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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从今顶上是大红
书名: 胡雪岩 作者: 李文澄 本章字数: 13832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38
左宗棠微微一笑:“雪岩,这次我要让你戴上红顶子,好好地风光风光!”胡雪岩双睛一亮:“大人高抬雪岩了!一介商贾,能戴上从二品的红顶子,大清开国以来也还是第一人呢……”
次日,他们坐船去南平县,在船上,左宗棠一边看着闽江两岸的风光景色,一边说道:
“唐朝开元二十一年取福州,建州(今建瓯)各一字,置福建经略史,为福建命名之始;后到明朝,才真正建省。”
胡雪岩说:
“有些书上称福建为八闽,不知何意?”
左宗棠笑道:
“明朝时,福建被设为‘八府’,所以有人就干脆称福建为‘八闽’了。”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闽江水大,船行又快。四百多里水路,第二天中午便到了。
上岸以后,知府刘华德早已恭候,左宗棠也不与他多话,便坐上准备好的轿子,往衙门里走去。
不料,刚走不远,忽听轿前有人大声呼叫:
“冤枉,天大冤枉!请左大人替我作主!……”
此时,骑在马上的刘华德早已看清楚了,那拦轿喊冤之人正是在法场上被劫走的吴友忠,他当即喝道:
“逃犯在此,还不快快拿下!”
众官差当即围过去,将跪在轿前的吴友中捆绑起来。吴友忠哪里肯服,只见他拼命挣扎,高声叫喊着“冤枉啊!冤枉啊!请左大人为我作主——”
左宗棠撩开轿帘,大声问道:
“何人在此喧哗?”
刘华德急急忙忙走到轿前禀道:
“大人!刚才是刺客突然窜到轿前……”
未等他把谎话说完,胡雪岩插话道:
“大人!是法场上被劫走的吴县令,他在拦轿喊冤,哪有什么刺客!”
刘华德还想申辩,见左宗棠一摆手,便头一低不敢吭气了,只好退到一边去。
此时,被捆绑着的吴友忠慌忙跪下,说道:
“左大人!我实在冤枉——”
左宗棠向他看了一会儿,对刘华德说:
“带回衙门再细细审问!”
刘华德不敢违抗,只得吩咐差官们道:
“把逃犯押回衙门细审!”
胡雪岩担心有人对吴友忠暗下毒手,便紧随在他身旁,不让闲人靠近,护着他一起走。
进了县衙之后,左宗棠走下轿子便说:
“即刻升堂!”
刘华德忙上前劝道:
“大人一路辛苦,先住下休息一天,明日再审也不迟,何况逃犯已经在押……”
左宗棠又说道:
“即刻升堂,何待明日?”
刘华德吓得慌忙后退,只得喊道:
“升堂!”
于是,左宗棠大步跨上台,坐在正位上,刘华德、胡雪岩分别坐在侧位上,台下两边站着整整齐齐两排衙差,手持木棍,威风凛凛,一片肃杀气氛。
只见左宗棠伸手拿着惊堂木往案上猛地一拍:
“带逃犯!”
随着两排衙差们一齐喊出的“威——武”之声,吴友忠被带上堂来,双膝跪下。
左宗棠向刑名师爷点点头,暗示他准备做好审讯记录,又向刘华德看了一下,示意审讯就要开始了,便又拿起惊堂木拍了一下,大声问:
“吴友忠!你身为县令,知法犯法,即犯了死罪,为何勾结贼寇,劫持法场,罪不容诛,你还有何话说?”
吴友忠忙说道:
“大人!我的冤情甚大,请让我……”
刘华德急忙站起来说道:
“大人!吴友忠已是钦定的罪犯,又勾结贼人劫持法场,畏罪潜逃,如今被捉拿归案,罪上加罪,罪莫大焉,何须再审,不如速将他拉出去处决,以安定人心!”
左宗棠严肃地说道:
“刘大人!吴友忠真是罪大恶极,他再难逃脱,你又何必担心再审呢?”
说罢,转脸向吴友忠说道:
“吴友忠!你口口声声冤情甚大,现在你可以把所有的冤情都说出来,本官一定为你作主!”
吴友忠立即大声说道:
“大人容禀:吴某因为审理前任县令胡明伟与顺昌知府刘华德贪污赈灾银子一案,遭到陷害……”
此时,坐在台上的刘华德害怕自己贪赃枉法的事情被吴友忠说破,不等他说完,急忙站起来,用手指着吴友忠斥责道:
“吴友忠!你勾结强盗,劫持法场,还不服罪,居然在此胡言乱语,真是胆大包天!来人!速将他拉下去砍了!”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差役气势汹汹地走上来,正伸手要去抓吴友忠时,忽听一声大喝:
“住手!”
左大人喊完之后,向那两个差役挥了挥手,见他们走后,又转脸对吴友忠说道:
“继续向下讲!”
吴友忠一听,精神一振,他眼见仇人,怒火中烧,两眼逼视着刘华德,咬牙切齿地说:
“到底谁是强盗?你才是强盗!从南平到顺昌,方圆数百里之内,哀鸿遍野,你却将灾银中饱私囊,你的良心何在?身为朝廷命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却不为国、为民办事,而是欺君害民!对下级一吓二诈,顺你者昌,逆你者亡,正义何在,公理何在?象你这样的衣冠禽兽,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你知耻么?你知罪么?……”
这一席话骂得刘华德惊恐万状,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忽见他眼珠儿一转,大声说:
“吴友忠!你好大胆子,在这公堂之上胆敢诬陷朝廷命官,就这一条,你也该被砍头了!”
说到此,他忽而向着左宗棠说道:
“大人!在这公堂之上岂能允许这逃犯公然辱骂朝廷命官……”
左宗棠不急不躁地看了刘华德一眼,暗示他坐下来,然后又转脸对吴友忠说:
“吴友忠!你口口声声说刘知府和胡县令贪污赈灾银两,可有证据?如果凭空诬陷,可是要罪加一等!”
吴友忠听后,立即呈上诉状,并将刘华德伙同胡明伟贪污赈银之事,又细说一遍。
左宗棠又提醒他说:
“吴友忠!仅凭这一纸诉状,怎能服人?你要知道,定人之罪,需三证俱全,六合分明!”
吴友忠急忙说道:
“现有人证、旁证,他们全在大堂外面,请大人让他们来堂上做证就是了!”
左宗棠立刻喊道:
“让证人上堂说话!”
不一会儿,只见王家凡、张其才押着两个人来到大堂上,他们正是刘知府家的管家计培均和原县令胡明伟。
左宗棠向二人问道:
“胡明伟!有人告发你同顺昌知府刘华德相互勾结,贪污赈灾银子,可有此事?”
胡明伟立刻否定说:
“大人!这全是诬陷不实之词,下官冤枉!请大人明察。”
此时,计培均见胡明伟翻供,也叫屈道:
“大人!他们私设公堂,刑讯逼供,小人实在冤枉,请大人作主啊——”
此刻,刘华德也大声说道:
“大人!那天劫法场的两个贼人,正是他们,请把他们一并拿下,一起处决吧!”
吴友忠还想说话,左宗棠却向他喝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胆敢指使他们私设公堂,行刑逼供,该当何罪?来人!把王家凡、张其才一并拿下!”
吴友忠冷笑道:
“难道你左宗棠要与那一伙贪官同穿一条裤子?难道也是徒有虚名?……”
左宗棠毫不理会,又大喊一声:
“把胡明伟、计培军也一并拿下!”
这时,刘华德急忙走到近前低声说:
“大人!他们二人也是被诬陷的好人呀!还是放了他们为好,以免冤枉了好人!”
左宗棠象未听见似地又大声说道:
“将他们五人分别收监关押,不准相互串供,更不准对他们进行人身伤害!违者必严加追究!本官今日堂审到此,隔日再审!退堂!”
下堂之后,刘华德百般殷勤,一口一声“左大人审案高明”地说个不停,立刻摆下丰盛的酒宴招待他,左宗棠坐在席旁,指着桌子上的七碟八大碗佳肴美味,问道:
“刘大人!这桌酒席的费用该不是用那赈灾的银子吧?”
“左大人真会开玩笑!这,这哪能呢?都,都是吴友忠诬……诬陷……,现在真相大,大白了罢!他搞,搞行刑逼供……”
左宗棠听了,只装着未听见似的,根本不予理睬,只顾大口地吃着,还不停地说:
“雪岩,这鱼烧得好,又嫩又香还又鲜,真是色、香、味俱全了,不信你尝尝!”
可是,胡雪岩精神不佳,口味也不行,伸出筷子到鱼碗里,戳一下就搁下了,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见左大人一副狼吞虎咽的表情,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饭后,刘知府安排他们住下,问道:
“大人!明天的日程如何安排?是否还接着堂审?……”
左宗棠听后,连打了几个呵欠,又伸了两次懒腰,看着刘华德说:
“明天再说吧!……今天累得够呛!休息吧!”
刘华德只好走了,胡雪岩急忙过来问道:
“大人!吴友忠的案子,就这么定了?”
左宗棠故意反问:
“你说该怎么定?不妨说出来我听听。”
胡雪岩说:
“刘华德肯定把那赈银贪了,只是他们取证的方法有些问题;不过,大堂上审案子,自古以来哪有不用刑的,何况这案子人命关天,谁不拼命地抵赖……”
左宗棠又问:
“这案子假若让你去审讯,如何才能获取证据?你想过没有?”
胡雪岩忙问:
“左大人!难道你真的要放刘华德一马?果真如此,吴友忠的人头就得落地,那两个劫法场的捕快也难逃性命,……”
“现在的问题关键,不是放谁一马,也不是几条人命的问题,”左宗棠一面思索,一面两眼看着胡雪岩,继续说道,“定人罪刑,首要的是证据,所谓三证齐全,六合分明,缺一不可,缺一不能定罪啊!”
胡雪岩忙说:
“请大人单独审问计培均与胡明伟,只要他们能说出真相来,刘华德就装不下去了!”
“他们都已铁了心,所谓抱着葫芦不开口的,没有一定的条件,他们是不会说的,”左宗棠继续分析道,“他两人也清楚,一旦供出真相,自己也脱不了身,于是便抱定决心,死不开口了。”
胡雪岩叹了一口气:
“像吴友忠这样忠介耿直之人,难道该落个诬陷朝廷命官,因受反坐而人头落地的下场么?果如是,天理、良心何在?”
左宗棠走到他近前,低声说道:
“明日,让刘华德陪着我去游南平的几处名胜古迹,这案子由你升堂审讯,如何?”
胡雪岩听后,连连摆手,着急地说:
“左大人!这可不行呀——”
左宗棠看他着急的样子,不由笑道:
“俗话说:看花容易绣花难。别看升堂审案威风凛凛,却不容易哩!战场上动刀动枪,要动武;这大堂上要斗智!……”
“我不行,雪岩不是当大老爷的料,一坐在大堂上审案台的后面,立即头晕眼花,不知所措了,大人还是饶了雪岩吧!”胡雪岩说。
左宗棠又说道:
“我有一个计策,能让你去一下子就能抓住刘华德的狐狸尾巴……”
胡雪岩迟疑地问:
“大人!你说的话果真能——”
左宗棠连连点头,沉思地说:
“据说,朝廷发下的赈灾银子,全是用红松木钉成的大木箱子,上面还书写着受赈地方的名字,以及朝廷的玺印等标志,让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赈银,谁也赖不掉……”
胡雪岩是一个聪明人,立即兴奋起来:
“啊!我明白了大人的用意,明天,让他陪着大人去游历名胜,将他调走,我可以领着人去他家里查一下,若能找到……”
左宗棠笑道:
“一旦查出装有赈灾银子的红木箱子,刘华德还能抵赖过去么?”
“若是查不到,怎么办?”胡雪岩又问道。
左宗棠很果断地说:
“按说,一定能在他家中查到;不过,那木箱可能藏在相当隐蔽的地方,你的脑瓜子灵,还是你去吧?”
……
二人把第二天去刘华德家搜查的事情,计议妥当之后才睡,因为睡得迟,次日日上三竿,刘华德来喊了三次,两人才恹恹而起。
左宗棠说道:
“刘大人,听说南平有几处名胜很有观赏价值,不知是遗迹,还是寺院?”
刘华德忙向他介绍说:
“大人,南平的名胜古迹有明翠阁,延平双塔,最有趣的是风月庵了。”
“风月庵如何最有趣?”左宗棠问。
刘华德神秘地一笑,接着说:
“那风月庵里的尼姑特别多,老中青济济一堂,有的年过古稀,有的徐娘半老,有的青春靓丽,丰姿绰约,还有的小尼姑尚在襁褓之中,算是天下最小的尼姑了!”
听了这一长串介绍,左宗棠不禁糊涂了:
“怎么,尼姑中还有襁褓中的,那么小?”
刘华德诡秘地笑道:
“大人!有些长得标致的尼姑,正当怀春发情期间,实在耐不住寂寞,便与游人、香客们缠绵起来,甚至躲进山林里夜媾,以致怀孕,不得不在庵里生下来……”
听了这些情况,胡雪岩饶有兴味地问道:
“听刘大人这么介绍,风月庵不像是尼姑庵,而是一座颇受嫖客青睐的妓院了!”
左宗棠对他说:
“刘大人,你陪我去明翠阁玩玩。”
他本想打听一下吴友忠案子的情况,见左宗棠已经走出了屋子,只好随后跟着出去了。
等左大人上了轿子,刘华德上马往明翠阁方向走去之后,胡雪岩急忙取出他的官服,立即穿戴整齐,拿着左大人的令牌,带领数十名衙役,将刘华德的府第围个水泄不通。
坐在客厅里,胡雪岩指挥着搜查,一个时辰之后,却什么也搜不到。他急得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想道:
“一旦找不到赈银木箱,就等于没有赃证,刘华德回来,如何交代?这调虎离山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了……”
胡雪岩一面走着,一面在苦苦思索着,突然间,脚下一绊,他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只听一声浑厚的“哐——嗡”!
他不禁眼睛一亮,凭这种声音判断,这里地下准定有暗室!
为了证实这件事,胡雪岩又抓起一只杯子在客厅的另一处跌碎,发出的响声清脆而短促。
于是,他喊来两个捕快,对客厅认真搜查,终于在茶几下面发现了暗室的出入口子。进去以后,用灯光一照,两个捕快齐声大叫起来:
“这一下可找到了,这么多的红木箱子!”
胡雪岩慌忙走进暗室细看,果不出左大人所料,一溜红木箱子共有十二只;箱子面上真的写有受赈地方的名字,特别是朝廷玉玺的印色分外醒目,殷红光亮,老远就能看见了。
捕快用刀撬开一只木箱的盖子,看到满满一箱雪白闪亮的银子,惊奇得目瞪口呆,好长时间才冒出一句话来:
“啊呀,这么多的银子!”
胡雪岩又在暗室里仔仔细细审视一遍,还发现大大小小的箱子十多个,里面也都是金银珠宝之类,可能都是刘华德平日搜刮到的一些不义之财。
“这一次,看你还能抵赖么?”胡雪岩心里这么说,便命令差役们把地下暗室里的木箱全都运回衙门里去。
直到傍晚,左宗棠才由刘华德陪着,回到衙门里,胡雪岩迎了上去,笑吟吟对他们说:
“今日,胡某从地下掘出了许多宝物,请左大人、刘知府前往观看!”
此时,左宗棠已听出了弦外之音,忙对刘华德说:
“走,随他去看掘出了什么宝贝。”
来到客厅里,胡雪岩指着一箱箱赈灾银子,两眼狠狠地盯着刘华德问道:
“现在,你这个赃官还有何话说?”
左宗棠笑道:
“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这是你咎由自取啊!”
刘华德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忙跪下哭道:
“大人!请看在李鸿章的面子上,饶了我一条性命罢!我与他是……”
左宗棠认真地说:
“谁也救不了你!即使李少荃在这里,你贪污这么多赈灾银子,他也不敢枉法于你。你应该伏法认罪,别无选择!”
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左宗棠当即将刘华德及其同谋胡明伟定成死罪,并立即斩首示众。他的帮凶管家计培均被判充军。
左宗棠又上折子表彰吴友忠廉洁奉公,忠于朝廷,不畏权贵,关爱百姓等优良品德,把他无罪释放,连同他的两个捕快张其才、王家民一起放出来。
左宗棠一向珍惜人才,对吴友忠的刚直不阿、不事权贵的人品十分赏识,专门设宴替这位从断头台上被拉下来的县令接风,解忧。
他在酒宴上说道:
“吴大人若是愿意,你就跟着我到福州总督府里去任职,或是仍在南平任县令。”
吴友忠婉言谢绝了左宗棠的挽留,他说:
“这次若不是遇到左大人,吴某早已不在人世了。说句心里话,对当今官场的腐败,人性的沦丧,吴某已经寒心,不愿再做官了,甘心回乡务农,……”
左宗棠劝道:
“你这一次挫折就灰心丧气,不可取;听说你在刑台高吟于谦的《石灰吟》诗,真令人可敬可佩!现在就弃官离去,与那‘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精神比起来,相去太远了!……”
经过左宗棠反复规劝、开导之后,吴友忠才答应留在南平,继续担任这个七品芝麻官。据说随后不久,左宗棠又向朝廷保荐,吴友忠由县令升为知府。
在劫法场时,胡雪岩曾亲眼见到张其才、王家凡的非凡武功,他向吴友忠再三提出,要他二人作贴身随从,左宗棠笑道:
“怎么,你也想有朝一日,让他们为你也表演一场劫法场的活戏吗?”
众人听了,都齐声笑起来,胡雪岩道:
“俗话说:惺惺惜惺惺。我是仰慕他们的重情重义,肝胆为人的人品。”
吴友忠答应之后,激动地说:
“华夏历史上,为朋友两肋插刀,把情义看得比自己生命更宝贵的例子,简直多得如天上的繁星,数都数不过来……”
左宗棠听到这儿,不由插话道:
“不过,为朋友所害,因为被情义迷住了眼睛而终被情义所害的例子,可也不少啊!……”
……
这一天,他们谈了很久,直到深夜酒席才散。
从南平回到福州,左宗棠对他说:
“为了酬谢你接济粮饷,购置军火的功劳,我准备用‘密保’的方式,向朝廷荐举,提升你的官职。”
胡雪岩一听,赶忙说道:
“左大人!难道你还不了解雪岩的为人!我本是一个商人出身,只能做一些具体事情,不是做官的材料!”
左宗棠把眼一瞪,说道:
“谁说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这次在南平,没有你能把那么多的赈灾银子搜查出来?依我说,你的聪敏才智足可以担任一个巡抚!”
胡雪岩笑道:
“大人谬奖了!雪岩自恃不是做官的材料,能在大人身边,做些具体事情,我也满足了。”
左宗棠又笑道:
“这次我要让你戴上红顶子,风光风光,也不枉替我出了那么大的力,贡献不小哇!”
所谓“密保”,是指保荐人不把需要保荐的人名列入明保的名单之中,而用“附片”单独保荐,这是对那些有特殊的贡献,特等功劳的人,给予奖励和提拔的方法。
据载,左宗棠在“密保”胡雪岩的“附片”上写了一些极有分量的话。他写道:
“……按察使衔福建补用道胡雪岩,自臣入浙,委办清务,悉臻完善。杭州克复后,在籍筹办善后,极为得力;其急公好义、实心实力,迥非寻常,办理赈抚,劳绩可佳。迨属自浙而闽而粤,迭次委办军火军糈,络绎转运,无不应期而至,克济军需。是故恳请破格优奖,以昭激励,可否赏加布政使衔?……”
对胡雪岩来讲,嘴上虽然不愿意做官,更不想升官,其实骨子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鸟向高枝登。在现实社会中,谁不想做大官,光宗耀祖掌大权呢?因此,加官仍是胡雪岩所希望的;不过,这次使他特别兴奋的,还不在布政使这个官衔,而是加了布政使衔,便可以改换顶戴。
原衔按察使,与臬司同级,是正三品,戴的是亮蓝的顶子;而布政使——藩司是从二品,便可戴红顶了。
在当时清朝社会上,捐班出身的官儿,能够戴上红顶子,极不容易;而买卖人戴红顶子,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除非像乾隆年间的盐商那样,出自恃恩,但也只有极少数人。
于是,左宗棠故意说道:
“从此,你胡大先生又多了一顶桂冠——那就是红顶商人胡雪岩了。”
胡雪岩立刻跪下,说道:
“感谢大人栽培!雪岩能有今日,全是大人的提携与关爱……”
左宗棠又笑道:
“你也别忘了那位王有龄大人对你的赏识啊!”
“是啊,没有王有龄大人,哪里能有我胡雪岩的今日!”胡雪岩心里说。
第二天,左宗棠领着胡雪岩来到福建的海口,他指着马尾罗星塔一带地方,对他说:
“这里水清土实,宜于开槽建坞,兼以密迩省城,稽察方便,做未来的船厂最合适。”
胡雪岩听了,高兴地说:
“建船厂,造轮船、兵舰,早在杭州时,大人就有这个心愿了,这是富国强兵的举措,雪岩坚决支持。……”
左宗棠又说:
“现在,建船厂的计划已拟就,图样也定了,朝廷已批准在马尾建厂,剩下来的事,就是筹划经费……”
胡雪岩立刻说:
“请大人发话吧!有什么事情需要雪岩来办,无论困难多大,阻力多大,雪岩绝不退缩!”
“好啊,就需要你这样的勇气与魄力,”左宗棠看着他,又接着说,“任务大哩!建厂买机器,雇募师匠,仅开办费就得三十多万银子;厂成开工,材料薪水,每月需银五六万两,一年就是六七十万银子;预计两年以后可造出第一艘船,要花费一百五十万银子。”
胡雪岩一惊道:
“听大人这么说,总要二、三百万银子吧?”
左宗棠点了点头,说道:
“建成了厂,能正常造船,也就省了,我粗略地估计一下,五年通计,不过三百多万。”
胡雪岩想了一会,才说道:
“这三百万银子一下子拿出来,实属不易,也没有必要,因为建船厂、生产大轮船,也得按部就班,不可能全面展开。”
左宗棠忙说:
“说得对,起初不必全面展开,头一年只要一百万银子就可以了;以后,欲罢不能,不愁朝廷拿不出办法来,何况在我背后,还有一个红顶商人胡雪岩呢!”
说到这里,左宗棠一面捋着胡须,一面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
几天之后,在马尾山下准备兴建的马尾造船厂——当时被命名为福州船政局,已经在兴建之中,工地上上千人在忙碌着,车来人往,一片繁忙的景象。
有些人在建造船厂各分厂的厂房,有些人正从船上向下搬运大大小小的木箱,还有一些工人在平整山地,眼看着那高大的烟囱被竖起来,马车上装着石料、木材、往来穿梭一般,工人喊出的号子声震耳欲聋,整个船厂工地上热闹非凡,组成一幅绚丽的劳动画面,使这块沉睡多年的土地现出了勃勃生机。
这里位于福州的东南方向,背靠马尾山,面对闽江口,因为这一带以江上的浮礁很像奔马而被称为“马江”。被选中为船厂地址的中歧多位于下游地区,也就被称之为“马尾”了。
马尾相距五虎门海口约一百多里,沿江自林浦、洋屿、闽安、涫头至五虎门一带,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注目的重地。
以马尾沿江而下,可以看到江中小岛星散点缀,两岸山峰夹江矗立,绵延不断,蜿蜒曲折,形势险峻。出海口上的琅岐岛,把闽江口分为二汉,江水南经梅花镇入海,北经溶头与长门要塞入海。全牌山在琅岐岛西界,与对岸长门要塞相成犄角,为防守马江的第一道防线。
而距离罗星塔三十多里处的闽安镇,江面很窄,便是马江的第二道天然防线。在马尾一带,江阔浪平,水清土实,平常时候深达十二丈,在潮水涨满时又加深一倍,再大的轮船也可以出入自由了。
此时,在众多侍卫簇拥下,有两顶大轿来到工地上。有人上前掀起轿帘,走出了一个中等个子的老头儿,胖胖的身材,留着胡子,他就是被封为一等恪靖的、赏戴双眼花翎、加了头品顶戴的左宗棠。他平日欢喜着便装,很少穿官服,今日来工地视察只是随身一套便服,手中还捏着一杆烟袋,乍看上去,他不像一位大名鼎鼎的总督,倒是一个老年农民更为恰当。
下轿之后,左宗棠便喊道:
“来人!”
过来一名侍从问道:
“大人有何事吩咐?”
“快去把王德榜、日义克、德克拜找到这里来,我有事与他们说。”
另一顶轿子里走出来的人,身材魁梧,有一张银盆大脸盘、两眼黑亮有神,他就是新任的船政大臣沈葆桢。
这位沈大人,正是福州人,字翰宗,号幼丹。他比左宗棠小五岁。他的母亲是林则徐的妹妹,后又亲上加亲,娶了林则徐的次女林普晴为妻。
道光二十六年(公元 1846 年),沈葆桢与李鸿章一同考中进士。咸丰三年(公元 1853 年)任御使,五年任江西九江知府,六年任广信知府。
咸丰七年(公元 1857年),太平军翼王石达开派大将杨永寒率军一万余人来攻打广信(今上饶),当时城内守军仅四百人,百姓和署衙中人纷纷逃走,形势十分危急。沈葆桢一时乱了方寸,急得在房里抱头恸哭,大声叫道:
“苍天啊!我沈葆桢十年寒窗,为官清廉,难道今日要死于太平军之手吗!”
他的妻子林普晴一见,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叱骂道:
“亏你是一位七尺男儿,原是一个窝囊废!自古以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哭能有用么?”
说完,伸手从墙上取下一柄宝剑,唰地一声从鞘中抽出来,只见寒光一闪,吓得沈葆桢忙把脑袋一缩,口中惊叫道:
“你,你要做什么?……”
林普晴见他吓成那样,真是哭笑不得,忙把他拉起来,口气缓和一些对他说:
“走!我们去动员全城百姓一起来守城!”
此时,城内人心惶惶,林普晴手持宝剑立于高台阶之上,高声对百姓们说道:
“……别看太平军来势汹汹,不足畏也!我们有坚固的城墙护着,只要大家戮力同心,合力守城,等援军一到,就可击败敌人……”
说罢,立即咬破手指写血书,向驻守玉山的清军守将饶廷选求援。此时,城外的太平军攻城甚急,有人劝他们夫妇趁早出城暂避,沈葆桢看着夫人,小声说道:
“暂时撤,撤出去,也……也是良策!”
“什么良策?是临阵脱逃!……要走你走,我将誓与广信共存亡!”林普晴说着,她见城中四处起火,仍然向守军高声说道:
“草活一秋,人活一世。大敌当前,怎能当怕死鬼?只有奋战到底,才能战胜敌人!”
尽管府衙内的照壁也被火光映得通红,她仍然英姿飒爽,指挥守军御敌,高声对丈夫说:
“现在正是你报效朝廷,为国捐躯的时候!你如果战死,那是无上的荣光,我也不会苟活,这口井便是我的葬身之所!”
在林普晴身后不远的地方,正有一口水井。城内军民在她大无畏的抗敌精神鼓舞下,斗志更加昂扬地投入战斗,不久,玉山的饶廷选接到那份血书,出于对林则徐的崇敬,急忙率军二千人,乘船赶到广信,打退了太平军,使广信城得已保全。
自此,沈葆桢的声名大振,大江南北,无不知道广信城有一个誓与城池共存亡的、林则徐的女婿沈葆桢了。
据说,太平军退走后的当天晚上,沈葆桢把夫人林普晴紧紧地搂在怀里,十分动情地说:
“没有你的英勇抗敌行动,哪有沈葆桢的今日辉煌!回想起来,不禁赧然汗颜……”
沈葆桢确实是道出了真情。
林普晴这位帼国不让须眉的名门之后,自从过门之后,一直对沈家作出极大的奉献。
早在沈葆桢考中进士之前,由于他屡试不第,家中日子过得艰难,林普晴毅然把陪嫁的首饰和细软都典当一空,并把金手镯换成藤手镯,终身佩戴,作为支持丈夫学业的行动,实在是极有远见与卓识,显示出她的不平凡。
不久,沈葆桢被授为道员,随后又加了按察使衔,接着又调赣南总兵、参赞曾国藩军务。
咸丰十年(公元 1860 年)仲夏,他因老母病重,奏请开缺时,皇上曾向朝臣说:
“……听说沈母身处清贫,教子有方……”
咸丰的夸赞实有其事。沈葆桢的父亲沈廷枫,是道光举人,娶了林则徐的六妹妹惠芳为妻。
在沈葆桢年幼时,家中十分清贫,但林惠芳在儿子五岁时就开始教他读书,常常在夜里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给儿子逐字讲解。除了智育以外,沈母还很重视孩子的德育。沈葆桢小时候,胆子很小,夜里听见猫叫都很害怕。每当这时候,沈母便用传统的儒家道德观念来教导,她向儿子问道:
“你敬仰历朝历代的忠臣孝子吗?”
小小年纪的葆桢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儿子十分敬仰他们,长大以后我也要当个忠臣孝子……”
于是沈母随即举例说了许多古代的忠诚孝子九死一生、百折不挠,才成就事业的故事。看到儿子听得很专注,便问道:
“你知道他们的胆子从哪里来的吗?”
葆桢答道:
“他们天生大胆……”
沈母便说:
“你说得不对。因为他们做人做事都堂堂正正,心里想的都是孝敬父母,报效国家,所以胆子就大了。”
以后她又经常有意让沈葆桢独自往返阴森可怕的地方,一来二去,沈葆桢的胆子也就逐渐练大了……
对这样一位好母亲,咸丰皇帝十分称许她,便批准了沈葆桢的请求,让他回到福州家乡,去侍奉生病的母亲。在这期间,沈葆桢同时组织团练,抗击太平军。
同治元年(公元 1862 年)初,曾国藩在举荐左宗棠、李鸿章的同时,也保举了沈葆桢。不久,沈葆桢被赴擢为江西省巡抚,成为疆吏大员。上任后,他积极操办军务,既筹集到了大量的粮饷,也曾几次统兵直接与太平军作战。
有一次,沈葆桢听取夫人林普晴的建议,夜袭太平军的一支部队,取得了成功,有力地打击了太平军的气焰,及时声援了湘军。
在曾氏兄弟攻下南京后,太平天国幼主洪福王真等在洪仁旰的保护下南逃至江西时,被他的部下抓获。沈葆桢亲自审讯了洪福王真、洪仁旰等人,经过奏请朝廷后将其凌迟处死。他因而得招授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和正二品顶戴。
此后不久,老母林惠芳去世,便离职回到福州为母丁忧守制。左宗棠亲自去他家三次敦请,沈葆桢才答应出来任职。半个多月以前,上谕才发下来,经左宗棠的力保,沈葆桢被任命为船政大臣。
这是沈葆桢任职后,第一次随左宗棠一起来到造船工地上进行视察。
此时,新任总兵王德榜骑马赶来。
“卑职拜见大人!”
王德榜先向左宗棠跪拜,而后也向沈葆桢拱手施礼,此时他已晋升为总兵,帽子上已有了二品顶戴,正与沈葆桢同级了。
“德榜!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左宗棠亲切地看着他,对他说,“郭嵩焘大人已出任广东巡抚,来书要我们支援他,那里的太平军残余势力仍很猖獗,他点名要你去助剿,……我,我不得不派你去啊!
王德榜听了很出意料之外,很不情愿地说:
“大人!这里的事情卑职刚才着手——”
左宗棠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果断地一摆手:
“别说了,我心里明白,你马上回福州去,准备起程去广东吧!”
王德榜心知已无法改变这个决定,赶忙低下头来,勉强说道:
“容我把这里的情形向沈大人交代以后才能——”
左宗棠这才笑着说:
“好罢,等你班师回来,我一定让你回来协助沈大人管理造船厂,早日造出我们自己的大兵舰……”
王德榜立刻笑道:
“大人一言既出,到那时可要算数啊!”
左宗棠接过来说道:
“我一向是言而有信,难道你不了解?何况沈大人在此,他也可以作证!”
沈葆桢忙向王德榜笑着说:
“可以,幼丹愿意作证。”
王德榜这才开心地一笑,匆匆上马而去,左宗棠看着他的背影,向沈葆桢谈起了他这位爱将的半生经历……
王德榜原是土家族人,家住四川、湖北和湖南三省交界处,由于不堪忍受头人的欺凌,全家逃出土家族地界,来到洞庭湖边定居下来,住在汉族人中间,安家落户了。
一天,他从地里回来,走进院子便听到里屋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放下锄头,走进里屋,见妹妹伏在母亲怀里哭得十分伤心,便问道:
“妹妹怎么了?”
母亲见问,眼里的泪水珠子似地滚落下来,一边哭着,一边对他说道:
“黄小头派人送话来:说要娶你妹妹,让明天就送上山,不然就来杀咱全家!”
“狗日的,一个臭土匪,怎能配俺妹妹!”
王德榜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口中不停地吐着粗气。他父亲无奈地说了一句话:
“可黄小头有枪有势,咱惹不起呀!”
王德榜看了父亲一眼,咬住牙说:
“这日子没法过了!……大不了一个死,我去跟他们拼了!……”
“德榜啊,你可不能蛮干。”父亲劝他说。
此时,王德榜两眼喷着火,沉思了好长时间,只见他攥紧了拳头,使劲一挥,坚定地说:
“咱从土家逃到这里,想的是过安稳日子,可是磨盘山上的土匪,今日来要粮,明日来要钱,如今又打起妹妹的主意。这土匪一日不除,就不会有安稳日子过!”
这磨盘山是大别山的余脉,离王德榜的住地有四十余里路,山中有林有泉,土质肥沃,往日是种庄稼的好地方。后来因为天灾匪祸,土地荒芜,成为土匪啸聚隐藏的地方。
这几年,山上来了一个名叫黄小头的,使得一手好枪法,领了一帮土匪,大约有五十多人,他自封为首领,整日骚扰为害这一带地方。
王德榜的父亲一听儿子说“要除掉土匪”,吓得顿时流下泪来,看着王德榜说道:
“除!你一个人能除得了么?”
“这庄子里的人,谁不恨土匪?我去联络他们,合起伙来一起干!”王德榜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当日下午,王德榜和左林每人手里握着一把砍柴大刀,隐蔽在通往山上的一条羊肠小路的边上。
在他俩下首的草丛中,藏着手持铁棒、木棍的朱军、于亮和牛小宝三个人。
他们都是王德榜的好朋友。王德榜把铲除匪徒的想法向他们一讲,几个人齐声赞成。大家计议以后,决定像啃骨头一样,一口一口地吃掉磨盘山上的这伙土匪。
太阳快落山了,夕阳把山上的树林染得火红。此时,除了归巢的鸟叫以外,山里一片寂静。
左林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的心咚咚直跳,快要跳出来了!”
王德榜也紧张得很,攥住刀把的手心里早已满是汗水,把嘴伸到左林耳边,小声说:
“别害怕!”
“这杀人的事,咱们可是第一次啊!”
“想想你家的那条黄牛,你就不害怕了!”
是啊!就在不久前,左林家惟一的一条黄牛,被山上的土匪拉走了。他父亲上前与土匪评理,被搂头一棍,打昏在地,病在床上至今不能下地。
突然间,从山顶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不久,只见隐隐约约来了两匹马,眼看着窜到了近前,两个横挎大刀的土匪骑在马上,嘴里哼着黄色小调,意色扬扬地冲下山来。
王德榜小声对左林说:
“前边的这个,我来对付;你收拾后边的那个。最好是一刀劈下马来,可别让他跑了!”
“放心吧!”
这时候,左林的心不再狂跳了。他把手心里的汗水,在衣服上抹了又抹,重新攥紧大刀。
每天傍晚,都是山上的土匪下山的时候,如果不是去抢劫大户,一般是小股分散活动,有时三两个人,有时五六个人,他们或是去抢劫,或是去妓院里鬼混。
此时,两匹枣红马,咴咴地叫着,眨眼工夫已窜到他们面前。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猛地蹿出树丛,举起大砍刀狠狠地劈向土匪!
王德榜的大刀正劈在那个土匪的头上,立刻一片桃花灿烂,死尸栽于马下。
左林的大刀正劈在土匪的肩上,那家伙一声惨叫跌下马来;左林又跳过去,补了一刀,土匪立时丧命。
“哦——哦!哦——哦!”
埋伏在下首树丛中的朱军、王亮、牛小宝三个人一起欢叫着跳出来。王德榜急忙向大家摆手示意:别大声嚷嚷,说不定被土匪听到,计划就不能完全实现了。
王德榜忙将土匪的尸体扔到草丛中,把土匪身上的鸟铳摘下来。牛小宝拿过鸟铳,在手中摆弄着,兴奋地说道:
“他妈妈的,有了这玩艺儿,就不怕土匪了!”
左林忙从牛小宝手中夺过那杆鸟铳,说道:
“要稀罕他,就得自己去夺!”
牛小宝瞪了左林一眼,不高兴地说:
“有什么了不起?等土匪来了,看我的!”
王德榜忙把手中的鸟铳,递给牛小宝:
“给!小宝,这鸟铳归你了!”
而牛小宝没有去接那支鸟铳,说道:
“德榜哥!我牛小宝也不是孬种,我要自己去从土匪身上夺过来!”
此时,山上又传来了萧萧的马叫声。
王德榜把大手一挥,大家立刻隐伏到路边的草丛中,悄悄地两眼瞪住山上小路。
不一会儿,见飞来了三匹马,王德榜说:
“我和朱军、小宝对付这三个家伙,你们俩把马牵到林子里隐蔽起来。”
小宝提议说:
“德榜哥,我们手中有鸟铳,干脆用鸟铳打这三个王八蛋!”
王德榜急忙摇着,对他说:
“不,不能用!鸟铳一响,山上的土匪被惊动了,一旦人来多了,那就不大容易对付了;还是这大刀又便当,又利索!”
牛小宝这才不吭气了,只见三匹马飞快地来到近前,他们三人同时跃出草丛,其中两个土匪立刻被劈于马下;只有王德榜手下留情,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匪徒,用刀背打下马来。因看这孩子年龄太小,不忍心伤害他的性命。
那个小匪徒的腰被砸伤了,从马上摔下来,硬是挣扎着,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牛小宝举起木棍就要打他,王德榜伸手拦住,劝说道:
“小宝,住手!”
“留下他是祸害,不如让我打死他算了!”
牛小宝说着,又举起了木棍,王德榜急忙攥住那木棍,劝他说道:
“留下他有用!”
那孩子连忙给王德榜叩头,口中不停地说:
“谢大爷!谢大爷!”
王德榜把小土匪身上背着的那支崭新的鸟铳摘下来,交给牛小宝,伸手搀起小土匪,询问他山上的一些情况。
这个小土匪名叫肖山,是专门侍候土匪头子黄小头的。今晚上,大部分土匪都下山了,山上只有黄小头和他的压寨夫人等六七个人。
因为黄小头抽鸦片烟,听说镇上的大烟馆里新来了一批上好的烟土,派他们三个人去把烟馆里的鸦片烟抢来。
王德榜听了之后,对肖山说:
“这个黄小头祸害四乡八镇,无恶不做,我们准备消灭他,要端掉他的老窝!你看怎么办?”
这肖山也很机灵,忙说:
“我这条命是大爷给的!大爷叫我干什么,我肖山绝无二话,请大爷吩咐罢!”
“好,爽快!”
王德榜拍着肖山的肩膀,又对他说:
“一言为定!如果你小子骗了我们,立马就劈死你!”
肖山连声答应,显出一副信守承诺的样子。
这时候,下弦月已升到半空中,磨盘山已沐浴在一片乳白色的银辉里。马蹄得得,在寂静山林里分外清脆。一行人沿着山间小道,逶逶迤迤来到山寨前面。
“谁?”看守山门的土匪问。
“我,肖山!”
“哦,是小爷呀!烟土弄回来了么?”
“弄回来了,每人一包!”
“太好了!我来给你开门——”
两个土匪急忙迎上来,他们刚走到肖山跟前,王德榜与左林从黑影里冷不防跳过去,手起刀落,两个匪徒被他劈死一对!
在肖山引导下,几个人静悄悄走进山寨。
这寨子里院落挺大,北面一长溜儿是几间草房子,东西两厢各有好几十间草房。王德榜让朱军看着马,自己随着肖山后面,左林等紧跟其后,直扑北房的那东头屋子。
此时,屋里还亮着灯,黄小头正与他的压寨夫人躺在烟榻上吞云吐雾呢!
肖山走上前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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