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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杜子归：官二代带来的意外感觉
书名： 转身遇见你的寂寞 作者： 晓梦 本章字数： 5475 更新时间： 2020-08-06 15:26:52

One

我，杜子归，约了所里的一位律师一起，去会见被关押在看守所的龚晓骏。

会见犯罪嫌疑人，一般要求两个人在场，这一方面是司法部门的要求，另一方面是一种从业经验。因为有两个人在，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可以相互援助、彼此做证，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风险。有位资深律师曾经有过一次不愉快的经验。有一次，这位律师通过特殊渠道得以单独去会见犯罪嫌疑人，结果那个犯罪嫌疑人第二天就企图自杀。看守所追究责任，怀疑犯人自杀跟律师有关，幸亏这个律师当时带了录音笔，他们的整个交谈过程从头到尾都录了音，这才摆脱干系。

正要出发时，我接到了蓝蓝的电话，她开口就说：“杜鹃，你快到我家里来，我这个家闹鬼了！”

她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我让她不要着急，慢慢说，她说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撬开她的家门，声称房子是他的。

我知道她刚刚买了套二手房。其实她买房的时候，我提醒过她，一定要确认房子是没有问题的，比如，质量没问题、产权明晰、环境不错等，最重要的是要确保房子没有产权纠纷才行，不然，二手房很容易有麻烦。她当时回答说应该没问题，中介公司信誓旦旦地保证房子是没有瑕疵的。可是现在，问题来了。

我让她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她说：“我今天中午下班之后，约了个同事一起在外面吃饭，然后我请同事陪我回家拿样东西，一到家门口，就发现锁被撬开了，门是打开的，一个瘦瘦的男人在我家里不客气地盯着我说，这房子是他的。我简直蒙了，我说我才买的房子，怎么会是他的呢？他说他才从外地回来，用钥匙开门，发现锁被换了，他就找人把锁撬了。我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说他还要问我是怎么回事呢！后来，我让他告诉我实情，他说，很可能是他老婆跟他闹离婚，不跟他商量，赌气把房子卖了。我说你跟你老婆之间的事我管不了，反正这房子现在是我的，我首付了二十万，按揭手续、过户手续都办了，房产证是我的名字，这房子现在归我了，可是那个人还是赖着不走。杜鹃，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你告诉他，请他恢复原状，给你换一把锁，然后离开，自己找他老婆去问清楚。如果他不听，你就打110报警。你的同事还在吗？”

蓝蓝都快哭起来了，她说：“我同事还在。幸亏有同事在，不然，吓死人。杜鹃，你也过来帮我一下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不行，我跟看守所约好了，要去会见一个犯罪嫌疑人。这样吧，你先跟那个人友好协商，实在不行，你就报警，而且你说报警也是为了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千万不要激化矛盾，那样你会吃亏的。就算我现在过去，我能做的，也只是帮你报警。你先顶一顶，让你同事陪着你，我这边的事办好之后，我会尽快去找你。”

我非常不忍心，可是，我也没办法，只能狠狠心，先去做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事。毕竟，蓝蓝有同事陪着，安全应该是有保障的。否则，如果她孤身一人，我就只能先去陪她，另找时间去看守所了。等下再去安慰她，再去帮她想办法吧。

我终于见到了龚晓骏。

这个“官二代”兼“富二代”的龚晓骏，给我带来了好几个意外。

首先让我觉得意外的是他的表情。

当龚晓骏出现在铁窗里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吃了一惊。

这是我办的第一个刑事案件，我本以为我要见到的犯罪嫌疑人一定是垂头丧气的，惶惶如丧家之犬，精神萎靡不振，然而龚晓骏完全不是这样。他的表情相当平静，虽然穿着囚服，但他给人的感觉非常清爽整洁，仿佛他是住在某家宾馆里，而我不过是他的一位不见得受欢迎的朋友，是一位不速之客。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居然在看守所里表现得如此平静，这实在是超出我的意料。

然后，他的表现也让我意外。

他出现之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说：“龚晓骏，你好，我是杜子归律师，受你父亲的委托，来当你的辩护律师。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为你辩护，请在这份授权委托书上签字。”

我边说边把手伸进铁栏杆，将授权委托书递给他。然而他只是漠然看我一眼，不作声，也不伸手接那份授权委托书。

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很少有人拒绝我。而现在，他是在拒绝我，还是拒绝他生活中出现的所有人和事？

气氛非常尴尬，我必须想出我和他之间破冰的办法。

Two

我边收回授权委托书，边对他说：“龚晓骏，我大概了解你的案子，起诉书指控你和一伙人共同盗窃，其他的人都参与过好几次盗窃行动，但你只参与了一次。不过，你参与的那一次，盗窃的是一部比较名贵的车，总价值符合数额特别巨大的标准。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罪名成立，你将在监狱里待十年以上。如果真的在监狱里待十年，那会是什么后果，我想你是清楚的。你的具体情况，也就是说你在这个盗窃案中充当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我并不了解，如果你愿意配合，把情况说清楚，我想，这对你是有利的，因为律师的职责就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当然，如果你要自暴自弃，什么也不说，那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不得不放弃为你辩护，我会感到很遗憾。”

事实上，龚晓骏未满十八岁，是未成年人，就算他真的参与了，也会从轻甚至减轻处罚，但他如此拒绝我，我有意忽略对他有利的信息。

龚晓骏呆了呆，他突然大声说：“我根本没有参与盗窃，我是被冤枉的！”

这太让人意外了，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和我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决定开口，估计可能别人没有告诉过他，他具体会承担什么法律后果，比如说，要坐牢坐十年以上。

我马上拿出律师事务所材料纸，用心做会见笔录。

飞快地写好时间、地点及会见人姓名等常规事项，我开始提问：“你说你是被冤枉的，这是怎么回事？”

龚晓骏回答：“那天晚上，我记得是六月二十号晚上，我跟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玩，他们说要去做一笔大买卖，要好好商量一下。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感兴趣，一直在一边玩电脑游戏。后来他们要我一起去，我不想去，可他们拼命把我往外拉，我突然产生了好奇心，想看看他们是在干什么，也就决定跟他们一起走。走到一个巷子口，他们让我站在门口看着，说是如果有人来了，就吹口哨。我觉得很怀疑，就故意说：‘我不会吹口哨！’但我一时没处可去，也就站在那里没动。而且，说实话，我确实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过了十几分钟，也可能没有十几分钟，这个我记不太清了，我只是觉得过了好一阵子，他们突然开着车子从巷子里面出来，而且慌慌张张要我上车，说有人会来追他们，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人向我伸出手，我没多想，就拉住那只手，也急急忙忙上了他们的车。后来车子拼命往前开，到了一个地方，他们把车子停下来加油。重新发动车子以后，我听他们说有人追过来了，我就觉得事情不妙，才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偷车。然后，我就被抓到看守所里来了。”

我又问：“这些情况你以前讲过吗？”

龚晓骏回答：“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一直没开过口。”

我皱眉问道：“为什么不开口呢？警察问你的时候，难道你都没开过口？”

龚晓骏说：“一直没有。我讨厌所有的人。而且，我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再问：“上次你爸爸来看你，难道连你爸爸你都不愿意跟他说真话？”

龚晓骏回答：“我恨他。如果不是因为我有一个这样的爸爸，我这辈子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可能有机会被关到这种地方来。”

其实龚晓骏说的关于他爸爸的话，可以说与本案无关，而且会涉及当事人的隐私，我决定下面的内容不再做记录。

我继续问：“龚晓骏，为什么你会这么恨你爸爸？在别人眼里，你爸爸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他吃过很多苦，付出过很多努力，也为社会做出过很多贡献，为什么你却那么恨他？”

“我恨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欺负我和我妈妈，我恨不得把我自己身上的血通通放光，然后输进别人的新鲜血液。我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爸爸！”

我无言地瞪着他。看来，这个少年对父亲的仇恨已经到了让自己灵魂扭曲的地步。他的父亲，龚鹏程，应该没有糟糕到他所谴责的这么严重的地步。而且事情发生之后，那位父亲放下自己的架子甚至尊严，一次又一次跟他道歉，难道，这个少年心中的仇恨就那么难以化解吗？

算了，这对父子的爱恨情仇现在不是问题的重点。这个案子的重点是，如果龚晓骏所说的是实话，那么，他确实跟这个盗窃案关系不大，他是无罪的。可是，证据呢？哪些证据是对他有利的？他毕竟是跟那一伙人一起被抓获的，他毕竟是以帮他们望风的从犯形象出现的。他以前跟任何人都不说话，不把事实澄清，这对他是很不利的。更何况，连我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姑姑早就告诉过我，她说会见犯罪嫌疑人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不能轻信，因为有的犯罪嫌疑人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会故意撒谎骗人，混淆是非。

那么，这个龚晓骏，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我要赶紧去法院调取其他同案犯的供词，验证龚晓骏所说的是不是真话。另外，周末我准备去长沙，到时候再见见龚鹏程，把龚晓骏的话告诉他，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突破。

当我再次要求龚晓骏在授权委托书上签字的时候，他照办了。而且，我让他配合，用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这也是姑姑告诉我的经验，她说如果有必要，可以把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拿给委托人看，证明律师正逐步开展自己的工作。

我已经对这个案子胸有成竹。

Three

会见结束，我的心思马上就飞了，飞到了长沙。韩斌，我最心爱的人，过几天就能见到你了。此刻，我多么希望你就在我身边，我可以腻在你的怀里，耍赖、撒娇、任性、捶你、咬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收回想念韩斌的心思，跟同事道别之后，急忙往蓝蓝家里赶。

这位美女，真是够倒霉的。其实二手房并非都有问题，只是说，有问题的可能性会更大，因为，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卖掉自己住得好好的房子，如果要把房子卖掉，这其中肯定有原因，有的是正常原因，比如说，到外地发展、有了更好的居所；还有的就是非正常原因了，比如说，可能房屋质量有问题、周边环境有问题、产权纠纷有问题。稀奇古怪的事多了，而蓝蓝碰到的就是有产权纠纷的问题房屋。

房门大开着，有警察正在做讯问笔录，看情形，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蓝蓝看到我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激动地一把将我抱住了。

我掰开她的手，看看那个男人，他三十岁左右，很瘦，脸上一直浮现着奇怪的笑容。其实他根本没笑，可能是平常养成了笑的习惯，即使不笑的时候，眉毛也扬着，脸上的表情也像在笑。

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蓝又讲了一遍事情经过，跟她在电话里描述的情况差不多。

我对那个男人说：“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你？”

他闷闷地说：“我姓王。”

蓝蓝补充道：“他叫王军。”

我点点头，带着笑容说：“王军先生，你也听到了，她现在才是这房子真正的主人。有什么问题，恐怕你要去找你老婆问清楚，请不要再占用我朋友的私人时间。警察同志也在这里，大家都要做守法的好公民。”

那位警察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认同。

那个男人大叫着说：“那我怎么办？这明明是我的房子！”

我说：“只能说，这房子可能以前是你和你妻子的房子，但是，现在你妻子未经你允许，自作主张已经把房子卖了，你只能找她去。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我的朋友无关。当然，如果你实在舍不得这套房子，你可以跟我的朋友协商，你拿钱来，至于拿多少，要由你们重新协商，协商一致，我的朋友再考虑把房子退还给你。而且，由此产生的额外费用，完全要由你来承担。否则的话，对不起，你可以离开了。”

那位警察也说：“我看了她的买房合同、房产证，这房子现在确实是这位美女的，我看你还是找你老婆去问情况吧！”

我看着这个男人的表情，估计是他跟他老婆矛盾很深。不然，没哪个女人会擅自做出这种事，换了锁，卖了房子都不让老公知道。

看着他又痛苦又无奈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我是一名律师，可以告诉你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你可以考虑用法律途径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这套房子是你和你妻子的共同财产，然后你妻子卖这房子的事你完全不知情，你可以去法院起诉，把你老婆和中介公司列为被告，请求撤销这次房屋交易，或者让他们赔偿你的损失。不过，法院不一定做出撤销判决。毕竟，很可能中介公司完全不知情，我这位朋友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然她绝对不会买你们这套房子。而且，法庭上，这件事情也可以调解，看到时候是什么情况。总之，你一直在这房子里也没用。何况，现在的房主也不会同意，你自己快去想办法吧，反正这房子也不会飞走。”

警察也在要求那个男人离开。他无可奈何，在房子里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他的私人物品，他于是跺跺脚，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着我们所有人悻悻地说：“我自己的房子，我不会就这么拱手送人！”

蓝蓝毫不含糊地说：“什么叫拱手送人？我自己花钱买的，谁要你送了？”

王军瞪了蓝蓝一眼，没再作声，恨恨地走了。

我安慰蓝蓝道：“事情可能有些麻烦，可是，既然你遇到了这种事，那没办法，打起精神面对吧！我会尽可能帮你。”

蓝蓝连呼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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