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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名: 世外有桃源 作者: 随宇而安 本章字数: 10833 更新时间: 2023-01-12 15:14:10

朱应钦走后,朱榆才赶紧坐下来低头仔细看文件。因为朱应钦那句话,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看,但是来回看了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朱榆增加难度,西宁村和南安村的户籍报告写得事无巨细,每家每户的人口组成都一清二楚,看起来诚实得过分,让朱榆都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两只老狐狸。

那两只老狐狸,和朱应钦这只大灰狼,到底哪个更不可靠?

朱榆逼着自己看了十几遍,看得眼睛都花了也不愿意低头去找朱应钦。第二天早上就要去县里提交补助金的申请,朱榆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个个名字,怎么也睡不着,起床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朱榆咬咬牙,换了衣服拿起文件朝朱应钦的房子走去。

朱榆的房子安置在东平村这边,离朱应钦他们的安置地隔了两公里路,朱榆打着手电筒一路小跑过去,到了朱应钦门口,就看到两个侍卫把守着。

“晋王殿下。”两个侍卫朝她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您这么晚来这里有事?”

朱榆纠结了片刻,低声说:“我有急事找朱应钦。”

“陛下已经就寝了,请明日再来吧。”侍卫铁面无情地拦在门口。

朱榆看着窗口传出的灯光——其实这也做不得数,朱应钦向来是开着灯睡觉的。

“好吧。”朱榆耷拉下肩膀,她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合情理,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这时,屋里传来朱应钦清亮的声音:“让她进来。”

朱榆惊愕地转过头。

侍卫对视一眼,向旁边迈出一步,让出了大门的方向。

朱榆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向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用了四个多时辰还没发现自己蠢在哪里吗?”灯光下的朱应钦缓缓偏过头来看她,似笑非笑勾着唇,说出让人抓狂的话。

“如果奚落我能让你好过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有点变态。”朱榆捏着文件夹站在门口,随时准备落跑。

朱应钦朝朱榆勾了勾手指,懒懒道:“过来,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朱榆忍了忍,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只能挤出一个笑容: “您可以告诉我报告到底有什么问题了吧?”

朱应钦这才稍微满意地哼了一下,挑剔地打量了她两眼:“朕听说你以前就走访过西宁村和南安村,你是去那里干什么的,看风景的吗?户籍上那么明显的造假你也看不出来?你们这里当官不看脑子的吗?”

朱榆忍着气说:“我当然是了解过西宁村和南安村的居民情况,所以这两份户籍报告应该是没问题的。”

朱应钦呵地冷笑了一声,忽然说:“朕嗓子有点干,给朕倒杯水来。”

朱榆咬咬牙,走到旁边桌上倒了杯水,送到朱应钦手中,心里想着一会儿他要是说不出个三五七道,她就把水泼他脸上。

朱应钦拿着杯子,缓缓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对了,身份证的事……”

“我会跟办事处的同志商量一下,让他们多留一天给你们专门办理。”朱榆木着脸说。

朱应钦满意地点点头:“把两份报告拿来吧。”

朱榆忙打开文件袋,把报告递了过去。

朱应钦将报告放在灯光下,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几个数字:“发现了吗?”

朱榆仔细看着,那几个数字是几个村的人口总数和户数。

“发现什么?”朱榆有些茫然,“我核对过了,数量没有问题。”

朱应钦鄙夷地扫了她一眼:“真是我们朱家人的耻辱。”在朱榆发飙前,他又接着说,“东平村村民1300余人,300余户,西宁村村民700人,却有230户,南安村900人,也是300户。问题就在这里,东平村平均一户四五人,而西宁村和南安村户均3人。”

“这个我会算。”朱榆秀气的双眉微微皱着,“他们两个村都有每一户的详细情况,我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这三个村的风俗情况基本一致,父母在,不分家,大部分家庭的成年子女都不会独立成户,东平村最具有代表性,一户五六人才是普遍状况。西宁村和南安村为什么和东平村不一样?”

朱榆垂下眸子思索。

朱应钦一语道破了问题所在:“你们的补助和住房,是按户发放吧,独立出来的户数越多,得到的补助款自然也越多。他们两个村都懂得最大限度地谋取补偿金,就你蠢,老实上报,东平村的村民得到的补偿金比另外两个村的人少,你说到时候他们知道了,会不会埋怨你?”

朱榆恍然大悟,但是又摇了摇头,眉心纠结:“这两个书记拖到今天才把户籍信息提交上来,我估计就是忙着变更户籍信息。其实我也希望村民能尽多得到补助,但是这样做不符合规定,政策说明了,地震补助是要以地震前登记的户籍信息为准,地震后不能随意变更,只是地震中伤亡较多,户籍信息也有遗漏,他们才能趁着这个机会造假。”

朱应钦把文件扔在桌上,双手环胸打量朱榆:“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朱榆有些犹豫。

“我来替你说了吧,”朱应钦淡淡笑了一下,“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举报两个书记的违规操作,这样一来,你会得罪另外两个村的村民。第二,效仿他们的做法,多报户数,给东平村的村民增加补助,但以你的性子你做不到。第三,什么也不做,到时候补助金下来了,东平村的村民知道被你坑了,对你心怀怨恨。”

这三个选择,对朱榆来说都是死路,她以后还要继续在东平新村工作,得罪了哪个村的村民都难以为继。朱榆没想到,自己刚一上任,就遇到这么大的难题。

朱应钦看着朱榆眉宇间化不开的郁闷,悠悠道:“你心里想着的是第二条,皆大欢喜,你也算是为民谋福祉了,是不是?”

朱榆神色微动,却听朱应钦又说:“但其实,这一条路的后面,才是真正的死路。”

朱榆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朱应钦:“为什么这么说?”

朱应钦抿了口茶,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微垂的漆黑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轻轻将杯子放下,嗤笑一声:“果然天真,你以为那两个人是真心为村民谋福利吗?”

“难道不是?”朱榆不解。

“补助款以地震之前的户籍登记为准,那两个书记不会不知道,他们虚报户数申请补助款,等补助款下来,又以地震前的户数为准发放,中间的差额则自己贪污,这样一来对上瞒得住,对下也用政策可以解释。而你选择了和他们一样的做法,事前虚报户数,事后呢,要举报他们贪污补助款吗?你的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一旦举报,就是同归于尽,你的政治生涯也从此结束,如果不举报,你也会沦为他们中的一分子。”

朱榆的心随着朱应钦的话而缓缓沉了下来,凉意渐生,无所适从,一份小小的报告里,却藏着这样的陷阱,让她进退维谷,走投无路。

朱应钦静静地观察着朱榆的神色,看着笼在她眉心的阴霾,他无声笑了笑。像这样的困境,在朱榆未来的道路上还会遇到很多,其实这对有些人来说根本也算不上困境,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趋利避害,本性使然而已。朱应钦觉得朱榆早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他之所以出言提醒,帮她分析,不过是看不下去她被人蒙在鼓里的被动样子。

半晌,朱榆喃喃道:“难道没有第四条路了吗?”

朱应钦耸了耸肩,“或者你也可以辞去职务,跟着朕当晋王,最起码金山银山让你不愁吃穿。”

“我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底线有良知的无产阶级斗士是不会轻易被封建主的糖衣炮弹腐朽的!”朱榆坚定地说。

朱应钦嗤笑着摇摇头:“不识好歹,或者你跪下来跟朕磕头,朕教你们怎么玩死他们。”

朱榆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不要,玩政治的,心都脏。”

朱榆拒绝了朱应钦的“帮助”,听了朱应钦的分析之后,她觉得自己能想出解决办法。

第二天早上,朱榆和另外两个书记开了个会,说了施工队招工的问题,两个书记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还能给自己村里创收,就痛快答应了下来,说是回去就立刻广播通知。

末了刘书记还问:“小朱书记,你今天早上不是要去县里递交资料吗?”

朱榆笑了一下说:“这不是施工队的事比较急吗,我等下把招募的事情安排下去就去县里,这不,文件都带上了。”

朱榆说着拍了拍桌上的档案袋。

就在这时,朱榆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的是县委办公室的电话,朱榆拿起手机对两人抱歉地摆摆手,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朱榆说着站了起来,边向外走去边接起了电话。

“啊是吴秘书啊,你好你好……”朱榆走出大门,将门带上。

门内两个书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门口,把耳朵竖起来贴在门板上。

这房子隔音不好,朱榆虽然声音不高,但有心偷听的话还是听得比较清楚。

“……真的吗,我们三个村的户籍档案都找到了啊?这真是太好了……嗯,我们这边灾后的户籍统计结果也都出来了,我本来早上就要提交的,可是施工队有事耽搁了,下午就送过去……是啊,这次西宁村和南安村的伤亡比较大,所以统计拖了些时间……我们当然知道补助是以地震前的户籍为准,不会偷偷改动的骗取补助的,这个你可以放心,到时候你们核对一下档案就知道了。”

门内偷听的两个书记脸色一变,顿时惨白。

“怎么办?”刘书记张了张嘴,神色慌张,“县里的户籍档案不是说丢失了吗?”

“丢失也可以再找到。”王书记眼神晦暗,看向了桌上的档案袋,“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着他走到了桌前,拿起自己的水杯,咬咬牙,将杯中水尽数泼到档案袋上。

而朱榆这边,电话还没挂掉,只听到电话里传来赵绫清脆的声音:“姐,你叫我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做戏啊,看来你那边日子过得不容易啊。”

朱榆还面带微笑地说:“哪里哪里,为人民服务光荣。”

她故意把通讯录里赵绫的来电显示改成县委办公室,就是为了骗过那两个狐狸,反正他们也相信朱榆和县里关系好。

赵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我现在在学校报到,这个学期我们系有实习,我报了你们那里的一个报社,可以过去找你玩。”

赵绫提早一年上学,今年已经大四了,时间比较自由,读的又是新闻传媒,说是想来震区做灾后报道,很容易就得到了批准。

朱榆听了也很高兴,只是又担心赵绫娇滴滴的不能吃苦,电话里她也不方便说太多,只能先挂了。

等朱榆回到办公室,看着两个书记一人拿着一份湿透的文件,顿时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榆故作惊愕。

“都怪我!”王书记叹了口气,“刚才不小心碰到水杯,把档案袋都弄湿了,文件也湿透了。”

朱榆对两个人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她虽然猜不出两个书记会怎么做,但她肯定在偷听过自己的电话之后两个人必然会想方设法拿回之前的虚假报告。

“这可怎么办……”朱榆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我刚刚还跟上面说下午要把报告拿去。”

“没关系,我们那里还有备份,我回去重新打印一份给你送来,赶得及下午进城的班车。”刘书记立刻说。

“是啊是啊。”王书记也附和道。

“那只能这样了。”朱榆故作困扰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走了。”王书记说完,两个人就都溜走了。

看样子,他们有真实的户籍资料,只是之前藏着而已。

看两个人都不见了身影,朱榆才偷偷松了口气。

这是她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让两个人自己心生怯意,主动改正错误,这样一来也不用为以后分发补助的事情担心了。至于那两个村里怎么交代,刘书记和王书记那种老狐狸肯定自己有办法。

朱榆拿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迎头就撞上一个白色的人影,好在她这回反应迅速,动作戛然而止,鼻尖离对方的胸膛只有零点零一公分时停了下来,然后疾速往后一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朱应钦歪着头看她,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朱榆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他眼中了,便也只能点点头。

“妇人之仁。”朱应钦不屑地嗤笑一声。

朱榆认真道:“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能自己改正错误就最好了。”

“天真。”朱应钦故意怜悯地看着她,就像关爱智障一样,“你如果疾恶如仇,就该快刀斩乱麻,把他们扳倒,或者把他们收归麾下。你如果想和光同尘,就干脆与他们沆瀣一气。你既不愿意得罪了他们,又不愿意同流合污,只靠着一点小聪明让他们在这一点小事上做了改变,于大局,于他们个人,却没有丝毫改变,你今日遇到的难题,他日也会源源不断,难道每次都这么解决吗?”

朱榆知道朱应钦说的有道理,作为一个官场菜鸟,可能她真的是想法天真了一些,但让她对别人狠,对自己狠,她也是做不到。她能猜测到两个书记可能私底下做了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但没有确凿证据,她也不是法官,难道还真的傻乎乎出来替天行道吗?至于和他们做一样违法乱纪的事,她一样做不到。自己读那么多书,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可不是为了活到四五十岁,活成刘书记、王书记那种油腻贪婪的模样。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也许以后的我,会有更多的智慧和方法来解决这样的困难吧。”朱榆闷声说。

朱应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一个人的智慧也许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但性格却是极难改变的,朱榆的办事能力是有的,性情也好,心更正,一心为公,不结党,不营私,放在古代可以叫纯臣、能臣,遇到明主,可以大放光彩,造福百姓,名流千古,遇到昏君,便会死得无声无息。

朱应钦觉得自己会是个明君,不过朱榆显然只拿他当个黑户看,别说跟他打江山了,她根本是来挖墙脚的,当年他祖祖祖祖爷爷被燕贼抢了江山,如今他的江山眼看也要被燕贼的后人抢走了,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朱榆不明白朱应钦为什么情绪突然低落下去,但是同样情绪低落的她并不想关心安慰对方,她低着头说:“借过,我要去办事。”

朱应钦目光扫过她的公文包,忽然眼睛一亮,拉住了她擦过自己身侧的手臂:“你下午要去县城?”

朱榆皱着眉看自己的手臂,用力拍对方的爪子:“说话就说话,抓我干什么?”

朱应钦松开了手,微笑道:“朕也和你一起去。”

“不行,免谈。”朱榆想也不想就拒绝。

朱应钦缓缓眯起眼,威胁道:“或者朕也可以打电话给你的首长,相信他不会拒绝朕这个小小的要求。”

被捅到软肋的朱榆欲哭无泪:“首长日理万机的,你别拿小事烦他好不好?”

“既然是小事,你就不要推三阻四了。”

朱榆咬咬牙,将朱应钦从头到脚看了三遍,用力摇头:“不行不行!你这身出去太招摇了,你长得就招人眼了,还穿这样,不怕暴露身份了吗?”

朱应钦身上的白色锦缎看似朴素,实际上绣纹复杂,用金丝银线在领口绣了祥云,前胸后背又绣了九条龙,正面还看不大出来,阳光侧面一照就闪闪发光,贵气逼人。就算是COSPLAY都没这么下血本的。

“只是衣服问题吗……”朱应钦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纠结了片刻,道,“好吧,那朕去换平民的衣服,就当是微服私访吧。”

“那也不行!”朱榆耐着性子说,“我没有车,要坐下午的班车去城里,下午两点发车,到县里都四点半了,然后我还要去县委办公室,最后赶六点的车回来。时间这么紧,我是没空管你的,你跟着去有什么意思?”

朱应钦皱着眉头想了半晌:“那我们就在县城住一晚。”

“不行不行,我明天一大早还有事要办呢!”朱榆连连摆手,“你别打扰我办事了,我真没空陪你瞎闹。”

朱应钦脸色不快地说:“借口这么多,你不带朕去朕难道就不知道路了吗,班车就在村口,你不答应,朕自己带侍卫去。”说着转身欲走。

朱榆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抓住他的袖子:“你等等!有话好说!”朱应钦站住了脚步,微微偏过头斜睨她,朱榆扯出一抹苦笑,“真是怕了你了,可是我明天真的没空,我这两天帮着工程队组织招募村民盖房,大后天工地开工,对了,你们也要办身份证的不是吗,等身份证办好了,我就带你进城,不然进城没有身份证也很麻烦的,你说是不是?”

朱应钦仔细盯着朱榆看了半晌,看得朱榆表情都僵了,确认对方没有敷衍欺骗自己后,朱应钦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那就等几天,你若是欺君……哼!”

说罢拂袖而去。

接下来两天时间,朱榆一边组织村民补办身份证,一边招募青壮年加入重建工作。新村的规划图和设计图出来了,每一户是一栋两层的独户院子,白墙灰瓦,三种户型,分别是三人以下,四五人,和五人以上的,人均在30—50平方米。村民看了设计图都兴奋不已,有在城里打过工的年轻人说这和城里的别墅差不多了,城里的别墅一栋好几百万呢,想不到他们也能住上别墅了。这让他们投入重建的情绪更加高涨。

最后招募到的实际人数比预估的还要多,没有进入施工队的也主动提出要帮忙,让工头高兴了好一阵子,凡是省下的都是赚到的。

朱应钦一伙人要特别办理身份证的事朱榆也没敢忘,特地跟下来办证的办事员同志千叮万嘱。要多留一天,这些人本来是不同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直嚷嚷都是群众搞什么特殊。朱榆脸色神秘地说:“这些人不是普通群众,他们身份比较特殊……”

办事员撇着嘴:“怎么就特殊了?”

朱榆说:“这个……要保密,我也没有权利透露。”

办事员狐疑地打量朱榆。

最后朱榆打了个电话给张秘书,让张秘书亲自和办事员说。第一次跟这个级别的大佬直接对话,路人纷纷表示疑惑——为什么办事员跪着接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办事员跟朱榆的交情顿时好得像失散多年的兄妹,恨不得当场歃血为盟,表示事情包在他身上,绝对保密,不会出状况。

朱榆不知道张秘书和他说了什么,反正对方这么保证了,她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朱榆换上正装来到工地,工地上早已来了数不清的媒体记者,都是为了一会儿的开工剪彩仪式,因为市长将会亲自主持,还有一批捐了巨款的本地企业家也会出席。这种场合下,朱榆真是个小角色,但是因为她之前的事迹——舍己救人、死而复生,又伟大又传奇,还是吸引了不少媒体对她进行采访。

这已经不知道是朱榆回来后第几次接受媒体采访了,她对着镜头落落大方地侃侃而谈,把重复了无数遍的荒野求生再复述了一遍,不管之前听过没听过的,都对她的发言报以了热烈的掌声。朱榆目前在网上有两个头衔,一个是“最美女村官”,另一个是“中国贝爷”。

朱榆像个女主人一样张罗着现场的布置和人员的接待,不久,就看到一列车队浩浩荡荡开进了小山村。市长在人群的簇拥下来到了工地,亲切慰问了灾区人民,表示党和政府绝对不会忘记他们,困难时期需要大家相互扶持,共渡难关。有困难,有需要就找政府,政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需要救助的困难群众。

市长的亲切慰问感动了在场大多数群众,本地慈善企业家又送来了大批的物资,气氛一度非常热烈。

最后,市长带领本地官员来到工地上主持了剪彩仪式,又发表了重要讲话,鼓舞士气,表决心,表信心,给记者们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和新闻稿件。

朱榆只是一个小小的代理村支书,但是因为身份特殊,照相时她被安排在了离市长比较近的居中位置。剪彩过后,市长居然主动和朱榆握了手,笑容亲切地关心了朱榆的工作和生活问题。朱榆微笑回应了市长的关心,不过因为体验过首长正一品官威,朱榆对市长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市长反而欣赏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认为她必成大器。

刘书记和王书记酸溜溜地站在一边,恨不得拿脸捶地。

送走市长一行人,朱榆又来到工地和工头商讨一些重建事宜,正说到修建小学的事情时,朱应钦那边就出了状况。

于是,就有了本书开头的那一幕。

朱榆冷眼瞅着穿着朝服和皇袍的这群人,心想不办身份证拉倒,没有身份证还更好限制他们的行动范围呢。

“朱应钦同志,既然你们不配合办证,那咱们就等大明新村落成了再来办证吧,相信经过这段时间的社会主义熏陶,你们会慢慢改变自己的思想,接受新事物的。”朱榆不紧不慢地说着,忽地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么,我们来谈谈大明新村建设的事吧,因为你们不是共和国公民,所以政府是没有义务给你们盖楼的,这个大明新村的土地费用,和房屋建设费用,咱们都要仔细地谈一谈。”

朱应钦微微靠着椅背,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椅子,似笑非笑地打量朱榆:“大明新村的建设费用暂且不提,身份证却是必须办,这可是你答应过的,还有明日你必须带朕去县城。”

朱榆摇摇头:“不行,你如果穿着这样的衣服招摇过市,我是肯定不会带你去的。”

“那就换吧。”朱应钦这回倒不十分坚持了,“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

“不可以啊!”刘任光恨不得以头抢地,“君辱臣死,陛下万万不可受迫于人,穿那等有伤风化的衣服!”

“无妨。”朱应钦抬手压了压,打断了刘任光将要出口的劝谏,“既然我们来到外面,早晚是要入乡随俗的,何况我看他们这里的人虽然穿着简陋,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朱应钦答应得这么爽快,朱榆反而有些后悔了,还不如他固执不肯换衣服,这样她就有理由约束他,不让他乱跑了。

朱应钦下令道:“都回去换衣服吧,下午重新办证。”

大臣们无可奈何地跪地领旨。

下午两点半,朱榆还是不放心,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去办事处看他们的办证情况。

朱榆跑到办事处的时候,刚好朱应钦一行人也才刚到,正要开始拍照。朱榆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呆住。朱应钦换上了她买来的那套衣服,头发依然没剪,但是整齐地梳到脑后扎起,几百块买来的一套衣服愣是被他穿得像高定一样,墨蓝色的衬衫被洗过熨烫过,平整熨帖地勾勒出他劲瘦修长的腰身,扣子系到最上一颗,只露出一截优雅白皙的脖子,他依着指示看向镜头,薄唇微微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双眸却亮若繁星,令人心颤。

朱榆莫名觉得有些脸红,心脏怦怦撞了两下。

拍完照片的朱应钦缓缓向朱榆走来,看着后者一脸恍惚的模样,他揶揄笑道:“怎么,看傻了?”

“才、才没有……只是有点不适应。”朱榆低声念叨着,目光落在他光泽油亮的长发上,忽然觉得剪掉也有些可惜。

朱应钦今天没有戴头冠,长发拢在脑后,只用一根发带束起,长发乌黑柔顺垂到腰际,只看背影的话,长发细腰长腿,恐怕会被人以为是女模特,勾得男人春心大动,然而一看正面——春心怕是要弯。

朱榆不得不承认,朱应钦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只一眼便难忘。

朱应钦饶有兴味地看着朱榆脸颊边的那抹红晕,“穿这身衣服已经是朕最大的让步了,剪头发是万万不可能的,你还是死心了吧。”

可能是因为年轻,朱应钦对现代装的适应性还不错,反观其他几人,要么一脸僵硬别扭(风驰越),要么就是视死如归的悲愤(刘任光)。

这次跟随朱应钦出来的文官有李天师、徐太医、刘尚书和王丞相。徐太医和刘尚书都是五十开外的年纪,李天师和王丞相年纪稍小一些,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了。武将部分,擅长带兵的风驰越身材看着最魁梧,一米八五的身高,胸肌发达,四肢粗壮,看起来就像个低配版巨石强森,只是蓄了胡子比较显老。朱榆买的一套最大号的衣服被他穿得像紧身衣,他不自在地拉着衬衫上绷得快掉下来的扣子,面对镜头时别扭又乖巧的样子就像幼儿园小班的孩子。

另外还有两个武官,宋煜统领和林朗暗卫,朱榆老是忘记这两个人的存在,宋统领和风驰越估计交情不错,名字取得风流倜傥,本人却是个精瘦的汉子,一双天生会笑的眼睛,似乎是个和气人,但是被他操练的士兵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宋统领原来在伏龙山是掌管大内禁军,护卫皇宫的,现在对外身份是武馆馆长,负责操练风驰越保全公司的员工,所以每天都和鹰扬军混在一块,自然比较少在朱榆跟前溜达。如果说风驰越像穿了小孩衣服的大人,那他就像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均码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晃荡,但他表情比风驰越大方多了,对镜头笑得还挺自然。

林朗原来是暗卫首领,论单兵作战能力还在风驰越和宋煜之上,但他只负责朱应钦一人的生命安全,据说当初朱应钦被朱榆拉下水后,他立刻就扑进水里把朱榆打晕,把两人拉了出来。这是林朗第一次露脸,之后就转到明处保护朱应钦了。现在林朗对外身份是造型师,看似平平无奇,但五官耐看,看久了其实挺帅,不过一般人没有机会看久,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依旧维持着做暗卫时的习惯,有树梢的地方他一般不站在树下,有阴影的地方他绝对不会晒到太阳,跟隐形人似的。衬衫穿在他身上非常合身,只是面无表情像在拍通缉照一样。办身份证这件事他是最排斥的,作为一个暗卫,他觉得黑户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身份。最后还是朱应钦说服了他,他说朕以后还要坐飞机去北京呢,你黑户的话就上不了飞机了。朱榆配合着告诉他飞机外面是扒不住人的。

之后王芷嫣拍照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惊艳了一下,她玉肌雪肤,素颜清纯娇嫩,穿着朱榆小一号的内衣,却又勒得波涛汹涌,又穿了雪纺的长裙,黑长直的头发披散下来,别在耳后,冲着镜头笑得三分端庄三分甜美四分妩媚……朱榆看到摄像师脸都红到耳根了。

朱榆惊叹:这才十八岁啊,再过两年那还得了!

之前朱榆听过几次他们谈论往事,知道当年被困在伏龙山的三百鹰扬军男多女少,因此繁衍困难,不过皇帝肯定是有优先权的,每一代里最美丽聪明的女人都会选作下一任皇后,王芷嫣小时候就显出惊人的美貌,加上出身好,一早就被内定为皇后人选了,要不是接连守孝,估计孩子都有了。

朱榆偷眼看朱应钦,他倒是神色平常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看习惯了。以前看书里电视上说帝王无情,朱榆认识了朱应钦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要说朱应钦和王芷嫣也是青梅竹马吧,但朱应钦对王芷嫣显然并不怎么上心,王芷嫣掉落悬崖的时候虽然明知没什么危险,但他也没有为此停下脚步给她鼓鼓气,事后也不见安抚。像这样的冷血渣男,朱榆是心里暗暗唾弃的,屡次旁敲侧击王芷嫣抵制包办婚姻,追求新生活,考虑到王芷嫣才十八岁,她甚至想给她找个学校插班补习。

折腾了大半天,百人的身份证才算补办完,但是领证却还要等七个工作日。朱应钦皱着眉头,又想显摆他的皇帝特权,被朱榆黑着脸拉了出去。

“明天早上九点半有进城的班车,我九点去接你。”朱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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