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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书名: 世外有桃源 作者: 随宇而安 本章字数: 12090 更新时间: 2023-01-12 15:14:10
过了几天,朱榆托朋友采购了一批人教版最新版的教科书,从小学到高中应有尽有,当然小学的教材是最多的。跟着送书的货车一起到东平村的,还有朱榆的表妹赵绫。
赵绫穿着草绿色的背心裙,头上戴着白色遮阳帽,背后挂着摄像机,手上还拖着行李箱,青春洋溢地朝朱榆奔来。
“你还真来啦!”朱榆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脑袋,“这里可不是什么度假村农家乐,现在到处在施工,吵得很。”
“我又不是来玩的,我是来工作的。”赵绫笑弯了眼睛,“我是来记录灾后重建工作的,顺便帮你的忙。”
“我暂时还不需要你帮忙,你工作有什么需要的,倒是可以和我说。”朱榆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货车司机把车开到小学,将教科书送到指定教室。
“姐,你们村买这么多教科书做什么?”赵绫扫了一眼,看到各个年级的书都有,不禁有些奇怪,“我记得你们东平村没有高中的吧。”
东平村原来人口少,经济落后,因此没有高中,只有一个残破的东平中学,吸纳了东平村四周几个村的初中生。这个中学的教学质量也很差,老师无心教学,学生肆意逃课,能考上高中的寥寥无几。
朱榆被赵绫这么猛地一问,登时有些支吾:“这个……这些书不是给孩子们用的……”
“那是谁用的?”赵绫不解地问。
“是……”朱榆眼睛转了转,很快找了个借口,“村里打算办个成人教育,给那些过去没有机会读书的年轻人扫盲。”
赵绫不疑有他,她眼睛发亮道:“这个好,这是个新闻点,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开课,我来做一次专访。”
朱榆抹着冷汗干笑,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来圆,赵绫可没有村民那样老实好骗,朱榆怀疑在赵绫的近距离观察下,她还能不能守住伏龙山的秘密。
朱榆处理好手头的事,就找了个房间安顿赵绫,只和朱榆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推开窗就能看到彼此。
赵绫放行李的时候还咕哝着:“姐,我还想和你睡呢。”
朱榆说:“我工作忙,有时候晚上还要加班,怕打扰你休息,而且我那房间不大,住两个人就太挤了。”
赵绫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其实朱榆晚上要加班不假,只不过她加班的工作内容大多是和朱应钦有关,主要是帮他补习,周一、周三、周五文科,周二、周四、周六理科,周日还要补计算机,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给他展示了现代网络的神奇与发达,朱应钦发现电脑除了看盗版DVD和玩扫雷还有更多有趣的玩法,立刻要求朱榆教他。朱榆认为男人上网容易变坏,本着能拖则拖的想法,她先教朱应钦五笔打字法,在他学会打字之前应该能消停一些。这两天朱应钦比较少出来晒太阳,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看书恶补九年义务教育或者练习打五笔。昨天下午朱榆过去办点事,难得看到朱应钦出来晒太阳了,闭着眼睛两只手还在膝盖上扒拉扒拉,朱榆好奇问:“你手干吗呢,抽筋啦?”
朱应钦睁开眼翻了个白眼:“练盲打呢。”
赵绫到来的事朱榆马上就电话告知霍宸了,霍宸在电话里紧皱眉头沉思了许久说:“暂时先保密吧,她应该不会待太久,你也不用告诉她我在这里执行任务。”
朱榆嗯嗯了两声,又问:“你那边地形勘察结果怎么样?”
“已经画好地形图了,伏龙山整片地形就像一个迷宫,看起来到处是路,但是每一条都是死路。之前里面的人认准了一个方向向外挖隧道,隧道的方向刚好是朝着东平村,只要再挖通最后一座山就可以与外界相通了。因为之前发生过地震,所以地质学家需要仔细勘定隧道的地点,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届时工程队会加紧施工,也需要朱应钦配合工作,让山里的群众自愿接受改造,接受现代化的思想,以免外界发现这里的秘密。”
朱榆连连点头称是,又对霍宸说:“我这些天都给朱应钦补习功课,他学习能力挺强的,简体字已经认得差不多了,所以很多东西都能自学。现在已经自学完小学部分的教材了,明天就开始教他初中的知识,正好课本都到了。我怕小绫会发现朱应钦的秘密,所以这几天我会去朱应钦那里给他补习,你要找我的话,就直接去朱应钦那里吧。”
霍宸听了心下一沉:“你那么晚去他那里合适吗?”
“不合适啊。”朱榆无奈地一摊手,“我都不想理他,这不是组织交代的任务嘛,要改造他的思想,让他变成一个四有青年,他要读书,我总不能说不吧,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可以教他了。”
霍宸无言以对,唯有苦笑。
朱榆晚上招待赵绫好吃好喝,姐妹俩谈心说了好久,因为奔波了一两天,赵绫本就比较疲倦,又喝了点酒,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朱榆把她扶上床,收拾房间又花了一会儿工夫,等到朱应钦那里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王芷嫣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朱榆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她,她才抬起头来揉揉眼睛,眼神迷离地看向朱榆。
朱应钦皱着眉头冷着脸,面色不善地盯着朱榆。朱榆跑得有些喘,怀里还抱着一摞书,她把书放在桌上,擦擦汗说:“小绫来这实习了,我刚才招呼她呢,这才晚了。”
朱应钦冷冷道:“我发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因为打字还不太熟练,朱应钦给她发了一条语音。朱榆摸出手机说:“我也不知道你说什么,小绫就在我旁边呢,我担心她听到不该听到的话,泄露了你们的秘密,所以我就没点开。”
朱应钦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王芷嫣掩着口打了个哈欠,愁眉苦脸地说:“以后我们可不可以早点上课呢,太晚睡容易老的。”
朱榆干笑两声:“你才十八岁呢,在我们这个年代,十八岁正是冲击高考的时候,凌晨一二点睡觉都是正常的,年轻人不用怕老。”
王芷嫣十八年的生物钟调不过来十分辛苦,只能揉着脸让自己提神。她本来是不想来上课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字写得娟秀好看,熟读女诫,也会吟诗作对,已经足以当皇后了,至于算小明和小红多久相遇,游泳池的水多久放干,她觉得对自己的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要不是为了盯着朱榆和朱应钦,她宁可回去早点睡觉。虽然这几个晚上观察下来,朱榆和朱应钦确实没什么暧昧的样子,但谁知道是不是当着自己的面做戏让自己放松警惕呢?王芷嫣从小耳濡目染后院中的明争暗斗,是不会轻易对任何一个女人放松警惕的。
朱榆却没想那么多,本来拉王芷嫣一起上课就是她的主意,毕竟王芷嫣年纪小,可塑性高,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能被封建思想腐蚀了她的斗志。
朱榆拍拍桌上的课本:“你们要用的教科书今天都到了,这些是初中的课本,鹰扬军的书明天早上上课会发。对了,小绫现在是个记者,她负责做灾后重建的专访,会经常在村里溜达拍照,让你的人都躲着点,别穿得古古怪怪的入了镜,到时候解释起来麻烦。”
东平村的村民已经有些习惯伏龙山这些古里古怪的人了,那些去外头打工的年轻人为了展现自己的见多识广,煞有介事地说,这种穿古装说古话的情形叫作入戏太深,村民也都将信将疑被忽悠过去了。毕竟这说法听起来可比穿越这一类的靠谱多了。
赵绫则不一样,她求知欲旺盛,当了记者之后更甚从前,发现疑点就恨不得打破砂锅追查到底,伏龙山的人形迹可疑,不是一句入戏太深能掩饰过去的。之前她就对朱应钦十分好奇了,不过是因为朱榆的死而复生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和感情,第二天又匆匆离开,这才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那个……你能不能说服他们把头发理了啊?”朱榆纠结地和朱应钦打商量,“其实剃头发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吗?一来节约用水,二来清爽干净,不容易长头虱。”
朱应钦拧着眉沉默不语,显然剃头发这个决定有悖他的三观。朱榆看着他保养得顺滑乌溜的长发也觉得剃掉着实可惜,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只能继续游说:“其实短发也可以很好看的,现在的人可爱鼓捣头发了,对了,你要不要试试烫头发?”朱榆灵机一动,拿出手机上网找了几个当红小鲜肉的照片,凑到朱应钦跟前说,“你看这几个造型怎么样?不但可以烫还可以染。”
朱应钦低头一看,一脸嫌弃地说:“怎么妖魔鬼怪似的,什么颜色都有。”
“这叫时尚,你不懂的!”朱榆摇了摇手指。
王芷嫣看着却有点心动,她指着手机上一张照片,怯怯道:“用什么烫的,可以弄成这样卷卷的吗?”
“用蒸汽吧,我也不太懂,不过村里有几个人之前是做美发的,我打算叫他们来帮忙。不过你可以不用烫的,你头发多好看啊,这么天然柔顺黑亮的长发都可以去做洗发水的广告了,别人都羡慕不来。”
王芷嫣捧着脸,两颊粉粉的,双眼发亮:“真的吗?洗发水我知道,广告是什么?”
“广告就是卖东西的吆喝,让人家知道用了他们的产品效果有多好。”朱榆忍不住摸了摸王芷嫣缎子似的长发,颇有几分羡慕,朱应钦的头发也是不遑多让的柔顺,不过她可没有胆也没有脸去摸。
朱应钦阴沉着脸,摩挲着自己的头发就像摸着初恋的小手,眷恋、不舍、纠结、心痛,诸多表情在脸上如走马灯闪过。
“我再考虑考虑……”
朱榆知道不能再逼了,就撇开这个话题,翻开课本,说:“那我们先来上课吧,你昨天的作业写完了吧,我先看一看。”
朱应钦还不能熟练使用钢笔,因此答题都是用毛笔写字,字形飘逸洒脱,又不失风骨,朱榆虽然不会品评,但看着却赏心悦目。朱榆一边批改着一边点头:“行,我看你们的水平差不多可以小学毕业了,就是芷嫣有些偏科,数学错得有点多,还要多做做习题。”
王芷嫣听得肩膀垮了下来,泫然欲泣。
朱榆又说:“明天可以开始读初中的内容。初中主要有九门课,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地理、历史、生物、化学、物理。”
朱应钦认真问道:“分别是讲什么的?”
朱榆说:“语文就是识字作文,读圣贤书,数学就是锻炼逻辑思维,提高计算能力,英语就是现在全世界最通用的语言,政治比较杂了,讲体制讲哲学讲经济什么都有,地理就是告诉你地球是圆的,历史不用多说了,生物就是讲人体的构成,化学你就当成是炼丹吧,物理主要就是电学、力学。说得通俗一点,理科让你知道苹果为什么往下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文科让你分析apple掉落的地理位置、历史意义、政治影响,然后写八百字赞美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当然是因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和先进性了。”
朱应钦沉默看了她半晌,说:“为什么听你说完我就不想读书了,你不是在骗我吧。”
“你要相信,凭你的智商我骗不了你,我们要读到高一才文理分科呢,反正你自己也能看懂简体字了,白天有空的时候自己多看看,不懂的再问我。”
王芷嫣听得脸色发白,小手颤抖地随意翻开一本书,只是扫了一眼就啪地盖上,脸上涨得通红:“怎、怎么这上面有、有……”
朱榆见她神色古怪,看了一眼封面,恍然大悟:“哦,这是生物课本啊。”她拉了过来翻开一看,正好讲到生殖系统的单元,上面偌大两幅生殖器官的图片,对王芷嫣这样的小封建来说比鬼片还恐怖。
“我、我不学了!”王芷嫣压低着脑袋低声说。
朱榆理解她的羞涩尴尬,劝慰道:“你放心,到时候这一单元我分开教,性教育还是很有必要的,现在都在呼吁性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了,你们山里估计也没有这方面的教育,你都十八岁了,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有百利而无一害,刻不容缓啊!”
朱榆越说,王芷嫣脸越红,脑袋都快埋到肚子里去了。朱应钦皱着眉头:“你一个女子说话如此肆无忌惮,不知羞耻。”
朱榆斜着眼瞅他:“你这样的思想才可耻,我是在教她如何保护自己。芷嫣,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听他的。”
王芷嫣抬起眼怯怯看了朱应钦一眼,小声说道:“我还是听陛下的。”
朱应钦满意地哼了一声,挑衅地看向朱榆。
“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芷嫣既然不喜欢读书以后就不用来了。”朱应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别浪费时间了,快讲课吧。”
“这不是浪费时间啊,这可是芷嫣的人生大事!”朱榆严肃地一拍桌子,“既然她听你的话,你就要对她的人生负责!”
朱应钦转过头盯着朱榆,眼神凌厉语气森冷:“第一,这是她自己的决定。第二,敢跟朕拍桌子,你胆子肥了!”
朱榆被他看得毛毛的,但气势上丝毫不退。“她就是没读过书所以才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眼界太窄了才会拿你当天,她才十八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我不能看你把她拘束成一个废人。”
朱应钦食指敲着桌面,面色不善道:“我是她的天子,她的夫君,她以我为天,有什么不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这不就够了?哪怕我不能为帝,拥有的财富也足够她挥霍几辈子。”
“你只是拿她当一只金丝雀,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朱榆想到王芷嫣跟着他出山吃尽苦头,在爬山时吓得花容失色,朱应钦却浑不当回事,就为王芷嫣感到心痛。
朱应钦却觉得朱榆这样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即便我拿她当金丝雀,但只要她乐意,就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芷嫣把这种冷暴力视为理所当然,是因为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坐井观天,她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别样的景色,自己还能有更多的选择。你自己跳出井了,却要把她扔在井底,你这样根本不叫爱她!”
“我与她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朱应钦怒火冲天,抓起手边的书用力掷到朱榆脚边,“你给朕滚出去!”
朱榆摇摇头,冷然道:“你也是不可理喻,我自己和芷嫣说。”朱榆转头看向吓得脸色发白的王芷嫣,柔声说道:“芷嫣,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好好想想,这个世界很大,你的世界却很小,只有读书,你才能真正打开眼界,真正走出伏龙山,否则你就算人走出来了,也是两眼一抹黑。”
王芷嫣贝齿咬着下唇,偷眼看脸色铁青朱应钦,心中十分挣扎,但终究是朱应钦在她心中积威已久,不敢反抗,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学了。”
说着站起身来,朝朱应钦屈膝行礼:“陛下,芷嫣先告退了。”
朱应钦嗯了一声,眼神并不看向她。
朱榆拉住王芷嫣的手臂,她轻轻挣脱了,说:“谢谢你的好意了……”
朱榆无力地看着她离开,扭过头愤怒地瞪着朱应钦,觉得自己像在挽救失学儿童,又像在拯救失足少女,而对面这个人模狗样的恶霸就是自己的阶级敌人。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朱榆咬牙切齿地说。
王芷嫣离开房间,侍立一旁的福子朝她行了个礼。
王芷嫣轻轻叹了口气,问道:“福公公,你觉得朱榆这人如何?”
福子迟疑道:“这……老奴不敢妄议晋王。”
“晋王,我差点忘了她还有这层身份。”王芷嫣侧头一笑,“我本来还以为她对陛下存着别样心思,如今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福子也忍不住笑道:“旁的事老奴不敢说,不过就这事的话,晋王应是绝无此意的。”
原来在宫里也不乏对陛下动了心思的宫女,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故意涂脂抹粉,弄出声响,花招百出,但像朱榆这样对着皇帝拍桌子瞪眼睛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说句不敬的话,晋王非但对陛下没有爱慕之意,反而还嫌弃得很,他都替陛下感到不愤了。
王芷嫣对朱榆的敌意也彻底打消了,先前朱榆和她说过几次“抵制包办婚姻”这类的谈话,她还当是对方的离间计,但如今看来,她是确实看不上朱应钦,想要帮她,才屡次劝学。王芷嫣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口沉甸甸的难受,朱榆和朱应钦的那一番对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朱应钦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又何尝不知,但她既早已知晓,便也早已习惯,朱榆却当头棒喝,告诉她那是不公平的,她可以有更广阔的世界,更多的选择……
会有比朱应钦更好的选择吗?
夜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手臂,抬起眼看着漆黑的夜,眼底一片茫然。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仿佛想一想都是大不敬的死罪,但是如果真的去想的话……
王芷嫣失落地垂下眸子。
陛下自然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不喜欢她,出于父母之命娶她,出于道义照顾她,但从来不会真正关心她,甚至不如朱榆对她的好,朱榆会体贴地给她买好看的衣服,舒适的内衣,知道她小日子来了,教她用卫生棉,暖宝宝,还给她煮红糖姜汤。
朱榆说得对,外面的世界很大,她的世界很小,她以陛下为天,可是陛下的天下里,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朱榆忍着气给朱应钦上课,第二天一早到了村委会,她找到村里副主任问:“我听说村里有几个年轻人原来在外边学美发的,你帮我把他们找来,就说有个活找他们干。”
副主任说:“这几个人我知道,有一个还是我侄子,我找一下电话叫他们来村委会。”
朱榆想了一下,说:“不用过来,你直接叫他们到《回明》剧组那边去,是那边剧组要找人做造型。”
朱榆寻思着让那些人做好了造型再过来,免得赵绫看到了问东问西,自己又想方设法应付。自己趁着这个时间拖住赵绫,带她先去工地拍拍房屋重建的情况。
副主任恍然大悟,随即又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朱书记,这个剧组怎么待在这里好像不走了啊?”
朱榆搬出之前想好的说辞应付道:“是这样的,他们之前的戏杀青了嘛,现在是要拍新戏了,刚好也是在咱们这儿取景,所以就住了下来。”
副主任没有怀疑朱榆的解释,这么一大群人住在这里,吃喝拉撒开销多,对村民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好奇问道:“《回到明朝当王爷》拍完了,他们新戏拍什么啊?”
朱榆眼睛转了转,灵机一动:“这回拍个现代戏,叫《拐个皇帝回现代》。”
副主任的侄子刘建国,英文名Tony,今年十九岁,在四线城市工作多年,有丰富的洗头经验,正式烫染发也有一年了,今年三月的时候,他工作的造型公社打算给他升职当造型总监,但有个问题,Tony脸太嫩了,没有说服力,于是老板承诺,只要他长出胡子,看起来有资历一点,就给他升职加薪。没想到胡子还没长出来,家乡地震了,Tony连夜打包行李回家,这一回来,就走不了了。
副主任在电话里叮嘱Tony,这是给电视剧剧组的演员做造型,收入好不说,要是表现突出了,说不定能被剧组看上,以后专门给明星做造型。Tony在造型公社的时候就常听他们老板说,某某大师专门给某某明星做造型,其他人找大师做造型一次至少好几千呢!听得Tony羡慕不已,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们这些洗剪吹的有自己的圈子,Tony知道自己一个人接不来一百个人的单子,就打电话给自己交好的两个同行,不到二十分钟,三个人就各自带好了工具跑到了剧组那边。
福子眯着眼看着眼前三个人,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你们三个……就是朱榆说的……理发师?”
第一个,高高瘦瘦,满头冲天红毛。第二个,白白胖胖,头顶一团七彩花菜。第三个,黑黑壮壮,刘海遮了半脸。
三个人笑容满面地点点头。
“我是Tony。”
“我是David。”
“我是Eric。”
福子愣了半晌,说:“这个……脱先生,戴先生,艾先生……”
“福子。”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福子的话,“他们说的是英文名。”
福子转过身来,恭敬地看向朱应钦:“老板好。”
三个理发师愣愣地看着背光而来的朱应钦,被对方的俊美容颜震得不能言语,这长相怎么看也应该是主角吧,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个中年娘娘腔叫他老板?
到底是Tony脑子转得快,得出一个十分接近真相的结论——带资进组!
朱应钦方才远远就看到三个五彩缤纷又奇形怪状的脑袋,走到近处,被噎到一时找不到话说。昨天在朱榆手机上也看到一些五彩缤纷的脑袋,但视觉效果比眼前这些又好上不少,眼前这三颗脑袋让他看了都有些怀疑人生,甚至想回山。
“老板好。”三个人态度诚恳地点头哈腰,“朱书记让我们过来的,说是你们剧组需要造型师。”
朱应钦沉默片刻,平缓了心情问道:“你们三个手艺如何?”
Tony自信地说:“我是我们造型公社的技术总监,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另外两个也跟着说出自己亮眼的履历,朱应钦见识有限,但也觉得这三个人应该是夸大其词了。
然而能用的人只有这三个,他想了想,决定让手下人先试,修长的手指遥遥一指:“先给他们理发吧。”
三人回头看了一眼站得整整齐齐的九十个鹰扬军士兵,又扭过头来问朱应钦:“请问老板,要剪什么样的造型?”
朱应钦沉吟道:“就你们拿手的,或者试下流行的吧。”
三人闻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Tony眼神左右游移,好奇问道:“请问老板,你们剧组有造型师吗,就是专门给明星做造型的大师?”
朱应钦本想说没有,忽地又想起朱榆给林朗安的人设,好像就是“人狠话不多”的造型师,于是指了指自己身后阴影处的那抹人影:“那就是我的专属造型师。”
Tony眼睛一亮,虽然看不太清楚对方的样子,但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身影,从头到脚都流露着隐士高人的气质,听他的师父说,在理发这个行业里,话的多少和技术的高低是成反比的,话越少的技术越好,那个神秘的造型师一定就是传说中做个头发几千块的高人!自己要是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能得到他的赏识,到时候传授一点经验是至少的,收为徒弟,带进娱乐圈那也是有可能的!
有同样心思的不只是Tony,David和Eric也想到一起去了,三人对视一眼,顿时火光四溅,战意熊熊燃起,谁胜谁负,在此一举!
林朗眯起眼看向那三个怪脑袋——奇怪,为什么会有杀气?难道想对陛下不利?
三个怪脑袋——大师看过来了!他果然在关注我们!就让他看看我的本事吧!
朱榆领着赵绫在工地拍了几个小时的照片,等到了吃午饭才有时间跑到朱应钦那边去,一踏进那片区域,她的脚步就不自觉慢了下来,最终一动不动站定,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
Tony:“这位帅哥,我为您设计的是现在最fashion的发型,红色是今年的流行色,烫过的卷发更凸显您桀骜的气质。”
David:“您有没有觉得长刘海更飘逸,黄色的发尾比红色的更洋气哦”
Eric:“蓝色比较适合您酷酷的气质呢,你照照镜子,有没有觉得非常满意,非常惊喜?”
坐在镜子前面的三个士兵姿态非常僵硬,表情非常有故事,就好像开车不小心出车祸,庆幸人没受伤却发现没买保险损失了一大笔钱的时候,妻子告诉他中了五百万彩票激动过头心脏病发住院检查后发现心脏没事可是肝癌晚期……
跌宕起伏的表情在他们脸上不断流转,朱榆看着三颗鲜艳的脑袋,一首神曲在脑海中响起——错错错,是我的错……
朱应钦仿佛觉得辣眼睛,他扭过头看向朱榆,扬高了声音说:“这就是你说的——时尚?”
朱榆觉得愧对众人的信任,她无地自容,扶着额走向Tony三人。
“你们哪个是刘建国?”
Tony扭扭捏捏地站了出来:“请叫我Tony啦……”
朱榆深吸了口气,说:“我记得我有和你叔叔说过吧,他们是打算拍《拐个皇帝回现代》,重点是,现代戏!”朱榆指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脑袋,无力道,“他们这造型,裹个貂都可以拍《西游记》了!”
Tony低低声说:“这就是现在流行的造型啊,不是挺好看的吗……”
朱榆简直不忍直视,一群流血都不流泪的汉子被逼得欲哭无泪,错错错,是我的错……
“别折腾了,全都剃寸头吧。”
Tony脸色一变:“剃寸头,不做造型了?我可是技术总监,剃寸头也要收69一个的!”
“去去去!再啰唆就跟你收精神损失费了!”
剃寸头相对来说就快得多了,朱榆看到那几个顶着黄毛的士兵在头发落地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了前面这糟糕的发型做对比,剃寸头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了。但是对几个思想守旧的文官来说,剃寸头一样无法接受,更不能接受的是把自己的脑袋交到那个叫“脱你”的理发师手中。
朱榆也放弃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了,两三个老古板复古留长发看起来也不算奇怪,只要鹰扬军理发了看起来就没那么扎眼了。
因为对赵绫说了要给村里的成年人开成教班,朱榆索性就在村里召集有兴趣重返课堂的青年,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响应的人倒是来了二三十个,正在门口做着登记。
朱榆问了问排在队伍后边的一个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年轻人黝黑的脸庞微微泛红,扭捏地说:“我叫刘国柱,今年十九岁了。”
朱榆问:“之前有上过学吗?怎么想起来重新读书的?”
“断断续续上到初中毕业,也没学到多少东西,后来去城里打工,合同也看不懂,都被人骗了,这次回来,工资都没拿到。”刘国柱黯然垂头。
朱榆面色凝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问了其他几个年轻人,情况也和刘国柱差不多,虽然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但实际上真正用心读过书的人不多。村里的孩子从小要帮着家人干活,对学习也不太重视,随心所欲地请假逃课,遇上农忙的时候直接就不去上了,读到初三毕业,别说物化生这些课程了,汉字都认不全,英语也只会sorry、bye bye,等到进城务工,被骗碰壁了,才知道没文化走到哪里都害怕。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需要的可能不是按部就班的义务教育,而是有针对性的成年社会教育。
朱榆看着熙熙攘攘坐了一屋的学生陷入沉思,正在这时,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扭过头去,看到赵绫正拿着摄像机笑容满面地望着她。
“我过来拍照做一篇报告。”因为教室里已经开始上课,赵绫压低了声音说。
朱榆点点头。
赵绫站在教室后门处拍了几张照片,讲台上站着的是刘尚书,他把长发簪了起来,穿着一身唐装,颔下留着一缕短须,风扇转着偶尔吹过他的须发,端的是仙风道骨,卖相颇佳。
刘尚书现在一天上四节课,早上两节下午两节,早上两节是给一、二、三年级的小朋友讲《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启蒙认字的读物,下午就给高年级的孩子还有成年人讲深一点的东西。刘尚书本来是打算讲四书五经的,朱榆把小学课本里古文的部分挑了出来,让他先把这些经典篇章教会了,毕竟小升初有可能会考到这些,其他不会考的东西可以不用教。
刘尚书听得眉头紧皱,捏着薄薄的几页必教篇章连连摇头驳斥道:“荒谬,我辈为何读书?格物致知,正心诚意而已。读书人修身为本,达则齐家治国,兼济天下,岂是为区区一考试尔?你这是本末倒置!”
朱榆被训斥得脸上发烫,低头认错:“先生说得有理,惭愧惭愧……”
刘尚书抚着胡须道:“怎么教,本官心中有数,无须你横加插手。”
朱榆这会儿跟赵绫站在后门,就是想看看他怎么教。
只见刘尚书将书卷起握在手中,拿的却不是课本,而是《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刘尚书领着学生们读了几段,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刚劲有力的简体字,正是刚才读过的篇章。
“今天开始,我们要学习的便是《论语》。《论语》记录了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赵普曾言‘半部《论语》治天下’,读透《论语》,方能明君子处世之道,为人之本。《论语》开篇第一句,便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可见学习之重要性。但学习并非闭门造车,不闻窗外之事,圣人亦看重交友,在其后的许多篇章里也提到择友之道。人不知而不愠,说的是君子如何修心待人。”刘尚书将这段话的字面意思讲解了一遍,这一段文字并不深奥,就是四年级的小朋友很快也明白了字面意思。
刘尚书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扭曲的字体,说道:“这个字像什么?”
小孩子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个瘦小的女孩举起手怯怯说道:“像小鸟。”
刘尚书面带微笑地点点头:“说得很好,这个字,是甲骨文中的‘习’字,观其字形字意,便是幼鸟习飞之意。幼鸟习飞,须反复练习,方能振翅长空,于是有了‘飞’字。”刘尚书又写下一个“飞”字,“习”与“飞”相背而立,相映成趣。这两个字每个人都认得,却从未想过有此联系,此刻听刘尚书一说,顿时恍然大悟,顿觉有趣。“幼鸟习飞,非一日之功,须日日反复,时时练习,正如我们学习,非但今日要学,更要时时温习,方能有所得。”
赵绫张圆了嘴,转头问朱榆:“这个语文老师挺会教的啊,没想到穷乡僻壤还有这么厉害的老师,不过怎么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和你一起从山里出来的人?”
朱榆支吾道:“是啊,这里老师不够,就拉他帮个忙,总不能让孩子们没书读吧。”
赵绫低下头摸着下巴沉思道:“也是,我今天逛了一圈,村里的生活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政府物资也到位了,就是老师实在没办法……”
朱榆看着赵绫,忽地心中一动:“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赵绫疑惑地看向朱榆。
朱榆拍拍她的肩膀:“这就需要你的帮忙了……”
朱榆把赵绫带回自己办公室,两个人坐下来把事情商量了一番。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件事报道出去,吸引教师过来应聘……”赵绫眼睛发亮:“这说不定可行!”
朱榆:“这正好是你的本行,也是你来这实习的目的不是吗?”
赵绫抓起照相机说:“事不宜迟,我这两天就赶紧拍照写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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