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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书名: 我叫潘金莲 作者: 韩斌 本章字数: 5909 更新时间: 2024-11-26 09:59:02

我们家的生子加官之喜,刚热闹过不久,就是吴月娘的生日到了。那一天又是请客摆酒。晚上,还特别留下了吴大妗子、潘姥姥、杨姑娘,还有两个姑子,晚夕宣讲宝卷并唱佛曲儿,直到三更方歇。

按理,这一天西门庆应在吴月娘房里安歇。不巧的是吴月娘有客人,一向,吴大吟子来了,总是歇在上房,何况这天又有姑子在宣讲呢,所以西门庆便走到前边李瓶儿房中去了。

西门庆一到了李瓶儿房中,就马上开始宽衣解带。

“孩子才好些,”李瓶儿说,“我心里也不耐烦。你到隔壁他五妈妈房里去吧!”

西门庆听了,瞅了李瓶儿一眼,又去看了一眼已熟睡的官哥,伸手在李瓶儿脸上捻了一下,笑嘻嘻说:“好,我不惹你。”说过便出门,向我的房中来了。

我见到汉子到我房里来了,如同捡到金元宝一般,连忙打发我娘过李瓶儿那边宿歇。于是,马上遣春梅把房中的银灯剔亮,点燃起兰木藏香熏被裘。秋菊去烧水,春梅又忙着去张罗酒食。这一晚我和西门庆尽享鱼水之乐,好不快活风流。北方的仲秋之夜,沁凉如银,真个是天凉好个秋。所以,我二人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始起床。西门庆梳洗之后,便出门去了。

我娘潘姥姥昨夜在李瓶儿那里宿了一晚,迎春又是酒又是肉的招待她。使这老婆子兴奋得过半夜还没有睡去。早晨起来,李瓶儿又送她一件葱白缕袄,两双缎子鞋面,还有二百文钱。把个潘姥姥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一早过得这边来,见到春梅,就拿给春梅看。

春梅没说什么,只是关照她不要大声说话,我还没有起床呢!可是,那时候我已经醒了,在房内就问:“谁呀?吆喝什么!”

春梅答说是姥姥,潘姥姥一听我已经醒了,就忙不迭地走进房来,把手上捧的东西,拿给我瞧。

我一见,听说是李瓶儿给的,就开了口数落她:“你也太小眼薄皮了,什么好东西,一块蚕缎子,亏你还拿了来。”

潘姥姥一听,也有了话了,“你倒会说嘴,李家姐姐可怜我,给了我这么一件衣料,还有两百钱,你居然说起这个话。你给过我啥来。”

“人家是有钱的姐姐,我怎比得!你又不是不知道,瞧我,”我说着用手翻起衣襟,“我穿的还没有呢,拿什么与你?我说你不是为了别的,你平白吃了人家的,又拿了人家的,这都是人情,要还的。要不然哪,教人钻言试语,我是听不上。”说着就大声喊叫春梅,“你给我准备八碟菜肴,四盒果子,一锡瓶酒,马上送过去,把姥姥的这份人情还上。”

潘姥姥被我这一顿抢白,一肚子的兴头全憋回去了。

她知道,自己女儿的嘴头子厉害,有话也不敢再说,遂走到房里,躺下发闷去了。

李瓶儿收到了秋菊送来的酒果等等,还不知道是我替我娘还人情呢,只以为是彼此间姊妹的平常应酬,遂着迎春过来请我与姥姥一起过去吃一杯。

我也正愧疚于刚才抢白我娘几句,弄得母女间面情过不去,经李瓶儿这一请,遂喊潘姥姥走过李瓶儿这边来,三人坐定,春梅在一旁斟酒,我们便吃酒闲谈起来。

正吃酒闲谈时,秋菊走来喊春梅,说是陈姐夫去外边等着寻衣裳,要春梅去开外边楼门哩。

我一听,兴趣在心头飞起了。

“春梅,你去,”我说,“叫你姐夫寻了衣裳,来这里喝杯酒。”

春梅去了回来,说:“他不来,说是店里等着。”

“这个死囚根子,还摆架子,”我骂了起来,“绣春,你去,好歹拉了他来。”

绣春只得笑嘻嘻去了。

“那小伙子有事,你就别招惹他吧!”潘姥姥坐在炕上说,“死气白咧的拉人家干啥?”

我装作没有听见,拿着酒壶给李瓶儿筛酒。

过不了多大工夫,陈经济被绣春拉来了。他向娘们唱了个诺。

“你好大样啊!”我说,“好意叫你来吃杯酒,你怎的张致起来,就吊了造化了。”努了努嘴儿,教春梅拿大杯来,筛酒给陈经济吃。

陈经济把手上的赎当衣服放在坑上,便过来坐下。

春梅拿起一只饭碗,流沿边斟上递与了经济。

“先罚你喝了这一杯。”我说。

陈经济慌忙站起,接了过来,说:“五娘的赏赐,儿子敢不承当。可是外边铺子里,有人等着取衣裳哩。我喝一小盅儿吧!”说着打算放下大碗,换桌上的小杯。我一伸手就阻止住了。

“你先喝了这一碗再说,”我说。李瓶儿与潘姥姥等人,都在笑着看热闹景,“铺子里的人等一下,也不打紧。”

“儿子喝下这一碗,就倒下了。”陈经济哀求着,我则摆定了姿势,非要陈经济喝下这一大碗不可。陈经济端起那一大碗酒,喝也不敢喝,放也放不下,而且还眼看着春梅的手在擎起酒壶,准备着他喝了就再筛上一碗。

“叫哥儿吃这一小杯吧!”潘姥姥打圆场,端起自己的一杯酒来,打算换下经济手上的大碗,“只怕他还有买卖要做,喝不得。”

我顺手把姥姥手上的一杯酒夺来,一口饮尽,说:“信他呢!有甚买卖!”于是又向陈经济说:“你好少的酒量,前些日子,我看着你把那金漆的桶子,一口气就喝到第二道箍上,这一碗算个啥!”

陈经济只得把碗送到口边,轻轻抵了两口,皱起眉头。

潘姥姥叫春梅,“你夹给姐夫一块肉吃,别叫他吃寡酒。”

春梅则故意向盘中取了两个核桃递与了经济,那经济已一口气把那大碗酒喝下肚了。他笑嘻嘻接过了春梅递过来的两只核桃,马上放入口中,在牙上只一磕,便咬碎了一只,一边用手取仁,一边说:“你们当我磕不开它?”

李瓶儿扯了一扯我的袖子,使了个鬼脸,认为陈经济的牙可真厉害。

“还是小后生家的牙利,”潘姥姥说,“要是放在老身嘴里,剩下的两颗牙也得掉落。”

陈经济在剥食着核桃仁儿,说:“世上的东西,儿子只有两样不吃。”

我问他:“是那两样?”

他答说:“除了石头子与牛畸角,其他样样都敢吃。”

“小孩子粑粑你也爱吃。”春梅打趣地说。说着碗又被筛满了。

陈经济一看势头,转身就想开溜,被我一手就抓住了,说:“这里还有你姥姥跟六娘,就不算数了?刚才的一杯是我的,还有两杯呢!不吃,就想溜,没有那种便宜的事儿。给我乖乖的再喝两杯。”

“五娘,你可怜儿子吧,”陈经济哀求着,“可真的吃不得了,你看,”他用手指着脸,“脸红了不是?等会子遇见了爹,会怪儿子不学好。”

“有你这样胆小的,”我说,“可说呢,你爹到哪里去了?”

“先前在吴驿丞家,如今大概到对门乔大户家,看收拾房子哩。”陈经济说。

“乔家搬到哪里去了?”李瓶儿插问了一句。

“他在东大街使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了一所大房子,与咱家房子差不多,也是门面七间,到底五层。”陈经济一边说话一边端起小杯酒,说完便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回身拿起衣服,一溜烟跑向门外去了。

“瞧,兔子样的。”我说。

“饶了他吧!”李瓶儿说。

潘姥姥嘻嘻地笑。

“娘!你看,”迎春用手捡起陈经济忘下的一串钥匙,说:“姐夫忘下钥匙了。”

我一看,马上伸手接了过去,顺手便坐在屁股底下了,向李瓶儿道:“等他来寻时,大家都不要说。看我怎样奈何他!”

“他来,给他就是了,”潘姥姥说,“又奈何他怎的?”

“少管,”我抢白我娘,“吃你的好了。”

正说着,陈经济便嬉皮笑脸地转来了。

“我忘下钥匙了。”他笑呵呵地说。

李瓶儿等人只是望着陈经济笑。

“什么钥匙?”我故意问,“你忘在哪里?”

陈经济有几分着急,“娘拾了,还给我吧!前边铺子里忙着哩!”

我故意环顾大家问:“你们谁捡着啦?”

大家都在用笑着,不回答。

“这里没有人见着你什么钥匙,”春梅说,“只怕你锁在楼上了,打头里你来,我就没见你手上拿着钥匙。”

“我带着一串钥匙来的。”陈经济回想着说。

“你小孩儿家屁股大,敢是掉了心了。”我说,“可不知是谁惹得你没了魂儿失了魄!我看你是心不在肝上。”

“五娘!别折腾我吧!”陈经济乞怜说,“柜上又有人来赎当,急等着。要是真的不在这里,我得去喊小炉匠来开楼门了。”

李瓶儿看到陈经济急得那样,忍不住在笑。

“六娘,敢情是你拾了,”陈经济急着说,“与了我吧!”

李瓶儿还只是在笑,没有说话。

“瞧这李大姐,不知跟人家笑些什么?”我故意嗔怪地说。

正笑着说着,我一磨屁股,不小心把屁股下的钥匙掉落在地上,陈经济一看,刚要赶去捡拾,又被我一弯身子,拾回去了;马上褪在袖内。

“你的钥匙,怎会落在我手里?”我打趣地说。

急得陈经济双膝跪下,两手抱住我的小腿,撒起娇来,说:“我的亲娘,还给我吧!”

我被陈经济缠得也不好意思起来,马上站起身子,说:“听说你很会唱曲儿,常在外头铺子里唱给小厮们听。今儿格,趁着你姥姥跟六娘在这里,你拣拿手的,唱上四个,我就还你这钥匙,不然,随你急,急死我也没有。”

“啊呀五娘,你真会勒啃人,”陈经济莫可奈何说,“谁对你说我会唱小曲儿来?”

“哼!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皮,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陈经济乞我奈何不过,遂说:“好,我唱,反正死不了人。我肚子里使心柱肝,别说四个,四百个也难不了我。”

“贼短命的,别说嘴。”我越发娇嗔起来,马上拿起锡酒壶把桌上各人的酒亲自斟满,端起一杯酒递向陈经济,“你再吃这一杯,盖着脸儿好有胆子唱。”

陈经济接过酒来,放到了桌上,说:“酒我慢慢喝,儿子的脸皮厚,不怕羞,唔……”昂起头来想了一下,“我唱个果子花儿。”

说过,开口就唱:

初相交,在桃园儿里结义,相交下来,把你当玉黄李子样抬举。人人说你在青翠花家饮酒,气得我在苹果脸儿挝得纷纷的碎。我把你贼!你学了虎刺宾了,外实里虚,气得我李子眼儿珠泪垂。我使的一对桃奴儿寻你——你在软枣树下,就和我别离了去,气得我鹤顶红,剪一柳青丝儿来呵你。海东红反说我理亏,骂了句牛心红的强贼。逼得我急了,我在吊枝竿儿上,寻个无常,到三秋,我看你依靠谁?

陈经济唱毕,把手一伸,向我要钥匙。

“五娘,快与了我吧!伙计在铺子里不知急得什么样儿哩,只怕爹一时回来。”

“你倒自在性儿,说得倒是轻巧,”我说,“你爹来了更好,我把钥匙交给你爹,就说你来这里吃酒来。”

陈经济一听,马上扑通跪了下来,哀求说:“五娘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你饶了儿子吧。”

潘姥姥与李瓶儿也在一边再三替陈经济央求:“给了他吧!”

“好!”我松了口,“若不是看在姥姥与六娘份上,定罚你唱到天黑。你头里不是说四百个也难不了你,怎么,这一个就能交代了?”

“好!我再唱一个。”

说着就扯起喉咙唱了起来:

冤家,你不来,白闷我一月。闷得人反拍着外膛儿,细丝谅不彻。我使狮子头定儿小厮,拿着黄票儿请你,你在兵部霍儿里,元宝儿家欢娱,过夜。我陪铜馨儿家,私为焦心……

陈经济的这一曲尚未唱完,这小伙儿便赶紧把我刚从袖中摸出,拿在手上的那串钥匙,伸手就抢了过来,连唱带说的“空把奴一腔子暖汁儿真心,倒与了你……”便溜出门去跑了。凑巧在门外撞见了吴月娘,他连个礼数也没有,好象没有看见,便大踏步仪门外去了。

月娘到来就问:“陈姐夫在这里做什么来?”

“李大姐整治些酒菜,请俺娘来坐坐,”我说,“陈大姐夫寻衣服,叫他进来吃一杯。”说着马上让出坐来,对月娘说,“好甜酒,姐姐你吃一杯。”

吴月娘没有回答,指着身后的奶子,向李瓶儿说:“李大姐,你也不管,孩子刚好些,就教她抱出去,在风里坐的。”

李瓶儿红着脸去接过孩子,骂奶子说:“三不知就抱出去了。死臭肉!”

吴月娘带着气回后边去了。我也在数落如意儿,不该把孩子抱到风口里坐。

一会儿,小玉来了,说:“大娘请’姥姥、五娘、六娘后边坐。大妗子与杨姑娘在后边哩!”

于是,我与李瓶儿到房中匀了脸,便一起到后边去了。

经过仪门,遇见孟玉楼,鬼鬼崇崇从前边来,我遂问她:“三娘,在哪里来?”

“从书房来。”孟玉楼嬉皮笑脸地说,

孟玉楼怎会到书房去?她一向不到这些地方的。

“从书房来?”我不解地问,“你到书房干啥?”

“看西洋景啊!”玉楼打趣着回答。

“看西洋景,”我们两个人越发不解了,“什么西洋景?”

“你们去看嘛。”孟玉楼说了这一句,把左眼一挤巴,便顾自扬长往后边去了。

“什么西洋景嘛,”我好奇地向李瓶儿说,“咱们看看去。”

“大娘在后边等着哩。”李瓶儿表示异议。

“要不六娘你先去,说我随后就来。”我说着便急着往前边走去。

我刚转过松墙,只见画童儿在窗外台基上坐着,见到我来,急忙站起,连忙摆手,要我别来。我那里管得这些,越发加快脚步走来。

“五娘,书房去不得。”画童急着说,双手摇着。

“干么去不得?”我越发不解了。

“爹在书房有勾当哩!”画童照实说了。

“有啥鬼勾当?”我那里会听画童这些话,还越发的非去看不可呢!

画童想去用手拉住,却又不敢,只是急得跳脚,说:“五娘,去不得!去不得!”

可是,我已走到书房窗外,心想:“他们不是说到吴驿承家吃酒去了么?”我站到窗下,悄悄用耳一听,只听得里面有人在气喘吁吁,鞋尖子踩得地平一片声响,又听得西门庆在说:“我的儿,把身子吊正着,别老是动啊!”

这时,我知道孟玉楼刚才说的“西洋景”是什么了。马上便一阵的热血上冲,浑身都发起抖颤,心里骂起了一句:“贼强人,怪不得对画童儿恁好!”正要敲门,忽然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嘻笑声,原来,吴月娘带着李娇儿、李瓶儿、孟玉楼等人出来,她们结着伙儿,要去对街新买的乔大户的房子,那房子刚腾出不久,乔大户已在别处另买了新房子了。我只得缩回脚来转身迎上前去,把刚才听到的这笔帐,暂时写在心版上。

“六姐,你到哪儿去了?”月娘见到我问。

“我交两钱碎银子给平安,”我编个由头说,“要他在大门口遇见卖翠花的,替我买两朵。”

孟玉楼向我挤挤眼儿,意思是在问我:“看到西洋景了吗?”

我向孟玉楼伸了一下舌头,用右手的食指羞了羞脸。吴月娘虽然看到了我两人的鬼脸,却也不知我们在交谈些什么?连李瓶儿也莫测底蕴。

到了大门口,月娘问平安要钥匙,平安说所有的门都开着,来兴在看着油漆匠在粉刷。娘们只管前去就是了。当下月娘等人,都坐轿子过去了。

这是一所大房子,她们进了仪门,就是三间厅,第二层是楼。月娘领前,众人在后,她们要到楼上瞧瞧。不想月娘刚走上楼梯的一半,不小心一脚路滑了,哎呀一声,跌了下来。早是月娘的手在攀住楼梯两边的栏杆,只滑了一梯就坐下了。后面紧跟着的孟玉楼,马上抓住了月娘一只胳臂,万幸没有摔滚下来,只是吃了一惊,于是大家便不再上楼了。

众人抱扶月娘下了楼梯,早已吓得脸蜡渣似的黄了,虽不曾跌着,却扭了腰肢。

李娇儿过来直是问:“肚子不痛吧?”她知道月娘有孕在身,“你身子不方便,不该上楼的。”于是众姊妹相伴着月娘回家,到了家,就肚子痛得直不起腰。月娘关照众人,不许告诉他爹,只去喊刘婆子来就是了。结果,当天晚上,一个成形的小斯,便掉落了。

我知道了这事,顿时便把我发现到的“西洋景”的恼怒,给压叠到底下去了。“真格是天老爷怜见我!”我想,“要不然,小老婆刚养了一个,大老婆再养一个,又全是哥儿,那我还能在这个家里活下去吗!”这么一想,那西洋景还算得什么?“我老母鸡不下蛋,小公鸡还能下蛋吗?”我想到这里,居然兴奋起来,乐得我从墙上取下了琵琶,自弹自唱起来:

想着俺,意相随,同欢畅,

俺也曾对神天剪发燃香。

则为他聪明俊俏风流况,兀的不引惹得魂飘荡。

想着他俊庞儿白玉香,恰便似美姿容傅粉郎。

怎不教寸心想望,则他那交欢处偏会颠狂。

他端的性温柔义气和,志峥嵘能稳当。

真乃是丈夫心量,惯曾经窃玉偷香。

则他那偎红倚翠情偏热,更和这弄玉团酥有品量,

真乃是志气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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