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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见辽东勤王师02
书名: 吴三桂 作者: 周鹏飞 本章字数: 12930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2

碎纸从崇祯帝手中飘落之后,怒气也随之消失,硬挤出的笑容又回到皇上的瘦削的脸上。

“说,说,众爱卿尽管畅叙宏论。为什么不开口?”

面前的事实使文武官员的心缩得更紧,皇上的怒笑颇违常规,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连受宠的老臣陈演也惊得直瞪着一双昏花老眼,再也不敢妄吐只言片语。

殿堂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群臣陷入茫然观望之时,忽然闯进一个太监,手拿一封密封文书,埋头疾走。王承恩看见,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接过文书,跪在崇祯帝面前,将文书高高举过头顶。崇祯帝故意慢伸手臂,接过文书,展龙目一看,竟然大叫一声,顿感天旋地转,瘦弱的身躯朝龙椅后背一仰,险些倒地。王承恩急忙搀扶着皇上双臂,轻轻急唤:

“万岁息怒,万岁醒醒。”

即刻与两名太监,用力撑扶,慢步将皇上送入后宫。

寂静的殿堂,又慢慢响起低微的叽咕声,每个人的心都紧紧提到喉咙口,个个在心中揣摩那封令皇上昏厥的文书内容。

被扶入后宫的崇祯帝,平卧在龙榻上,太后、妃嫔一齐围拢过来,看到紧闭双目的皇上乱成一团。太医赶到,亲手把脉之后,吩咐用参汤饮之。半个时辰之后,崇祯帝才长出一口气,双目大睁,忽地坐起来,双手伸向半空,大叫一声:“昌平,昌平……”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胸中憋闷半晌,咔的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块!

“昌平失守,逆贼……逆贼围上京城!”

如巨雷轰顶,娘娘后妃、宫女、太监大惊失色!

王承恩并没乱了方寸,他折身奔到殿前,朗声传言:

“众位公卿,万岁偶感风寒,龙体欠佳,先期退朝,一俟召之,即刻点卯。”

文武百官像大赦的囚徒,急急朝午门外走去。他们人人都惦念自己的家人,都想探听城外农民军的情况。当他们在大街上听说昌平失守的消息,更是心急如焚,文官催促轿夫、武官催马加鞭,惟恐回不到家。

崇祯帝再次清醒之时,环视龙榻边上的人,个个哭丧着脸,心中不免悲凉万分。他伸出枯瘦无力的手,抓住皇后周娘娘的手,久久不放。

“皇上,”周娘娘一句话没出口,已泣不成声。

“哭什么,谁都不许哭!”

崇祯帝强打精神,奋力坐起来,将太监送到嘴边的参汤大口喝完,吩咐道:“给朕备餐,朕腹中饥饿难忍。”

太监忙传旨御膳房备宴,又有人走上为皇上轻轻捶背按摩。

崇祯帝十分不耐烦地喝去多此一举的殷勤举动,起身踱步,问道:

“京师提督吴襄现在何处?”

“万岁我主,吴提督正在城外带兵严阵以待。”

“襄城伯李国桢现在何处?”

“万岁我主,李国桢统兵于三营屯,部将所持均为火炮利械,逆贼纵有飞天过海之能也逾越不过。”

“何人在此督战?”

“万岁我主,与李国桢同守三营屯的是内监杜勋。”

“守城兵士的粮米供应如何?”

“陛下放心,士兵一日三餐,无一人受饥寒。”

崇祯帝这才舒出一口气:“惟有士兵能为我大明江山尽力,那些无用的臣僚,唉……”

“陛下休怒,保重龙体才是我臣民的福荫。”

“嘿嘿,”崇祯帝冷笑一声,”福荫?天下何人能知道朕之艰辛?”

三月十六日,李闯王的权将军刘宗敏,一举拿下昌平,北京城即暴露在大顺军的面前。全军将士无比振奋,眼看着皇帝老儿就要被捉住,于是马不停蹄,于当日傍晚,先头军马赶到京师北面的土城(即元大都北面城墙的遗址)。

襄城伯李国桢虽拥有火炮利器,但被来势汹汹的大顺军吓倒。内监杜勋更是连声催逼李国桢:“不可造次,不可造次,保江山必先保自己,如若不然,全军携械归降!”

李国桢更不想在此断送性命,遂下令三军:不许轻举妄动,就地缴械投降!”

刘宗敏闻之大喜:“好,天助我也,我大顺军缴得火炮,攻打京城不在话下。”

从土城逃入京城内的百姓,如烈火落在干柴上,满城乱成一锅粥,东奔西走。权贵大夫门第,早有家丁持械,紧闭府门,防乱贼趁火打劫。胆小的臣僚,早早作好投降的准备。心存侥幸的官员,还自我安慰:“京城城坚,外有吴大将军严防,围三个月也休想进入。城中粮米堆积如山,一俟勤王兵杀来,大顺军不战自退。”但同时他们也作好打算,把金银细软连夜埋入地下,并苦思在战乱之时乔装逃走的法儿。

十七日,京城风沙弥漫,口外寒流侵入,更加重了惶恐不安的气氛。

崇祯帝早早步入议政堂,面对直立两侧的大臣,满腹怒气直冲脑门:

“众位公卿,逆贼兵临城下,京师危在旦夕,有何退兵之良策,尽管说来。”

朝堂上一片死寂,无人作声。

“众位公卿,平日里信誓旦旦,向朕献心明志,今日紧要关头,却无人挺身而出,这是为何?”

朝堂上非但无言语之声,就连喘气之声也难听到了。

崇祯帝从御座上跳起来,仰天长号:“苍天不公呀!朕登基一十七年,无一日懈怠,诛乱党,平逆贼,拒清奴,夜以继日,心思费尽,皆为我大明社稷之生存。闻百姓逢灾年,朕下旨济赈救灾;闻清奴犯我疆土,朕下旨发兵抗拒。朕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为国为民,竟落到今日之穷途末路,苍天不公!”

随之,又凄然呆坐,眼望诸臣,见仍无一人言语,不觉五脏六腑如烈火焚烧。悲愤之极,不觉泪珠潸然而下。

群臣先是听到皇上自语问天,人人均扪心自问:朝廷不光我一人,有何愧疚。但一看到皇上默声哭泣,个个不觉鼻孔发酸,想到国破家亡近在咫尺,不禁啼泣拂面。

突然,崇祯帝猛击御案,“啪”地一声巨响,将痛哭流涕的大臣们惊住。

“不准再哭,眼泪能救我大明朝,能淹死逆贼兵马吗?有能为者,速站出来,以策略谋划,退兵守城。”

又是一片默然。

崇祯帝再也忍不住,他步下玉阶,绕殿堂独自行走,一边走,一边捶胸顿足,大呼:

“内外诸臣误我,内外诸臣误我!”

崇祯环殿一周后,又踏玉阶来到御座上,看到群臣中仍无一人被触动,万分悲凉从胸中溢出,他恨得咬牙切齿,浑身哆嗦,长叹一声,蘸水在御案上书写十二个大字:“文武官个个可杀,百姓不可杀!”站在一旁的司礼太监王之心看到后,举目与皇上对视,会意地点点头。

崇祯帝脸上泛起一丝冷笑,随即拭去御案上的字迹,向王之心摆摆手,拂袖走入内宫。

王之心把手中的拂尘在空中重重一摆,喊道:“退朝。”

众官员人人如释重负,急匆匆迈出高高的殿门槛,奔出午门,回家一心料理自己的后事去了。

十八日,李闯王率大军来到京城外,在权将军刘宗敏的带领下,绕城外一周,只见攻城的将士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单等一声令下,便杀向城内去。刘宗敏还特意指着那一尊尊刚从李国桢手里得来的大炮:“有此利器,不愁皇帝老儿的老窝不翻个底朝天!”

李自成下马,手扶炮身,眼望厚重高大的城墙,沉默良久,对刘宗敏说:

“京师城墙坚固,攻打并非易事,为减少弟兄们的伤亡,可派人入城,敦促崇祯归降,如顽固不从,我即全力攻取。”

刘宗敏下令将归降的太监杜勋带来,李自成便将攻取北京的檄文与一封书信,一并交给杜勋:“你如能将书信送入崇祯之手,日后为你记上一功。”

杜勋早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按大王的旨意,一准办到,一准办到。”

正在走投无路的崇祯帝听宫人传报太监杜勋从城外放回来,立即召见。

杜勋伏地大哭:“万岁我主,襄城伯李国桢胆小如鼠,看见逆贼兵到,不放一炮便举手投降,可恨呀可恨!”

“你干什么去了?为何不亲自督战?”

“我仅一人,无法镇住李国桢,奴才失职,奴才该死。”

“你为何又能一人生还来城里见我?”

“是闯王……不,不,是逆贼命我前来给陛下传书信的。”

杜勋说着,先将李闯王进取京师的檄文双手奉上,崇祯帝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君非甚暗,孤立而炀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忠公绝少;甚至赂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竭。公侯皆食肉纨,而恃为腹心;宦官悉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

崇祯帝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叫一声:“妖言惑众,一派胡言!”遂将檄文撕个粉碎。又指着伏地大跪的杜勋责问:“你就是单单为朕传来这乌七八糟的东西的?”

“奴才该死,陛下,这儿还有李闯……不,不,还有逆贼书信一封。”

没容杜勋呈上,早被崇祯帝一手夺过,打开一看,原是一封议和书,上面写道:

“议割西北一带分国而王,并犒军银百万两,而退守河南”,同时,”愿为朝廷内遏群寇,以精兵助制辽藩。”

一封议和书,仿佛给崇祯帝带来一线生机。

他紧紧抓住这封议和书,一时注目远望,一时埋头在内宫急转,头脑中思索文中的字句:

“割西北一带分国而王,这不成,一国怎有二主?如此这般,我大明成何一统?

“犒军银百万两而退守河南,不成,我正筹措饷银而未成,如何有银两与你?

“愿为朝廷内遏群寇,你就是大大的逆贼,如何平灭?

“以精兵助制辽藩,哼,有朝一日你与清奴联合,岂不吃掉中原?”

那一线微弱的生机似鬼火一般,似明似灭,崇祯帝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不能下定决心。

“逆贼欺人太甚,朕必剪除之!

“兵临城下,大战在即,朕将从何处招兵?唉,吴三桂呀吴三桂,你为何不快快带兵来到?

“暂时议和吧,权且让其回到西北称王,待朕守住京城,再行剿除,非将其彻底消灭不可!

“如若议和,天下人岂不要耻笑我无能?文武官员岂不……”

正当崇祯帝心急如焚,用心思考之时,伏在地下的杜勋又送上一句催命的话:

“万岁我主,逆贼说……”

“说什么?快说给朕听!”

“逆贼说,午后不予议和,即刻就要攻城。”

一丝嘤嘤哭泣声随风吹入双耳。崇祯帝心烦意乱时,最怕哭声打扰。

“何人哭泣?”

“陛下,是,是太后娘娘在安慰太子、公主。”

崇祯帝心中一酸:自己死了倒罢,可怜太子、公主……崇祯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为了太子、公主,我也要咬牙忍耐,只要保我皇位不动,朕的话还是有人听的,到那时,兵强马壮,剿灭贼寇。和,暂时议和……”

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半个脸,一阵暖风拂过,两只紫燕呢喃翻飞,从面前展翅掠过。崇祯帝的心头稍稍一松,举目看,楼台轩榭,殿阁宫堂,这一切一切,最终将为谁所有?同意议和,若贼人得寸进尺,乘机将我赶出京城,那……崇祯帝这才深感,手中无军队,无供养军队的钱粮,这天子的宝座终不牢靠。

军队、将士,从哪儿来?粮饷又从哪儿来,他越想越气,伸手将议和书撕个七零八落。

红日在漫卷的沙尘中坠入西山。

北京城外,突然响起隆隆炮声,随即响起地动山摇的呐喊声。

李闯王攻城了。

崇祯帝知道这是与逆贼进行拼搏的最后时刻,决定亲自督战,为激励守城士兵的斗志,即刻书写亲征诏书:

“朕今亲率大军,以征逆贼,国家重务,悉委太子。告尔民臣,有能奋发忠勇,或助草料骡马、舟车器械,俱诣军前听用。”

煌煌圣诏,实为一纸空文,无人观看,更无人响应。

炮声不断,杀声愈急。

崇祯帝徘徊在前殿后宫,心中忧闷,无计可施。忽然太监张殷匆匆跑上来,跪在崇祯帝面前:“陛下无须忧愁,奴才有一计献上。”

“快快说与朕听!”

“逆贼若破城而入,陛下只须率百官投降便万事皆无矣。”

崇祯帝听了,哈哈大笑,连声说:“此计甚妙!此计甚妙!”突然右手拔出御剑,照张殷的头顶狠狠劈下去……

初更时分,月亮,又被一片厚如毡片的乌云遮个严严实实。

崇祯帝亲率十几名太监,出后宫登上煤山,他举目扫视全城,但见炮声响起处,火光飞闪,黑烟冲天,人喊马嘶,杀声不绝于耳。

崇祯帝呆望片刻,问道:“此为何地?”

“回陛下,脚下正是煤山。”

“煤山,煤山。”崇祯念叨着,突然大吼道:“回宫!”

他已料到无计可施,必须抓紧处理宫中后事。返回乾清宫后,他提笔写下一道朱谕:令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夹辅东宫。接着,即令太监将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焕、永王朱慈炯带到面前,齐齐跪在地上,啼哭不止。

崇祯帝心如刀绞,长叹一声:

“太子乃承继皇位之人,遇大事而不慌,为何要啼哭?”

朱慈?拭去眼中的泪水,不敢作声。

“今逆贼猖獗,乃一时作乱,日后必被剿除,汝等可乔装出宫,暂避此难。”

当下,命太监将太子朱慈烺送去外公周府,将定王朱慈焕、永王朱慈炯送去外公田府。

周皇后眼看着儿子离去,便哭叫着猛扑过来,与太子紧紧拥抱着。

崇祯帝遂大声呵斥:“时势紧迫,无须絮叨!”

眼看着儿子被太监带走,周皇后如挖心断肠,大哭不止。崇祯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悲痛,与皇后相对而泣:

“今大势已去,朕无法护及你身,朕又极不愿让你落入逆贼之手……”

“陛下不必多虑。望陛下保重。”

周皇后起身离开,用三尺白绢,悬梁自尽。

看到吊在半空中的周皇后,妃嫔皆嚎啕大哭,崇祯帝摆手示意:“你等尽管各自逃命去吧,朕放你们生路,去吧!”

崇祯帝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急唤:“乐安公主何在?”

宫女、太监这才簇拥着吓得瑟缩成一团的二位公主,跪在面前。

看到正值芳龄的十五岁的乐安公主,崇祯帝心中自有万般疼爱:“唉,天下万家百姓,你为何偏生在我家?”

乐安公主尽管啼哭哀求:“父皇救我,父皇救我!”

崇祯帝泪流双行,苦笑道:“朕自当救你,朕要把你送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说着拔出宝剑,照乐安公主的脖颈砍去,乐安公主惨叫一声,急用右臂挡之,随之昏厥在地。

看到姐姐被父皇砍倒在地,幼女昭仁公主吓得转身就逃,崇祯帝执剑赶上去,大叫一声:“这都是为了你等的安全呀。”说着一剑刺入昭仁公主的后背。

袁贵妃看到周皇后已经吊死,便也学着她的法,不想刚刚搭上绳扣,绳子齐齐断下,袁贵妃从半空中摔下来。崇祯帝一刀砍去,袁贵妃闷声倒地。

看到万岁爷如此疯狂,宫妃们嚎叫着奔跑而去。崇祯帝杀得兴起,快步追上去,接连砍死几人之后,才气喘嘘嘘地住手,抹去脸上的血迹、虚汗和泪水,手提一支三眼铳,带着一批太监像没头苍蝇似的,向安定门窜去,听到外面有喊杀声,又吓得折身回转。身后的太监一个个偷偷离去,最终只有王承恩一个陪同,往来于中南门、东华门、西华门之间,狂奔不已,在安定门前,二人想冲出去潜逃,但厚重的宫门如巨石矗立,百般不得开启。

明月偏西,东方空中露出鱼肚白色。

崇祯帝疲惫万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愈悬愈紧。他决定去前殿撞钟,召来百官,他要在群臣面前,最后显示自己的威风。

然而,三道钟鸣之后,竟无一人至前。耳闻袅袅飘散的钟声,凄惨万分的崇祯帝只是万般无奈地连声苦笑。

“世人言皇上为寡人,今天朕已完全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了。”

“陛下,奴才誓死追随万岁身后!”王承恩笑道。

“真乃朕之忠臣也!”

崇祯帝与王承恩再次登上煤山之巅,在一株略高于人身的海棠树前站住。

黎明的曙光,照在崇祯这位明朝末代帝王身上,只见他头发披散,光着左脚,右脚穿着一只红鞋,向着东方,向着全城投去最后一眼,大叫一声:“朕去矣!”便把头颅伸进白绢之中,自缢身亡。

太监王承恩亦在他身旁自缢而死。

崇祯帝胸前挂有两样东西:一是遗书”百官俱赴东宫行在”一是遗诏:“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勿伤百姓一人。”

十八日夜晚,大顺军攻占北京外城。

十九日凌晨,太监曹化淳献彰义门,伏地投降。大顺军顺利攻入内城。

当天上午,夺取全面胜利的大顺军,踏着胜利的步伐,分别由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进入内城。

京城居民兴高采烈,热烈欢迎大顺军入城。

商贾店号大开门庭,用红笔大书:“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同时,在门前设立香案,高挑千头鞭炮,锣鼓唢呐齐鸣,北京城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闯王李自成骑着高头白马,在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等文武大员的陪同下,一直来到皇城午门前。他勒马止步,眼望高大庄严的红墙,真如走进梦中,想当初随高迎祥举义旗,鞍前马后,英勇无畏。可惜,黑水峪一战,高迎祥被官军捕获,惨死京城。自此率领残部,迎难而上,不料又被官军围在车厢峡,终以诈降而出包围圈。最苦最难时,是在商洛山下,最后仅有十八人逃出。没想到,天不绝人,如今自己已统率百万大军,最终攻下京城。

“苍天呀,我李自成当会年年岁岁祭拜。”

李自成拔箭去镞,连发三矢,约定军纪:“军兵入城,有敢伤一人者,斩。”同时,令部下出榜安民:

“大师临城,秋毫无犯,敢掠民财者,即磔之。”

北京城遂安定如常。

平西伯吴三桂率宁远兵民五十万众,尽徙入关,由于民众携家带眷,加上辎重满载,每日仅行数十里。

三月十六日,兵民进入山海关。吴三桂下令:暂停休整。

当晚,方光琛、胡守亮被吴三桂召入大帐。

“献廷、守亮,我军今已入关,距京城已近,但仍携百姓行军,靡费时日,二位有何良策?”

方光琛道:“关内已是安全之地,可把宁远百姓就近处安置,使百姓有家,我等也可放心。”

胡守亮则说:“民众甚多,不可集中一地,愚以为可在昌黎、滦州、乐亭、开平等地分散安置为好。”

“此良策也。”吴三桂从军中抽出将士,分头率民众到新地安置。

部队在山海关休整两日后,精力充沛,加之卸下民众这一负担,五万兵马,二日后即到达丰润。

吴三桂号令三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此地离京师有二百里,如大战在即,必有难民奔来,可此地异常平静,令勤王将士深感不安。

“难道说逆贼的兵力已经被堵在居庸关以外?”

“难道京城有变……”

正当他们多方猜疑之时,探马飞报:“大将军,京城不妙……”

“快讲!”

“京城已被贼兵占领!”

“何日占领?”

“正是昨日,三月十九。”

“何人率兵攻占?”

“闯王李自成。”

吴三桂顿感头重脚轻,身子摇了一摇,又急忙问道:

“皇上如何?”

“无从知晓。”

“父亲现在何处?”

“未能探明。”

“再探!”

吴三桂被突变的敌情惊住了,双眼注视西方,默念道:“晚了,晚了,仅仅晚来一日!三桂有负于皇上呀!”

方光琛说:“大将军莫慌,应先令军士准备迎敌,以防贼军突然袭击。”

“不,”胡守亮不以为然,”如探马所报属实,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即刻返回山海关为要。”

二更许,探马再次飞报,军情仍如前述。

吴三桂不再犹豫,立即率领部下,连夜撤兵回山海关防守。

镇守山海关的北门关总兵高第见状,忙问:“大将军率兵勤王入京为何又连夜返回?”

“京城已被逆贼李自成攻取,皇上下落不明。你我必百倍警惕,在此率兵防卫。”

吴三桂与高第将兵力分驻城内外各要隘,又合计固城守关之策后,才急急赶回府中。

张夫人看到心绪不宁的吴三桂,问明缘由之后,一时呆愣不语,半晌才询问道:“官人,父亲慈母现在何处?”

“探马两次飞报,音讯俱无,父亲他……”

吴三桂心里万分挂念。身为京师提督的父亲,大战之时,必率兵抵御,面对几十万的大顺军,父亲若不阵亡,必被擒拿,绝无其他出路。

张夫人略微镇定后,摆香烛于堂前,带儿子伏跪在地,祈祷上苍保佑全家遇难呈祥,合家团圆。尔后,心事重重地陈说利害关系:“官人,今大势已去,逆贼必来攻取山海关。此弹丸之地,如何应付,要早作定夺才是。”

“夫人所言极是。吾势单力薄,外无援兵,内缺粮饷,将士已有十四个月没有发饷,山海关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要长期据守,殊非易事。况且关外清奴,时时都有进犯之可能。若他日腹背受敌,后果更不堪设想。”

张夫人听了心中越发慌张:“官人,若果真如此,那如何是好?”

“夫人不必惊慌,九死之地我吴三桂也要杀出一条生路!”

更鼓催眠,夜风侵肌。

吴三桂心事重重,无一丝睡意。他带领亲兵先赴各营巡视一遍,又独登山海关城楼,仰视天穹,星河映面。望关外,黑沉沉阴气砭骨;视关内,军营灯火点点。想到将来,不觉心事愈感沉重:逆贼来犯,必有一场激战,我吴三桂难道要战死此地?

“皇上,吴三桂晚来一步,以致酿成此局,罪不容赦呀!”

“父亲,慈母,你们身在何处?是安是危?儿肝肠寸断矣!”

“圆圆爱妾,早知有今日惨局,当初何不把你接在身边?”

吴三桂切齿发誓道:“圆圆,只要我吴三桂活着,定要把你揽在身边。谁要是夺我圆圆,必叫他死于我的刀下!”

吴三桂回到府内,辗转难眠,遂提笔给父亲写信:

“儿得探报,京城已陷,只得即退驻山海关。倘事不可为,飞速谕知。家口均陷贼中,只能归降。陈妾安否,甚念。”

当夜派一亲信,乔装进京,将信送到父亲手中。至此,心中才稍感安稳,便和衣半躺在虎皮帅椅上,沉沉睡去了。

闯王李自成攻占京城以后,首先发布安民告示,严明军纪,城内市面,如犯了一场大病的老人,又慢慢恢复生机。市民的帽子上贴着“顺民”二字,穿走市场,买卖也如常日一样,日渐兴隆。

李自成进入内宫后,一心要搜寻崇祯皇帝,遍寻内宫各殿,均无下落。当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袁贵妃和乐安公主,即令部下扶起,包扎后,让各自速去调理。

这时,由太监报信,大顺军又在周府、田府,同时搜出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焕、永王朱慈炯。兄弟三人皆身穿破旧衣服、头戴便帽,也贴着“顺民”二字。兄弟三人被带到李自成面前,都一齐趴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李自成命人将他三个一一扶起来,并拿来衣服令其换上,安慰道:

“你等不必害怕,今日即同我子,不失富贵。”随后下令将此三人交到刘宗敏营内看管。

第二天即下令:封明太子朱慈烺为宋王,封定王朱慈焕为安定公,永王朱焕炯也改封公爵。

刘宗敏不解,私下询问:“我等举事,灭掉大明,杀去皇帝老儿,务要斩草除根,为何又给明太子等封王赐爵?”

“要建立新朝,必须招徕明朝旧官,将这几个幼儿封王只是招牌而已。”

让李自成放心不下的是崇祯帝仍无下落。太监、宫女均言不知去向。

“难道他趁混乱之机逃出城去不成?”

尚玺卿黎志进言:“崇祯必藏匿于民间,非重赏严诛不可得。今日大事,不可忽也。”

李自成一面令部将率兵南下追寻,一面出牌大书曰:“主上救民于水火,克破京城。崇祯逃出紫禁城外,有能出首者赏黄金一千两;隐匿者诛其全家。”

两天后,忽有一太监来报:在煤山下,发现崇祯帝的坐骑白龙马。李自成即令部下搜山,一个时辰之后,兵士来报:崇祯帝与太监王承恩自缢于煤山上。

李自成的心这才放下来,即令兵士将崇祯皇帝与周皇后的尸体一齐停放在东华门外示众。凡路过市民,看到昔日的皇上,披头散发、失足露面的惨状,皆掩面泣泪低头走开。而那些受皇恩、享俸禄的公侯臣僚,个个胆小如鼠,俱不敢出门到皇上皇后面前致哀哭泣。只有左中允李明睿得知此讯,哀痛不止,终日哭泣,又令家人为己着粗布长衫,麻鞋裹足,草绳缠腰,径直来到东华门前,远立致哀。许久,趁着守尸的大顺兵士转身时,他便急急伏地,向崇祯帝、周皇后深深伏拜,然后起身走入混乱的人群中。他来到棺材铺里,购来两口原木棺材,带着家丁,在夜深人静时,趁守尸的兵士不在,便同家丁匆匆将崇祯帝、周皇后入殓。李自成听部下报来此讯,也深感如此对待死去的帝王有些过分,即下令将两口棺木抬到城外草草埋入地下。

入城后的第三天,李自成接到部将来报:有两名兵士,持械抢掠绸缎铺。遂下令:按公告执行,将二人剐于市中棋盘街闹市,以儆全军兵士。此举震动了整个京城。但是,仅仅过了两日,兵士掳掠财物者,接连发生。他们以遵照将帅之命搜缴兵器、严防骚乱为名,入室掳掠。更有甚者,三五成群走入市场,见称心之物,名曰花钱买,实为抢掠,所付银钱,十不偿一。

与此同时,兵士结队入城,先拿娼妓小唱,渐次侮没良家妇女,后来竟然连降官妻妾也未能幸免。

更有甚者,李自成竟将数十万大军拉进京城内,编成排甲,下令京城居民五家养一兵士,扰民乱纪不足为怪。

大顺军各将领,则纷纷占住贵胄府第的高门大宅。刘宗敏便居住在田弘遇的府宅中。田国丈早在大顺军入城前,就一命归天。走进府第大门,刘宗敏的双眼顿感?乱,遂立足发问:“这是什么地方?”

“回大将军,这是当朝国丈田弘遇的府第。”

“什么当朝,明朝的皇帝老儿都被我大顺军吓得自缢而死了。”

侍从军士急忙掌嘴:“奴才该死,该死。”

刘宗敏征战南北,纵横驰骋十几年,所见官员府第宅院无一地可与此相比。

红墙高大,黄琉璃瓦在春光下熠熠生辉,雕梁画栋,镂空绣帐,玉石砌地,红毡铺道,室内书画盈壁,彩幔悬挂,玉雕古玩,玛瑙珍奇,尽显雍容华贵之象。殿阁轩榭,亭台绣楼,错落有致。庭院中的奇花异草、稀树古木举不胜举,后花园中的太湖石假山,紫竹绿柳,曲径画廊,仿佛将人带入仙境。

刘宗敏边走边看,嘴里直嚷:“这国丈儿子真比皇帝老儿还会享受。”

更令他不解的是,踏入府门,鼻中闻到一股异香,阵阵袭来,浓烈扑面,令人欲醉欲仙。而最令他开心的是田府里的淑女名媛,一个个彩绸着身,粉面黛眉,朱唇笑靥,金莲移步,柔若春风摆柳。

“好。来人,先赏为我找下这方宝地的兵士十两黄金。”

他卸去甲胄战衣,坐在太师椅上,喝来亲兵:“快去端来酒菜,今日我要一醉方休。”

转眼之间,山珍海味摆满席面,刘宗敏刚刚端起金樽,两廊顿时奏起靡靡声乐,两队歌女游弋而至,翩然起舞。

“好,好,”刘宗敏兴致大涨,大声说:“这才是人间天堂,本将出生入死,有得今日,不枉虚度此生!”

李自成入京后,每天早晨骑马入西华门议事。他头戴白绒帽,无冠带仪从,只有几名亲兵骑马作前导。后入居大内宫中,在金碧辉煌的殿廷里,尽感眼花缭乱。战马狂奔嘶鸣已经远逝,硝烟炮火已从眼前消失,刀光剑影血泊早无影无踪,风狂雨注、饿腹再也无从体味,一切都变得那么怡人。他没有忘记跟自己生死与共的弟兄,把宫中美女分给手下文武官员,每人分得三十名,尽情享受。自己在宫中得到掌书宫女杜氏、陈氏、窦氏,因窦氏娇柔可心,最受宠爱。

李自成虽然尽情享受富贵,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三月二十一日,故明官吏三千多人,在成国公朱纯臣、大学士陈演的率领下,一齐向李自成朝拜祝贺,同时具表劝进,决心改换门庭,弃大明而投靠大顺政权。

第二天,在议政殿内,李自成、刘宗敏、牛金星召见降官,从他们中间挑出三百多人授以京职,四百多人被挑出来后,派到已被大顺军控制的外省任职。

仅仅两天功夫,官员即从明朝跃到大顺朝,任职的官员,满面春风,闲散的官员则是极力钻营,想再逞往日威风。他们原本想,李自成会将他们一一屠杀,未曾料到竟如此容易地再次享受荣华富贵,一场虚惊换来满腹兴奋,这不是在做梦吧?可惜,这些官员高兴得太早了!

三月二十三日,李自成下令在故明官吏中追赃助饷,先后逮捕故明勋戚、大臣、文武官员八百多人,统由刘宗敏掌管刑讯逼赃。限大学士交赃银十万两,部院官员及锦衣卫将领七万两,科道官员三万两至五万两,翰林院官员一万两,部属以下官员每人几千两不等。

当日,大顺军兵士即将所逮捕的官员,五人系成一串,铁锁扣脖,一起押到田府刘宗敏的住处。

此时,刘宗敏正在府中花厅里饮酒作乐。当看到兵士将这些官员押来时,遂下令:统统关起来,让他们先受点小罪再作讯问。

第二天,笙歌飞扬、舞姿乱目的田府,一下变成了人间地狱。刘宗敏坐帐唱名,对所捕来的官员一一过堂:即使能将所要的银两一次付清,也仍不予放回,还要再加一倍。皮鞭抽打,乱棍击身,凡受刑者,无不皮开肉绽,有的竟当场死亡,遂扔在门前,让家人带钱来赎尸。

“带京师提督吴襄!”

早在大顺军攻取北京外城时,吴襄见大势已去,便带领手下将士伏地归降。

今天被捕来,当堂要赃银二十万两。

吴襄啼哭哀求:“吾本辽东一武将,经年在关外带兵抵御清奴,刚被圣上调来京师,只有俸银度日,从无积蓄……”

“大胆!”刘宗敏怒吼一声,”明朝官吏人人贪污,个个纳赃,难道就你一个京师提督例外?来人,军棍伺候!”

棍起杖落,血溅肉迸,吴襄被打得昏死过去。

“用冷水浇!”

清醒后的吴襄,伸出一个指头,嘴巴只能动而吐不出声来。

“能拿十万两?”

吴襄摇了摇头。

“一万两?不行,再打!”

“大将军且慢,”这时,站在一旁的原田府的管家,碎步来到刘宗敏面前,小声说:“大将军,吴襄无钱也罢,只要他能献出天下第一美人,比二十万两银子还金贵。”

“此话怎讲?”刘宗敏不解地问。

“老国丈在世时,出重金从江南苏州聘来一名妓,姓陈名圆圆,现已被他儿子吴三桂纳为侍妾,就藏在他府上。”

刘宗敏惊喜万分,当即命手下亲兵赶去吴襄府上搜拿陈圆圆,当一顶彩凤暖轿把陈圆圆抬到田府后,吴襄便被大顺兵士拖出田府,扔在街道上。

吴襄伏地,伸出血淋淋的手在空中乱抓,嘴里惨叫:“儿呀,爹……无法保……住圆圆。”

身居大内后宫的闯王李自成,虽已志得意满,但美中不足的是,萦绕他心中的还有四股势力:一是江南明地,那里的明军还无北上兴师之动静,一旦京城追赃事毕,即可发兵前去平定。

二是居于四川的张献忠,眼下他已建立大西政权,自封为王,偏居一方,尽管对我李自成占领北京,一统中原不满,但还不敢兴师进犯。三是关外清人,他们兵多将广,屡屡进犯,大有吞并中原的野心,其威胁特大,但对这股军力,只需将边疆镇守住,便可拒之门外。四是近在咫尺的明宁远总兵吴三桂,他手中握有数万兵马,镇守边关,并没有向我大顺投降,难道他还想恃兵与我作对?嘿嘿,那便是自取灭亡!

李自成虽然想到了这几件事,但又都被自己一一说服摆平,并没有引起特别重视。

但是,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文武官员,都进宫向李自成陈说利害。

大将李岩,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且特有眼光。他拜见李自成时,便直言不讳:

“吴三桂乃故明的一员猛将,手下握有数万军马,自己训练的关宁铁骑亦颇具战斗力。此间,一直未向我投降,这是我心中大患呀!”

“嘿嘿,”李自成对李岩的话颇不以为意,”你不要把吴三桂说得比天神还厉害,小小的一个山海关,实为弹丸之地,我用靴尖即可将其踢倒。”

“主公,战无定法,势在常变,吴三桂率兵据守山海关,不是好事,主公须早予定夺。”

宋献策也赞同李岩的建议。

牛金星献上一计:“主公可派人携重金前往山海关说降吴三桂。此人如愿归降即可,如不愿归降,当出兵伐之,绝不可等闲视之。”

“且慢,”李岩双眼一亮,”吴三桂之父吴襄,原为京师提督,攻打外城时,即投降于我,可派人前去,与他讲明劝降儿子的利害关系,让他亲笔写出让儿子归降于我的书信。我方可先派人将信送去,尔后,再派说客前往,公、私并用,双管齐下,方可奏效。”

李自成十分赞成,立即令大将李过亲去吴襄府中催写降信。遍体鳞伤的吴襄,面对拥入府来的将士,为保全家人和儿子,只得惟命是从。

吴三桂给父亲送去书信后,亲信将自己已见到提督大人的事叙说清楚:“大人归降大顺后,深居简出,府门家院安然无恙。”

“此话当真?”

“奴才亲眼所见,不敢有半点谎言。”

吴三桂听后,心中略显平静,只要父母平安,爱妾陈圆圆必安然无恙。父亲当初归降是明智之举,大顺军对父亲如此,也算有仁有义。但我该作何定夺?吴三桂依然决断不下。

三日后,心神不定的吴三桂接到一封由大顺军兵士送来的家信,他迫不及待展开一看,耳畔犹如老父在谆谆叮咛:

“……今尔徒饰军容,逊懦观望,使李兵长驱深入,既无批亢捣虚之谋,复无形格势禁之力。时机已失,天命难回,吾君已矣,尔父须臾!呜呼,识时势者,可以知变计矣。……今为尔计,及早归降,当不失封侯之位,全孝子之名。若徒恃骄愤,全无节制,主客之势既殊,众寡之形不敌,顿甲坚城,一朝歼尽,使尔父无辜并受戮辱,身名既丧,臣子俱失,不亦大可痛哉!”

吴三桂一口气将父亲的信看完,不觉泪水在眼眶打转。父子之情,骨肉之亲,当初十七岁时,仅率二十名家兵,破阵杀清奴,独往独来,不顾生死,终于救出父亲,今父亲因大势已去,无奈归降大顺,也是天意既定,无力挽回。唉,当初勤王入京,只怪自己贻误战机,既有负先皇,又失去与父母团聚之机。今大顺军取明代之,为一代新主,已成定势,此时归降,定可为新朝权贵,永保荣华,父母妻妾,终能团圆,如若拒降,大顺军必重兵杀来,区区几万兵马,岂能抵挡得住?

但是,大顺军乃贼寇之旅,被我先主数年剿杀,今虽偶然得势,但最终能有何等结果?

先朝各将投降大顺,皆为阵前投降,而我吴三桂仅为父教便归降,天下人岂不言我吴三桂贪生怕死?

进入兵帐,吴三桂召来方光琛、胡守亮二人,会商目前形势:

“我部停守山海关,决非长计。京师已被大顺军占取,我若与大顺军对抗,势难取胜,若远徙江南,关山重重,大顺军又必阻杀……”

吴三桂说到这里顿住了,他想听听方、胡二人的看法。

胡守亮问道:“有京城的消息没有?”

吴三桂轻轻叹息,把父亲的来信递给胡守亮。但是胡守亮接到后,又双手奉还:“大将军的家信在下不便观之,只想听听老人心思而已。”

“嗨……老父与在京的众多官员一齐归降大顺军了。他来信也要我三思而行。”

胡守亮沉默半晌,探问道:“大将军,请问令尊大人的书信是何人送来的?”

“为大顺军一兵士所送。”

胡守亮怀疑道:“为何令尊大人不遣家奴送来?”

吴三桂一听心中也感蹊跷。

方光琛道:“此事算作一个疑点,但大事情我等还要心中有数。就目下而言,关内、江北地域,只有我军倚占险关要隘据守国门,外有清军猛如虎,内有逆贼凶如狼,而我军对内外双方都有举足轻重之势,谁都想将我军纳去。在此紧要关头,大将军还须冷静思考,万不可轻率为之。”

吴三桂听了方光琛的一席话,知道他并没有把话说完,遂道:“献廷,紧急关头,你为何不披肝沥胆,直抒胸臆?”

“大将军既有此意,我便一吐为快,愚以为要走令尊大人之路,归降大顺军。”

胡守亮随声附和:“虽说归降大顺军,但不必乞降,而要让大顺军来人劝降,并拿出归降的条件方可行事。”

吴三桂心中感到敞亮多了。

“报大将军,关前有大顺军使者求见。”

吴三桂一惊:“难道真是来劝降的人?”遂下令:亲兵列队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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