会和霍宸争吵,霍宸可不会白白让人欺负,两个人就不得消停了,大多时候我都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他们两个吵架的时候,大人们都笑嘻嘻在一边看热闹,我听到他们开玩笑说,打是情骂是爱,小绫和霍宸简直是天生一对。小时候是开玩笑,长大了就真的动了那样的心思,我发现舅舅确实有意撮合他们。”
王芷嫣紧张地问:“那后来呢?”
“霍宸怎么说我不知道,不过小绫听到了反应很大,说不愿意,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偷偷交了个男朋友,她说她根本就不喜欢霍宸,舅舅疼她,不愿意强迫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朱榆耸了耸肩,“我觉得挺可惜的,小绫和那个男朋友相处了半年就分开了,说真的,各方面都比不上霍宸。”
王芷嫣恍然大悟:“所以你不喜欢霍宸,是因为小绫吗?你以为霍宸是小绫的?”
朱榆笑着摇摇头:“也不全是吧,我对他本来就没有那种心思,其实我中学的时候也收过情书的,不过我那时候一心想着读书,根本不想早恋,还有些行动派的直接追我,都被舅舅赶跑了。小绫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榆木疙瘩,不解风情,还有个外号叫‘木鱼’。真是的,不谈恋爱也有错啦?”
王芷嫣低头一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朱榆姐,你不是不解风情,是太老实了。”王芷嫣眼睛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样子,很容易被人骗的。今天,我看到朱应钦买药给你。”
“对啊。”朱榆欣然道,“我上次才教训过他,让他学会关心别人,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看样子他是有听进去了。”
“不,我觉得他这还是套路。”王芷嫣皱着眉说,“他之前不是也对你献殷勤过,那次是有所图谋,这一次说不定也是呢。”
朱榆愣了愣:“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他又图什么呢……”
王芷嫣苦恼道:“我又不像他那样心思深沉,怎么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不过你千万要提防他。”
朱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前女友的仇恨真可怕。
“阿嚏!”对面的朱应钦莫名打了个喷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前一天不愉快的经历,第二天朱榆带他们去了最高档的商场——听说购物能使女人开心。
果然,不但女人开心,男人也很开心,朱应钦和王芷嫣在各个名牌店里转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霍宸和朱榆沦为货架,跟着两个人进进出出,一身名牌购物袋做装饰品迎来不少人的瞩目。
“行了,别买了,一会儿带不回去。”朱榆劝了一句。
朱应钦瞥了一眼,说:“晚上顺丰寄回去。”
得,比她还像现代人了。
朱应钦这次出来带了五百万,区区商场还不能让他有花钱的感觉,买了一圈之后他感慨道:“这些东西倒是好看不贵。”
朱榆看着一件几万块的衣服,表示不想和他们说话,和这个富二十几代代沟很大。刚才他基本上已经在各名牌店留下VIP资料了,还加了微信,毕竟他出来一趟不容易,以后都网购邮寄了——他又学到新技能了,不虚此行。
朱应钦张望一番问道:“没有上档次一点的地方吗?”
朱榆平复了一下心情,说:“这是上海最高档的地方了。”
“哦,也不过如此嘛。”朱应钦失望地摇摇头。
朱榆被恶心到了,她决定给朱应钦一点颜色看看,不然还真以为富可敌国了。“如果你想花钱,我可以带你去一个有档次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拍卖行。
“这里的东西,多贵的都有,就怕你买不起了。”朱榆笑眯眯地说。
朱应钦对她的激将不以为然,四处看了看,便专注到当下的拍卖。
这个拍卖行在市里颇有历史,资历极深,今日拍卖的展品是几件文物和珠宝,朱榆对文物不大了解,只见来了不少人,似乎都是为了文物而来。朱应钦却不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坐在位置上闲闲翻着画册,上面详细描述了各件宝物的珍奇之处,朱应钦指着其中一件展品淡淡笑道:“这个瓶子倒是别致,我竟从未见过,何为珐琅?”
朱榆扫了一眼,见是一件乾隆年间的珐琅制品,色彩明艳夺目,价值不菲。“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珐琅好像是清朝的时候从外面传来的吧。”见朱应钦一副好学不倦的模样,她索性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珐琅的信息拿给他自己看,自己则转头看向台上的拍卖会。
两件展品被以三千多万的价格拍下之后,就到了重头戏。拍卖师慎重地让人搬出一幅画来,开始了介绍。
“这幅画乃是南宋著名画家刘松年所绘,刘松年是南宋四大画家之一,历经三朝,擅长山水画,传世代表作有《四景山水图》和《天女散花图》。相传刘松年向宋宁宗进献《耕织图》而得奖赏,授予金带,此后这幅画便被收入宫中,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耕织图》的真面目,直到去年,这幅古画首次现世,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一幅作品。”拍卖师语气激动地错开身,大屏幕上播放出这幅画的来历,并展示了细节,“在座不乏慧眼专家,只看这笔触笔精墨妙,就知道是大家之作,最重要的自然是落款印鉴,不但有刘松年的名字,更有宋宁宗的私章,让这幅画的价值大大提升!经过多位专家的鉴定,也确定了这幅画确实是南宋所出。《耕织图》画工精湛,寓意非凡,起拍价,八千万!”
话音刚落,就有人出价,转眼间价格就上亿。
朱榆愣了半晌:“一下就破亿了,现在文物涨价这么快吗……”朱榆转头看向朱应钦,眼睛放光,“那你的藏品岂不是更贵了……”
朱应钦笑而不语,看着众人竞拍,王芷嫣也神情淡淡,不怎么在意。
朱榆说:“这幅画是进献给皇帝的,《耕织图》意在农桑,贴合时下的政策,又有宋宁宗的印章,难怪这么贵了。朱应钦,你不买吗?”
朱应钦微笑摇头:“不了,让他们买吧。”
朱榆斜睨他,揶揄道:“不会是钱不够吧。”
朱应钦呵呵笑了笑。
王芷嫣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他坏心眼,明知道画是假的,还让他们高价买。”
朱榆愣了愣:“画是假的?你怎么知道?”
王芷嫣看了朱应钦一眼,朱应钦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因为真品在我手上,你也见过。”
朱榆想了片刻,犹疑道:“难道在你的书房……”
“书房南边墙壁上悬挂的,便是《耕织图》。这幅图之前落在蒙古人手中,后来为太祖皇帝所得,也放入了宝藏中,我见寓意不错,便拿出来摆置了。上面这幅不是真迹,但也是同时代的仿品,价值不菲,既然没有人见过真品,全世界把赝品当成了真品,那赝品也就成了真了。”朱应钦说得轻描淡写,朱榆却觉得如遭雷劈。
“价值上亿的东西,怎么听你说起来这么随便……”
朱应钦笑着摇摇头:“这种画我手上多得是,自然随便了,你若喜欢,我送一幅给你也无妨。”
这下连霍宸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朱榆无语,所以她带朱应钦来拍卖行看古董算什么?班门弄斧?
“要不起。”朱榆摆了摆手,“你送我,我转头就送给故宫博物院了,庙小装不下大佛,我怕被人偷了,害人害己。”
朱应钦也没想过朱榆会答应,不过开个玩笑,便也笑笑不提了。
最后那幅《耕织图》以一亿九千万成交,朱榆向高价买到赝品的人投去同情的一眼,一旦朱应钦手上这幅真品现世,他那幅肯定是要凉凉了。
几人走出拍卖行不远,霍宸突然压低了声音说:“继续走,不要回头,有人在跟踪。”
三人闻言一愣,但是都反应极快,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霍宸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瓶水。”
朱榆点点头,三人站在路边聊天,霍宸却已经从便利店的后门走出,绕了一圈,穿过巷子,来到后方了。
跟踪者眼睛紧紧盯着说话的三人,忽然肩上一紧,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他惨呼一声,委顿在地。
霍宸狠狠盯着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饶命啊!我、我不是坏人,我是个星探!”男人哀号着求饶。
霍宸愣了一下,手上稍微松开了几分。
男人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我叫江帆,是嘉廷影业的星探,刚刚看到你们几个人外形出众,就想跟上来看看,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当明星。”
朱榆几人看到跟踪者已经被拿下,都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他说的话。
“星探?”朱榆好笑地看了看朱应钦和王芷嫣,对江帆说道,“不需要了,我是他们的经纪人。”
江帆有些失望地说:“这样啊……那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有可以合作的地方,以两位的外形,一定可以大红大紫的!”
“多谢赏识了,不过联系方式就不必了,等他们红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朱榆失笑摇头,对霍宸说,“放开他吧。”
霍宸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江帆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霍宸依旧盯着他的背影,朱榆问道:“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霍宸收回目光。
那个男人确实没有任何威胁,体态臃肿毫无力量,但是方才他又分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王芷嫣烦恼地皱着眉头:“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纠缠不清?”
朱榆说:“长得好看有长得好看的困扰啊,朱应钦,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头发剪一下吧,我保证给你找个好的造型师行不行?”
朱应钦微笑道:“那就找个良辰吉日吧。”
朱榆忍不住想翻白眼。
在上海待了三天,把一些有名的景点都玩过之后,四人又乘坐动车来到南京。朱应钦的先祖是在南京定都的,朱允炆离开之后,这里就焚烧为灰烬了。南京作为六朝古都,有着丰富又沉重的历史底蕴,见证过盛世繁华,也埋葬过尸山血海。
朱榆先带着他们去明孝陵给朱元璋磕头上坟,也不知道朱应钦在朱元璋坟前沉默良久都想了些什么,朱榆远远看着,只觉得他的背影莫名悲伤。如果当年建文帝没有谋反,如果朱允炆没有入山,现在可能他也只是个二十一世纪普普通通的青年,正在大学里打着游戏上着课,交一个漂亮女友,约几个哥们打球喝酒,而不是承载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人的期望,千山独行,或许他也不容易。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历史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样子,也只能坦然面对,坚定前行了。
南京之行不如上海之行来得轻松愉快,朱榆带着他们走的大多是古建筑,来到南京故宫遗址,朱榆给他们介绍了一番,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广场和公园,天气凉爽,大妈们兴高采烈地跳着广场舞,响声震天。
朱应钦背着手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朱榆来到他身边,轻声安慰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朱应钦喃喃自语:“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
“明故宫成了人声鼎沸的广场,紫禁城也成了旅游胜地,皇权成为泡影,民主才是大势。你梦想中的君临天下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梦想而已,敌不过天下民心的。明太祖、建文帝若地下有知,也不会再心存妄想,复辟旧朝,你不需要心存负疚感,你没有对不起谁。”朱榆拍拍他的肩膀,“至于风将军他们,也不过是不了解时势,一时难以转变而已,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放下一切,重新当个普通百姓,过平凡安宁的生活。”
朱应钦勉强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这一夜朱应钦喝了许多酒,朱榆劝了几次也没有劝动,见他心绪沉重,借酒浇愁,就不再劝阻了。王芷嫣酒量不好,喝了两杯自觉不适,就放下酒杯了,白净的小脸被醉意染成了粉色。
因为南京有了多余的空房,霍宸和朱应钦终于能分开住,王芷嫣却还是想和朱榆睡一起,因此到了晚上,霍宸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朱应钦扔进了房里,就立刻回了自己的房间。王芷嫣自己也有些醉了,想照顾朱应钦也是力不从心,走路都有些晃悠,朱榆把她扶到床上,脱掉鞋袜,王芷嫣忽地抱住她的腰,脸蛋用力蹭了蹭,仰起脸来吃吃笑道:“朱榆姐,我告诉你一件事。”
朱榆掰开她的手,将她按在床上,耐心安抚道:“好啊,等我泡一杯茶给你喝。”
朱榆往热水器里灌满了水,一转身就看到王芷嫣拿枕头蒙着自己的脸,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枕头抽了起来:“你不要命啦!”
王芷嫣的脸因为缺氧而绯红一片,大口呼吸着,双眼亮晶晶的带着羞怯的笑意。
“我难为情……”她的声音糯糯软软的,朱榆一听心都软了,放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难为情,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王芷嫣贝齿咬着下唇,几番欲言又止,樱唇轻启,声若蚊鸣地说了几个字,朱榆只听到了霍宸的名字,皱着眉问道:“霍宸怎么了?”
王芷嫣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说:“我、我可以喜欢霍宸吗?”
朱榆惊呆了:“什么?”
王芷嫣扭捏地绞着细长的手指:“我原来以为你喜欢霍宸,所以不敢喜欢他……我怕你难过……”
“我是不会难过啦……可是……他年纪大你太多了吧……”朱榆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站在我面前保护我。”王芷嫣像一切恋爱中的少女一样,整个人仿佛会发光,“有他在身边,好像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了。”
朱榆忽然就理解了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心中所想,她想要的,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不会抛弃她的依靠。
朱榆心情有些复杂:“芷嫣,霍宸未必是你想象中的英雄,这次出来,他保护你,可能只是任务所在,这可能让你产生误会……”
“不是,我没有误会!”王芷嫣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保护我,可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喜欢我的!”
她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流露出倔强而自信的神采。朱榆失神片刻,缓缓笑了,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你那么美好,没有人会讨厌你的。”
她在朱榆的抚摸中闭上了眼,哼了一声,咕哝道:“陛下就不喜欢我,父亲也不喜欢我……没有人真心喜欢我……”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朱榆说。
王芷嫣傲娇地哼了一声:“反正我也不喜欢他!”
热水沸腾的声音传来,朱榆起身冲了一杯热茶,再走回来的时候,王芷嫣已经睡着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帮王芷嫣盖好了被子。
茶杯的热气氤氲着,散发出淡雅的清香,朱榆坐在王芷嫣床头,呆呆看了半晌。
没想到王芷嫣会喜欢霍宸,可是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合情理,毕竟霍宸确实卓然优秀,喜欢他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更何况是芷嫣这样没见过世面,没感受过温情的小姑娘,自己对她好一点,她就视自己为亲人,霍宸护卫她几次,她就动了芳心。
不过两个人的年纪、年龄、身份真是差太多了,霍宸比王芷嫣大了10岁,高了近30公分,一个是特种兵,一个山中古国的丞相千金,一个是铁血硬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仔细想一想的话——好像也挺萌的啊!
朱榆了解霍宸,他看似冷漠寡言,其实外冷内热,如果芷嫣能走到他心里的话,一定会很幸福。
朱榆笑着站了起来,目光扫过热气氤氲的茶杯,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醉鬼——朱应钦不知道还好吗……
朱榆拿起热茶来到朱应钦房门口,敲了两下,房门没锁,自己开了。
一打开门,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狂风,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大雨,将水汽带了进来,整个房间的室温陡然低了好几度。朱榆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只见房间窗户打开着,朱应钦昂首站在窗台边上,仰面任由风吹雨打,巍然不动,朗声大喊:“我欲乘风归去!”
“啊!”朱榆惊叫一声,赶紧关上了门,没有了对流,风力减缓了一些,她匆忙放下茶杯,跑到窗边将朱应钦拉了回来,又关上了窗子,回头大骂道:“你疯了,想自杀吗!”
朱应钦神情冷肃地盯着她:“放肆!敢这么对朕说话!”
朱榆白了他一眼,径自走到浴室拿起两条浴巾,回到朱应钦身边,抖开了其中一条扔在他头上。“快擦干,不然等下感冒了!”
朱应钦笨拙地抓着浴巾,怎么都拉不下来。朱榆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到他前面,抓起浴巾为他擦干头面。
“我怎么觉得自己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不,我欠了你们全家。”朱榆咬着牙说。
浴巾底下传来朱应钦含糊的声音:“燕贼后人,你欠朕一个江山。”
朱榆真是好气又好笑,可能今日所见对他打击确实太大了。如果说上海的所见更多是新奇,南京所见,才真正伤到了他心。虽然早已知道复国无望,但明白与接受是两回事,在明孝陵前,对着朱元璋的坟墓,想到列祖列宗六百年的盼望,更觉沉重吧。
“即便当年明成祖没有造反,建文帝就真的能守住江山六百年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我是建文帝的直系后人,现在不是一样当个普通老百姓,难道还找爱新觉罗家的拼命去?醒醒,大清也亡了!”朱榆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朱应钦吃痛地抬起手,皱眉捂着额头,抬起眼不满地瞪着朱榆,迷醉的双眸盈满了水光,湿润而无辜,让朱榆看得心痒痒的,更想欺负他。
唉,贵族的颜值基因怎么都这么好啊……
“朕的一生就是个笑话……”朱应钦惆怅地说。
朱榆觉得该介绍他看看《天龙八部》,跟慕容复应该很有共鸣。
“你想太多了,大家很忙着生活,没有人有空笑话你,只有你会笑话你自己。来,这杯茶温度刚刚好,现在喝光它!”朱榆帮他擦干了头发,将浴巾披在他肩上,茶杯塞到他手里,转过身蹲下来,在行李箱里找到一套丝绸睡衣。
“真骚气。”朱榆嫌弃地把睡衣扔给他,“去洗澡换上。”
朱应钦接过睡衣,脑子大概没清醒,一脸蒙然。
朱榆摇头叹气:“洗澡这事我可帮不了你,不然你脱下外衣,自己把身体擦干了,换这套干净的。”
朱应钦沉默了许久,打了个嗝,才缓缓伸手摸向胸前的衣扣。
朱榆转过身,念了一句:“你一定是属树懒的。”
朱榆背过身,烧了壶热水,又玩了会手机,才听到朱应钦说:“换好了。”
潮湿的衣服被皱巴巴地扔在地上,朱应钦垂着手乖巧地站在床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胸前的扣子系歪了几个,衣角一边长一边短。
朱榆无奈地走到他身前,解开他系错的纽扣,一个个纠正过来。
“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
指尖无意地一次次碰到他衣服下柔韧的肌肤,朱榆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加快了动作。
朱应钦低着头看着朱榆的发顶,整个人如坠雾中,不知身在何处,但是鼻间熟悉的香味让他想起来了站在自己前面的人是谁。
“朱榆?”
“干吗?”
终于扣好最后一个扣子,朱榆松了口气,感觉自己鬓角都流汗了,却忽然身上一紧,整个人被朱应钦环抱入怀。朱榆瞬间僵住,但随即剧烈反抗起来:“你干吗,又撒酒疯了!”
朱应钦将脸埋在她肩窝处,带着浓浓的鼻音,用委屈的语气说:“别推我,我难受。”
朱榆动作顿了顿,双手依然抵着他的胸膛,却没再用力了:“你哪里难受了?”
朱应钦说:“心口疼。”
“不会上次被风驰越撞出内伤了吧,你坐下,我看看。”朱榆说着用轻柔的力量将朱应钦推开,把他按在床上,轻轻按了按他的左心口,问道,“这里疼吗?”
朱应钦湿润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点了点头:“疼。”
“那我回房拿点药油给你推推。”
朱榆转身要走,却被朱应钦拉住了手腕,他抬着如麋鹿一般湿润漆黑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不要走。”
“别闹啦,我拿了药油就回来。”朱榆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哄他。
朱应钦说:“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我会回来的!”
朱应钦直勾勾看了她片刻,冷哼一声松开了手,朱榆松了口气,以为他想通了,却见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朝窗户走去,手按在了把手上就要拉开窗户。
“我欲乘风归去……”
朱榆急忙把他拉了回来,满头黑线地说:“好好好,我不走了……”
跟醉鬼真是没道理可讲了,朱榆把他塞到被窝里,盖好被子,“你好好睡觉行不行?”
朱应钦顺从地任由朱榆帮他掖好被子,又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
“没事的话多喝点热水解酒吧。”朱榆将杯子放在床头桌上,“不要再想乘风归去了,你又没有翅膀,还是脚踏实地吧。”
朱应钦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拉了拉她的衣角:“你不许走。”
朱榆无奈地叹了口气,挨着床边坐在地上:“行了,我不走。”
等他睡着了再走吧……
“我睡着了也不能走。”朱应钦又说。
这人会读心术吗……
朱榆呵呵笑了一下:“好好好。”
朱应钦说:“骗我就是欺君之罪。”
朱榆纳闷了:“你为什么非得我陪着你呢?”
“你在这里,我就不害怕了。”朱应钦垂着眸子,声音低落。
朱榆怔了一下,回过头看他:“你害怕什么?”
“刚刚父皇来骂我了,他对我很失望……太祖皇帝也来了,说我不配当朱家子孙!”朱应钦闭上眼,眉心轻拢,睫毛微微颤动,“我身负重任,却一事无成……”
“那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朱榆不忍地拍拍他的手背,“我也是朱家子孙,太祖皇帝要怪也怪不到你身上,是我们这一脉先丢了江山,你说是不是?”
朱应钦愣了一下:“好像是……”
“所以太祖皇帝肯定是不会怪你的,至于你父皇,他对你有期望不过是因为对现在这个时代不了解,他要是能活着见到这个时代,肯定也给跪了,哪里还敢想一统江山千秋万代啊。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了。”朱榆轻轻叹息,“我知道,你是今天看到那些地方精神上受了刺激。你现在心理上一半是现代人,一半还是皇帝,在大都市的时候你会忘了自己皇帝的身份,过得潇洒自在,看到南京这些旧景,又会触景伤情,想起自己曾经是皇帝的身份。你在两种身份中左右摇摆,确切点说是有点人格分裂,等你什么时候彻底忘记自己皇帝的身份,这病也就好了。”
朱应钦听得神思恍惚:“如果我一直忘不了,我的病是不是也好不了?”
“不会忘不了的,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等你享受遍这个时代的福利,自然就会乐不思蜀,忘记当皇帝这回事了。”
朱应钦依旧沉默不语,朱榆便又说:“你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也不能逃避,越逃避说明你越在意,说不定以毒攻毒反而能好呢?明天再在南京待一天,我再带你去一些刺激一点的地方走走,那什么,死马当活马医……”
朱应钦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死马……”
“抱歉抱歉,我说错了。”朱榆干笑两声,“总之呢,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你之前帮过我,现在就让我帮你!”
朱应钦眸中水汽氤氲,带着三分的醉意与三分怅惘,还有四分的恍惚,他好像在看着朱榆,又好像在发呆,许久之后才点点头,轻声说:“好。”
朱榆悄悄舒了口气,她方才被朱应钦看得心口发紧,喉咙莫名的干哑,这样柔弱无辜的朱应钦还真是少见,比起平时的雍容华贵,谈笑风生,倒别有一番风情,甚至还有几分妩媚动人。朱榆虽然不追星,但也是个审美正常的普通人,美色当前,难免心脏扑通扑通撞击了几下,赶紧移开眼平复了心情。
朱应钦低哑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陪我说话。”
“说什么?”
“什么都好。”朱应钦闭着眼,“听到你的声音,我才知道你没有走。”
朱榆无奈地叹气:“我跟你说哦,普通人是不能这么霸道的,要治好你的精分,首先就要改掉你这个强人所难的毛病……”
朱应钦唇角微掀,懒懒地说:“还有呢?”
“还有很多呢,你这一身的N世祖的毛病都要改……”朱榆滔滔不绝地数落起他的毛病,伴随着朱应钦时不时地附和,难得朱应钦老实认骂,朱榆越说越上瘾,直到杯中热气渐凉,声音渐低,夜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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