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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见辽东勤王师
书名: 吴三桂 作者: 周鹏飞 本章字数: 13303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2

吴三桂带着五十万辽东军民,一步一挪地向京师进发。这时候的北京城,却早已是一派树倒猢狲散的悲凉景象了,景山那棵歪脖子树下,崇祯皇帝手挽着三尺白绫,眼却望着山海关:“吴三桂,你怎么还不来……”

甲申年的正月初一,京城刮起历年来从未有过的大风,风寒刺骨,迷人眼目,且风中还带有刺鼻难忍的血腥气。而远在江淮之地的明朝的发祥地——凤阳发生了大地震,明祖陵塌陷。后宫里反复出现的不祥之兆,更令人心惶惶。太监、宫女人人提心吊胆。

崇祯帝终日在惶恐不安中苦度。

一群贼子乱民,藐视国政王法,揭竿而起,前后十数年,几经覆灭,最后竟酿成如此大祸。是朕无能昏聩?不,为国家大事,日理军机万端,事必躬亲,朕从未撒手不管。是怪手下大臣、将军无能?不,洪承畴剿贼平逆数年,已取得重大胜利,只是没有将贼首李自成捉住,才铸成今日之惨局。如若不是辽东清奴进犯,断不会有今日之事。内忧、外患、家贼、外敌,这一切扰得朕终日无宁,这是天数,朕如何应变?向来不甘失败的崇祯帝,一是嫁祸于臣下,二是让臣下再来商讨对策,把又一轮失败之事从头做起。他不想让臣下知道自己的心事,又想叫臣下分担心事,他绝不能让大明天下在自己手中覆灭,他要千方百计地挽回残局。早在正月初三,他曾召见左中允李明睿:

“逆贼猖獗一时,不知近来剿灭情况如何?”

忠心不二的李明睿伏地静听皇上之言后,没有回答,只是环顾左右太监。崇祯帝知其意,遂喝退所有近身之人。

李明睿这才忧心忡忡地道出心声:“万岁我主,逆贼势力庞大。占领西京长安称帝,而后又旁鹜三边,以臣下所见,必来进犯京师,畿甸危也。”

崇祯帝心中更是如火焚烧,但他仍语气平缓地询问:“此事朕已知之,但我京畿之地防御重重,贼何能突破?”

“陛下不知,各地总兵、重臣,多为贪生怕死之徒,怎能抗拒如此汹涌之势?”

“爱卿有何良策?”

“……”

“但说无妨,朕绝不加罪于你。”

“陛下,臣思虑良久,惟有南迁,方可暂缓目前之急。”

崇祯帝一怔,心中暗忖:他竟与朕的想法毫无二致?

李明睿见皇上一时不语,心中暗暗叫苦:为何非说出让皇上不悦的话语。于是,急忙跪地请罪:“臣万万不该说出此话,乞望皇上恕罪。”

“平身。朕并没有怪罪于你,不必多心。南迁之事,朕有此志久矣,只是无人赞襄,故延迟至今。”

一听皇上所言,李明睿振奋不已:“南迁乃为权宜之计,日后待我兵强马壮,必刻期反攻,仍能灭贼靖地。”

“然也。只是南迁事大且繁,必仔细安排一一实施。”

“万岁英明。为保南迁一切顺利,以臣下之见,可先派员去南京,将宫事细作安排。一俟落定,即由京师提督吴襄护卫,锦衣卫随陛下而行,再由淮扬总兵刘泽清带兵迎接,这样,陛下可保一路无虞。待在南宫扎下之后,京师各大部及百官方可一一迁往。”

“爱卿此议甚妥,朕将再行考虑。你千万不可传言出去,诸臣恐有不解,还是保密为要。”李明睿提出南迁之策,确为崇祯帝解决了心头大事。连日里,他显得心情轻松,并进一步想到事后反攻北上之事。可是,当此议在廷议上一发出,群臣沸腾,兵科给事中光时亨首先站出来反对:

“我大明自永乐帝迁都北京,万事顺遂,疆土扩大,百姓太平。今虽有内忧外患,但终能剿灭,如陛下南迁,岂不是将北土拱手送给李闯贼?李贼得志猖狂,必要南下攻打新都。到那时陛下再作何论?”

群臣听到光时亨之言无不齐声拥戴。一时间,朝廷上下无人不痛斥主张南迁的李明睿。

“李明睿包藏祸心,罪不容赦!”

“不杀李明睿,难以平民愤!”

崇祯帝心中愤懑异常,他十分清楚,这些臣僚,个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故恋土难移,但为了护家为何不为朕分解忧愁?

面对嘈杂紊乱的殿廷,崇祯帝恼怒地下旨退朝,对南迁与李明睿的罪过再也不予言说。

愁怨再次袭上崇祯帝的心头,每一个奏折,犹如一支利箭射中身躯,一城一地,纷纷失陷,好像是一柄柄利刃,一次次割下身上的皮肉。

他想到了吴三桂,在他把吴三桂从辽东召来,平台召见,赐予圣物之后,看到信誓旦旦的吴三桂,他心中振奋异常,暗想,朕若有十个如此英勇善战,忠心不二的吴三桂,何愁家贼外敌?

吴三桂被召见,对京城百官确是一个大大的鼓励。大学士李建泰也不甘落后,自告奋勇,上疏陈言:“臣虽为文官,然面对逆贼猖狂,心实难安,愿以家财佐军,带兵上阵,为国分忧。”

崇祯帝大喜,立赐李建泰上方宝剑,并封其为征西平寇大将军。李建泰在京城征兵六千人,购得骏马两千匹,勇士跃跃,战马嘶鸣,大有踏平太行之势。临出征时,文官武将,纷纷为其饯行,赠诗敬酒,美言献词,无不激动人心。

不料刚刚出京二百里地,就有探马来报:山西烽火遍地,大顺军如黄河之水,自天而降。所到之处,官兵无不弃城而逃。

听到此言,李建泰如凉水击心,一时被冰住了。海口夸出,无法收回,只有硬着头皮上前犹豫两天之后,李建泰率兵来到涿州,刚刚驻扎一天,手下兵丁即逃走三千。李建泰大怒,他立即集兵士于帐前,手持上方宝剑怒吼:“若再有贪生怕死者,杀无赦!”

李建泰又率兵西行,来到广宗县城时,城里的绅衿竟紧闭城门,不允许他带兵入城。面对如此荒谬之事,李建泰立即指挥将士攻城,前后激战三天,终于取胜。李建泰率兵入城后,立即下令捉拿绅衿王佐,杀之示众,并把软弱无能的知县张宏基捆绑吊打一顿。

经此一事,李建泰的心都凉透了。李建泰彻夜不眠,一腔报国热血,白白付诸东流。手下兵士系乌合之众,各地官府无心报答朝廷,人乱,心乱,地方乱,无一人再倾心大明江山。自己在此关头,双眼蒙蔽,痴心作梦,到头来,只能是幻想破灭。

进,数千兵士只能充当大顺军的刀下鬼。

退,无疑会被皇上以临阵脱逃罪斩首示众。

李建泰无心进取,只得带兵在河间徘徊,三月,当大顺军兵至时,便无奈地投降了。

就在李建泰率兵出京迎敌之时,崇祯帝下“罪己诏”,企图以此唤起军民忠君爱国的热情。同时,大肆宣扬李建泰的作为,以此为表率,再带出几个能挺身而出,愿为大明奉献热血的臣子。

但是,尽管皇上言辞恳切,臣子们却并不为之动心。在按籍征收助饷银两时,那些在皇帝面前百依百顺、俯首帖耳的外戚官宦,个个闭口不语,当太监徐高来到周皇后的父亲、嘉定伯周奎的府第,让其首先供献助饷银两时,这个家藏金银五十多万两的皇亲竟一口回绝:“臣乃廉洁之人,素以勤俭持家,安有余钱?”

徐高跪在周奎面前,流泪哀求:“千岁爷在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官民须同心共赴艰难,征此饷银,为的是招兵护卫京师,也是为千岁爷您的安稳呀!”

周奎终是铁石之心,无不所动:“朝中百官,人人皆比我富有,为何偏偏让我助饷?”

“千岁爷,大明天下皆是皇后太母之天下,千岁爷为国分忧,为民解难,为群臣树一榜样,理应如此。”

周奎仍眯缝双目,半倚在太师椅上,对徐高的哀求,无动于衷。

看到如此护财如命,不明大理,专心刁难的周奎,徐高十分气愤,他不声不响站立起来,抹去眼角的泪水,异常气愤地说:

“嗨,天意呀!大明江山去矣!”

周奎忽地站起,厉声责问:“你一个小小的宦官如何口出此言?这是要犯杀头之罪的!”

“嘿嘿,”徐高毫不畏怯,挺胸直言:“你为皇亲国戚,国家如此多难,你却置若罔闻, 况且你纵有万贯家财,国将不国,钱财又有何用?”说罢,转身就走。周奎急忙喝住他:“慢,你辛苦一趟,我绝不会叫你空手而归,为了国家社稷,我愿捐银一万。这总该行了吧?”

“嘿嘿,千岁如此大方,佩服,但只恐皇上不允呀。”

“此话怎讲?”

“皇上圣言,国戚当助饷二万,你还差一半。”

周奎听此言,并不心惊:“行。你先将一万带去,余下一万,我即向娘娘借来给你。”

周奎真的为此事上书太后周娘娘,言手中无钱助饷,暂向其借取。周娘娘即付给五千金。周奎收到后,自己又留下二千金,只向皇上纳三千金,他,太贪婪了。

宦官王之心最富有,助饷时,万不得已,纳了一万两,为了迷惑世人,他还在自己的府门上张贴告示“此房急卖”。

面对清兵的围攻,镇守宁远的总兵吴三桂毫不畏惧。他下令紧闭四门,令将士登城据守,有敢后退者,以军法严处。

曾数次与吴三桂交手的清兵,深知其厉害,在宁远城驻扎之后,并不轻易出战,而是想以大兵压境进行威慑,尔后瞅准时机,再行强攻。

自从离开京城,吴三桂既喜又忧。受到皇上平台召见,赐圣物,寄无限希望于自身,这一切都使吴三桂备感荣耀。而久久魂牵梦萦的美人陈圆圆虽然被揽进自己怀抱,但迫于父命,不能带来,只得留在京城,实在令人日夜担忧。

清兵何时停战,宁远何日能平息战火?

皇上何日能再次下诏,让我进京?

逆贼闯王何日能被剿灭,还我一个太平?

路过山海关时,吴三桂来到住在这儿的张夫人身边。夫妻难免要亲热一番。吴三桂几次欲张口把纳妾之事告诉张夫人,但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实在畏惧张夫人的严厉,如果一旦说出口,张夫人雷霆大发,自己必要被狠狠数落一顿。弄不好,张夫人又要赶回京城,与纤弱可人的陈圆圆一顿对仗,最终赶走陈圆圆,那如何了得?还是待日后瞅个机会再说明原委吧。

吴三桂哪里知道,这位灵秀端庄的张夫人,自有一双入木三分的锐目,每次看到吴三桂的眼神表情,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第二天早晨,吴三桂、张夫人先后起床,净面之后,家人摆上甜食点心,吴三桂刚刚入座,张夫人便唤家人:“给我上一碗山西陈年老醋。”

吴三桂听了,心中不免一颤:这是何意?

“夫人,吃甜食何必要陈醋助食兴?”

张夫人嘿嘿冷笑一声:“这可就要先问问你自己了。”

吴三桂脸上一热:“夫人,难道你又疑我不成?”

“疑心已久,今已成为事实,何必再来哄骗于我?”

“夫人,空口无凭,不妨指出证人证实。”

“证人就是你,只要把你的心底私事说出来即可分明。”

“夫人,万万不可欺诈于我。”

“昨晚梦语,你几番呼唤,难道忘了不成?”

吴三桂惊慌不已,暗暗思忖:难道她说的是真话?我真的叫出了……

大将军临危不乱。吴三桂淡淡一笑:“夫人,不要再耍闹,我叫出何人名字?你可直言相告。”

“陈圆圆。我没有说错吧?”

“……”

万夫不当的勇将终于在夫人面前认错了。在事实面前,吴三桂再也无法对夫人隐瞒,只好将田国丈如何宴请,陈圆圆如何托身于己一一道来,其中细枝末节,再不敢有半点虚假妄言。张夫人听得十分仔细:“官人,当初我嫁于你,曾有何言对我?”

“……”

“怪不得你要亲兵先把我送来山海关,为的是要私自纳妾。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为何不把那女人带来让我饱饱眼福?”

“因事先未与你商量,故先安置京城。”

“今天不是我诈你,你还要紧紧相瞒。为何还不与我说明真相?”

好厉害的女人,终于说出她是诈我,我为啥就如此畏怯?

“嗨!”吴三桂长叹一声,”夫人,事已至此,你就看着办吧!”

张夫人既是大家闺秀,就有容人之量,她只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但还不想把事情弄僵。她知道吴三桂已经成为皇上眼中的红人,是国家的栋梁。纳妾本是寻常之事,只要他能心中有我就行了。

“事已至此,我就带着儿子回京城,你把那美人接来留在身边,早晚也能照料你。”

张夫人说完,起身走向后堂。吴三桂寸步不离,一直跟到后堂。关上房门,这才苦苦哀求:“夫人,万万不可回到京城。逆贼势焰日炽,步步逼近京城,那儿早晚要有一场大战,你与儿子在我身边,绝对安全。夫人,万万不可离开。”

“你难道就舍得你那个美人留在京城,万一有个好歹,美人将来不怨恨你么?”

“夫人为上,妾为下,将来有一日你见那奴才之后,如不中意,可立即休掉,我绝无怨言。”

张夫人听罢,嫣然一笑:“只要官人心中有我,我就随官人之意。”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吴三桂卸去心中一块巨石,甚感高兴。正要整理行装奔向宁远,忽有亲兵来报:

“启禀大将军,府门外有一书生求见,此人已经来过两次,并说不见大将军绝不离去。”

马鹏轻蔑一笑:“大战在即,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口出狂言,不必理会。”

吴三桂把手一摆:“不。有贤良之才的人往往藏于芸芸众生之中,快请来相见。”

亲兵领命后,须臾又奔回中堂,吴三桂正感惊奇,只听那亲兵回禀:“那书生也太胆大妄为,口口声声要大将军亲自去门前迎接,否则,不愿进府。”

马鹏听了,更是气愤:“如此无礼的小人,看我把他抓来见大将军。”

“且慢,”吴三桂起身迈步,”说出如此狂言者,必有奇才,古人求贤三顾茅庐,我吴三桂只需到府门前拱手相迎,岂非小事一桩?”

说着大步来到府门前,只见一位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神态飘逸的书生立在台阶下,吴三桂拱手施礼:“先生光临,吴三桂深感荣幸,请。”

那人拱手并深深一躬:“承蒙大将军相迎,在下备感荣耀,请大将军受此一拜。”说着又是一躬。吴三桂连忙走下台阶,伸臂挽住那书生的手:“此乃家院,无须繁礼,请。”

二人并肩挽手,齐步来到中堂门厅,宾主落座之后,那书生复又起身行礼自叙:

“在下姓胡名守亮,通州人氏,自幼丧父,全仗慈母纺织卖钱。今逢多事之秋,特来投奔大将军麾下,甘为效力。”

吴三桂听了,轻叹一声,苦笑道:“难得你有一片报国之心,只是你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宜在军中效力,给你一些盘缠,还是回家奉养慈母为上。”说着命家人奉上五十两银子。

不料胡守亮一听这话,哈哈大笑:“世人都言吴三桂求贤若渴,没想到我又投错主人了,罢罢,我胡守亮在此苦等数日,绝不是仅仅为了这区区银钱。”说罢,起身在吴三桂面前深深一躬:“大将军保重,在下告辞。”

“先生留步。”吴三桂忙上前挽留,”先生谈吐不凡,不知投我军中有何作为?”

胡守亮浅浅一笑:“我虽不如苏秦、张子房,更不比诸葛孔明,但方献廷的计谋策略终不能在我之上。”

吴三桂一怔,心中暗暗惊喜。

“当年刘玄德三顾茅庐,请来诸葛孔明,终得三国鼎立。我胡守亮三拜吴将军府前,竟被驱赶,实有卞和抱玉之憾。万万没有料到,吴大将军礼贤下士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吴三桂拱手施礼:“我吴三桂历来惜才如命,先生万不可为一句话而错怪。”

胡守亮见吴三桂言语行动皆真心实意,又回身落座。直言相告:“大将军应即刻回宁远。”

“为何?”

“清军即刻来犯。”

“何以见得?”

“福临登基,大权旁落于多尔衮之手,此人野心勃勃,侵我大明,吞并中原,是他的目的。历数天下诸将,只有大将军雄居宁远,方能担当抗清大任。”

吴三桂又试探道:“逆贼李自成凶焰不减,掠地占城,搅得国无宁日,何时为终?”

听此话,胡守亮更显得振奋异常,他呷了一口茶,起身离座,在厅堂中踱步而言:

“闯贼揭竿而起,实为我大明之不幸,皇上屡屡派重兵剿杀,几近灭亡,又死灰复燃,这正应了一句话。”

“什么话?”

“民心所向。”胡守亮说着,双目死死盯着吴三桂的脸,只见吴大将军脸色一阴,胡守亮却不顾忌:“大将军不要发怒,待在下说完,再将我缚送京城。”

吴三桂举目示意,手下人个个退出。

“我大明朝政腐败,宦官当权,对忠于天朝,敢言弊端的仁人志士,一概视如反贼,终使无人敢说真话,民间数年灾害,民不聊生,为了生存,李贼则应运而生。”说到这里,他走近吴三桂身旁,压低嗓门说,”恐怕,大明难保呀!”

吴三桂愤然起身:“一派胡言!”

“大将军休怒。‘难保’不是绝路。”

“此话怎讲?”

“李贼在西安称帝,一路杀来,沿途州府县城,一个个不战而降,这是为何?满朝文官武将,哪一个像大将军如此忠勇?今后,这‘难’字就要落到大将军您的肩上了。”

吴三桂长吸一口气,侧耳静听。

“举凡天下名将,左良玉守卫江汉,独挡贼逆张献忠。刘泽清守卫淮扬,确保江南漕米银饷。唐通这样的总兵,只是摆设,若有重兵相逼,他必不战自降。而你吴将军,镇守宁远,抗清守疆,如京城危急,又要回师京城,一身二任,双肩共挑,这话不是我阿谀奉承吧?”

吴三桂由衷地点点头。

“有道是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举目海内,惟视大将军作为了。”

吴三桂抖然直立,豪语奔放:“我吴三桂身为大明总兵,皇室福荫,至死不忘,我必将为保大明江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胡守亮纳头大拜:“我一介书生,终究没有看错,今生投奔大将军,如有二心,五雷轰顶。”

“好。”吴三桂万分喜悦,”得胡先生,吾如盲人添双目。来人,即刻将胡先生慈母接来军中。”

胡守亮闻听此言,泪流双行:“谢大将军知遇之恩。慈母她老人家早已归天……”

当天下午,吴三桂便带领胡守亮及亲兵,奔宁远城而来。

围困宁远的清兵,接连三次攻城,均以失败而退下。

吴三桂在城内率领将士百姓,齐心协力,拼杀搏斗,愈战愈勇。

午夜,吴三桂独步登上城楼,遥看城外清军营帐,心中甚感忧闷:在此守城,何日是尽头?万岁我主,你在京城何日发来圣旨,传我入关擒逆贼?今日,闯王逆贼被我大明将士阻在何方?想到京城,不禁又想到父母,而陈圆圆温婉秀丽的笑容,亦眼前映现。

“圆圆,吾即日进京,将你接来,从此,你我永不分离。”

吴三桂望眼欲穿,仿佛看见陈圆圆从星光闪烁处飘然而至,伸手一摸,空空如也,不禁长叹一声,转身走下城楼。

清摄政王多尔衮,三天里连续接到三份报告:宁远城防守严密,我军伤亡惨重。

多尔衮心中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压住,新帝登基,应如春风浩荡,一切顺利,谁知军队出征,却连吃败仗。如就此撤兵,将是大清国的耻辱,自己也会被朝中的大臣私议。如若不撤,再这样围困下去,耗财费力,军心更易动摇。如何能想出一条两全齐美的办法呢?

当被派出给关内的农民军送书信的迟起龙等人还没有回音时,多尔衮对中原的战事难有深入的了解,更无法统一安排进攻的战略。在这个空档中,正是继续加强自己在朝中地位、权势的时机。他首先以失朝之罪,轻罚了阿济格与多铎二人,罚不是目的,而是让他二人要正视摄政王。他又以未经奉旨,擅自带领部员挑选八旗女子之罪罚多铎等人的银两。同时,把征战锦州、松山、山东等地立有战功的将领提拔一批,让这些人知道他的恩惠并以此稳住军心。在抓住军中将领人心的同时,他又在朝中增设了内三院,提名安置了大学士,让这些文官能尽心尽力地为自己出谋划策,使自己的意志能变为行动而不被人从中作梗。文武官职定位之后,他决定把自己和各王的仪仗队进行一次整顿:凡出猎行军,摄政王仪仗前导,奏乐而行,仪仗中再增红伞、大、红仗、撒袋、大刀、枪等,以区别于诸王。而在朝廷议事时,摄政王必须正坐中堂,诸王序坐两旁。至此,摄政王的权势才得到文武百官的承认。

摄政王多尔衮,苦思两天,最后决定:将围困宁远城的清兵撤下来,攻打前屯卫,先将宁远城的外围吃掉。若吴三桂派兵增援,还可趁机攻下宁远城。

当吴三桂听到兵士来报:围城的清兵拔营撤走,便带着将士及方光琛、胡守亮等人快步登上城楼,看架势,清兵绝不是诱我出城。胡守亮首先说道:“清兵撤走,不是回锦州,而是要去攻打前屯卫。”

方光琛即予献策:“可即刻发兵出城,追杀清兵,同时,将前屯卫的兵马撤出,丢给清人一座空城。”

“献廷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不是为了一个前屯卫,而是要多留一个兵士,回关内剿杀逆贼。”吴三桂当即命杨糰、马鹏、吴应麒三员战将,各带两千马步兵,分三路,追杀清兵,又命高得捷、吴得贵二人带三千骑兵,作为后应,救出前屯卫的兵士之后,即刻返城,绝不恋战。清兵看到追杀来的吴兵,即迎上厮杀。前屯卫的守军接到撤城的命令后,全城将士一齐杀出,在马鹏、杨糰的掩护下,且战且退。清兵惟恐有诈,也不追赶,便抢先占领前屯卫。而前屯卫的四千将士,顺利回到宁远城。

二月的京城,黄沙漫漫,天昏地暗,阴气袭人。不时有阵阵乌鸦,群起群落,烦心的叫声,令人心惊。

崇祯帝明显地瘦了。他看到饭食,心中作呕,酒菜的香气,令他掩鼻远离。实在饿极了,才强撑着喝下半碗粥,多吃一口,就要全吐出来。御医终日在他身旁侍候,但是,从不敢给他把脉、抓药。

“让我看病?我有什么病?只要能把逆贼的首领抓来杀了,我的病不治自愈。”

崇祯帝最怕看八百里急传的奏折,只要打开一看,心中就被实实刺了一刀,一封封奏折,全是一个腔调:逆贼猖獗,势焰难灭,州府失守。要不就是一个个守将拱手交出城池,跪地而降。虽然怕看,但仍想知道。

“这些总兵真的无力拒寇吗?逆贼真的如此强大吗?”每当想到这里,他的牙齿就会咬得咯咯作响:“无耻呀无耻,一个个身为朝廷命官,吃着国家的俸禄,干着伤天害理、欺君害民的勾当。”他真想将那些投降的官员抓到手中一一杀掉。

当他独自一人静下心来时,便会潸然泪下,任凭两行清泪在腮上流淌。然而,这情景他绝不让任何人发现。

二月的天气常常使人变得慵懒,崇祯帝却变得从不贪觉。他已经分不清白天和夜晚,常常是半夜三更,仰望无光的星空,默默乞求上天诸神显灵,把黑煞星李贼灭掉。有时,他困急了,刚刚入睡,又会突然大声怪叫,翻身起床,手提三尺龙泉,冲出宫门,连声大叫:“杀掉,统统杀掉,一个不赦!”

天神折磨他,李闯王折磨他,一个个降将折磨他,最终还是他自己折磨自己。

太监王承恩日夜紧随着崇祯帝,皇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神情,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疲惫操劳,无端怒火,百般无奈,伤心落泪,使皇上变得既肆虐又可怜,在他情感千变万化之时,万万不可近身,更不可谏言,只能当他的眼神中出现寻求援救的目光时,你才可悄悄近前,细说心意。王承恩眼下又看到这一时机的到来,便碎步悄然近身:

“陛下,当可召集大臣,拿出万全之策。”

崇祯帝何尝不想召来群臣会商,但是,每次朝议,非但不能把应该商议的事定好,反而会引出无尽的烦恼。

这一次又不例外。

崇祯帝先是把内阁、六部公卿召来殿前,没想到这些满腹经纶的臣僚,竟呆若木鸡,个个只管站立,低首,无人谏言。他们嘴里不说,心中却都明白:李闯王的大顺军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东去,你纵有回天之力也阻挡不住其汹涌之势。明王朝败势已定,他们个个都在心里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多捞金钱,或暗中与大顺军通报,或将家小偷偷转去江南。腹中枯干,只剩下一张吓人的面皮的朝廷,何人还再来依附于你?

崇祯帝实在耐不住这种活人不说话的郁闷景象。这无异于又给他愁苦无望的心上浇了一碗黄莲汤。他尽力忍住火气,厉声责问:“仅仅一个小小的逆贼,仅仅一群乌合之众,仅仅暂时猖獗的恶势就把你们给吓住了吗?

朝臣中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主张奏上:一是以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为首的极力主张放弃关东宁远城,立即召回总兵吴三桂,勤王赴京。一是以大学士陈演为首的老臣,一再高唱:一寸山河一寸金,大明江山绝不能白白交给清奴。

无聊的争辩,各说各理,崇祯帝的心又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他们的话听来都有道理,可惜最终定夺的人——皇上自己心中也无主张。

大臣们的心中人人都有一本账,这个刚愎自用、反复无常的皇上的心,是难以捉摸的。一句话,可升天,一句话,可掉头,先例无数,臣僚们也学得乖巧了。每说出一个主张,尽管头头是道,可惜他们已经不知道,眼下的皇上,心中也无自己的主张。

此次朝议终以各执一端,无果而散。

第二天,崇祯又把在京的文武官员全都召来商议,不想竟一下子冒出四种不同的建议,纷乱无序,闹得整个朝堂上乱哄哄一片,给崇祯帝的心中又添了万千愁绪。

王承恩则早已看出皇上的心意:那就是要吴三桂丢下宁远,勤王来京。这个十分简单而又万分重要的事,他偏偏要朝臣们一致同意后再行,若有一人持反对意见,便犹豫起来。

眼下到了再也不能犹豫的时候了。

必须当机立断。

“陛下,你可单独召见京师提督吴襄一议。奴才不该多言。”

把别人说得正确的话,都据为己有,把自己的错误主张都安在朝臣的身上,这就是崇祯帝的一贯作风,这不得不让王承恩先来一句自责的话以慰皇上的心。

在崇祯帝平台召见之时,京师提督吴襄全无儿子吴三桂的气度,而是诚惶诚恐,万分拘谨,当皇上说出调吴三桂进京的意思时,他竟敢持阻止之见。而当皇上再三言明利害时,这吴襄又振振有词,激昂慷慨。

仅此一事,再三折腾,时间已到了三月初六日,崇祯帝立即下诏:封吴三桂为平西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援剿总兵左良玉为宁南伯、凤庐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冠吴三桂为四伯之首。同时下旨,命吴三桂放弃宁远城,率兵火速入关勤王。

吴三桂跪在宣读圣旨的太监的脚前,耳听皇上的圣言,一颗心在怦然跳动。向来忧虑边城的安危,惟恐丢失,而今被皇上封为四伯之首,一声入关勤王,真乃喜从天降。他高举双手接过圣旨,高喊一声:“遵旨。”回转身,吩咐亲兵以重金送给太监和四名锦衣卫,又命亲兵将其护送到山海关。

当天,吴三桂设宴与部下同贺,会商撤离宁远的大事。

吴三桂心里清楚: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回来,世道变迁令人难以预测。自己一家几辈人在此经营的土地是无法带走的,而金银细软必须全部带走。他令亲兵连夜收拾,先行撤到山海关。

会上,吴三桂首先提出,要部下的步、骑兵迅速打点,并令杨糰带三千兵马,于宁远城北,日夜巡视,预防清兵突然来袭。

“大将军,此行入关,必是战事急迫,请你下令,步、骑军日夜兼程,三天后,即可到达京师。”方光琛说出自己的主意,为的是让吴三桂在勤王入京时,首战告捷,再立一个大功。

吴三桂听后,没有点头首肯,而是反问道:

“献廷,你是否记得当年曹孟德率兵杀向新野,刘皇叔是如何退敌的?”

“百姓怀念刘皇叔的恩德,自愿弃家与其同行。”

“然也。我宁远百姓,为抗击清奴,与兵士同甘共苦,协力作战。今日,我军将士离开宁远,清奴必来占领,当地百姓将首当其冲受到残杀。我丢下他们,于心何忍呀!”

“大将军勤王入京,必要火速而行。”方光琛惟恐吴三桂误了旨意,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实接旨后,吴三桂虽然心中喜悦,因为与爱妾陈圆圆即将会面,然而弃地又使他心中增加一份犹豫。

崇祯帝当时平台召见时,即有此意,但为什么久久不下诏。可见皇上心中也是犹豫不决呀!他既怕京城兵士难抵逆贼之势,致江山不保,又怕宁远撤兵后,辽东拱手让给清奴。当朝天子都有此心思,我一个总兵,如若不慎,必会招致杀身之祸。

弃地不弃人,将宁远地方的百姓全带到关内。况且,自己手下的兵士,多为辽东人,与当地百姓也有血肉之缘,如果丢下百姓,入关的将士心中也是不安稳呀。

胡守亮听到吴三桂的话之后,心中也明白了八九,于是便极力赞成带百姓入关的主张:

“大将军所言极是。带百姓入关,将有一步后路,就是朝廷责怪下来,我当有理。”

当日,吴三桂发出公告:宁远城内外百姓,速收拾行李,随军撤入关内,不准一人滞留。百姓闻之大喜。商贾店号、贩夫走卒、田间野老、村姑农妇,各自埋头整理行囊,家中器皿,能带则带,能毁则毁,车推肩挑,沿途南下。

临行前,吴三桂为壮军威,下命令校场检阅。金鼓震天,战马嘶鸣,旌旗蔽日,刀枪林立。八位副将各率五千兵士,健步登程。前锋有郭云龙开路,后卫有杨糰防备,吴三桂自领关东铁骑,五十万军民取道山海关而来。

吴三桂身跨白马,走出宁远城,又勒马回望,想到曾与清军数次血战而保住的城池将被清人垂手而得,心中愤愤难忍。他忽地从马上跳下来,叩头三拜,发誓道:

“苍天在上,只要我吴三桂活着,必夺回宁远!”

又朝着中后所方向跪拜叩头,连声祈祷:

“祖上阴德,保我父子全家平安吧!”

昨天,太阳还未露红,吴三桂净身整装,率亲兵来到祖坟茔地,恭恭敬敬摆上猪、牛、羊三牲,燃上香烛,虔敬大拜先祖,衷心祷告:

“承上天祖宗恩德,吴家忠心厚德,受皇上恩赐,为民敬仰,累官进阶,光耀门庭。今国难当头,外有清奴虎视侵吞,内有豺狼逆贼作乱,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吾与父身为朝廷命官,当以社稷为重, 擒虎斩狼,保黎民平安。为长远之计,今离土赴关内,暂别祖宗,待来日四海靖安,当为祖宗大供庆之。”

三月十五日,李自成率兵进攻居庸关。

总兵唐通、内监杜之秩正率兵镇守京城的北大门居庸关。此地山势陡峭,关隘坚固,易守难攻。听到李闯王的兵马到来,唐通急忙登上城头。极目远望,但见绵绵无尽的大道上,农民军兵马如洪水席卷,汹涌而至,如山崩地裂。

这个刚刚被钦命为定西伯的唐通,曾在宣旨太监面前,对天发誓,愿为大明江山流尽最后一滴血。可如今,一滴血也没流,便抖作一团,浑身的汗毛孔都朝外冒凉气。早早已听世人传言:农民军作战英勇,无人能挡。先前,还是传闻,而今,已来到面前,这……

“大将军,应早作决断才是,万万不可犹豫。”

内监杜之秩站在身后,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唐通心中早有打算:农民军一到,就尽力防守,实在挡不住,只有逃走,但必不向京城逃跑,到那儿必死无疑。那个对任何人都不放心的皇上,为了守住北京北大门,特派来内监杜之秩,无疑是来督战,是观我唐通的举动是否忠心。既然这样,那么只好……

唐通随即下令:“准备火炮,待贼人来到城下,即行轰打!”

唐通心中暗作打算:先用火炮,再用弓弩,实在敌挡不住时,就趁机杀了这个监军,一跑了之。

“慢——”

没想到命令刚刚出口,这个身负皇命的内监竟战战兢兢地摇着双手:“大将军,万万不可莽撞啊!”

唐通甚感不解:“内监大人,兵临城下,只有全力攻杀,不用火炮,你是要我带兵出城迎战?”

“不,不,”杜之秩又想说,又说不出口,只好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大将军尽可指挥,尽可指挥。”说完带着几人匆匆离开城楼。

农民军开始攻城了!

城头上火炮轰鸣,闪亮的火花,震耳的炮轰,残肢四散,血花飞天,死去的卧地不动,活着的仍迅猛扑来。云梯支靠城墙,奋力吆喊的兵士人接人如流水般飞窜城上。

“放箭!”

一支支利箭,射入血肉之躯,农民军将士一个个从高空中栽下去。

正当激战之时,内监杜之秩又来到唐通身后:“唐总兵,不能再打了。”

唐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顺军是杀不完的,我等打到最后,被其捉去必死无疑。”

“你是……”

“山西各地守将,皆一一归降,大顺军不但不杀,仍命官复原职,你我怎能不识时务?”

唐通说啥也没想到这位忠于皇上的内监,在此紧急关头,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要早说这话,又何必还要枉费炮火!”

一竿白色大旗在城楼上空迎风飘动,城门大开,唐通与内监伏地拜见入城的将士。大将军刘宗敏来到唐通面前,令其起身:“你能率部归降,无过有功,尽管带本部人马仍守居庸关。”

唐通再次伏地拜谢。

杜之秩为了邀功,挺身而出:“大将军,劝唐通归降乃我之功劳,于我何封?”

“你是何人?”

“内监杜之秩。”

“皇帝老儿身边的宠儿吧?刚才一仗想必是你逼着唐将军开战的吧?”

“不,不是……大将军千万别误会……”

“我刘宗敏做事向来磊落,从不冤枉一人,来人,把这个老儿给我砍了!”

三月十六日,李自成占领昌平,下令:将明朝十二陵享殿烧掉!

为加快攻占京城,李自成在进军途中,行牌沿途:

“知会乡村人民不必惊慌,如我军到,俱各公平交易,断不至淫污抢掠。放头铳要正印官迎接,放二铳乡官迎接,三铳百姓迎接。”

来势凶猛的大顺军,如天河经地,浩荡进发,沿途各地,皆不攻自下。地方官员一个个遵照行牌,抛弃乌纱帽,直直跪地迎接,无一人违抗。贫苦百姓,则携酒焚香,夹道欢迎。

此时,刘宗敏以权将军名义,传檄京师:大顺军定于十八日入城。

传檄如春雷经天,震撼京师。

富商士民,人心惶惶,店门紧闭,市场落寞,人人尽思如何避灾难。

守城的兵士或缩成一团,窃窃私语,或如惊弓之鸟,躲在城垛后张皇远望。此刻,守城的重任已完全落在宦官身上,被驱赶上城守垛的士兵,平日既无训练,临战又缺粮断饷,人人饥不得食,只能靠家人携粥至城下,高呼士兵名字,如此稀粥,一日只能得到一次。

王侯将相,廷臣官员的府门,家家紧闭,门前冷落,石狮子上落满灰尘,高耸的旗杆,空空荡荡。府内的家丁穿梭疾走,娇艳的妻妾泪洗双腮,嘤嘤哭泣。

十六日清晨,午门金钟撞响,百官依次鱼贯步入殿堂朝议。

空旷森严的大殿,一片死寂。崇祯帝端坐御案前,龙冠闪烁,黄袍醒目,强作镇静的龙颜在金光映衬下更显得灰暗无光。

“镇静,一国之主,天子当朝,一静镇百邪。”

崇祯帝双目横扫殿前百官,只见百官皆埋首低头,面目凄然,沉寂中泛起无法挽回的败气。

崇祯帝轻轻干咳:

“众爱卿,目下辽东清奴进犯,山西逆贼作乱,我忠勇将士,浴血奋战,战果累累,但因军饷粮草不继,暂受挫折。为挽回战局,克敌致胜,众爱卿需拿出良策,筹足军饷。”

皇上的金口玉言,一字一句皆叩动百官朝臣的心。

“筹军饷?难道我军将士又有战果报来?”

“皇上如此镇静,可见逆贼皆用妖言惑众。”

对大明朝怀有一线希望的臣僚,又渐渐恢复生气,一片小声私议之后,先是大学士陈演领头发话:“国难当头,百姓疾苦,我等身为朝廷命官,绝不能坐视不管,以老臣之见,官为民父母,官就要关心民生疾苦,按官职缴金银,以解国家之难。”

“臣以为陈大人此言差矣,前次圣上下旨,百官已经紧缩家中开支,交出银两,今日再交,何以有之?”

“纳金银,为国助饷,百官责无旁贷,多少不限,只表心意。”

“银两非别物,实在拿不出如何?”

朝堂殿前议论之声哗然,轰轰然不知所云。

一直镇静端坐的崇祯帝,干笑几声,突然起身,拿起御案的玉壶自行斟倒茶水,王承恩大惊失色,急步上前端杯,不慎碰掉皇上的玉杯。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大胆!”崇祯帝怒吼一声,阶下的锦衣卫拉开架势,只等圣上金口一开,便上前将其擒下。崇祯帝看了一眼王承恩,哈哈大笑起来。哗然一片的语声,突然止住,百官的双目一齐投向皇上。

崇祯帝回身坐下,轻摆双手,朗声传令:

“众公卿再次公议,尽快拿出上策。”

群臣心中纳闷,暗想:“皇上今日竟如此开恩。”

又是陈演首先开口:“老臣以为,军情紧急,不必费时争辩,应以官职大小,拟定数额,按期交纳,违者重罚!”

崇祯帝喜形于色,连声道:“好, 好,”没想到他又起身,抓过御案的龙砚,自斟龙井茶水,又自己挽袖磨墨。

王承恩和身后的几位太监再也不敢冒失抢夺皇上手中之物,只是急得团团转,口中连连央求:“陛下,让奴才磨墨,陛下万万不可自劳。”

崇祯帝似乎听见没有,摸过一支笔,血红的笔迹落在白纸上,如飞溅的血花。他恼怒异常,抬手把笔掷于地下,又抓过御案的纸张愤然撕碎,廷臣个个哑然,如张皇逃窜的野兔,人人支起双耳,惟恐灾祸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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