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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房（续）
书名： 我还活着 作者： 阎纲 本章字数： 2731 更新时间： 2024-12-19 16:26:42

11 月 29 日凌晨，突然尿血不止，这下慌了……主治医生孙晔急电阎力，儿子阎力向空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泌尿科王禾主任求救。

中雨。气温骤降。

阎力急忙从酒店赶到，杨琼钰夫妇已提前到达，冒雨向西安进发。途中再与王禾主任联系，王主任立即通知护士长安排床位。

天不亮到达西安，大雨。做核酸检测，排队长如蟠龙。我说：“阎力，爸冻着了。”

阎力再次求救王主任和护士长，三分钟左右，核酸检测室传出呼叫我名字的声音。

刚安排好病床，怪了，天开云散、阳光灿烂，“天意君须会”呀！

王主任和蔼可亲，句句带笑，圆圆的脸定格就是个弥勒佛，太像了。

11 月 30 日，医院原政委李亚军到病房探视，知他笔勤腿勤，写了百万多字的散文。

我说：“亚军同志，你的散文接地气，对故乡、对父母和乡亲、对部队官兵，充满真情实意，语言清通易读，个别篇章透出孙犁的味道，又有新作《乘风载歌》即将定稿出版，可喜可贺！”

我说：“文学之道，多写多读，多读胜于多写。写不下去时，读你崇拜的作家的精品，庶几脑洞大开，灵感随之而来。”

我又提出问题：“接触散文几十年了，散文到底是什么？”

平凹为了扩大散文队伍，分散文为大散文和小散文。

只要带点艺术性就算是散文。

张守仁说：“散文是写特殊，特殊地写。”凡文艺都是写特殊，特殊地写，岂是散文所独有？

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世界。”

这也似乎欠妥。不论“说我”或者“我说”，不是你中有我便是我在你中，比如：文艺与生活，二者都在生活中。

还有田仲济教授说：“散文是出远门，美景目不睱给，到头还得转悠着回来，但行李不要塞得太鼓。”

我对散文的追求是：“纯情、传神、带体温。”也似有“纸上得来终觉浅”的感觉。

还是诗人牛汉说得好：“散文是诗的散步。”妙哉，有味道，耐咀嚼！

总而言之，凡艺术都是诗化真善美，都是领悟人生的真谛，感受万物之灵动。

12 月 10 日下午，亚军同志陪同作家红孩看我来了，病房顿时热闹起来，遂将客人移至病区茶歇室，座无虚席。

亚军同志说：“这些天受邀协办西安事变纪念活动，四下联络，两下蒲城，深入采访杨虎城当年的革命事迹。”

我说：“亚军同志，我可是西安事变的目击者。父亲阎志霄告诉我，张寒晖叔叔来西安和他组建‘铁血剧团’宣传抗日，在二中一个无立锥之地的斗室里创作《松花江上》，歌曲采用河北家乡媳妇哭爹娘、哭丈夫、哭坟、哭断肠的调子，故而如此动人心弦。

“我记得毛主席在作者去世后评价一首革命歌曲的抗敌作用。”

满座为之唏嘘。

亚军同志说：“今天碰巧了，大家像一束光燃起一盆火，阎老好精神啊！”

12 月 11 日早，阎力告诉我，亚军同志昨天特别激动，连夜写了《历史竟然这么近》一文，说那是真情实感。

我拜读后，不论对杨虎城，还是就形势发议论，均不失公正。

历史在这里沉思。

我说：“女儿去世，我想她。她在百般病痛折磨下，当着人面，从不流泪，此情此景，挥之不去。散文来敲门，我写了《我吻女儿的前额》，评上首届‘冰心散文奖’。红孩以此作为书名，为我出了一批散文集，功莫大焉。”

红孩说：“《我吻女儿的前额》是阎老的代表作，流传很广，成为经典。”

我继续介绍说：“红孩专攻散文理论，写散文甚多，倚马可待，敢言人之未敢言。还有一条你想不到，就是几篇对王蒙评论文章的评论很到位，为王蒙所称道。”

红孩说：“这次来西安，仍然憋不住要写。”

我说：“不就是鸡下蛋嘛，憋不住了，再忙也得下，下了就轻松，就如同你完成一篇好作品，传之于世，历久不衰。”

红孩说：“一般作者不凝神结想，急于求成，动不动来上一篇，这可不好。”

我说：“你红孩可是一发而不可收啊！但那是你一肚子长期的积累，不把蛋下出来憋得要死。（众大笑）我也经历过这个阶段，林江之乱既平，我夜以继日赶写文章，陕西楞娃一个！现在老了，字斟句酌，改了又改。”

红孩说：“我知道，在向阳湖期间，你是块硬骨头，一直坚持到最后，人不堪其苦。

“阎老师 1 9 7 9 年患胃平滑肌肉瘤，胃切除三分之一，到现在已经四十二年，九十岁的人了。的确，文学给人以长寿，给人以精神。”

我说：“我生病，也是靠精神，我能控制住它，事实也是如此。

“亚军同志前天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说家里的小狗卧在座椅上，小狗全躺他半坐，小狗睡着了，他写作更有劲了。我笑了，人不能让人安静，狗能让人安静。这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人自身的和谐。政委退居二线后，一年能写上百篇文章，文学让他落地了。

“这两年我写作为什么跟井喷似的？每写完一篇文章就兴奋，状态特别好。我用手拧我自己后，不是梦，我高兴，精神状态、免疫力全都上来了。我要是一星期没写，就六神无主了。我认为写作胜于谈恋爱，谈恋爱也使人兴奋，提高免疫力。

“王蒙夸耀‘长篇小说是我的情人’。”

交谈十分融洽，众人齐声叫好。

告别的时间到了，大家依依不舍，带着笑容离去。

住院期间，最让我感动的是泌尿外科王禾主任，术后第二次来看我。说给一个九十岁的人做手术，手术很成功，恢复得很好。

阎力问：“王主任，您有没有发愁的时候？”王主任以笑作答，众人大笑不止。

王禾，第四军医大学毕业，三十六岁评上主任医师，曾任科室主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华医学会泌尿外科分会全国委员、全军泌尿外科专业委员会常委、陕西省泌尿外科学会副主任委员等。唐都医院泌尿外科“王禾专家团队”在异体肾移植、自体肾移植、泌尿男性生殖系统肿瘤、泌尿系统腔镜手术、前列腺微创治疗等方面处于国内领先地位。

王主任没有一点架子，面对我畅谈生死。（我插话：是啊，哈姆雷特说“生或毁灭，这是个必答之问题”。）他问道：“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进而提升到哲学的高度，劝大家不要把死看得比生重要。人离不开灵与肉，人死了，肉离身，灵留下，随风飘荡，正像人不在了，作品一直活着。

精彩！

王禾主任眉眼亲和，创新务实，手术精益求精，要求医护人员学习业务，钻研科技，立大志，成大才。我题赠他四个字：仁医活人（取意“济世活人”）。

要是说王禾主任像弥勒佛，王娟英护士长就像仙女了。热情洋溢，满身带笑，常来查房，说她打小喜欢表演，听说吾儿阎力是制片人，便说：“让阎老给我走个后门上电影，圆一个演员梦。”

我说：“儿子听老子的，没麻达！”（大家笑声不断）在护士长的带领下，护士们个个尽职，热情而且耐心，于心感焉。

护工小李有眼色，夜间护理机警周到，就是话多。我耳背，她只管重复地说。快出院了，她又说搅团好吃，电饭锅打的不如柴火打的好。我说：“临走你还饶不了我的耳朵。”

遵医嘱：出院后，少动静养，切记闭门谢客。

12 月 13 日出院时，碧空万里，一扫入院时的大雨阴霾，恰似神助一般。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别了，唐都！谨遵医嘱，管住自己，期待王禾主任“保你活过一百岁”的吉日到来。

12 月13 日夜初稿于西安唐都医院14 日夜定稿于礼泉京英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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