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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引狼入室
书名: 吴三桂 作者: 周鹏飞 本章字数: 11324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2
一、为报家仇借清兵
雪亮的剃刀在吴三桂眼前晃动,他咬牙道:“也罢!只要能借得清人大军去扫平闯贼,这大明衣冠、汉家装束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唉,剃了罢!”那清兵剃刀到处,吴三桂额前头发应声落地,大明提督顿时成了一位辫帅……
清顺治元年(1644)四月初七日,摄政王多尔衮将率兵进取中原的计划,上奏顺治帝。又率三军将士,祭告太祖、太宗,多尔衮振振有词表明心意:
“太祖、太宗在上,臣摄政王多尔衮,辅佐幼主顺治帝,尽行大义。今明朝已亡,闯寇当道,黎民于水火之中,我大清将行天道,逐贼寇,安百姓,创大业,定中原,任重道远,我等将士必倾力而行,愿太祖、太宗在天之灵佑我成功。”
第二天,顺治帝在笃恭殿赐多尔衮敕印。敕文曰:“念当此创业垂统之时,征讨之举,所关甚重。朕年冲幼,未能亲履戎行,特命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代统大军,往定中原。用加殊礼,赐以御用纛盖等物,特受奉命大将军印。一切赏罚,俱便宜从事。至攻取方略,尔王钦承皇考圣训,谅已素谙。其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等,事大将军当如事朕,同心协力,以图进取。”
多尔衮接过敕印,向全军发出动员令:“……今者大举,不拟先番,蒙天眷佑,定当定国安民,以成大业。”
四月初九日,旭日东升,万里无云。
多尔衮意气风发,衮龙锦绣战袍加身,顶戴花翎闪目,在迎风招展的“王”字大旗下,身跨御赐白龙战马,举目阅视万千将士。八旗将官兵,以各色旗帜为列,赳赳昂扬。豫郡王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多罗贝勒罗洛宏,固山贝子尼堪、博洛,辅国公满达海、吞齐喀、博和托、和托,及八旗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等将领,俱随多尔衮至堂子行礼,又陈列八纛向天行礼,鸣炮起程。
进取中原之策已定,进军路线,多尔衮仍准备绕过山海关,从蓟州、密云毁坏长城入边。由于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关内详情有待探马继续探知。大军只能缓慢而进,三四天走了不足二百里地。
四月十三日,大军抵达辽河边,暂停驻扎。
多尔衮向随行的洪承畴问计:
“此次进取中原,公有何高见?”
洪承畴道:“我兵之强大,天下无敌,将帅同心,步伍整肃,流寇可一战而除,宇内可计日而定矣。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扫除乱逆,期于灭贼,有抗拒者,必加诛戮,及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州县,有开门归降者,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者,城下之日诛之。有首倡内应立大功者,则破格封赏。法在必行,此要务也。况流寇初起时,遇弱则战,遇强则遁,今得京城,财足志骄,已无固志,一旦闻我军至,必焚其宫殿府库,遁而西行,贼之骡马不下三十余万,昼夜兼程可二三百,及我兵抵京,贼已远去,财物悉空,逆恶不得除,士卒无所获,亦大可惜也。今宜计道里,限时日,辎重在后,精兵在前,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前,贼走则即行追剿。倘仍坐据京城以拒我,则伐之更易。……抵京之日,我兵连营城外,侦探勿绝,庶可断陕西、宣府、大同、真、保诸路,以备来攻,则马首所至,计日功成矣。流寇十余年来,用兵已久,虽不能与大军相拒,亦未可以昔日汉兵轻之也。”
多尔衮细细听之,洪承畴所言,条理分明严谨,有理有据,不觉大喜:
“范学士极力荐汝,实乃名不虚传。所言之事,我将下令全军严格执行。”
四月十五日,多尔衮率军行至翁后(今辽宁阜新一带),有探马前来急报:
“王爷在上,今有吴三桂派来的两名求援使者前来求见,请赐令。”
多尔衮惟恐自己的没有听明白,又急命探马再予重述一遍。
一时间,多尔衮呆住了。
与自己拼杀十几年的明朝勇将,今日竟派使者前来向以前的敌手求援,这是何等荒唐的笑话呀!
千真万确,不容置疑的事实催逼着他立时下令:“将求援使者带上来。”
数日策马急驰的郭云龙、杨糰二将士急急来到多尔衮帐中,叩首大拜:
“大将军在上,末将奉大明平西伯吴三桂之命,前来奉书,请大将军急阅之。”
清兵接过郭云龙举过头顶的书信,又奉予多尔衮。未及多思,多尔衮急忙拆阅:
“三桂蒙先帝拔擢,以蚊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谊,谅王亦知之!今我国以宁远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陲,而固京师也。不意流贼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今贼僭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怒,众志已离,其败可立而待也。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为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厚恩,悯斯民之罹难,拒守边门,欲兴师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且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剪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现流贼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机,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国之报北朝者,岂为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本宜上疏于北朝皇帝,但未悉北朝之礼,不敢轻渎圣聪,乞王转奏。”
多尔衮看着求援书信,既激动又怀疑,意外而降的喜讯使他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数年来,多位亲朋好友亲笔书信,好言好语劝降吴三桂,他意志从来异常坚决。可今天,竟自己投书致此,乞求过去的敌人出援兵助战。
事情太突然了,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多尔衮对郭云龙、杨糰二将说:“二将兵远程急,辛劳已极,请暂且歇息,此事待我议而定之。”
随后,多尔衮一时将豫郡王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召来大帐,将吴三桂求援之信,交给二人观看。多铎与阿济格均有同感:
“吴三桂投书求援,但绝口未提降附我大清之事,而且明言指出要我军另道入关,不要前赴山海关,这是何意呢?”
“吴三桂向来奸诈多谋,想其已知我大军前往进取,故特写此信,以作诱饵,让我军从中协、西协进入,他与闯贼从东西两方夹击以图将我军歼灭?”
“难道吴三桂还想乘我大军进取中原之机,后方空虚,再来统兵攻取我辽东?”
三人各抒己见,将心中的疑点一一摆出来,作为设想,然后研讨对策。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设想、推测,都不能说服自己,让自己满意。
多尔衮思虑再三,道:“从信中可以看到关内局势大变,这必是一个好时机,不管吴三桂是真心求援于我,还是诈骗于我,我军可借此时机急速进军。”
他决定改变进军路线,变进军蓟州、密云的计划为直取山海关。为攻关取隘,他下令派学士詹霸、来衮急赴锦州城,召谕汉军速携红衣大炮,连夜向山海关进发。
尔后,又将郭云龙、杨糰二将召来,好言抚慰:“吴将军心事我俱已知晓,但还不明真实,今特派一人随郭将军速回,探明真情,而后发兵,杨将军可留在我帐内,明日当为陪程而进。”
当天,多尔衮即令妻弟拜然与郭云龙同往吴三桂营中。
待他二人远离之后,多尔衮立即改变行军路线,直向山海关进发,当日下午到达西拉塔拉,大军驻扎之后,多尔衮便将给吴三桂的复信写好,派亲兵送往山海关。
郭云龙与清人拜然,快马加鞭,数日后,抵达山海关,直奔大帐,吴三桂急忙接见:
“见到王爷否?”
“书信亲交摄政王大人。”
“有复信否?”
拜然说:“大人命我同郭将军先来查看真情实况,复信随后即到。”
吴三桂心中略有不悦,暗思:“不信任我,清人太藐视我吴三桂。”
方光琛急与耳语:“可先将其人安顿下。”
待拜然被佣人款待侍候时,郭云龙才说出所见所闻:“清人看信后,观神色,多有疑虑,为防有诈,故将杨将军扣在军中作人质,而让我带一人前来亲听将军所言。”
吴三桂又陷入沉思之中:清人不信任我,此为真实。但为何不予复信?信中所言明白,借兵前来支援,既有银两酬谢,又可裂土为疆,难道这样的条件还不够么?
方光琛疑道:“莫非清人有新的企图?”
当天下午,正在吴三桂心绪不宁时,有清兵将复信送达。
吴三桂急忙打开:
“向欲与明修好,屡次致书,明国君臣,不计国家丧乱,军民死亡,曾无一言相答。是以我国三次进兵攻略,盖示意于明国官吏军民,欲明国之君,熟筹而通好也。若今日则不复出此,惟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予闻流寇攻陷京师,明帝惨亡,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不返旌,期必灭贼,出民水火。及伯遣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思报主恩,与流寇不共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山河之永矣。”
吴三桂看完多尔衮的复信,感到又可恨又可笑。明明是以“裂土分封”为条件,而去借兵求援,可清人偏偏在这时以“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为诱饵来招降。
清人,亡我之心不死!
人呀,软弱之时谁肯来助?
我吴三桂堂堂大明平西伯,为复明灭寇,怎能屈膝投降?
借兵,本为救急,为何要在此时来受要挟?
吴三桂颇为气恼,拍案怒斥:“清人不愿出援兵也罢,我吴三桂誓死与闯贼决斗!”
“大将军息怒。”方光琛连声劝阻,”人在窘迫之时,只能忍气吞声,借兵求援之事,还当再议。”
突然,探马飞报:大顺军由闯贼亲率,集兵二十万,向山海关奔来。
“着再细探!速报!”
方光琛急于献计:“大将军莫急,我自有缓兵之计。”遂与吴三桂小声议之。
“好,此计虽能暂缓贼兵前行,但大事终不能罢休矣。”
“大将军,借兵之事万不可弃,也不能急,你可再次书信一封,直陈借兵之意,使清人消除招降之心。”
无奈,吴三桂再次书信一封,又命郭云龙、孙文焕二将军携书快马赶赴清军营中求援。
闯王李自成鸣炮御驾亲征时,二十万大军因无心再战,士气低沉,行军缓慢,七百里路程,足走了八天。
距城八十里地时,忽有探马来报:“皇上万岁,前面大道上,有山海关乡绅拦道求见。”
“带来见朕。”
由山海关李友松等六位乡绅,携金银千两、牛羊酒食,抬至军中,在闯王大帐前,诚然跪地:“皇上万岁,我等乡绅,皆奉吴将军令,一来在此慰劳大军,二来愿与皇上叙说心意。”
“除投降之事,别无所谈。”
“皇上万岁,吴将军有心投降,但有一条相奏,愿见崇祯太子一面后即降。”
“回去即告吴三桂:太子、永、定二王均在中军,若有心投降,天黑前为限,若不诚心归降,大军必踏平山海关。”
日落西山,大道上仍不见吴三桂身影。
刘宗敏气愤得大叫:“皇上,我等上了吴三桂小儿的当了!”
第二天,闯王率兵行至距山海关四十里处。
但见前方军帐严整,兵士列阵,执刀枪,举大旗,擂鼓集之。
昨天受到吴三桂的诈降,耽误了一天,十分气愤的闯王看到面前的军营,已知吴三桂早有准备,便于阵前喝问:“此乃山海关首战,何人出阵?”
李过拍马而出:“末将愿与三桂小儿一战!”言毕,挥刀率兵杀向前去。
吴军营中的参将冯有威出阵迎战,二人刀枪对战,拼杀三十个回合,冯有威拨马回走,大顺军随后追赶,吴军阵中,箭如飞蝗,数十人中箭倒下后,冯有威拍马又跃到阵前又与李过交战。往来三次,吴军溃阵而逃。
初战告捷,李自成十分高兴:“如此鼠辈焉能阻我大军前进。”正要挥军掩杀过去,随军的宋献策急忙劝阻:“陛下勿下令,吴军败退必有诈。”
“分明是望风披靡,有何诈?”
“素闻吴三桂手下有关宁铁骑的神勇兵营,一直未与之交锋,匆匆败阵岂不是诱我深入,围歼于我?”
“万不可长敌志气,灭我大顺军威风。关宁铁骑又岂能阻挡我二十万大军?”
宋献策并未退缩,反而小声相劝:“臣夜观星河,知明日午时,数当大凶,陛下宜收兵回京,万不可深入腹地!”
“朕御驾亲征,初战获胜,大局未定,怎能如此草草收兵,岂不招天下豪杰耻笑?大战在即,休得多言。”
闯王言毕,拔剑挥舞:“将士鼓足勇气,在此将明兵消灭干净!”
大军急前,合围山海关。
宋献策仰天长叹:“大顺灭,时日不远矣!”
清摄政王多尔衮送走郭云龙、拜然二人,兴奋得一夜未眠。黎明,他召来随军的洪承畴,将吴三桂的求援书信给他看,尔后询问:
“局势速变,我大清军该作何打算?”
“王勿怠慢,日夜兼程赶赴山海关为上策。”
“吴三桂所言之事虚假否?”
“信中所言事实,与范大学士上奏之文相符合,中原骤变,已成事实,吴三桂据守山海关抗击大顺军必不为假,王万勿怠慢。”
随后四天中,大清军每天以百二十里的速度赶到连山驿,又遇上被吴三桂再次派来持书告急的郭云龙、孙文焕。
多尔衮接过吴三桂第二封书信,急阅:
“接王来信,知大军已至宁远,救民伐暴,扶弱除强,义声震天地。其所以相助者,实为我先帝,而三桂之感戴,犹其小也。三桂承王谕,即发精锐于山海关以西要处,诱贼速来。今贼亲率党羽,集结永平一带,此乃自投陷阱,而天意从可知矣。三桂已悉检精锐,以图相机剿灭,幸王速振虎旅,直入山海,首尾夹攻,逆贼可擒,京东、西可传檄而定也!又仁义之师,首重安民,所发檄文最为严切,更祈令大军秋毫无犯,则民心服而财物亦得,何事不能成哉!”多尔衮阅信后,知闯王李自成已率大军杀向山海关,此时,他对吴三桂的疑虑已全无,惟有惧怕大顺军之意。但经过一番细思,如若错过时机,大顺军灭了吴三桂,对我大清入关当很不利。只有加快进军,与吴军协力,共歼大顺军,方可图入关大业。
于是,立即挥毫书信,答复吴三桂:“已迫旦夕,且急愿如约,待兵以救。”遂将复信交郭云龙、孙文焕二将急速带回山海关。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外控辽阳,内护畿辅的山海关,已被二十万大顺军围困。
方光琛所献二计谋,均已起到缓兵的作用,使闯王李自成白白丢掉两天的大好机会。
十九日上午,吴三桂下令所有将校官员及城内绅士,齐聚演武堂。吴三桂冷面肃目,扫视堂前将校,悲声而言:
“闯逆贼寇,逆天违地,逼死吾先帝,夺我京师,戮我良民,掠我财物,淫吾子女,今又三番五次劝我归降,吾堂堂大明平西伯,安肯与贼寇妥协?被吾强拒,恼怒之极,亲率兵来剿。吾吴三桂安能束手就缚?今将校中可有愿降大顺者否?”
“决不投降!”堂前将校齐声怒吼。
“吾吴三桂自幼戎伍,血战中结识众将,从未有人私下背我而去,足见将校与吾吴三桂肝胆相照。今大敌当前,我等要同心同德,协力奋战,决不后退。我吴三桂当要身先陷阵,浴血战之,汝等各尽其力,各显其能,宁愿流血,绝不掉泪,若有怯阵者,今可先报其名。”
“绝不怯阵!绝不后退!”
吴三桂被将校之志震憾,遂带全体人员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马革裹尸,绝不投降!”
第二天,吴三桂率全军将士誓师。先行杀了一个入城的大顺军奸细的头颅祭旗,而后,将士、绅衿共同歃血盟誓。
风不吹,海不啸,飞鸟尽躲巢穴,悲壮之气充溢关城。
士兵拥上城头,百姓中壮年,持械从之,老幼妇孺,炊饭送水,军民携手同心,齐力守城。
二十一日清晨,晓岚萦绕山巅,薄雾轻蒙城面,涨潮的海水猛烈撞击岸边的礁岩,塞外山风吹入,将轻雾薄纱卷得无影无踪。
闯王李自成率三军在关内石河前布阵,又命唐通率一支人马,由离关城西北三十里的九门口出北向东,切断吴三桂溃逃关外的退路。至此,整个山海关被大顺军围困数重。
三声炮响,关城城门大开,吴三桂身穿白铠白甲,身跨白龙战马,手执大刀,雄姿昂扬,率兵出城迎战。
阵前黄罗伞下,闯王遥指吴三桂怒斥:“三桂小辈,奸刁猾赖,不明大理,竟敢数次与我周旋,妄图与大顺新政为敌,实不自量力,今朕率兵亲征,大军兵临城下,快快洗心革面,伏地投降!”
吴三桂闻听,一阵冷笑,以刀锋遥指闯王,愤而斥之:“好一个草寇逆贼,实乃一禽兽,逼死我皇上,戮我臣民,掠财淫女,罪难罄书,识时务者,速逃回三边老穴,胆敢轻举妄动者,必将你碎尸万段。”
刘宗敏听着,早按捺不住内心怒火,正要出马战之,却被李自成喝住。回身来令兵士先将太子、永、定二王三人带到阵前,以太子之威,逼三桂归降。太子居于马上,颤抖着喊道:“平西伯吴三桂听之,你受先帝恩宠,今必听吾所言:大顺军新政靖内,待我宽厚,你归降后,仍可封侯,不失富荣华富贵,且仍可率兵镇守山海关,御清人入侵。念先帝之情,下马受降吧。”
前后矛盾的话语实令三桂感到可笑可气:
“太子勿被闯贼迷惑。草寇逆贼人面兽心,贪得无厌,与汝有杀父夺权之大恨,三桂与草寇决战,实为匡复大明,大仁大义,天地从之,三桂绝不弃志。”
刘宗敏再次跃马,仍被李自成阻止,又令部下将京师提督吴三桂之父吴襄带到阵前,并令其呼唤儿子归降。
晨光下,山风中,吴襄身跨马上,奋力嘶喊:“儿子,大势去矣,明既已灭,大顺新政乃为新朝,逆潮而动,必遭祸害,为家人早日团圆,为汝前程大业,无须固执,下马受恩,为时不晚。”
听到嘶哑的嗓音,看到白发飘飘的老人,吴三桂心如刀绞。当年,自带二十骑,纵横清军阵中,血战救父,威名大震。今天为了父母,又三番五次决计归降,然突得情况,逆贼在时时加害父亲,迫害至极,又夺爱妾,英雄绝不气短,好汉必要逞威。吴三桂咬牙忍心,在马上给父亲叩首以拜,然后大义凛然道:
“父亲在上,孩儿有礼,知大人在京备受逆贼迫害,才反戈一击,誓与之死战,你在逆贼手中实不能自由。孩儿明白,今父既不能为忠臣,桂亦安能为孝子?三桂与父诀,请自今日。父不早图,贼寇虽置父鼎俎旁以诱三桂,三桂实不能顾也。”
说到这里,双眼流泪,眼看着老父又被大顺军兵士押到后阵。
阵前招降全告失败。
李自成大怒:“无耻小辈,看吾取你首级!”
刘宗敏早飞马挥刀杀去。吴三桂毫不畏惧,拍马跃阵,举刀迎战,并大声吼叫:
“来者何人?三桂不杀无名之辈。”
刘宗敏鄙视之,怒而挥刀,边杀边叫:“我乃大顺军权将军刘宗敏也,小儿快与我下马受降,爷爷免你一死!”
一听“刘宗敏”三个字,吴三桂全身的热血直冲脑门:拷打我父亲,夺我爱妾的贼子就在眼前,不觉怒气变为勇力,恨不能一刀将其斩于马下,剁为肉酱。吴三桂举刀连砍三次,刘宗敏急于招架,吴三桂上劈下砍,左挥右拦,娴熟的刀法,令刘宗敏只能招架,吴三桂愈战愈勇,刘宗敏气得哇哇直叫。正当此时,吴三桂拖刀回马便走,实想用关圣爷的拖刀之计杀死刘宗敏,猛一返身,刀响处,刘宗敏早有觉察,一刀下去,震得双臂骨胳发响。
刘宗敏恼怒万分,起兵举义以来,攻关打隘,从未遇到敌手,不想三桂小儿如此勇猛。在两军阵前,自己必要拿出绝活儿,才不失大顺军之威风。冲杀之间,刘宗敏从腰间掏出一飞刀,抖手抛出,三桂眼快,举刀挡之,金光飞射,兵士齐呼之,三桂再次回马避阵,刘宗敏快马追之,只见吴三桂猛转身,弦声响起,刘宗敏急忙低首,一飞矢从上飞过,射下头盔的红缨。吴三桂急转马头,再次挥刀砍杀。两人一来一往,大战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刘宗敏急于砍杀,吴三桂冷静挥刀,步步逼近,几次险些将其逼到绝处。
李自成在马上观之,不禁慨叹:“吴三桂真乃骁勇也。”他恐刘宗敏失手,急令李过出马助战。面对一刀一枪,吴三桂全无惧色,而愈战愈勇,左挡右杀,上拦下砍。吴三桂一刀砍向李过,李过急用枪架之,重刀之力,震得他双臂发麻。刘宗敏急挥刀助之,方才救过李过。面对二将,吴三桂又战三十回合,仍无怯惧神色。
马鹏恐大将军有失,急从阵中挺枪直取李过,仅三个回合,李过显得力不从心。
李自成忙挥令兵士,齐力呐喊攻来。
吴三桂的兵士齐发飞矢,箭箭沾肉刺血,一拨一拨的兵士被飞箭拦挡在阵前,大顺军只好退下阵来。
李自成大怒,令刘宗敏再次冲杀。
看到挥刀而前的刘宗敏,吴三桂俯冲而至,一个旋风裹腰,险些将刘宗敏斩下马来。正当吴三桂杀得兴起,只感背后一股风袭来,猛回首,李过的金枪已刺到腰间,吴三桂冷笑一声:“卑鄙的小人,像狗一样偷下口,看刀!”一刀劈下,李过急忙回马而走。马鹏此刻早拍马来到阵前,与吴三桂一起,厮杀李过、刘宗敏。李自成挥令三军一齐奋杀,吴三桂只得退下阵来。
眼看大顺军的骑兵冲入阵内,吴军死伤惨重,如再不奋力杀退,城外的防线就要崩溃。性急之时,吴三桂把手插进战靴里,猛抽一竹牌,大喊一声:“张胜!上!”
话音刚落,铁甲骑兵从身后飞速驰过,平地掀起惊涛巨浪,咆哮奔腾,滚滚尘土,漫天飞扬,铁骑兵士,冲入大顺军士兵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刺砍斫杀,无人可挡。就是大顺军的骑士,因各自为战,无法抵挡这五十骑一排的阵势,纷纷勒马回头逃走。
李自成望之,心中大骇,不禁感叹:“关宁铁骑,名不虚传。”
眼看着大顺军败下去,吴三桂急令铁骑回阵,不予追赶。
刘宗敏这时杀得兴起,不甘败阵,没容李自成下令,独自又拍马上前。吴三桂怒气冲天,仍单骑冲上来,二人在阵前又是一番厮杀。
李自成突感愤怒:“如此一个小小的山海关,如此一个三桂小儿,岂能抵挡我大顺二十万兵马!杀!有谁能为吾取吴三桂首级,当为大将也!”连呼三声,无人敢应。
宋献策近前附耳李自成:“可让大军冲上去!”
“岂能抵挡关宁铁骑!”
“可用弓弩手专射马匹,铁骑自然垮也。”
李自成下令大军再次冲上去,吴三桂退下阵来,随手在战靴中又拔出一竹签:“壬德侯上!”
关宁铁骑又抖风挟云,驰骋而杀上前去。
此时,大顺军中的弓弩手,一齐放箭,飞矢射中铁骑的战马,马上的兵士纷纷倒下,大顺军又乘势像潮水般涌上来。
吴三桂见状,急忙下令兵士后撤。
从早上一直杀到中午,吴三桂节节败退,最后,只得丢下石河岸一线阵地,退入城中防守。
就在吴三桂与刘宗敏厮杀得难分难解之时,李自成命唐通率领一支军马,由离关城西北方向三十里的九门口突击,出北迂回向东,围困外城,以切断吴三桂追往关东的道路。
力战得胜的大顺军,见吴三桂逃至城中,立时将山海关围住。李过当即率领三千兵马,奔到西罗城下,令士兵架云梯攻城。
在此守卫的战将乃高得捷,看到大顺军攻城,他自知大将军早已在石河子败退回城,马上令城头上的兵士放箭,一连三次攻城的大顺军被打退。站在城头上的高得捷看到城下如蚁的大顺军,知道这样死守不是长策,遂令手下一偏将,率领八百兵士,从北坡连贯暗暗而下,绕到大顺军阵地背后,进行偷袭。当他看到自己的兵士走远之后,又令手下扯一白旗,在城上先是急急摇动,后又高呼叫:“大顺军勿攻城,高将军有话要说。”
李过听之,自骑马来到城前,用枪指着城楼上的高得捷:“将军莫不是要投降大顺?”
高得捷在城上叩首:“将军所言正是,待我打开城门。”
大顺军听之,无不踊跃奔来城门下,城门没打开,城楼上数十门火炮对准城下的兵士连连轰击。李过知道上当受骗,连忙率兵往回逃走。这时,吴军八百人又从身后杀来。高得捷看得清楚,急令打开城门,率领五百骑士,冲入大顺军阵营中,李过身受前后夹击,不敢恋战,只得率领残部溃逃。
西罗城遂转危为安。
率兵据守北翼城的是山海关的副总兵冷允登。当吴三桂率兵撤入城内之后,大顺军便群起攻城,十几架云梯搭上城墙,兵士举刀呼喊,争相攀登而上,前面的被飞箭射中掉下去,后面的仍不顾一切,奋勇向前。最后,用火炮轮番轰击,方才将攻城的大顺军击退。如是三次,城上的兵士个个疲惫不堪,横七竖八随地倒卧在城墙上。冷允登回到城头门楼内,朝椅子上一坐,全身立时像散了架似的,酸疼麻木,疲乏无力。两只眼昏沉艰涩,脑袋像有千斤重。
刚想倚在靠背上稍作休息,忽有手下偏将王法武急急走向前:“总兵大人,城上守兵恐有叛逆勾当。”
“什么?”冷允登如被棍棒猛击,倏地站起,手按腰刀,惊骇地问:“是哪些人?你有证据吗?”
偏将王法武使了一个眼色,冷允登让手下及周围的兵士退下,王法武即附在冷允登耳旁小声说:“有一营校,手下有百人,看到城下大顺军势大,在阻杀登城的贼军时,尽想后退,被我严令喝住,刚刚看到他带自己的兵士,围作一团,叽咕谋划,并有兵士在周围把守,不让近听详情。总兵大人,此刻守城正在紧要关头,城内的兵士若有心反叛,恐怕……”
冷允登听了,如冷水冰击一般,一时怔住了。大顺军攻城激烈,我守城将士本就人少势孤,时时都有城破失守之难,若是再有奸人出现,里外夹击,北翼城必遭灭顶之灾,北翼一破,大顺军将会乘势而入,那整个山海关就难保了。
“总兵大人,这伙人该如何处理?”
这偏将的话音刚落,只听城外金鼓齐鸣,喊杀声如海啸击岸。大顺军又开始攻城了。冷允登心急如火燎,外御贼寇、内防暗奸,身上的担子重了,心里更加惶惧骇然。
“你带手下兵士,与他们同守城上,暗中时刻窥探之,若有不测……”
“总兵大人,贼人攻上来了!”一个士兵突然闯进来狂喊,冷允登拔出腰刀,急奔城头,指挥守城将士拼命阻拦从云梯上登城的大顺军。
此时,城下的大顺军又增兵架云梯,敢于冲在前面的士兵有赏,攻城的士兵士气猛增。冷允登看到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大顺兵士,又想到内中将有奸人作祟,直感到头皮发麻,筋骨泛冷,为防万一,他即令士兵前去报告吴三桂,又将偏将王法武传来,低声暗嘱:“如有不轨,立即斩除首恶者!”
大顺军攻城攀登的兵士,个个赤膊上阵,刀锋的寒光映着黧黑的脊背,和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嘶声呐喊,其军威阵势如乌云挟雷扯电,漫空而来,守城的将士不禁感到心中发怵。
冷允登见状,挥刀发令:“敢于奋勇杀贼者,加饷十两,胆敢后退者,立斩不赦!”
守城将士经此鼓舞,皆争先持弩放箭,一阵拼命抵挡,头一拨攻城的兵士才被打下去,紧接着又一拨攻上来,正当守城将士一心拼战之时,只见偏将王法武带兵与自己一伙兵士持刀对战打起来,那位领头的营校一边带兵与王法武格杀,一边狂叫:“想活命的跟我来,杀死冷允登,开城迎闯王,有功的封官加饷!”
一句话将守城兵士的心给搅乱了。有人拥护,有人观望,有人对仗,城头一时乱成一团。
冷允登知道内奸正要趁此机会反叛,急忙率身边的将士围上去,攻城的大顺军已经手扒城垛跃上城头了!
前有虎后有狼,外贼内奸一齐来,冷允登渐渐支撑不住。王法武被内奸围住,乱刀砍死,冷允登杀得筋疲力尽,眼看招架不住。当其时,马鹏奉吴三桂之命,率兵前来增援北翼城。远远看到冷允登被内奸围住,马鹏心中立时明白,他先命兵士冲上城头,把已经登上城的大顺军杀尽,并用炮火猛击城下。自己从冷允登身旁闪过,只一剑,便将那营校的砍刀给拨掉,一个偏刺,剑头扎入那营校的肩窝。其余的跟着叛乱的兵士,齐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那营校大呼:“吴三桂长不了啦!快快去降大顺!”马鹏愤恨之极,痛骂一句:“死到临头还狂妄,看剑!”倏地将那柄扎入营校肩窝的宝剑拔出来,一个反手,那营校的头颅早已滚落地上。马鹏指着倒下的尸首,厉声斥问:“还有不怕死的吗?”
“大人,我等拼死也不降大顺!”
内奸被处死之后,守城兵士又齐拥到城垛前,跟攻城的兵士砍杀起来。
北翼城终算保住了。
吴三桂撤回城里,立即派人去清军营中求援:“愈快愈好。就讲大顺军已经兵临城下,此时正是出兵的好时机,只要清军一到,我即开城迎战,内外夹击,可获全胜。”
求援的人刚走一个时辰,吴三桂惟恐路途上遇有不测,随后又派出十个亲兵,并作书信云:“此上述条件,一准兑现,望摄政王急发兵救援。”
“报——”
随着一声喊叫,一名负伤染血的兵士急跪地上:“请大将军速援西罗城!贼寇已经冲上城头!”
“报——”
又一求援的兵士赶来:“请大将军快快援救东罗城!贼寇势猛,无法抵挡!”
原来率兵把守东罗城的是山海关士绅马维熙、吕鸣章等,他们率数千名招募而来的乡勇把守,看到大顺军如此勇猛,皆不敢向前,加上兵员孤单,又连连抵抗,势力越来越弱,几次,大顺军冲上城头以后,又被杀退。
吴三桂听报,速令何进忠率兵去援西罗城,吴国贵领兵援救东罗城。
临走时,吴三桂给他二将丢下一句话:“城楼失守,别来见我!”
转身又唤来十名亲兵:“速备快马,再次去大清营中求援!趁此日落夜黑,正是出发决战的大好时机,万万勿失良机!”
这之后,吴三桂从未有安心坐下,他在大帐中急速踱步,心急难耐,耳听城楼上的炮声喊杀声,如闻离弦的飞矢,直插自己的胸口。城虽坚,但经不住久攻;兵虽强,但不可久战不歇。大顺军兵多将广,他们可采取车轮战法,轮流上阵,精力充沛,士气旺盛,军火充足,照此下去,……唉,摄政王呀摄政王,你为何如此慢腾,你不想发援兵为何还骗本官?我吴三桂为保大明江山,情愿裂土为酬,这个情分就不算薄了,你大清人的胃口还要多大?想入关做皇上?那不行。中原是我汉人天下,异族安能入主?救援兵力不至,我吴三桂死于刀剑之下,大顺军夺得天下,必不让你大清得到半寸土地。不,这些贪得无厌的清人,绝不会看到来到嘴边的肥肉旁落在别人手中,清人一定会发兵支援我。
火红的晚霞在炮火映照下升腾空中,腥风掺和晚风迷漫山海关上空,血雨在愈来愈暗的夜幕中变紫变黑。
入夜之后,大顺军攻城的势头更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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