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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西南02
书名: 吴三桂 作者: 周鹏飞 本章字数: 12018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2
此时,吴军将领杨糰、何进忠、郭云龙、孙文焕四将率兵已经杀到北门外营寨中。除逃跑的贼军将士外,俱被斩杀殆尽。
扫清城外贼营一战,吴三桂军独打下三门。
李国翰褒奖不已:“平西王真乃神勇之人也。”心中暗道:“吴三桂实乃奸雄也。”
榆林城外围兵营被扫清以后,攻城即刻进行。由于城内粮饷不济,守城兵士无心再战。总兵刘芳名趁夜色杀死守城将领刘登楼之后,举城投降。
李国翰留下守城将士之后,与吴三桂兵分两路:吴军直取府谷县,李国翰则率兵取保德。
进军途中,吴三桂即改变原先剿杀之策,先行遣使招抚。所到之处,逆贼闻吴三桂到,皆知铁骑之威,河东附近,悉皆纳款,何保营总兵张凤翼被杀,偏关军门万炼,因手下将士内变,自焚而死。沿途各府县不攻自破。
抵达府谷县城,经略高友才,亲手将招抚书札撕烂,率兵出城,愿与吴三桂决一死战。但不经数回合,即被吴国贵斩于马下,郭云龙阵前手擒榆林道孙士宁,杨糰不甘落后,杀向阵去,也以单手擒住副将贾梧,在阵前杀得兴起的吴国贵,一矢射中游击季鼎,擒于马下。千余兵士尽被杀死。
站在城楼门上观战的守城总兵郝自法见抵御无望,只得献城归降。
与此同时,定西大将军李国翰进军也极为迅速,数日抵达保德城下,一战而胜,保德收复了。
由于吴三桂、李国翰奋战收复甘、宁大片土地,从外围切断一切与大同的联系,使姜一下陷入绝境,只好困守大同城中。曾让多尔衮大伤脑筋的大同城外围,已被清军掘壕而死困。姜深知固守大同只能越来越被动,遂召集全城将士,当众宣誓:“宁可死于刀剑之下,也不愿饿死!”誓毕,即率全城将士,开城门突围。但由于清兵围守严密,又兼有火炮轰击,姜无法逾越,只好败退回城。尔后,接连几次突围均告失败。
大同城中食尽,饿殍死伤枕藉。
此时,姜的部将杨振威密联二十多人阴谋降清。大同守备刘宝秘密出城,来到清人尼堪营帐,口述杨振威归降之意,尼堪报于多尔衮获准后,允许二十三人归降。杨振威与部将裴李中,先行解去姜亲兵的武装,杀死姜及其兄姜琳、其弟姜有光,并将首级献于阿济格帐前。
以姜为首的叛清反正,历时九个月,以失败告终。
为姜反叛之乱,多尔衮曾两次亲征,先后动用亲王、郡王四人,贝勒将领十几人,先后三次劝降均遭拒绝。为发泄愤怒,多尔衮下令阿济格:除杨振威等二十三人的家属及所部六百名兵士外,大同城内的官吏兵民一律处斩,数万人倒在血泊之中,桑乾河水为之变成赤色。大同城墙也被勒令拆去五尺。
山陕之乱,以姜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平叛将士全被召进京,论功赐赏。
吴三桂奉旨率师回京后,顺治帝特召其觐见并赐宴,同时下圣谕:
“平西王吴三桂,二定山陕,功勋显赫,今特授金册金印,仍封为平西王,王其益励忠勤,屏藩王室。钦此。”
虽然受此殊荣,吴三桂心中却一直藏着一块心病:义父高起潜与太子还藏匿京城,一旦风声败露,太子被捉去之后,经不住严刑拷打,必要将自己如何将其转移告于清人,到那时,自己的一切功名利禄将全部化为汤水,全家人将会处斩。
当他将部下安顿在京郊之后,于深夜密召马鹏,要他在黎明前乔装打扮,潜入京城,按图索骥,到高起潜家中看个究竟。
马鹏化装成一商人,带一亲兵入城,整整一天,吴三桂如坐针毡。一会儿,双眼死死盯着帐外;一会儿,在帐内来回踱步。他仿佛看到多尔衮令清军前来大营宣旨,将自己枷锁捆绑,罪名是暗藏明太子,手握重兵,谋反清朝,恢复大明。一会儿又看到清兵驰骋出关,赶到锦州,将夫人、儿子及家人满门抄斩。午时,秋阳高照,他漫步走出大帐,来到辕门,极目眺望,大道上空无一人。难道马鹏也被清人抓住?难道马鹏入高起潜家一同被捉拿、审讯?度日如年的吴三桂只好独自把酒,但又不敢多饮,惟恐事情突变,自己醉酒而误大事。
黑夜来临,马鹏仍未见踪影。
吴三桂的心一直悬到喉咙口。
他真想传令三军,连夜拔营起寨。但又能奔向哪里去?
杀进京城?此时,远征山陕的各路军马均云集京城四周,稍有动向,即可被大军包围。
重新杀回山海关?不行。今日不是当年,不但自己的兵马薄弱,就是再守山海关之时又去向何人借兵?
举目看,中原各地皆被清人把守,凡反正叛乱者,均一一被镇压。
万勿胡思乱想。清人至今并未握有我反叛之证。高起潜绝不会轻易走露风声,太子也绝不会被世人认知,马鹏作事心细,绝不会被清人捉住。
他一会儿心烦意乱,一会儿脑静心安。
声声更鼓,似巨雷贯耳;巡营脚步,如万马踏心,漫长秋夜,吴三桂与红烛为伴,直熬到红日东升。
当马鹏阔步走进大帐之时,吴三桂急忙喝退左右亲兵,独自聆听马鹏所言:
“大将军,末将入城后,在高公公府街的一家客栈住下。当我以闲话询问店家这高门大院是谁的府第时,店家说是前朝皇上的亲信太监高起潜的府第,我又好奇地问,清人为何不杀此人?店家说: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活不了几日,待他绝气之后,马上就要换主人了。我问他高公公家还有何人?店主说:面前只有一位义子,长得天庭饱满,相貌富贵,只是从来不曾出门。”
“快说下去,快说下去。”
“入夜,我越墙跨进内宅,院内杂草丛生,墙倒房破,只有三间偏房亮着灯。我来到窗下,破纸内望,但见高公公瘦成一把骨头,那个义子坐在床头给他喂水,只听高公公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地说:‘……去汉中的人……还不见回来……太子在上……我大明……终有……会复……三桂义子……准会叛……’声音极弱,我又听那义子说:‘高公公,苍天保佑,你一定要活下来,待我重新登极之时,一定封你为义父皇,昭示天下,颂你忠于大明之心。’我再也不便久留,即越墙潜回客栈,今儿一早,急急出城。”
吴三桂听着,浑身冷汗淋漓,脸色变得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双目怔怔不眨。
“大将军,你……”
马鹏一声轻唤,吴三桂才从迷乱中回过神来。
“大将军,你说此事该如何办理?”
吴三桂叹了一口气,佯装无所谓:“快要咽气的人喽,对我无妨。马将军,你快回帐休息吧,有事我再传你。”
送走马鹏,吴三桂心中更加慌乱:高公公没死,复明之心还在;那太子更是痴心不死,一心要等待那去汉中送信的壮士归来,更要等待忠于大明的吴三桂,率兵叛清复明,血战一番之后,再拥他重见天日,入大内登极。
“祸害,这两个人都是祸害,一旦被歹人发现,告之官府,大事败露也。不,绝不能出现丝毫破绽,我吴三桂反清复明还未到时候,我手无重兵,身无立锥之地,民人虽心向大明,然势利之人在在有之,……”他随之把牙一咬,传来一铁骑把总,小声吩咐一番。那把总乔装之后,即刻潜入京城。
吴三桂身居大帐,又熬了一天一夜,当那把总踏着晨雾走进大帐,将一木匣放下之后,吴三桂悄悄打开一看:正是高起潜与太子的首级。不料吴三桂竟捶胸顿足,连声叹息:“你竟将太子首级砍下,闯下弥天大祸了!”
那把总甚为不解:“大将军,你将其首级献于朝廷,岂不当领重赏?”
“若清人责问为何不将活人拿来?私自杀人,乃欲盖弥彰也。此番大祸如何躲得过去?”吴三桂只管在帐内团团转。
呆在一旁的把总,直吓得面色惨白,急步来到吴三桂面前,倒地大拜,哭诉道:“大将军,小人无能,辜负了大将军一片栽培之心。为不连累大将军,小人将自刎。只是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母,还须大将军体恤呀!”
吴三桂听了却正色道:“我宁愿为汝代罪,决不让你轻生。”
那把总听了更是感激不尽:“大将军爱兵如子,万人敬仰,岂能让大将军为我顶罪。”说着猛拔利刃,大叫一声:“太子勿怒,小人以死谢罪!”自刎身亡。
吴三桂万般叹息,立时命亲兵予以厚葬,并将一百两白银着人送到那把总老母亲手中,只说其人剿贼阵亡,特予抚恤。
心中巨石落地,吴三桂顿感心悦体爽,立命亲兵传膳。正当他大快朵颐之时,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正感惊疑的吴三桂将要起身出帐观望,忽见膳桌前挺立一人,拭目视之,此人身着明时太监朝服,一手执拂尘,一手直指吴三桂脸面,无头的身躯却喊出令吴三桂耳熟之音:
“不肖义子,快快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昏尘阴气,刺目熏心。吴三桂急忙纳头大拜:“义父大人在上,义子已将行凶之人正法,义父大人饶恕!”
“哈哈,没想到你吴三桂是如此势利小人,自幼我着心栽培,对你多方成全,当年蓟辽之败,皇上曾下令将你处以极刑,我为你多方进言,方才免你无罪,只将王朴杀之。为提升你为总兵,我上蒙天子之目,下堵百官之口,一心让你成气候,干大事,未想到你竟认清人为父,肆意屠戮叛清反正的汉人。你为了保住自己既得的权势,将我派去汉中传书的壮士杀死,还遣人来京城宅第中,将我一重恙之人的头颅砍下,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将年纪轻轻的太子戮之,你上对不起大明天子,下对不起大明苍生,阳界你对不起汉人,阴界也对不起死去的父母,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虽得势一时,后必遗臭万年!”
吴三桂叩头如捣蒜,只管苦苦哀求:
“义父大人恕罪!义父大人息怒!”
瞬间,一股和风入帐,天空依然湛蓝如洗,秋阳依然悬空普照,帐内光线明媚,悄无声息,膳桌的菜肴还飘着异香。
吴三桂双膝跪地,双目茫然。
亲兵急忙上前,将其轻轻扶起,两兵各搀一臂,送到膳桌边的椅子上。
许久,吴三桂才感到头轻目爽,回想刚才之怪事,仍心有余悸。
“将膳食撤下,上茶。”
万万没有料到,那端茶进帐的亲兵,将茶盘朝案上重重一摔,怒瞪双目,手指吴三桂,厉声喝斥:“好一个平西伯,当年皇上下旨,命你勤王入京,你却玩忽职守,拖延时日,完全辜负皇上对你的一片圣恩,致使大顺军抢先入京,把好端端的大明天下葬送。你势利熏心,看到大顺军送你的官职、送你的银钱绫缎,便屈膝投降,甘与贼人为伍,共毁大明江山。你淫欲无度,听到爱妾被贼人抢占,为红颜怒发冲冠,杀贼雪恨。你面对贼兵攻城,贪生怕死,引狼入室,铸成弥天大罪,致使汉人罹难,扬州十日,血雨暴注,嘉定三日,屠尸堵道。清人剃发,欺我祖宗,万人同愤,你亦助纣为虐,充当鞑子鹰犬,屠戮同胞性命。你欺君害民,实为逆贼,你数典忘祖,背叛明室,十恶不赦,死有余辜!”
言毕,直身倒地,七窍流血而死。
吴三桂受此一击,如雷轰顶,从坐椅上朝后一仰,闷绝于地。亲兵急忙将其架入内帐卧榻上。
陈圆圆闻知,惊恐万分,忙用手指点仁中、掐手足,足足一个时辰,才见其鼻翼微动,面目渐泛光泽。陈圆圆不敢怠慢,一边熬参汤,以小匙灌之,一边速令亲兵请来郎中,把脉诊视。
直待掌灯时分,吴三桂才微张双目,痴呆愣怔,尽不言语。
其侄儿吴国贵被陈圆圆招来内帐,细细表述一番。吴国贵急忙派人进京请来巫士,在大帐内,焚香摆供,设坛驱邪。几位将领,又带亲兵在大帐周围重重设防,并轮流日夜看守七日之后,巫士得重金而返。吴三桂似大病一场,下榻后,在帐内走动,饮食日渐增加,身体慢慢复元。
但吴三桂心中仍不踏实,心想:如不将义父、太子厚葬,其鬼魂仍会加害于我。多日思虑之后,上疏道:
臣蒙宏恩,班师回京,恰逢义父义弟二人被歹人所害,尸首分离,惨不忍睹,为尽义子之情,报义父大恩,特奏请圣上,准入京操办丧事,使义父、义弟入土为安。
此奏疏仅三天便被批准发下。吴三桂便带领亲兵及一班将官,携爱妾陈圆圆,另秘密将装有首级的木匣藏至衣箱之中。趁夜色之中,将高起潜和太子的尸体殓入厚厚的楠木棺中,令吴三桂惊骇的是:二具尸体丝毫未腐。当下喝退所有人,自己打开木匣,将两首级分别安在尸体之上。
至此,一切安好。吴三桂重重吐出一口气,决定为二人做道场七天,亲自披麻戴孝,送至西山安葬。
接着,又请来巫师在高起潜府第破院之中,设坛驱邪,为的是不让冤鬼之气附在自己身上。一切按巫师之道,细细摆弄七日。
当天夜半三更,吴三桂独自在大帐中焚香摆供,将义父、太子的灵位,高高供于上方。他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面对香火缭绕的灵位,仿佛又看见二人的面容,于是急忙自言自语:“太子、义父在上,不忠之臣平西伯、不孝之义子吴三桂涕泪横面,向两位诉说衷肠:三桂本一莽夫,故理道欠之,做事有憾。当山河破碎之时,逆贼当道,臣孤身前往,只好顺势而行,其投贼是假,救国是真,后怒而反叛,遭困山海关,为长久之策,只能采饮鸩解渴之下策,不想前门拒虎,后门引狼,狡诈阴险的清人,乘势得渔人之利,以致酿成千古大恨。纵有叛清复明之意,惟乏扭转乾坤之力,寄清人篱下,如子随继母,时时防飞来横祸。太子、义父尚活一天,如蹲监牢,不忠不孝之三桂只好用其法送太子、义父早日归天,使身入暖土,魂归上天,以抚三桂不安之心。太子、义父在上,如解不忠不孝之三桂苦心,千万不要再予惊扰,吾将日日进香供奉。太子、义父若有复明之意,万请在天之灵,时时辅佐,一旦时机成熟,吾必反正举义,还汉室之宗,复大明天下。”
顶礼膜拜之后,吴三桂才起身后退。
正在转身之际,突见帐前一人影飘然而逝,吴三桂大喝:“何人大胆,敢夜闯军帐!”说着执剑跳出帐外,但见一黑影跪在地上,叩首求罪,吴三桂上前观之,乃是爱将马鹏。
“大将军恕罪。末将夜间巡营,偶观大将军伏地大跪,惟恐再有邪气缠身,故来帐前细观。但见大将军起身之时,神态威严,方知无恙。本想悄悄走开,不想……”
吴三桂躬身将其搀起,慨叹道:
“汝真我爱将也。”
当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姜一批叛清反正的烈火被清兵奋力平息之后,山陕、江南等地一时陷入死寂。
而在四川、云南、贵州的永历政权却像风雨中钻出地表的一棵嫩草,日见茁壮。
永历帝名朱由榔,系明朝神宗万历皇帝之孙,父亲朱常瀛,本为万历皇帝第八个儿子,被封为桂王,其生母为贵人马氏。
永历帝于天启三年(1623)十月十九日生于北京桂王府。
崇祯六年(1633),被封为永明王。
崇祯十六年(1643),在大西军首领张献忠率兵攻陷衡州时,将其活捉。后幸亏被征蛮将军杨国威派遣部将焦琏率兵救回。
在南明弘光政权覆灭后,部下逃跑途中,又拥隆武帝继位。
颠沛流离于福建汀州的隆武帝,眼见明朝气数已尽,心中积郁闷气,病情日渐沉重,他便将手下的群臣召至榻前,明言相告:“我已不久于人世,大明天下终不会绝灭,天下人拥我大明光复,不久必会实现。当朝龙位,将由永明王继嗣。”
群臣一时无语。
隆武帝继续说:“永明王为神宗嫡孙,光复大明,责无旁贷。朕无子,一切当属永明王。”
隆武帝在汀州死后,明朝总制两广兵部尚书丁魁楚,巡抚广西佥都御史瞿式,巡按御史王化澄、郑封,知府朱治,锦衣卫佥事马吉翔,太监庞天寿在一起多次议论监国之事。
两广总督丁魁楚说:“隆武帝生前有言,当立永明王为帝,我等不可犹豫。”
巡按御史王化澄说:“拥永明王为帝系大事,还要把诸臣都召来一议,免得日后有人生觊觎之心。”
锦衣卫佥事马吉翔亦云:“永明王乃大明嫡系传人,无可非议也。”
太监庞天寿凄然而语:“我等沦落之人,势单力薄,偏于一隅,立永明王乃为招抚天下人心,还是多与大臣商讨为要。”
后来,又招大学士吕大器,旧臣李永茂、晏日曙、汤来贺、董天闳、周鼎瀚、方以智、林佳鼎、程源等人,再予会商,群臣正在为无人主朝而心灰,均认为永明王系大明后裔正宗,贤而当立,无可非议。
可是,当此消息传到桂太妃王氏耳中,她即刻将永明王召来,悲切而语:
“我大明屡遭罹难,黎民苦难深重,这也是天数使然。弘光、隆武、鲁王,为光复大明,先后均被鞑靼所灭。儿非治世良才,自幼文弱,今掌朝廷大事,实属不易。母意何苦以一朝虚号,涂炭生民?还是苟且度日,以求平安。”
永明王朱由榔恭听母训,认为极有道理:“母言甚是,儿必遵母训而为之。”
第二天,当朝上百官入内,求见永明王,大学士吕大器为首言曰:“群臣倾心所向,愿扶永明王继位,率天下臣民,再接再厉,光复我大明社稷。”
永明王朱由榔叹息一声:“本王自幼胸无大志,心善体弱,加之才疏学浅,碌碌无为,实不能胜任。”
群臣一听此言,个个心灰意冷,讪讪而退。
两广兵部尚书丁魁楚私下召来太监庞天寿细问之,方知是桂太妃之意,便与群臣商量,双管齐下,既疏通桂太妃之心,又来激劝永明王。太监庞天寿三番五次在桂太妃面前耳语:“娘娘在上,恕奴才直言:大明虽遭天难,但天下百姓皆心向之,娘娘岂能拱手将大明天下让于别人?今群臣意向已定,正是号令天下,招纳四方豪杰之大好时机,娘娘执意不让永明王监国,岂不有违祖宗之意?奴才多言,奴才该死。”
三番五次,庞天寿所言,桂太妃当耳熟能详,她终于心有所动:“但愿祖宗福祉光耀,天下臣民能戮力同心,吾儿监国但随天意人愿吧。”
吕大器与巡抚广西佥都御史瞿式二人,单单参拜永明王朱由榔,当面以言激之:“吾王在上,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主。大明江山,煌煌数百载,著称于世。四方小国,年年朝贡,今鞑靼人虽乘机而入,妄吞中原,其野蛮霸气,违天意,招民怨。虽用强兵屠掠,终非长远之计。又有剃发之举,更激我汉人怨怒。四方豪杰,八方英雄,虽能征战沙场,终以群龙无首,难成大事。吾王此时不愿就位监国,该不是要把江山社稷让给清人吧?吾先祖雄霸海内,终成大业,此番若在吾王手中丢弃,唉,那只能说……”
“爱卿不用再言。我乃大明正宗,光复社稷,护我黎民,无人可代,明日你可与众臣商之,择日登极,不复大明,我誓不为人!”
顺治四年(1647)十月十四日,永明王朱由榔被群臣拥立监国于肇庆。改明年为永历元年,封丁魁楚为东阁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吕大器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为大学士兼兵部左侍郎,其余新旧大臣分别授予各级官职。诏告天下,奖励文武兵民同仇敌忾恢复失地。当时,命兵科给事中彭耀到广州宣诏,竟被绍武帝杀害。永历帝闻听大怒,不顾清军日日迫近之势,竟发兵征讨绍武帝,结果在三水被打败。桂太妃闻讯,连连叹息:“吾儿无福也,即位后一仗即败,后局可知也。”
真被桂太妃言中。这永历帝不但性格懦弱寡断,贪生怕死,而又无能亲临朝政,凡事俱交给自己宠信的宦官王坤。
当清军逼近肇庆时,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吕大器,不但不领兵拒清军,反而急急把其在广东四处搜刮来的财富,装上四十只大船,偷偷逃走了,后又投降清人。只有大学士兼兵部左侍郎的瞿式率残兵护卫朱由榔匆匆逃往桂林。
此后一年间,为逃避清军的攻势,一直奔逃于广西、湖南各地。
当降清明将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先后反正时,永历帝才一度出现转机,南方数省,传檄而下。但是,当金声桓兵败南昌,李成栋师溃信丰之后,永历帝又岌岌可危。直到张献忠的部下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员大将南下称臣于永历帝之后,这位闻警即逃的皇帝才算有了较为稳定的地盘。
仿佛经受一场大劫难,吴三桂刚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他每天像吃三顿饭一样,准时向义父高起潜和太子的牌位虔诚叩拜,惟恐再有不测出现。
陈圆圆知道这件事后,更是殷勤焚香祈祷,一心要为吴三桂的不义之举赎罪悔过。
吴三桂也变得略显沉默,每天除去处理军中事务,便埋头看书。
但是,这样的寂寞仅有几天就过去了。接下来,京城中的亲王、大臣,多有请柬送至,酒宴盛会接踵而来。
开头,对于清人的邀请,吴三桂是有请必到,对归降的故明官员,他则一概谢绝。他内心里时刻充满必要的警惕,在京师重地,官员之间走动频繁将会招惹是非。战时,常在沙场而战,无暇介入官场。今日,歇兵驻扎,倒让他心绪不宁。想当初,在辽东从军入伍时,屡屡投靠朝中要员,拜义父,称门生,在他们的提携、点拨、庇护之下,平步青云,阶阶高升。此刻,他突然想起——在宁远任团练总兵时,曾拜在蓟辽总督洪承畴门下,自称门生。今日,洪承畴已从南京离任回京,何不上门求教?洪大人沉稳干练,足智多谋,文武兼备,甚为当今皇上、皇叔摄政王宠信,前去拜见,定会受益匪浅。
主意已定,他立即手书一亲笔信笺,并附上黄金五百两,让马鹏亲自送到洪府。
然而,令吴三桂深感失望的是:洪大人将书信收下后,将重礼如数退回。
吴三桂心有不解:难道洪大人嫌礼轻?不,洪大人绝非贪财之人。难道他不想见我?为何将信收留?想到此,吴三桂心中豁然开朗:“我必亲往之。”
第二天上午,吴三桂仅带两名亲兵,轻装简行,进城来到洪府门前,只见府门紧闭,门前也无家丁。吴三桂心感蹊跷,亲自走上前叩门,大门打开时,一家丁叩首回话:“我家老爷身体不适,谢绝会客,大人请……”一句话未说完,只见从前厅堂急急走来一人,吴三桂仔细一看,正是洪大人的贴身随从唐士杰,只见他快步来到门前,深深一躬:“吴将军,请,我家老爷昨天就算准你今天必来,老爷正在厅堂等候。请。”
吴三桂心中深感惊讶。
此时,洪承畴正在厅堂端坐,大厅里窗明几亮,摆设简朴。一幅隋朝画家展子虔的《游春图》横挂在堂壁上,熠熠生辉。
当吴三桂刚刚踏进厅堂,洪承畴早走上前拱手相迎。吴三桂心头一热,一个箭步迈上前去,纳头大拜:“恩师在上,受门生吴三桂一拜。”
洪承畴无丝毫自傲之气,相反倒显得愚拙质朴。他躬身扶起吴三桂:“不必客套,坐。”
家人献茶之后,吴三桂再次起身拱手:“恩师,门生派人送来薄礼,略表心意,不知恩师为何拒绝?”
“金钱是物,言语是金。吴将军有此心意,老夫我领受了。”
“恩师,门生领兵在京郊驻扎,常有王府旧臣相邀,三桂才浅志薄,无法应酬,还望恩师指点迷津。”
“官官相邀,本常理也。但目下为非常时期,言语不慎,堪生烦事,如能推则推之。”
“恩师,清人相邀,我若不往,恐非礼也。”
“人间皆有是非,官场皆有向背,清人比吾汉人更甚也。”
吴三桂一听,心中甚为佩服,忽想起前天,和硕亲王阿济格曾邀之。这位乃当朝摄政王的红人,难道……
“过去的就过去了,今后可三思而行。”
“恩师,门生可用何法避之?”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吴三桂身为平西王,朝廷命官,率兵数万人,一个‘走’字,怎生了得?”
只见洪承畴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来:“汝有妻室,至今还在锦州。”
吴三桂双眼一亮:“正是,正是,我将奏疏朝廷,去辽东将妻儿接来京师。”
洪承畴微微点头。
“恩师大人,门生当初一心为杀贼报国,不想弄巧成拙,天下人皆……”
未等吴三桂说完,洪承畴即轻轻摇手:“一切皆为天意,一人何能拒之?”
“恩师大人,每当夜深人静,门生扪心自问,尚有闷气在胸,无法排遣,请问恩师大人,门生将如何肃静身心?”
“刀下一个心字,克己任之,万事皆休。”
“恩师大人,门生将永记一个‘忍’字,以解烦顿悟。只是,门生为行伍之人,久居京师,并非长远之计……”
“不出二年,皇上还要旨谕你率师出征。”
“请恩师明教,门生将事先备之。”
“西南方向,是你的发祥之地。在那里虽有险象,终可大显身手也。”
吴三桂恋恋不舍地离开洪府,打马回营。进入大帐,他即取出图纸观之,啊,西南是云南、贵州、四川,难道我将在那儿……
只隔一日,吴三桂即上疏朝廷:念儿女之情,趁此机会将妻儿接来京师。
摄政王多尔衮立刻代皇上下旨,准其赴辽东,同时还在京师专为吴三桂置一府宅,以表龙恩。
此次吴三桂赴锦州接妻子儿女,本想将陈圆圆留在京城军营中,但是,陈圆圆执意不肯!
“千里迎接姐姐,本是我当妹妹的事,为何拒绝我前行?”
“此一去千里迢迢,风寒雨雪,砭骨侵肌,你留在军营中岂不乐哉?”
“清人如知我在军营,官人远在千里之遥,必五次三番上门扰之,我身为官人之妾,再也不想入虎狼之口。”
吴三桂深感同情,便备上香车宝马,带领二百名亲兵,与马鹏同赴锦州。
一路上起早贪黑,晓行夜宿,赶到锦州城,正是春节。
佳节亲人团圆,更有一番风情。
几年未见面,张夫人仍然端庄娴淑。儿子吴应熊渐长成人,吴三桂观之,心中颇感安慰。
新年大节,但她二人情谊愈笃。吴三桂先带全家人来到父母坟茔,祭酒供奉,对专事守陵墓的老兵给予大赏。
回到府中,张夫人与陈圆圆二人即形影不离。此次来锦州,与上次见面,虽然相隔数年,但她二人情谊愈笃。吴三桂率兵征战山陕,无损而得胜,怎不让张夫人欢喜:“妹妹,当初还是我的主意好,只有你能照料好官人,天下无有第二人可与你相比。”
“姐姐,莫要羞煞奴婢。官人凯旋而归,睡梦中都在喊着你的名字,只是无法谋面,暗自伤感,不能自已。”
吴三桂听了,心中无比欣慰。
大年初五,吴三桂邀来一个地方戏班,所唱戏曲,皆地方民间小调,吴三桂深感索然无味。
当天晚上,一时兴起,便要陈圆圆素面清唱,以助幸会。
“官人,姐姐,你们爱听啥曲调,尽管说来。”
张夫人说:“妹妹,尽管唱女人之事嘛。”
“好。”陈圆圆无须准备,起身走到厅前堂中,张口唱出白居易的《缭绫》,且唱且舞,纤腰弱柳,金嗓玉喉,令人双眼发直,心神怡悦:
缭绫缭绫何所似?
不似罗绡与纨绮;
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
四十五尺瀑布泉。
中有文章又奇绝,
地铺白烟花簇雪。
织者何人衣者谁?
越溪寒女汉宫姬。
去年中使宣口敕,
天上取样人间织。
织为云外秋雁行,
染作江南春水色。
广裁衫袖长制裙,
金斗熨波刀剪纹。
异彩奇文相隐映,
转侧看花花不定。
昭阳舞人恩正深,
春衣一对直千金。
汗沾粉污不再著,
曳土踏泥无惜心。
缭绫织成费功绩,
莫比寻常缯与帛。
丝细缲多女手疼,
扎扎千声不盈尺。
昭阳殿里歌舞人,
若见织时应也惜。
曲尽音绕梁,舞终花影闪。陈圆圆袅袅来到张夫人面前,万福道谢:“姐姐,妹妹献丑了。”
清明将至,冰雪融化,水泛绿,柳着青。
吴三桂再次率全家来到父母坟前祭扫。
那守坟老兵,几次欲言,想将当年自己听到二位风水先生的言语学给吴三桂听,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下肚里。他怕真要是说的不准,会招来杀头之罪,但又怕大将军日后真是“一脉三断绝”的惨景,又对不起大将军的关怀之情。祭祀结束,那老兵便来到吴三桂面前一跪:“大将军,先人之坟地气象如何?”
吴三桂听了,颇感诧异:“父母墓地为龙行虎卧之地,吉祥富贵之源,何人有异言否?”
那老兵听了,胆怯万分,终于将后面的话儿咽进喉咙里:“好,好, 有如此吉命贵相,小人也会托福长寿。祈愿大将军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吴三桂本想再追问一句,但是看到面前这老兵的憔悴模样,知道其人不会有何高言明语,便转身带家人回到锦州。
正是山换绿装川映彩之日,吴三桂与家人一行,在亲兵的护卫下,观赏沿途长城内外风光,看山海关的潮涨潮落,一月有余,全家人来到京城。
此行让吴三桂心中颇感轻松爽朗,噩梦的阴影,再没有绕身摄魂,家中妻妾二人情投意合,无有芥蒂,自己离开京城后,身不在官场中搅和,这一切一切均是恩师洪大人点拨而成,终于使苦恼变为欣悦:“洪大人,门生心必随你。”
吴三桂的王府在城中立起门面之后,吴三桂并不张扬,每天早上从府门出来,带亲兵赶到京郊兵营,督查各部人马习练阵法,演武对阵,除去皇上有谕诏进殿以外,对一切客情往来,尽量避之。妻妾在府上,更是安守妇道,闭门安坐,除去王公贵人的婚丧大事外,概不出门。此番举止,为府上减去无数烦扰之事。
顺治七年(1650)十二月,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在狩猎场得病身亡。
吴三桂闻讯,心中暗喜:“天意也。违约弃盟的下场,命该短促。”
吴三桂此时全神贯注,默察朝廷的动态。
在给多尔衮发丧之际,英王阿济格企图纠集两白旗大臣夺取皇位大权,经人告发,于顺治八年正月初六日被以谋乱罪“幽禁”。
正月十二日,十四岁的顺治帝宣布亲政,同时颁诏天下:
朕今躬亲大政,总理万机,深思天地祖宗付托甚重……一应满汉内外文武大小官员皆有政事兵民之责,务各殚忠尽职,洁己爱人,任劳任怨,不得推避。天下利弊必以上闻,朝廷恩意期于下究,庶政举民安,早臻平治。凡我民人宜仰体朕心,务本兴行,乐业安生,共享泰宁之庆。
二月二十一日,顺治帝追论多尔衮罪状,“罢追封、撤庙宇、停其恩赦”。
接着,顺治帝下令处死曾谄附多尔衮而又有实权的大学士刚林、祁充格,吏部尚书谭泰,令英王阿济格自尽,并为肃亲王豪格平反昭雪。
不动声色的刀光剑影,令吴三桂经历又一次宫廷之战,恩师洪承畴的话实在千真万确。正当吴三桂反省个人的心迹之时,朝廷发出圣谕:
敕谕平西王吴三桂:四川逆贼盘踞,斯民陷于水火,兹特命尔统领大军,入川征剿。凡事与墨尔根侍卫李国翰计议而行。投诚者抚之,抗拒者诛之。若武官有功核实题叙,有临阵退缩、迟误兵机、不尊号令应处者,听王便宜从事。若罪大不便自处者,指名参奏。其应用粮饷,会陕西、四川总督、巡抚料理支给。地方既定之后,凡军机事务,悉听王调度,其一应民事钱粮,仍归地方文官照旧管理。文武各官有事见王,俱照王礼谒见。王受兹重任,其益殚忠献,礼以律己,廉以率下,务辑宁疆圉,宽朝廷西顾之忧。钦此。
接谕后,吴三桂长长吐出一口气。
能下谕旨派吾出征,即说明我在皇帝眼中还不是多尔衮、阿济格一类人;出征到四川,远离京师,虽有生死决战,但心地舒畅,并且我可借机扩充兵力。只是“凡事与墨尔根侍卫李国翰计议而行”的旨令,使自己心中颇感不快,其意非常明白,李国翰对自己是实行监视、牵制的。
“不怕,虽有监视,我可步步为营,小心从事,待机而行。”
此时,吴三桂想起恩师洪承畴所言,皆一一兑现了。
“恩师真神人也。”
接下来,吴三桂即令各部人马加紧练兵,准备粮草兵饷、辎重行囊,历时五个月。
出征前,吴三桂再次来到洪府,拜见恩师洪承畴。
“恩师大人在上,门生此次率兵出征川蜀,乞望恩师指点。”
“此聚集在川蜀之地的逆贼,多为李自成、张献忠的残部,应以抚为主,以抚助剿。抚能得人心,壮本部人马,剿则两者俱伤。”
“对气焰嚣张之贼用何计策?”
“凡狡诈凶残之贼,多为死心塌地而久经拼杀,对其必不能手软,杀一则可儆百也。”
“恩师大人,皇上对吾多有防备之心,每次出征均以李国翰监视牵制,门生心中多有闷气。”
洪承畴冷笑一声:“清人对吾汉人,只予使用,从不放心,我亦然也。但汝心中必时时警惕,凡事不可妄为。小心思虑,大胆从事,可保无虞。”
离开洪府时,吴三桂再三纳拜:“恩师大人,门生此去千万里,不知何日再亲聆教诲,衷心祈愿恩师大人,小心风寒,保重贵体。”
洪承畴拱手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吾已上了清人之船,身不由己,只能凭天意而行。门生正值壮年,乾坤大事,宏图大展,还望好自为之。”
吴三桂回到府中,张夫人早已为官人备好饯行酒席。宴席上,张夫人没容吴三桂开口,先行连敬官人三盏酒:“官人畅饮三杯酒,千里征程,旗开得胜。”
“谢夫人盛情。”
“官人,此一去山险水恶,战事艰辛,奴婢本愿随官人前去,只是须照管孩儿、守府门宅院,此次只好再让妹妹同往。”
陈圆圆早料定张夫人之意,只得直言:“姐姐,妹妹不才,照管官人起居,将尽心而为之。只是关山重重,无法照料姐姐,妹妹心中有愧。”
张夫人深表谢意:“你我姊妹,万事皆以官人为上,待来日局势平稳,偃旗息鼓之时,姐姐还要聆听妹妹的曲子呢。”
二月初十日,春光普照,暖意怡人。
吴三桂率本部人马启程南下,奔汉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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