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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书名： 傲慢与偏见 作者： （英）奥斯汀著 本章字数： 2960 更新时间： 2025-05-09 16:23:07

吃过晚饭以后，伊丽莎白急忙上楼去看望她姐姐，看她穿戴得妥妥贴贴，不会着凉，便陪着她上客厅去。她的女朋友们见到她，急忙表明自己有多开心。在男客们没有来的那一个钟头里，她们是那么和颜悦色，伊丽莎白从来不曾看到过。她们的交谈的本事真是非同一般，描述起宴会来纤毫入微，说起故事来风趣横溢，讥笑起一个朋友来也是有声有色。

可是男客们一走进来，吉英就不再是关注的对象了。达西一进门，彬格莱小姐的眼睛就立刻转到他身上去，要跟他说话。达西首先向班纳特小姐问好，彬彬有礼地祝贺她病体复元；赫斯脱先生也对她微微一鞠躬，说是见到她“非常高兴”；谈到问候既周到又热情，达西可就不比彬格莱先生了。彬格莱先生满怀欣喜，关怀备至。开头半小时完全消磨在添煤上面，生怕屋子里冷起来会叫病人受不了。吉英遵从彬格莱的话，为免受凉，远离门口坐到火炉的另一边。接着他自己在她身旁坐下，一心跟她说话，简直不理睬别人。伊丽莎白正在对面角落里做活计，把这全部情景都看在眼里，感到无限高兴。

喝过茶以后，赫斯脱先生关照她小姨子把牌桌摆了，但徒劳无益。她早就看出达西先生不想打牌，因此赫斯脱先生后来公开提出要打牌也遭到拒绝。她跟他说，没有人想玩牌，只见全场对这件事都默认，看来她的确没有说错。因此，赫斯脱先生百无聊赖，只得躺在沙发上打瞌睡。达西跟着照办。彬格莱小姐也拿起一本书来。赫斯脱太太聚精会神地在玩弄自己的手镯和指环，偶而也在她弟弟跟班纳特小姐的对话中插几句嘴。

彬格莱小姐一面看达西读书，一面自己读书，两件事同时并做，但都是三心二意。她没完没了的问这问那，或者是看他读到哪一页。不过，她总是没有办法使他同她谈话；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答过以后便继续读他的书。彬格莱小姐所以要挑选那一本书读，只不过因为那是达西所读的第二卷，她满想读个津津有味，最后却读的精疲力尽了。她打了个呵欠，说道：“这样度过一个晚上，真是多么愉快啊！我说呀，什么娱乐也抵不上读书的乐趣。读书不像其他的事那么快让人厌倦！将来有一天我自己有了家，要是没有个很好的书房，我会十分难过的。”

没有人搭理她。于是她又打了个呵欠，把书扔到一边，环视整个房间，要想找点儿什么东西消遗消遗，这时忽听得她哥哥跟班纳特小姐提到舞会的事，她就猛地掉过头来对他说：

“这样说，查尔斯，你真打算在尼日斐花园开一次跳舞会吗？我奉劝你在作决定前先征求一下在座的意见吧。这里面就会有人觉得跳舞是受罪，而不是娱乐，要是没有这种人，那就是我的错。”

“如果你指的是达西，”她的哥哥大声说，“如果他愿意在舞会开始前他就可以去睡觉。开舞会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只等尼可尔斯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就下请贴。”

彬格莱小姐说：“要是舞会弄些新鲜的玩意，我会更开心，通常舞会上的那老一套，实在讨厌透顶。如果能把跳舞换成相互交谈那就有趣的多了。”

“也许有意思得多，珈罗琳，但那可就不太像舞会了。”

彬格莱小姐没有回答。不大一会儿工夫，她就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故意在达西面前卖弄她优美的体态和矫健的步伐，只可惜达西埋头读书毫不动心，因此她只落得枉费心机。她绝望之余，决定再作一次努力，于是转过身来对伊丽莎白说：

“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我劝你还是学学我的样子，在房间里瞎走动走动吧。告诉你，坐了那么久，走动一下可以提提精神。”

伊丽莎白觉得很诧异，但是立刻同意了。于是彬格莱小姐献殷勤的真正目的达到了……达西先生果然抬起头来，原来达西也和伊丽莎白一样，看出了她在耍花招引人注目，便不知不觉地放下了书本。两位小姐立刻请他来一块儿踱步，但是他推辞了，说是她们俩所以要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据他的想象，无非有两个动机，如果他参加她们一起散步，哪个动机都会受到妨碍。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彬格莱小姐迫切想知道他的意思，便问伊丽莎白懂不懂。

伊丽莎白回答道：“根本不懂，他一定是存心刁难我们，对他不理不睬是让他失望最好的办法。”

可惜彬格莱小姐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叫达西先生失望，因此坚持不懈，要求他把所谓两个动机解释清楚。

达西等她一住口，便马上说：“我十分乐意解释一下，事情不外乎是这样的，你们是心腹之交，所以选择了这个办法来消磨黄昏，还要谈谈私事，要不就是你们自许体态婀娜多姿，所以要散散步。倘若是出于第一个动机，我夹在你们一起就会妨碍你们；假若是出于第二个动机，那么我坐在火炉旁边可以更好地欣赏你们。”

“噢，真是吓死人了！”彬格莱小姐叫起来了。“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么毒辣的话。……亏他说得出，该怎么罚他呀？”

“要是你想惩罚他，那还不容易，”伊丽莎白说，“我们都互相惩罚，互相折磨。作弄他一番吧……讥笑他一番吧。你们既然这么相熟，你一定知道怎么做。”

“天地良心，我不懂得。老实和你说，我和他虽然亲近，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对付他，想要对付这种性格冷静和头脑机灵的人，可不容易！不行，不行，我想我们是搞不过他的。至于讥笑他，说句你不生气的话，我们可不能为了嘲笑人家而使自己丢人现眼。让达西先生去自鸣得意吧。”

“原来达西先生是不能被嘲笑的！”伊丽莎白嚷道，“这种优越的条件倒真少有，我希望一直不要多，这样的朋友多了，我的损失可大啦。我可十分钟爱嘲笑别人呀。”

“彬格莱小姐过奖我。”他说，“要是一个人把开玩笑当作人生最重要的事，那么，最聪明最优秀的人……不，最聪明最优秀的行为……也就会因此弄得荒谬可笑了。”

“那是自然，”伊丽莎白回答道，“确实有这样的人，可是我希望我自己不在其内。我希望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讥笑聪明的行为或者是良好的行为。愚蠢和无聊，荒唐和矛盾，这的确叫我觉得好笑，我自己也承认，只要可能，我总要嘲笑一番。不过我觉得这些弱点正是你身上所没有的。”

“人无完人，否则可真糟了，绝顶的聪慧也要招人嘲笑了。我一生都在研究该怎么样避免这些弱点。”

“比如虚荣和傲慢。”

“不错，虚荣的确是个弱点。可是傲慢……如果真的是聪明过人，傲慢的总是很有分寸。”

伊丽莎白掉过头去，暗自发笑。

“我看你对达西先生的考问已经结束了吧，”彬格莱小姐说。“请问结论如何？”

“我深信达西先生没有一些缺点。他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并没有掩饰。”

“不，”达西说，“我并没有说过这种装场面的话。我毛病不少，不过这些毛病与头脑并没有关系。至于我的性格，我可不敢自夸。我认为我的问题是在处事方面不肯妥协，不肯让步。别人的愚蠢和过错我本应该赶快忘掉，却偏偏忘不掉；人家得罪了我，我也忘不掉。说到我的一些情绪，也并不是我一打算把它们去除掉，它们就会烟消云散。我的脾气可以说是够叫人厌恶的。我对于某个人一旦失去好感，就永远没有好感。”

“这倒确实是个大缺点！”伊丽莎白大声说道，“跟人家怨恨不解，实在是性格上的一个阴影，可是你对于自己的缺点，已经挑剔得很严格。我实在不能再讥笑你了。你放心好啦。”

“我，相信一个人不管是怎样的脾气，都免不了有某种短处，这是一种天生的缺陷，即使受教育受得再好，也无法避免。”

“你有一种倾向，……你的缺陷就是厌恶所有人。”

“而你的缺陷呢，”达西笑着回答，“就是存心去误解别人。”

彬格莱小姐眼见这场谈话没有她的份，颇感厌倦，便大声说道：“让我们来听听音乐吧，露薏莎，你不介意我把赫斯脱先生吵醒吧？”

她的姐姐毫不反对，于是钢琴便打开了。达西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开始感觉到对伊丽莎白似乎已经过分亲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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