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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名: 世外有桃源 作者: 随宇而安 本章字数: 10431 更新时间: 2023-01-12 15:14:10

朱应钦被安排在一个三人间,另外两张床上没有人,朱榆便在旁边一张床上躺下,但是朱榆被吵得睡不着,因为朱应钦虽然接受治疗了,晚上还是起来上了好几次厕所。

朱应钦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悲惨与尴尬,大约自己和外面的世界八字不合吧。然而自己最难堪的一面都让朱榆看到了,他在一次上完厕所后沉声对朱榆说:“回去之后,不可对别人说起这件事。”

朱榆本来还想逗逗他,可看到他纸一样苍白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好吧,知道了,你听话好好养病。”

朱应钦躺在病床上,腹中疼痛缓解了许多,人却越躺越精神,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扭头看向朱榆,后者正侧躺在隔壁的床位上,眼睛闭着假寐。窗外的路灯照了进来,幽幽灯光照亮了她的侧脸,睫毛纤长,鼻梁翘挺,轮廓清瘦而秀美。

朱应钦想,这个女人看不清的时候长得还算过得去。

“朱榆,你睡了吗?”朱应钦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朱榆用鼻音回应他,眼睛没有睁开。

“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笑话。”朱应钦用了一个陈述句。

朱榆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向他。

朱应钦走神地想着,朱榆的眼睛其实很好看,明亮,有神,尤其是在这夜里,直勾勾地看到他心里去。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因为那部电影?”朱榆问道。

“我对这个世界误解太大了,还以为自己有本事可以称王称帝,原来只是痴心妄想。我的军队,在那样的武器之下毫无还击之力,我的宝藏,没有了自保之力也会为人所夺,我的血统……”朱应钦自嘲一笑,“大明已经亡了几百年了,你们对这个国家的归属感,应该高于我大明王朝吧。”

“我以为你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想明白。”朱榆幽幽一叹,“这几天,我特意查了历史,1368年,是明洪武元年,明朝建立,1644年,李自成起义,结束了明朝的统治,大明王朝历经十二世、十六帝,国祚276年。”

“276年,在历史的长河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明朝灭亡之后,清王朝建立了,延续了268年,于1912年灭亡,被孙中山先生建立的中华民国所取代。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延续至今。”

“明朝亡了,清朝也亡了,只有你们还活在过去。现在是共和国的年代,民主平等,没有人想回到过去,做一个奴才,供奉一个皇帝,你的复国梦,确实只是梦而已。”

朱应钦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原来都是痴心妄想,父皇一辈子都活在梦里……”

“至少你醒过来了。”朱榆从床上翻坐起来,下了床,来到他床前。朱应钦的精神世界摇摇欲坠,俊美的容颜上满是虚弱和迷惘,让朱榆忍不住心软,想要给他力量。她用力握住他冰凉的手,热量从自己的掌心传递过去,朱应钦手上轻轻一颤,没有抗拒她的碰触。

“能不能复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走出伏龙山了,你们自由了,你们可以见识到先祖见识不到的盛世繁华,可以走遍书中描述过的万里江山,这难道不够吗?就算没有当皇帝,你一样受你的臣民敬爱,一样可以为他们带来和平安宁,只要你放下不切实际的复国梦,他们就能免于战火和灾难。”

掌心传来的暖意直达心底,朱应钦试着回握住朱榆的手,她的掌心有着薄薄的茧子,手指修长,虽不柔软,却柔韧,契合地嵌在他掌心里。这样安静的夜晚,孤男寡女,肌肤之亲,本该是暧昧的气氛,可她目光澄澈地望着他,竟是一点旖旎也没有,那目光就像看着一个弟弟。

朱应钦唇角勾了勾,缓缓道:“你以为,放弃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吗?你人生的信念,会轻易地放弃吗?”

朱榆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她也是一个固执的人,自然明白,放下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我会试着放下,但我要给他们一个时间缓冲。”朱应钦叹了口气,“伏龙山里的人,代代相传,接受的是和我一样的教育,他们活着的信念便是两件事——走出大山,光复大明,我突然告诉他们,我们要放弃光复大明,他们会失望,会愤怒,会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些武将,学成武艺,一无所用,他们抱着建功立业的强烈渴望随我出山,结果又被全然否定,我担心他们绝望之下会做出过激之事。”

朱榆不能驳斥朱应钦的推测,因为他更了解那些人,他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暂时先瞒着他们吧,让他们抱着梦想活着,可能他们会慢慢喜欢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然后,忘了大明。”朱应钦的唇角噙着苦涩的笑意,缓缓闭上眼。

朱榆静静凝视着他,许久说了一个字:“好。”

朱榆和朱应钦的关系在这样的一夜之后似乎有了什么改变,至于是什么样的改变,她也说不清楚,反正朱应钦对她好像更不客气了。

第二天一早,朱榆给朱应钦打了稀饭过来,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要求朱榆喂他。

“你左手输液,不是还有右手可以吃吗?”朱榆气愤地说。

“没力气。”朱应钦露出虚弱的表情,“唉……想到不能光复大明,顿时了无生趣……”

“你……”朱榆气呼呼地打开饭盒,舀起白粥送到他嘴边,“吃吧。”

朱应钦满意地笑了笑,低头喝粥。

奇怪了,他不能光复大明,关她什么事啊?

喂完一碗粥的朱榆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朱应钦倒是想明白了,对付朱榆这人,示弱比强迫有效得多。历代皇帝都是唱作俱佳演技一流,他稍微叹息一下就能得到朱榆的殷勤照顾,实在不亏。

服侍朱应钦吃完早饭和药,朱榆就赶去酒店退房收行李,回到医院之后和医生询问了一下朱应钦的身体状况,得知他当天就可以出院之后顿时松了口气。

“我租了一辆车,下午我们自己开车回去吧。”朱榆对朱应钦说。

朱应钦惊道:“你会赶车?”

“是啊,我高考完就拿到驾照了。”朱榆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

朱应钦却很是惊诧:“居然还有女人赶车的。”

朱榆捏了捏拳头:“是开车,不是赶车。”

朱榆租了一辆越野,把行李塞进了后车厢,然后把朱应钦从驾驶座上赶下来。

“别乱动车上的按钮,你去后面躺着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朱应钦没听话,他坐到副驾驶座上,对朱榆说:“我不困,你教我开车。”

“别闹,想学开车等你有身份证后我给你报个驾校。”她可没耐心和爱心教一个皇帝。

朱榆不教朱应钦开车,他自己在旁边看着自学,朱榆这辆是自动档的车,操作简单,朱应钦也是聪明,看了片刻就懂了。

“原来开车比赶车还容易。”他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让我试试。”

“不行!”朱榆果断拒绝,“出车祸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这么娇贵,我可不敢让你受伤。”

朱应钦听了,虽知她是讽刺,却仍忍不住面露笑意。

两人一路说笑着,下午四点多便回到了东平村。

福子知道两人今日回来,中午便在村口等,见到一辆越野车开来的时候他还没反应,直到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露出朱应钦的笑脸,他才惊喜地跑上前去请安。

“陛……老板,您可回来了!”福子追着车喊。

朱榆笑道:“朱老板,你干脆改名叫毕老板好了。”

朱应钦倚着车窗,侧过头来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微风撩起他耳畔的碎发,拂过微微翘起的水色薄唇,竟平添了一丝慵懒的妩媚。

朱榆心脏怦怦跳了两下,收回目光,心中暗道真是个妖孽。

连不近男色的她有时候都被他不经意的风情撩得心跳紊乱,难怪他走到哪里都收获一片惊艳的目光。

朱榆将车停下,招呼着福子上前搬东西,其他几位老臣都围在朱应钦周围嘘寒问暖,问东问西。朱应钦有意地向他们隐瞒了部分外界的真相,只说了一些县城的繁华与不便。

王芷嫣站在人群之外,眨巴着杏眼看着人群中的朱应钦,朱榆将她的衣服交到她手上时,她欲言又止,神色复杂地看着朱榆,“晋王……”

“叫我朱榆吧。”朱榆笑了笑。

“朱榆……昨天晚上陛下独自在外……有休息好吗?”

朱榆想起昨晚朱应钦的惨状,又想起答应了朱应钦不能告诉他人,顿时有些支吾:“这个……我也不好说,以他本人的解释为准吧。”

王芷嫣看着朱榆心虚的表情,心中顿时一沉,不由自主地往最害怕的方向猜去,她心凉凉问道:“你和陛下睡一间房吗?”

朱榆回想了一下,一开始是睡两间,后来睡一间了,但是过程有些复杂,实在解释不清。王芷嫣会这么问她,是把她当假想中的情敌,对于这点朱榆觉得很难理解,她和朱应钦哪里像有暧昧了,对她来说,二十一岁也就是个大学未毕业的年纪,而对朱应钦来说,自己估计也是个超龄剩女了,用他的话来形容,就是又老又黑又丑……

王芷嫣会产生误会,不过是因为她是朱应钦唯一接触得到的异性而已。

朱榆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小孩子别瞎想,我和朱应钦各睡各的,我们什么事也没有,你家那位比我还小两岁呢,在我们这里,二十一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你也是啊,十八岁正是高考的年纪,不适合谈恋爱结婚,你年纪小见过的世面少,把朱应钦当成你的全世界,这样一来你的人生就失去自我了。我改天多买些书给你看,让你长长见识,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发展自己的事业,这样一来你就知道朱应钦也不算什么了。”

王芷嫣瞪大了眼睛看着朱榆,朱榆以为她被自己的言论震住了,心中颇为畅快,觉得自己在解放妇女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小步,正要继续给她洗脑的时候,忽然听到后脑处传来凉飕飕一句:“哦?朱应钦也不算什么?”

朱榆背脊一僵,干笑两声,平移两步,离开朱应钦的势力范围。

“那个……”正在这时,朱榆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救命似的拿出手机说,“我接个电话!”

然后便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朱应钦摸了摸下巴,皱着眉看向那个瞬间消失的背影,他觉得现代人的离间手段还真是清奇,她鼓动王芷嫣离开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她看上自己了?

啧,不自量力。

打来的是霍宸,朱榆接起电话往僻静处走去。

“朱榆,我来了。”电话里,霍宸的声音难掩一丝轻松和快意。

“啊?来哪里?”朱榆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回头。”霍宸说。

朱榆转身回头,张望一番,就看到远处一个朝着自己挥手的高大身影。朱榆露出笑容,也朝他挥了挥手回应。“你又放假了吗?”

霍宸没有走过来,两个人远远对望着,用手机通话。

“来这里出任务,接下来还要你配合呢。”

朱榆想起之前张秘书说的事,恍然道:“张秘书说会有特种部队进驻伏龙山,原来是你带队啊!”

霍宸说:“是我。其实……我昨天就到了。”

本来想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反而是朱榆给了他一个惊吓。村里的人告诉他,朱榆和朱应钦去了县城,要晚上才回来。他有任务在身,不能轻易离开,只能忍下开车进城找她的冲动,等到了晚上,又接到电话说她和朱应钦不回来,他更是如坐针毡,一整晚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朱榆不会喜欢那种小白脸的——他反复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即便朱榆不喜欢那种小白脸,他也不愿意看到朱榆和另外一个男人单独外出,这大概就是嫉妒、吃醋的感觉。

“真不巧啊,我昨天进城了,你不知道,朱应钦那个人太烦了。” 距离太远,朱榆没看到霍宸脸上的失落,她叹了口气吐槽朱应钦,“威胁我非要我带他进城,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带他去了,不带他开开眼界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天朝上国的皇帝呢。对了,张秘书好像说你们的任务还包括保护他们?”

“是啊。”霍宸淡淡笑了一下,“我们的部队驻扎在伏龙山上,这几天正在勘察伏龙山的地形,找到进山入口,没有的话就自己打通。另外也会派出一支小队暗中观察保护他们,不过目前国宝的消息没有泄露,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那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好,我晚上十点过去找你,还有朱应钦,一起开个会。”

晚上十点,霍宸准时出现在了朱榆门外。朱应钦姿态雍容地坐在椅子上,就像等待臣子朝见的帝王。朱榆不得不佩服他那把板凳坐成龙椅的气场。

身着便衣的霍宸难掩军人凌厉干练的气势,他站在那里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丝毫没有因为朱应钦的帝王之气而有丝毫逊色与弯曲。霍宸走到朱应钦跟前,朝他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我是陆军中校霍宸,这次伏龙山特别行动小组的指挥官。”

朱应钦依旧坐着,看着霍宸伸到眼前的手,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示威与挑衅。

为何?

朱应钦还没想明白,忽然感觉到身下的椅子一颤,朱榆一巴掌拍在椅背上,拧着眉低头看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呢,没看到人家跟你打招呼吗?”

朱应钦愤怒甩袖:“不过是小小一个军官,朕还得给脸了?”

朱榆手痒得想抽他,但还是忍了下来:“人家不远千里跑来保护你们,你就这态度你好意思吗?”

“保护?”朱应钦微微点头 “朕身份尊贵,他们保护朕也是应该的。”

朱榆嗤之以鼻:“你还没正式加入共和国的国籍呢,一不是公民,二不是纳税人,对国家没有贡献只有添堵,保护你都算浪费公共资源了,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

霍宸淡定看着朱榆㨃朱应钦,说:“我们小组的任务包括勘察伏龙山地形,解救伏龙山群众,保护国宝,其中有些工作需要你的配合。”

朱应钦脸色阴沉:“你们要我做什么?”

“你们在伏龙山久居六百年,应该有内部详尽的地图。”霍宸边说着边走到桌边,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这是卫星拍摄的地图,山里浓雾太厚,卫星也拍摄不出确切的地形。这两天直升机开始航拍,但是有你们的地图可以加快完善整个地区的地形图,我们也能尽快找到最合适的途径把山里的人解救出来。”

朱应钦垂着眸子看着桌面上的地图,暗自和自己手中的地图做了一番比较,不禁对霍宸口中的“卫星”感到惊奇。

“地图我有,但是没带在身上,我一会儿取来给你。”

霍宸点点头,又说:“因为担心突然出现会惊扰到山中人,我们的部队暂时还没有现身,但是有从直升机上观测到山中群众的生活状况。我们会在完成地形勘察,选定出山路线后和他们接触,到时候也需要你出面做他们的工作。”

这些事情倒是朱应钦早先和张秘书约定好的,因此朱应钦没有反对。

霍宸又看向朱榆:“大明新村的规划图应该过两周就会做好,规模暂定在四千人。但是新村的建设工作也要等伏龙山隧道开凿完毕才能推进,我们会在一周内确定隧道的开凿点。”

朱应钦神色晦暗地看了看霍宸,又看了下朱榆。他深知一个道理,无利不起早,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难道真的是无所图谋?

反正他是不信的,他毫不怀疑,这些人也是在垂涎他口中的那批宝藏。勘察伏龙山地形是假,找宝藏才是真吧。不过他也不怕,宝藏的地方不会有人找得到。

伏龙山潜伏了一支部队,这件事没有村民发现。伏龙山对村民来说本来就是禁地,更何况是地震过后,山上地形发生了变化,比以前更加危险。霍宸的任务隐秘而繁重,因此能下山和朱榆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有时候他好不容易得了空下山,朱榆又累得睡着了,他在窗外静静看着,没有打扰她。朱榆也不知道他何时来,何时走。

她的心思都在东平新村的重建工作上。最先动工的是村里的公共设施,比如学校和医院肯定是要先盖起来的。目前村里的小学也是活动板房拼起来的,已经九月了,到了开学的时候,地方是有了,老师却走了。村里的人大多文化水平不高,原来小学几个老师都是外聘来的,虽然水平一般,但教小学生还是可以的,地震发生后一大半老师都走了,这点让朱榆头痛不已,只能暂时让剩下的老师辛苦一点,开大班课,并且多带几个年级,于是村里出现了这么个情况——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伏龙山那边的几个大臣没事就爱过来晃荡,暗中观察学习现代人的生活方式。这天刘任光走到小学,正好看到体育老师在教二年级的小学生念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刘任光听了冷笑一声:“此地私塾水平如此不堪,误人子弟!”

体育老师本来就教得有些心虚,听到刘任光出言责骂,不禁黑脸涨红,但他也是个暴脾气的,当下就把书扔了,怒道:“你不就是个演戏的,你说我哪里教不好了,你行你上啊!”

刘任光冷冷道:“乡音无改鬓毛衰,末字念催,不念衰。远上寒山石径斜,末字念霞不念邪。”

“胡说八道,你又懂什么了,我虽然是教体育的,但这两个字我还是认得的!”体育老师不服,“你别在这里捣乱教学,不然我把你赶出去!”

刘任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竖子无礼!”

村子不大,朱榆正好从附近走过,就听到这里的争吵声,急忙跑过来看情况,结果就看到身材矮小的刘任光正指着体育老师的鼻子满口之乎者也的骂,体育老师知道他在骂自己,但一句话也听不懂,憋红了脸捏着拳头,要不是怕控制不住力道捶死他,朱榆估计现场已经见血了。

朱榆急忙上前拉开了两个人,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顿时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读的都没错,刘老先生说的是古音读法,老师说的是现代读法。”

刘任光皱着眉头说:“现代读法,就是读错的?只看韵脚便也该知如何读,你们这般教人,一代错,代代错,无可救药。”刘任光摇摇头,看向扒在窗户上的孩子们,声音和气了许多,“你们平日学的都是什么功课?”

一个男孩子说:“老师教我们拼音认字。”

一个女孩子细声说:“还有看图说话。”

刘任光不知道什么是拼音,还以为是音乐的一种,他问:“你们会识字,可读过四书五经?”

小孩们齐齐摇头,他们连四书五经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任光又问:“那《千字文》和《三字经》呢?”

小孩们又是一阵整齐的摇头。

刘任光气得冷笑了:“看你们年纪也都八九岁了,居然连三字经都不曾读过,还谈何圣贤书?荒谬!荒谬!给老夫看看你们的书!”

一个小孩大着胆子把自己的书拿给刘任光,刘任光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伏龙山众人里,应属他文化水平最高,连王丞相都自叹不如。伏龙山里的典籍基本上是最早那批鹰扬军靠着记忆记录下来的,当年那批鹰扬军都是建文帝的心腹,不乏能人异士,因此山中藏书却也不少,刘任光据说天生过目不忘,能把那些典籍倒背如流。到了山外之后,他的心思也都在书上,想要看看明朝之后的名家典籍,但是村里人文化水平低,哪有几个人看得懂古文,而现代文学在他眼里就是言辞粗鄙、一窍不通,看了几页都市种马小说,就立刻回家洗眼睛了。

手上这本人教版小学二年级上册的语文课本,在他眼里也是粗浅儿戏的话本。

他气愤地把书合上,连连摇头:“误人子弟啊!”

朱榆看着他,忽然心里一动:“早听说刘老先生过目不忘,学识惊人,不知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这个村的语文老师是个外地人,地震后离职了,现在孩子们没有语文老师,是体育老师不辞辛苦兼任的,刘老先生有一颗教书育人的心,能不能暂时教一下这些孩子们的功课?”

村里的小学一共六个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总共就两个老师,一个数学老师,一个体育老师,所有课程都是两个老师兼任,数学老师文化水平高一些,主要带四、五、六年级的学生,体育老师就负责一、二、三年级的孩子,就是这样也忙不过来,有时候一天只上半天课,剩下半天布置作业让他们自习。刘任光虽然是老派学者,但是教教低年级孩子的语文,应该是没问题的。

刘任光看着孩子们黑亮的眼睛,有些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老夫还要教鹰扬军简体字呢,而且也要看老板的意思。”

鹰扬军都是行伍出身,朱榆见识过他们的拳脚功夫,虽然她不会评断水平,但确实是虎虎生风十分厉害,就是文化水平比较一般,学习现代文字远不如这些文官来得快。但是朱榆对他们观感还更好一些,因为有他们每天绕着村子跑步锻炼,村里一些无赖都被震慑住了,治安比以前还好。

“鹰扬军那里好像两天才上一个时辰的课吧,不耽误老先生太多时间的。”朱榆笑眯眯地说,“我看刘老先生也有这个意思,你们老板那里我去说!”

朱应钦听了朱榆的来意之后,懒懒地摆了摆手说:“不行。”

朱榆皱起眉头:“怎么不行了?”

“我的人,可不是来为你的人民服务的。”朱应钦懒洋洋晒着太阳,微眯着眼说,“让刘尚书去教一群农家子,未免大材小用了,再说了,他还得教鹰扬军认识简体字呢。”

朱榆自己搬了张凳子,在朱应钦对面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朱应钦同志,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认真地谈一谈了。”

朱应钦顿住摇椅的动作,上下打量朱榆,眼中带着一丝警惕:“你想说什么?”

朱榆说:“那天电影你都看了吧,你的武装力量算个什么水平你心里也有数了吧,当皇帝是不可能的了。你看到那两个穿裤衩的小孩了吗?”朱榆指了指旁边的海尔冰箱,“人家一个上市公司的员工就有八万多人,随便拿块板砖都能把你灭国了,所以说你连个卖冰箱的都干不过。”

朱应钦听了这话脸上死白死白的,朱榆心里哼哼,不敲打敲打他,他还想上天了。

“你看看你,除了能拿六百年前的祖宗说事,你还有什么优点呢?”朱榆掰着指头数,“论学历,你幼儿园都没毕业,论学识吧,你偏科严重,最多就是古文好一些,明朝之后的还两眼一抹黑,四大名著都没看过。还有几何、函数、微积分你学过吗?英语水平过四级了吗?牛顿力学你知道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会背吗?”

朱应钦的脸色随着朱榆的一句句逼问变得越发难看,朱榆一脸怜悯地看着他:“你都不懂,你知道你这样的搁我们这叫什么吗?”朱应钦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看向朱榆,后者朱唇轻启,掷地有声地说:“文盲!”

朱应钦浑身一颤,整个人摇摇欲坠。

“但是,你也不用自卑。”朱榆一声叹息,拍拍他的肩膀,“不就是落后六百年吗,没什么的,补课就好了。可是呢,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老是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你了不起吗,了不起的是你的祖宗!可你的祖宗,我的祖宗,我们大明开国皇帝不也是农民起义吗?就是我们新中国,也是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所以说不能歧视农民,我们从群众中来,就要到群众中去,为人民谋福祉,这才不负人民所托,你说是不是?”

朱应钦浑浑噩噩地点头。

“再说到你们的事,复国是不要想了,要想的是以后怎么融入现代社会,难道你打算当一辈子文盲,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晒太阳,整日做你的天朝上国梦?”朱榆鄙夷地摇摇头,“这是不行的,这叫咸鱼。人呢,一定要有事业,你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就发挥自己的长处,实现自身价值。虽然这里是农村,但是毛主席说得好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立身之本。就像刘尚书,他现在才五十几岁,现代医学发达,看他骂人的样子中气十足,起码还能活三四十年。你打算让他接下来三四十年怎么过呢,还这样神神叨叨地东走西窜吗?还是和你一样成日无所事事晒太阳?你得给他找一件有意义的事做,而这件事已经摆在了眼前,就是教孩子们语文。孩子们能从中受益,他也能找到自身价值,这就是双赢。不只是刘尚书,王丞相、芷嫣、风驰越,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在现代社会里找到立足的方式。”

朱应钦被朱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不得不承认,朱榆说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其中夹带了不少私货,本质上也只是为了找他借人手帮忙而已。

朱应钦陷入了沉思,朱榆也没有打扰他,径自走到冰箱处拿了个雪糕出来,吃了一半才听到朱应钦说话。

“让刘尚书去教书,这件事我可以答应。”朱应钦微低着头,声音沉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说看。”朱榆眼神闪了闪,心里自有计较。

“我也要你找人来教鹰扬军学习你说的那些东西。”朱应钦回忆了一下,“你刚刚说的几何函数、牛顿力学,还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些是现代人必学的功课吗?”

朱榆没想到他这么在乎这个,果断地说:“这是当然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内容。你这个要求我是想答应的,但是有个问题,你也知道地震后这里的老师都回乡了,本地人的学历普遍不高,就算读了个高中毕业,这些知识也早就忘了,所以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老师。”

朱应钦眯着眼,眼神不善:“你不是大学生吗?”

“我忙啊!”朱榆咽下最后一口雪糕,“我有多忙你也不是没看到,而且有些东西毕业多年我也记不清了。我的建议是让鹰扬军和村里的小学生一起上课,反正他们现在文化水平低,先上小学把基础打扎实了以后学什么都容易。我先采购一批教科书,当然这钱得你出了。”

朱应钦闻言皱了皱眉头,“村里的小学教授水平有限吧,我想知道的是更高深的知识。”

看来朱榆那句文盲深深刺痛了朱应钦高高在上的心。

朱榆纠结地说:“我可以先给你买教科书,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的,有不懂的地方你再来问我。”

朱应钦斜着眼瞅她,斟酌了片刻后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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