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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实际上,爱都是做出来的2
书名: 中年危机 作者: 刘杰 本章字数: 12525 更新时间: 2023-04-11 11:04:32

高星在她身后扮了个鬼脸,嘴里小声地嘀咕道:“回到家还顶着一副干部脸,真没劲!”

李素琴瞪了她一眼道:“你说什么呢?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高德明赶紧站起来给高星打圆场,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假装呵斥地说道:“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这是怎么和你妈说话哪?快洗手去。”

李素琴炒了六七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她给高德明面前的杯子里斟上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用调侃的口吻说:“高总,祝你生日快乐!”

还没等高德明开口,高星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站起来说:“别动!”回身从书包里掏出手机道,“我得把你们的浪漫拍下来,发到我博客里。”李素琴瞅了她一眼道:“一天到晚搞些没用的,还博客,我看你都快刻薄了。”

吃完了饭,高星自己去了姥姥家,饭桌上只剩下高德明两口子。高德明抬起屁股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沙发已经成了他的专座了,吃完饭一屁股坐下去就不再起来,一动不动地直到睡觉。由于长时间总坐在那一个地方,沙发已经清晰地凹下去一个坑。高德明手里握着个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找,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能吸引他眼球的节目,全是广告,就心不在焉地把遥控器放下,管他什么广告不广告的,然后点上了烟。

李玉婷因为这周签了五天的培训课合同,而且培训公司已经按合同支付了一半的课酬金,所以她只能把纪然一人扔在家里,继续出去上课。临走的时候,她还特地叮嘱纪然,在家老实待着,哪里都不能去。

只要不去上学,纪然也乐得一个人在家,没有了李玉婷的唠叨,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玩电脑打游戏看电视,饿了打个电话叫肯德基外卖,累了胡乱地趴在沙发上就睡。对他而言只要不上学,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整整一个上午,他都趴在电脑上玩得不亦乐乎。正玩得起劲时,忽然听到外面的门铃声,还以为是老妈提前回来了,什么也没想,就慌慌张张地拔下了电脑的电源,从书包里拿出书和文具摆在桌子上,装成一副在家学习的样子,然后才过去打开门,却发现是一男一女站在门外,那个女的他认识,好像姓周,另外一个背着挎包的人他不认识。

周玉燕手里提着一篮水果,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问:“然然,你还认识我吗?你妈在家没有?”

纪然回答说:“你是周阿姨?妈妈去上课了,你给她打电话吧。”周玉燕问:“你今天为什么没上学?”

纪然答:“我病了。”

周玉燕冲旁边那人示意地点了点头。

晚报记者见只有纪然一个人在家,脸上多少有些失望。作为记者,对于救助k些身患重症的患儿,他还是抱着很大的热情的,实在不愿意放过这样一条可能会引起社会关注的新闻机会,但是面对孩子一张纯真的脸,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发问才好。他看了看身边的周玉燕,低声问道:“周姐,您看这事怎么办比较好?”

周玉燕伏在他的耳朵上说:“从孩子身上不是更能体现出患儿需要社会帮助的渴求吗?”她又转过脸来对纪然说:“然然,这位记者叔叔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纪然一脸的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记者就开始问纪然:“小同学,听说你病了是吗?”纪然再次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是什么病吗?”

“妈妈说我是发烧了,昨天到医院去化验和打针了,要一个星期以后回医院复査。”

“你身上什么地方流血了吗?”

“我鼻子里流了好多血,后来我爸爸和妈妈一起就把我送到医院去了。”

记者快速地拿着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纪然的话。最后记者拿出照相机对纪然说:“小同学,我可以给你拍个照片吗?”

纪然用眼睛看了看周玉燕,见周阿姨正在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自己,就点头同意了记者的请求。记者让纪然摆了几个动作,做了不同角度的拍照,然后对周玉燕说:“可以了,周姐。”说完,两个人向纪然说了声再见,就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记者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眼里含着两汪惋惜的热泪。周玉燕对记者说:“在报道中应该特别注重社会对这样品学兼优学生的爱心救助,引起全社会对这样弱势群体的关注,借以弘扬正气。”

记者说:“行啊,周姐,你的新闻点很好嘛,干脆你来当记者算了,别去写小说了。”

周玉燕得意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不了记者啊?我在北京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新闻。”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了,表情很凝重地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开一个爱心账号,让所有的捐款都打到统一的账号里?”

记者犖慨地点点头说:“是啊,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像你这样值得尊敬的热心人,你赶快去开账号,把号码赶快告诉我,我在消息中一并发出去,否则都挤到报社来,我们的工作就不用做了。”记者停了停,迟疑地抬头看着周玉燕问:“周姐,你看,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是不是应该到医院去落实一下他现在的病情啊?”

周玉燕手打凉棚看了看烈日说:“你看,这大热的天。”随后又添枝加叶地说,“不过这事可是千真万确,我妹妹和这孩子的父亲在一个部门工作,他们单位全都知道这件事了。两口子为了给孩子治病,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正在准备卖掉房子呢。

李玉婷这堂课一直上到了晚上,因为想着家里的纪然,谢绝了主办方要求一同参加晚宴的请求,急匆匆地就离开了培训教室。她拖着疲倦的双腿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就觉得家里似乎来过人,还以为中间纪建国回来过,也就没怎么上心,换上拖鞋后问纪然是不是按时吃药了。纪然趴在电脑上玩得正欢,也没有抬头就回答说是。

李玉婷进厨房看了一眼,见冰锅冷灶什么也没有,就问:“然然,你爸是不是又带你去吃肯德基了?”

纪然手忙脚乱地在电脑上忙活,也没听清李玉婷说的是什么,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李玉婷这才稍稍地放了心,毫无心情地又回到客厅,对一直沉浸在电脑游戏中的纪然说:“纪然同学,你这俩眼是不是不打算要了?快歇歇吧,让电脑也歇一会儿。”

纪然一直到这一关游戏打完了,才收起了游戏柄,捂着肚子叫道:“妈,咱们什么时候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李玉婷疑惑地看着他问:“你爸不是带你去吃肯德基了吗?”纪然惊讶地问:“我爸?他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吃肯德基了?”

李玉婷那一股子火顿时就蹿过了头顶,拿起电话就拨了纪建国的手机,可那边响了老半天也没人接听,气得她把电话往桌子上一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穿上衣服就带着纪然出了门,来到马路对过的一家快餐店,给纪然要了一碗馄饨外加俩酥皮烧饼,自己则在旁边坐着生闷气。

饿极了的纪然也不管他妈吃过了没有,“呼噜呼噜”几口就把那碗馄饨给解决掉,然后才伸手拿起盘子里的酥皮烧饼,只啃了两口就把那张嘴给塞得满满当当,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抬起头来,含混不清地说:

“对了妈,我还忘了告诉你,今天上午周阿姨带了报社的记者到咱们家来过,还给我和咱家拍了好多照片。”

李玉婷看着像饿狼一样的纪然,心里感到深深地自责,对纪然所说的话也就没当回事,只是随口问道:“记者到咱家来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好,人家记者才来采访你的?”

纪然嘴里填满了烧饼,腾不出空来说话,便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李玉婷还以为真的是这样,就“哦”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对纪然说:“儿子,人家记者都采访你了,可你还一天到晚地趴在电脑上玩游戏,一看就是假典型。”

纪然不等她说完,就咧着嘴向妈妈做了一个鬼脸。

吃完了饭,母子俩刚走进小区的大门,李玉婷忽然觉得左眼皮一阵猛跳,心里突然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拉着纪然紧三两火地回了家,叮嘱了他几句,抓起手机就跑了出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纪建国单位。

隔了老远,她就看到整个办公区都已经灭了灯,唯独纪建国的办公室还亮着一息黄色的灯光,估计应该是桌上的台灯。她不露声色地下了车,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办公楼,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纪建国办公室前,屏住呼吸,隐隐地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而且是一男一女,男的声音是纪建国无疑。

李玉婷往后退了两步,再次用手机拨通了纪建国的手机。夜晚的走廊里悄无声息,纪建国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响。过了好长一会儿,手机才被接起来,耳机里传来纪建国的声音:“我这里来了几个朋友,正在陪他们吃饭,马上就结束了。”

李玉婷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纪建国的声音后,她竟然一下子冷静了很多,对着电话冷笑一声说:“纪建国,请你把门给我打开,半夜三更的闹腾起来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纪建国惊慌地问:“打……打开什么门?”

“行了纪建国,别演了,已经演砸了。穿好衣服把门打开吧,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

纪建国彻底傻眼了,赶紧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李玉婷,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用身体挡住了李玉婷的去路,嘴里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怎么能找……找到这里来了?”

李玉婷理都没理地把他推到了一边,径直地就闯进门去,端坐在沙发上的李战一下子就撞上了她的眼球。

李战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嫂子来了?我正在向纪处汇报工作呢。”

纪建国面部肌肉显得很是僵硬,接着李战的话对李玉婷解释道:“是,我们正在谈工作呢,聊着聊着天就晚了。”

李玉婷的两只眼凶狠地盯着纪建国,怒声质问道:“谈工作?孤男寡女的半夜三更在办公室里谈工作?这话谁信哪?你刚才不是还说来了几个朋友吗?你朋友在哪?”

李战在一旁插嘴道:“嫂子,你可能误会了,刚才纪处还在说……”

李玉婷扭过头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就在她的目光瞄向李战的那一瞬间,突然看到李战的手飞快地从沙发上拿起了一个粉色的小塑料包扔进了挎包里。当她要扔进自己包里的那一刹那,刚好被李玉婷那双犀利的目光给捕捉到了,而且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得扎眼。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避孕套。

李玉婷的心像是被突然扎了一刀,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那股火“噌”地就冲到了脑门子,想也没想,抬起手就狠狠地在纪建国的脸上扇了一个清脆的耳光,转回身就哭着跑了出去。

这一巴掌把纪建国给打愣了,他甚至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平日里高傲且文静的李玉婷竟然会出手打他,而且还是当着他下属的面。说实话,这一巴掌挨得挺冤枉,毕竟今天晚上他和李战什么事也没干,而是真的在谈最近处里的人事动向。他之所以和李战没有任何过热的举动,一方面这是在办公室,还不敢过于放肆,另一方面因为儿子的病情,让他也没有这个心情。这些日子处里的情况看上去一如往常,风平浪静没什么动静,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表面现象,实际上一个个都没闲着,在私底下都在忙得不亦乐乎,铆足了劲地上蹿下跳四处忙活。而唯独纪建国没有任何举动,主要因为家里的事折腾得他筋疲力尽,再加上纪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又冒出个“疑似白血病”,搞得他心力交瘁,精神世界几近坍塌,在无法言述的痛苦中等候医院即将做出的最终判决。和纪然的健康相比,头上那顶乌纱帽又算个啥?所以他已经对此失去了信心,只能无可奈何地听天由命。

他一只手本能地抚摸着被打得麻疼的脸,怔怔地看着李玉婷像一个幽灵一样,快速地从自己眼前消失,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回过头,带着一脸的羞怒看了看一直站在身后的李战。

李战为自己制造的小把戏获得成功而暗自得意。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一幕仿佛是她经过了精细的计算一样,由李玉婷来协助她完成。按照她事先设定好了的计划,就等着李玉婷来上这个套,基本上等于抓住了一个现行。如此一来,纪建国的婚姻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告一段落,这就给她带来了机会,把纪建国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尽管这一切都顺利地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可面对出离愤怒的李玉婷,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丝内疚,尤其是那一巴掌打在纪建国脸上的时候,就像狠狠地打在她的心里一样,让她对自己所施的伎俩感到了自责。脸上堆积着惊愕,眼神中带着说不清的纠结,愣愣地看着纪建国,仿佛是被刚才这一幕给惊呆了,如同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里嘤嘤地说:“我不知道她能到这里来,所以……”

纪建国无比沮丧地仰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玉婷的这一巴掌等于彻底将他的家庭给打进了离婚倒计时。听李战这么一说,他立刻紧张了,急忙问:“你让她看到什么了?”

李战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避孕套。纪建国顿时觉得头大了好几圈,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你真他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他妈是吃三鹿长大的吧,你这简直是在坑爹!”

坑爹!这个词被李战玩味了很久,从逻辑学上来说,坑爹只是理论上的名词而已,如果要把这个理论上升到具体行为,首先需要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要件,必须要有爹才能坑,连爹都没有能坑个毛哇?所以,她并没有因为挨了纪建国这一通臭骂而恼火,相反心里还觉得颇有些得意。既然是坑爹,不坑白不坑,有爹不坑,过期岂不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

高德明忍痛把那套壶送给倪亚兰的时候,她虽然口头上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可实际上并没有太在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对这些东西显得并不是特别兴奋,直到晚上回到了家,才将那套壶拿出来。这是一把经典的老矿紫砂大口石瓢壶,壶型厚重大方,壶嘴与壶身相接处天衣无缝宛如天成,壶把匀称,显得有力而非生猛,线条曲直衔接相得益彰,内壁推墙刮底丝丝入微,口沿均匀平整一丝不苟,手把此壶,半指间隔恰到好处。总体而言,造型古朴典雅,形器雄健严谨,线条流畅和谐,虽朴素却不失大气,大雅而深意无穷,散发出浓郁的东方艺术特色,所制之壶脱俗朴雅,仪态纷呈,仅从外观上看,这把貌似普通的紫砂壶毫无疑问是出自高人之手。

她很内行地将壶盖拿下,翻过来看了看底款,这一看不要紧,真的把她给吓着了,壶底的落款赫然打着“顾景舟”的篆刻印章。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底款千真万确就是顾景舟。她大吃了一惊,赶忙将壶放在一边,又拿起壶盖,仔细地看了看内嵌的闲章,清晰地打着“老萍”的字号。

倪亚兰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壶放到桌子上,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她扔在一旁的包装盒,于不经意间发现,在木盒的缝隙中露出一片纸角,她抽出来一看,是一张嘉德艺术品拍卖会的票据和一个收藏证,票据上电脑打印的文字注明该壶的成交价为二百一十八万元整。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把壶的来历确确实实是真的!且不说嘉德拍卖会的价格,单单就这把壶而言,就足以让她抨然心动。对于任何一个喜欢紫砂的人来说,顾景舟这个名字算得上是如雷贯耳了,不要说拥有一把他的壶,就是能有机会近距离地看一眼,也算是大饱眼福了。作为当代紫砂艺术大师,顾景舟的作品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驰名天下了,尤其在他的创作最鼎盛时期,与著名艺术家韩美林共同创作的一组紫砂,动辄以上千万的价格问世。而眼前这把石瓢壶,正是他在这一时期的作品。

可摆在眼前的问题是,高德明为什么要送自己一把如此昂贵的壶?

她皱起了眉头,根据她对高德明的了解,仅从他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他尚不具备花两百多万钞票去买一把天价紫砂壶送人的能力,而且所送对象是自己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即便是协助他做出了“鹿血壮骨酒”的广告词,也不至于奖励得如此高昂,那么他的这一举动该如何解释呢?莫非这壶是假的?看来还需要找个更明白的人再给掌掌眼色。

高德明从上海回来以后,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文丽所需要的那批感冒药上,似乎早已把送给倪亚兰紫砂壶的那件事给忘到了脑后。倪亚兰几次到他办公室想问个明白,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高德明的精力全用在了感冒药上,虽然看到了倪亚兰怪异的眼神,可并没有多想,只是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把这批感冒药搞到手。只要从事过药品生意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同一个地区一次进数量很大的感冒药,而且全部都是名厂家生产的品牌产品,具有很大的难度,因为这些厂家都是属于市场管理非常规范的企业,所以地区经理首先考虑的不是利润,而是信誉,他们所担心的最大问题是,这种情况往往会导致发生“窜货”事件一也就是说,这批货万一出现在国内其他地区的市场上,就有可能直接冲击到该地区的正常经营,从而出现市场管理混乱。所以,没有厂家敢轻易地就把这么大批量的货给发出去。

这让高德明很受伤,怎么说他也算是在医药圈混了几年的“老人”了,竟然连这点儿事都搞不掂,简直都没脸在这行里混下去了。眼看已经到手的钱就这么眼睁睁地黄了不说,更重要的是担心自己因此被文丽瞧不起。高德明急得团团转,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医药公司的业务经理、厂家的医药代表,还有影响比较大的大药贩子,总之,他把能找到的关系都找了个遍,结果反馈回来的信息,像是统一了口径专门和他作对一样,都不愿担“窜货”的风险拒绝给他发货。

垂头丧气的高德明在外狼窜了一大圈,带着一脸失败的落寞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倪亚兰见他顶着一张阶级斗争的脸回来,知道这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于是就问道:“哟,这又是谁惹得你一脑门子的官司,说来听听呗?”

高德明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帮不上忙。”

“那可不一定。”

高德明瞄了她一眼,就把文丽需要感冒药的事简单地对她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要出口这个细节。倪亚兰一听就抿着嘴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就这还至于把你给愁成这样?”

高德明疑惑地看着她问:“说得轻松,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

倪亚兰低头想了想后说道:“主意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既然是感冒类药品,其成分都差不多,为何不用一部分其他小厂家的产品取代呢?这样一来,成本能降低不少不说,而且从厂家直接提货,扣点也会降下来很多。”

高德明一听她的话,眼前豁然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倪亚兰耸了耸肩,得意地看着他说:“我说得没错吧?我这可是个金点子,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你打算给我什么奖励吧。”

高德明一愣,赶紧说:“你说打算要什么奖励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还在迅速地算他的小账。是啊,倪亚兰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个金点子,反正对方只要药粉不要包装,干脆全部都换成其他品牌得了,如此一来,利润就不是十万的问题了,而且至少要翻一番。

倪亚兰的眼快速地转了两圈,刚要开口说“晚上陪我一起吃饭”,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我给你讲个经商的故事吧,这是我父亲活着的时候讲给我的。说天堂的门有一天坏了,管物业的上帝准备重修,于是就有人前来应标。印度人说,只要三千块就能把这事搞定,包括材料费一千,人工费一千,我自己赚一千。上帝又问德国人需要多少钱,德国人算了算说,我需要六千,材料人工必须要用好的,所以材料费两千,人工费也得两千,我自己赚两千。最后来的是犹太人,听了印度人和德国人的报价后,对上帝说,这个工作需要九千块,三千块给你,三千块给我,剩下那三千给印度人。上帝听了,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个工程给了犹太人。这就是生意,你听明白了吗,高总?”

她的故事刚刚讲完,忽然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一头就闯进来,肩上斜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对她如同空气一样视若不见地昂着头从眼前走过,径直来到高德明的办公桌前,顽皮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拿腔拿调地说:“高总,您好!”

高德明正闭着眼在想倪亚兰的这个故事,听到有人在喊他猛地睁开眼,却看到高星正站在他对面,赶紧从老板椅上站起来道:“小东西,你怎么来了?”

高星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伸直了腿懒洋洋地对他说道:“我来看看你呀,顺便视察一下你的工作,怎么,不欢迎吗?”

“你今天下午怎么没上课?”

“嗨,今天下午学校组织去参观科技馆,所以就不用上课了。”她忽然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外面小声地说,“老爹,刚才那女的也是你的员工?”

“是啊,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高星一脸坏笑地对他说:“我说嘛,难怪你这阵子回家越来越晚了,我今天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原来是这样啊!”

高德明板起脸道:“少在这给我胡说,再胡说当心我打你!”高星看着他,没心没肺地说:“看吧看吧,脸都红了。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和妈妈说这事,咱哥俩谁跟谁呀!”

高德明气得哭笑不得,小声地说道:“死丫头,和你爹没大没小的。别在这胡说八道,让人家听见了扇你嘴巴子!”

“她敢!”高星往前凑了凑说,“哎,老爹,告诉你个事,我刚才在你们楼下看到一辆‘牛车’,哇噻那气派,我简直要被震得‘石化’了!想不到就你们这破写字楼里,竟然还有人开这样的‘牛车’。”

高德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牛车’?”

高星看了他一眼道:“OUT了吧,说明你已经老了,别告诉我你连法拉利也不知道喔。而且是大红色的,绝对帅!坐这车出去兜一圈,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拉风!”

高德明被她这一嘴的现代名词给说得一愣一愣,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地看着她。这时候倪亚兰手里拿着一瓶可乐走进来递给高星,淡淡地说:“没什么,不过是一辆车嘛,代步的工具而已。”

高星冲着她不屑地咧咧嘴,小声嘟嚷着说:“说得轻巧,那可是世界名车呀,很贵的。我说了也是白说,反正你也买不起!”

倪亚兰笑着对她说:“你既然说得那么好,那你要不要去兜一圈?刚好我要去一下银行,要不要你跟我出去拉风拉风?”

高星一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盯着倪亚兰看了好长时间,才将信将疑地问:“哇噻,不会吧?那辆车真的是你的?你可太潮了!”虽然她嘴里是这样说,可心里仍然不相信,回过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高德明。

高德明却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天真样子。

趁着高星和倪亚兰出去这个空,高德明赶紧打电话落实几家具备资质的中小型药品生产企业所生产的感冒类药。果然,价格方面正如倪亚兰所说的那样,具有非常可观的优势,只要是现款现货,厂家给的扣点几乎能达到批价的二五折,而如果不要包材只要裸板的话,还可以再谈,这就意味着实际利润可达到将近百分之九十。当然,只有价格方面的优势肯定还不行,关键问题是质量,如果在质量问题上栽了,无论如何也对不起人家文丽给提供的这个机会。他再进一步问明白了产品的配方是否和新康泰克、白加黑等产品相同后,才拨通了文丽的电话,告诉她货已经搞到。

电话那头的文丽很沉稳地说:“德明,你这个电话来的可正是时候,我朋友刚刚和我通完了电话,她说能不能再想办法给加一点儿量?”高德明在听了她的前半句时,那颗心“悠忽”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到了这个时候文丽一旦告诉他货不要了,那可就真的成了黄粱一梦了,可听说对方还要再加量,只觉得全身的热血直往上顶,赶忙问道:“那边还想再加多少?”

“加一倍!”文丽很平静地说,“你现在马上把你的卡号发到我手机上,追加部分的余款我这就去银行打给你。”

放下电话,高德明兴奋得手舞足蹈,立刻打电话联系厂家要求马上发货,而且主动提出只要货到就立刻付款,绝对不拖欠。他这边把该做的事都忙完了,倪亚兰和高星也从外面回来了。只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高星对倪亚兰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刚进门时的那种敌意不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还一口一个“亚兰姐”地称呼,那语气甜得像是嘴里抹了蜜一样,肆无忌惮地透着谄媚,跟屁虫一样地跟在倪亚兰身后转悠,而他这个老爹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这变化也太快了点儿吧?也不知倪亚兰在外边给高星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生如此大的变化。高德明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俩,还没等他说话,高星却先开了口:“我今晚上决定跟亚兰姐去吃大餐,麻烦你老人家回家给我妈说一声。”

高德明用眼角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倪亚兰,正起脸色对高星说:“这怎么能行?别去麻烦亚兰阿,姐了,再说,又得让你妈叨叨都是我把你给惯坏了。”

谁知高星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老高,看在你是我老大的份上,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这事就这么定了!”然后转脸冲倪亚兰谄媚地笑了笑说,“你说是吧,亚兰姐?”

高德明瞪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倪亚兰却笑吟吟地帮着高星说话:“高总,人家高星都这样说了,你就让她去吧。再说我一个人吃饭也很没意思,你开恩放她一天假,权当是让她代你受过了!”

高德明一怔,她代我受哪门子过?转眼一想就明白了,倪亚兰肯定指的是下午帮他出主意的事,只好扫了高星一眼,只见她冲着倪亚兰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个V字手势,嘴里还跟着小声地说了声“欧耶!”气得高德明只能干瞪眼却没什么脾气。

下班的时候,高德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星兴高采烈地跟着倪亚兰走了,这死丫头流露出的那个得意劲就不用说了,就连临出门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也忘不了龇牙咧嘴地出个怪样。高德明落寞地叹了口气,

说不出究竟是因为生气还是妒忌,出了办公室就直奔超市,鸡鸭鱼肉买了一堆带回家,破天荒地亲自下了厨房,锅响勺碰地忙活了一阵子,很丰盛地做了一桌,心里却还在愤愤不平地暗自骂道:让你这小死丫头吃大餐,我今天也在家吃大餐!

饭做好了,可李素琴还没回来,高德明就一个人又上了楼,忽然想起下午倪亚兰给了他两泡好茶,就用电壶烧上水,在等着烧水的时候,顺手抓起摆在茶台旁的那把老壶,轻轻地抚摸着壶身,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感觉。过去在擦拭这把壶的时候,只能算是一种意淫,假想自己是在抱摸文丽,通过自己的手感来回味文丽的体温,然而今天这个感觉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满脑子想的却是文丽给他带来的财运,影影绰绰地似乎看到一摞一摞的钞票正在慢慢地从天上落下来。

水开了。高德明恍若被电壶的鸣叫声给拖回了现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泡茶,如猛然顿悟一般,打开茶的小包装投人紫砂壶中,然后不慌不忙地冲上水,很老练地将第一泡给倒掉,再续水后,这才将紫砂壶里的茶汤倒进公道杯,顺手拿起了那个小包装袋看了看,见上写着四个苍劲大字“老枞水仙”,背面则是介绍“老枞水仙”历史文化的文字:

老枞水仙,栽培历史数百年之久,原来自水吉之大湖,传发现于祝仙洞下,故名为祝仙,因当地“祝’’与“水”同音,后习惯称为水仙至今。武夷山景区天心村由于其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逐使水仙品质更加优异,如今树冠高大叶宽而厚、成茶外形肥壮紧结有宝光色,冲泡后香含兰花叶浓而醇,汤色深橙耐冲泡,叶底黄亮朱砂边,为武夷岩茶传统的珍品。

他给自己眼前的小碗里斟了一杯金红色的茶汤,须臾间,一股浓郁的异香随着杯里升腾的热气在屋内弥漫。细细品啜,奇特的岩香郁满舌下,口内生出息息甜丝,徐徐咽下,一股滑润厚重盈于腹中,而腋下似有微风穿过,真真的香彻入骨,让他忍不住拍案叫绝:“妈的,果然好茶!”

他把手里的老壶放下,皱眉凝目地想起了很多旧事。深刻在他记忆中的是最早的一辆摩托车,花不到两千块钱从车贩子手里买下的日本旧货,尾部略微上翘,凸显出车的后部比较丰满,所以,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按照车的外形给这款摩托车起了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外号,叫做“大屁股”,虽不是很雅,倒是颇有几分贴切。不是因为这辆摩托车有多潮,而是带给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时代。几乎没有人能够相信,就是这辆已经破了排气管且无牌无证的旧摩托车,以极为夸张的嘶吼,大肥屁股下卷起阵阵黑烟,放浪形骸地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在过去了很多年后的今天,竟然会再次令人想起它的存在。而今,曾经的主人在静静地品着茶,驾驭着自己的梦,依旧像当年那辆“大屁股”一样,天马行空地绘制出惊世骇俗的人生波澜!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掏钥匙开门的声音,显然是李素琴回来了。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她伸头往里一看,见餐桌上又是鸡块又是鲜鱼的摆了一大桌,在换拖鞋的时候心里算了算,怎么想都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就觉得好生奇怪,心里暗自思忖,这高德明今天到底是吃错了药,还是被门给挤着头了?随后就冲着楼上喊了一嗓子:“哎,我回来了!”

高德明颠颠儿地从楼上下来,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对李素琴说道:“怎么样?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李素琴眨着眼诧异地问:“高德明,今天外面刮什么风能让你这么勤快?你给我老实交代,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了,还是又有什么好事瞒着我?”

高德明不屑地撇了撇嘴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那张嘴八成是开过光了吧?什么话只要从你嘴里出来,怎么都那么难听?”

李素琴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一块鸡肉填进嘴里,不停地点着头道:“嗯,不错,还是我老公的味道,我还以为这几年你把这手艺给忘了呢。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哪!”

高德明不打算把高星晚上跟倪亚兰出去吃饭的事告诉李素琴,就打了个哈哈说:“你就别那么多事了,快吃吧。”

李素琴就不再多说什么,刚坐下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了高星,又把筷子放下问:“今天是礼拜四吧?你赶紧打个电适问问高星怎么还没回来。”

高德明哼哼唧唧的不愿打这个电话,就说道:“你就快吃吧,人家今晚和朋友去吃大餐了,你就别那么多事了!”

“吃大餐?和哪个朋友一起吃大餐去了?”

高德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正巧在这个时候高星主动给高德明打回电话来了,颇为得意地说正在和倪亚兰吃日本料理,吃完后两人还要去酒吧,直到最后才说了打这个电话的真正目的:“我决了个定,今晚住在亚兰姐家不回来了,明天让亚兰姐直接送我到学校。”

高德明听她说“决了个定”,心里还感到暗暗好笑,这是什么狗屁语法?再接着听下去就沉不住气了,对着电话就大声训斥道:“我告诉你高星,别以为什么事我都替你挡着你就蹬鼻子上脸,这事没得商量。一个女孩子哪能随便到别人家留宿?你妈在这呢,有什么话你自己对她说吧!”说着就把手机递给了李素琴。

李素琴有些疑惑地伸手接过手机,可高星已经挂掉了电话,再拨回去,她的手机已经处在关机状态。李素琴逼问高德明:“你告诉我,高星到底和谁一起出去了?”

高德明只好简单地把高星下午去公司的过程说了一遍。李素琴皱着眉头在听,等他讲到倪亚兰的时候,她猛地一摆手道:“你等会儿,这个倪亚兰是谁?”

“是我前段时间新招的一个内勤,怎么了?”

李素琴满腹狐疑地盯着他问:“新招的内勤?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这个人?”

高德明打着哈哈道:“就招一个内勤嘛,还用得着事事都向你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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